第4章 喜得皇子 晋升贵妃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叶赫那拉氏生了龙子载淳,她由嫔至妃,最后至贵妃。
她开始领略“天街”上的无限风光……
一、初宠时的兰贵人
安德海几经努力,仍未使兰贵人受到宠幸,但他并没有灰心。特别是近日来,咸丰皇帝处于少有的孤独之中,安德海总有种强烈的预感,兰贵人可能在这几天内被召幸。
这天晚上,咸丰皇帝在乾清宫里的小花园中静坐了一会儿,便回东暖阁休息去了。安德海是何等机灵之人,他看得出来,这位风流天子少了佳人伴寝,他是何等的孤独。咸丰皇帝显得无精打采,一脸的愁云。
小安子是最贴近咸丰皇帝的太监,皇上入睡时,他必须候在卧室门外准备随时应驾。
咸丰皇帝闷闷不乐地靠在龙榻上睡着了,小安子为他掖好锦被,带上房门,悄悄地走到卧房门外。小安子每隔两天要值这样一个夜班,这一夜,在一般情况下,太监是不允许睡觉的。但是,咸丰皇帝不是暴戾的君王,他的性情比较温和,他允许侍寝太监靠在门槛上打个盹儿。
到了寒冬腊月天,他还让内务府给侍寝太监准备一床棉被,并允许他们在棉门帘内打个盹儿,因此,值夜班的太监并不十分辛苦。
小安子像往常一样,靠在门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突然,他似乎听到皇上的卧房里有什么响动,安德海仔细又听了一下,是咸丰皇帝的翻侧身子弄出的声响。而且,小安子还听到了咸丰皇帝的轻轻叹息声。
原来,咸丰皇帝刚才并没有熟睡,他转辗反侧难以入眠,国事家事事事烦心,他怎么也睡不着,便干咳了几声。小安子以为皇上哪儿不舒服,便在门外小声地说:
“皇上,奴才能做些什么?”
咸丰皇帝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小安子明白了,皇上今晚失眠,一定是孤衾难眠。
这漫漫长夜可真难熬呀!安德海又小声问:
“皇上既然睡不着,不如召一位嫔妃来伴驾。”
“免了,还要拿赍牌,通知敬事房,这三更半夜的,免了吧。”
小安子听得出来,咸丰皇帝的口气并不十分强硬。这位皇上平日里对人很宽厚,他此时不想在半夜里打扰别人的休息,但如果真的能有一位佳丽来陪陪他,那一定能排遣他的孤独与苦闷。小安子跟随皇上已多年,他看得出来,此时的咸丰皇帝很寂寞,正需要一位温柔的女人来伴他进入甜美的梦乡。于是,小安子便大胆地说:
“皇上,若愿召某一位娘娘伴驾,奴才去直接通知娘娘便是。明日再去敬事房补办一下手续好了。再说,寻常百姓家夫妻相聚都不受任何限制,皇上乃天子,九五之尊,夜深寂寞时召一个娘娘伴驾也在情理之中。”
安德海这张能把稻草讲成金条的嘴巴果然发挥奇效了,皇上沉吟了一会儿,刚想开口点出他想召幸的祥答应,安德海连忙下跪:
“皇上可记得与丽贵人同一天进宫的那位兰贵人。”
咸丰皇帝摇了摇头,小安子连忙说:
“那位兰贵人如花似玉,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又温柔,又大方。”
经小安子这么一提,咸丰皇帝倒也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一位兰贵人。他还记得兰贵人爱穿一件绣满兰花的旗袍,看起来倒也清新脱俗,雅中见趣。既然小安子今晚提起了她,那就让她来伴驾吧。
咸丰皇帝没多想什么,随口说:
“也好,丽贵人都生格格了,朕还没有宠幸过她,那就让她来伴驾吧。”
小安子高兴地应了一声:
“嗻。奴才这便去请兰贵人。”
小安子不敢逗留,他立刻去了怡凝宫。小安子刚走,咸丰皇帝就想起了一件事,刚才他忘了问一下将要宠幸的这位兰贵人姓什么。不过,不问也无大妨,大千世界,人海茫茫,哪就这么巧姓“叶赫那拉”。
咸丰皇帝清楚地记得祖训:
“灭建州者叶赫,爱新觉罗氏不得与叶赫那拉氏通婚。”
如果此时咸丰皇帝问清了兰贵人正是叶赫那拉氏的后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去碰她的。真叫阴差阳错、上苍的安排,叶赫那拉氏的后代兰儿居然睡到了爱新觉罗·奕詝的身边。并且一年后她还为大清皇族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清代出生在皇宫的最后一个君王——爱新觉罗·载淳,即同治皇帝。
小安子乐不可支,一路小跑来到了兰贵人处。兰贵人此时也没有睡下,这两天来,她的左眼眼皮跳个不止。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如今这左眼皮一个劲儿地跳,预示将要有好事降临到她的身上。
什么好事呢?兰贵人最渴望的无非是被皇上宠幸,一旦她被皇上宠幸,那将意味着她的一生将要发生重要转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母亲、妹妹,弟弟等家人也将步入荣华富贵。
兰贵人天天想、夜夜盼,盼望中失望,失望后仍在盼望,那日子真难熬。
今天晚上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儿,兰贵人坐不安、吃不下,总觉得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兰贵人,快开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兰贵人听得出来是小安子的声音。她连忙披衣出来,让宫女快快开门。只见小安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地喘着,兰贵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紧张了起来。一见兰贵人神色不对劲儿,小安子忙笑着说:
“好,好事儿。”
兰贵人撩开门帘,让小安子进屋说话,外面太冷了。刚才由于小安子太兴奋了,一路跑过来,也没在意有人在惊愕地盯着他看,这会儿,他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她便是皇后坤宁宫的大宫女——娥儿。
娥儿盯着安公公,她有些纳闷儿,便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安公公看呢。怎么回事儿?原来娥儿正奉皇后之命去太医院请太医,丽贵人的女儿一个劲儿地哭闹,给奶也不吃,逗她玩也不笑,小公主哭闹得凶,皇后生怕孩子生病,便命娥儿去请太医。谁知娥儿刚出宫门,远远地就看见安德海朝这边跑来。
看他那急的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娥儿便吩咐一同随她出坤宁宫的另一个小宫女快去为小公主请太医,自己尾随安德海来到了兰贵人这里。
小安子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他深知娥儿是坤宁宫的耳目,这姑娘聪明得很,可千万不能让她看出小安子与兰贵人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小安子定了定神,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叫一声:
“兰贵人听旨:皇上口谕,今晚兰贵人伴驾。”
其实,刚才咸丰皇帝并没有发什么口谕,这会儿小安子是假传圣旨。不过,又有谁去追究呢。一听安公公传圣旨,娥儿一笑:
“安公公,正忙着呀,娘娘正念着你呢。娘娘有一事想与安公公说说,正巧奴婢一出宫门就遇上了公公,这不,就来告诉公公一声,明个儿到我们宫里去。”
安德海舒了一口气,说:
“姑娘先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就去见娘娘。”
娥儿转身走了,安德海见四处无人,便凑近兰贵人的面前,吃吃地笑着:
“兰贵人,我的姐姐,你的好运到了。快去准备一下做新娘子吧。”
兰贵人一听又惊又喜又羞。惊的是日夜盼望的好事突然来临;喜的是自己将要被皇上宠幸,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的女人;羞的是这事儿来得太突然,她将要在一夜之间成为人妇。
兰贵人的脸上飞出一朵朵灿烂的红霞,真是美极了。她羞涩地一笑:
“小安子,我可是什么也不懂,我真有些害怕。”
“怕什么,女人都要经过这一关。快,快去换件衣服,随我去沐浴。姐姐,咱们边走边说,可别让皇帝等的不耐烦了。”
兰贵人穿上一件夹袄,外面很冷,她打了个寒噤。又追问了一句:
“小安子,皇上宠幸嫔妃,嫔妃应该如何伴驾?”
兰贵人的意思是:见到皇上,嫔妃应说些什么。她生怕自己做得不妥当,惹得咸丰皇帝不高兴。小安子心想:
“你这兰贵人平日里很精明强干的,怎么今晚如此唠叨。”
他随口说:
“见到皇上,不要多言多语,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慢慢教你。”
被安德海这一说,兰贵人更不好意思了,特别是她一听“我慢慢教你”这句话,可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心想:
“怎么,皇上宠幸哪个嫔妃,还要让太监先教一遍,这样一来,皇上能不吃醋吗?”
其实呀,是兰贵人理解错了小安子的意思,安德海所言的“我慢慢地教你”,指的是教给她一些伴驾的常识,诸如怎么向皇上请安、如何捧茶、怎么递烟等等。而不是教她如何做爱。别说小安子不敢教嫔妃这些事情,就是皇上的亲弟弟也不敢教这些呀,和皇上争女人,还想要人头吗?
安德海在外屋催促着,他生怕皇上等得不耐烦了,而里屋的兰贵人却站立不安。她何尝不急。
进宫一年多了,到现在她还是个处女,夫妻私事,她可一点儿经验也没有,而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又不能向别人讨教。万一伺候不好皇上又怎么办?皇上喜欢哪一类女人,她可连一点儿也不知道。
还是一年前,那个娇小的丽贵人曾羞羞答答地向她讲述过一些事情,可小娇儿人只是只言片语:
“兰姐姐,皇上可懂得体贴人了,他真温柔。”
兰贵人还想多知道一些,但丽贵人吃吃地笑着,她不肯再多讲半句。丽贵人后来又陆续讲过,妃子在接触皇上之前必须沐浴,还有,皇上喜欢抚摸女人的秀发。此时,兰贵人为难了,皇上喜欢女人梳旗头,还是披散头发,或是扎个小辫儿。
清代皇宫里有个习俗,那便是皇上召幸妃子时,妃子必须先沐浴更衣,妆粉整齐以博得皇上的欢心,可今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兰贵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再说,坤宁宫里的领班宫女娥儿回到了坤宁宫,百思不得其解,特别是当她得知咸丰皇帝今晚召幸兰贵人后,她更纳闷了。
娥儿是钮祜禄氏的贴身宫女,也是贴心人,她深知皇上与皇后情深似海,日日相伴,夜夜相拥。可近日来,皇后身体欠佳,先是患了重感冒,后又染上风疹,为了皇上的龙体安康,太医院请皇上暂时不要接近皇后。
但咸丰皇帝对皇后的依恋之情并没有丝毫地减弱,他每日都派安德海或其他贴身太监来向皇后问安。
可今晚情况却发生了巨大变化,皇上一向冷落兰贵人,今天突然被召幸,这意味着什么?一向敏感的娥儿似乎感觉到了局势正在发生着变化。
“难道说皇上不喜欢皇后了,或者皇上太寂寞了,他需要有人来陪一陪。不管怎样,今晚皇上召幸兰贵人,对皇后来说,总不是件好事情。”
娥儿想来想去,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皇后,她一口气说完,并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她是皇后的贴心人,不怕皇后责备她。
“娘娘,奴婢亲耳听见皇上今晚召幸兰贵人,这没有假。”
娥儿面带紧张神情,而皇后听罢,却泰然自若,丝毫也没有惊讶之神情,她反而觉得很高兴,她说:
“兰贵人总算熬到头了,前些日子,她过得很苦。”
娥儿一听这话,有些生气,她说:
“那个兰贵人不是善茬儿,一旦她得了势,还会有别人的太平吗?”
皇后一摆手制止了娥儿。宽厚、仁慈的皇后呀,日后你为自己当年的宽容而后悔过吗?
娥儿望了一眼皇后,暗自叹息:
“娘娘,您太善良了,只怕日后会受人欺负。”
娥儿的担心在十年后的确被证实了。真如人所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前,皇后钮祜禄氏的地位远远高于兰贵人;而十年后,当年的兰贵人,后来的慈禧西太后处处挟制慈安东太后;二十多年后,慈安东太后竟死于慈禧西太后之手。
清代皇帝召幸妃子,不但要求妃子沐浴更衣,还要求妃子沐浴更衣后,到皇上寝宫时,要把所有的衣服全脱去,由一个老太监拿一块大红毛毯把赤身裸体的妃子紧紧地包住,扛至皇上卧房。妃子从皇上的脚下爬进锦被。
据说,这是从雍正皇帝时代起开始的。雍正皇帝曾召幸一位妃子,而这位妃子是位武林高手,她的父亲为雍正皇帝所赐死,为了报杀父之仇,侠女想尽一切办法,入宫当上了妃子。
当时,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到了雍正皇帝的卧房里,雍正皇帝心花怒放,心旌摇荡,抱住这位美人妃子亲吻时,忽感妃子的内衣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雍正皇帝便伸手去摸那个东西。说那迟,那时快,妃子突然一个雀跃,挣脱开雍正皇帝的拥抱,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神速,从内衣里拔出雪亮的匕首,直刺向雍正皇帝。
雍正皇帝早年结交游侠,自己的武功也不浅,他一见妃子如此之举动,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他使出浑身解数,一个飞腿踢出去,妃子手中的匕首落地。妃子自知复仇失败,立即摘下金耳环,吞了下去,自毙身亡。
从此以后,皇上再召幸妃子时,便不允许她们穿衣服,必须是赤身裸体入内,以免再发生类似事件。
兰贵人入宫不久,便听别人说起过这事儿,所以,她今天必须遵守这个规矩。她入宫以后住在破旧不堪的怡凝宫,先前还好,丽贵人也住在这里,有个人说话,作伴。一年前,皇后把丽贵人带到了坤宁宫,再后来丽贵人怀上龙种,生下大公主,便移居他处。
怡凝宫中只剩下一个一直没人理会的兰贵人。皇宫大内虽说富贵豪华,但各宫之间也有贫富的悬殊。
皇上住的乾清宫最华丽,皇后住的坤宁宫稍逊一些,但也是天下最舒服的地方。至于贵妃、妃子,贵人、答应、常在等嫔妃们,各宫殿等级不一,嫔、贵人的住处要差一些,特别是兰贵人的怡凝宫,房屋矮小、光线阴暗、陈设简陋,甚至比不上王公大臣的府邸。
此时,兰贵人必须沐浴、更衣,这可急坏了兰贵人和小安子。这简陋的怡凝宫连个沐浴的地方都没有。再说,临时到哪儿去弄几大桶热水,用冷水冲身子,一定会感冒的。万一到了皇上那儿,一个劲儿地打喷嚏,那可怎么办呀!
兰贵人正急得团团转时,坤宁宫的宫女来请兰贵人。
“兰贵人吉祥!”
兰贵人一看是娥儿,她不知娥儿在这个关键时刻来的意图,神情有些不自然。只见娥儿大大方方地说:
“娘娘请兰贵人速速去坤宁宫,马上沐浴、更衣。”
这句话反倒提醒了兰贵人:
“是呀,皇后那儿肯定可以沐浴,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不过,若不是娥儿来请,我也不好去呀,谁知皇后欢迎不欢迎。”
兰贵人正在沉思,只听得娥儿在催促她快一点儿:
“快些吧,娘娘已让人烧好了热水,娘娘命奴婢来请兰贵人。娘娘说,第一次,可别让皇上等得不耐烦。”
兰贵人不再犹豫什么,连忙披上一件厚衣服随娥儿而去。她们到了坤宁宫,皇后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穿好鞋子,走到兰贵人的面前,轻声地说:
“兰妹妹今日被召幸,姐姐真为你高兴,只愿妹妹日后受宠,为皇上生下一阿哥,也了却了姐姐的一桩心病。”
此时,皇后与兰贵人以姐妹相称,这在兰贵人看来是莫大的荣幸。这足以说明她叶赫那拉·兰儿在皇宫中的地位跨了一个大台阶。瞧那皇后说话时的神态,多么亲切、多么自然,毫无故作夸张之态。
兰贵人感激地点了点头,此时,她不得不承认皇后是一个胸怀博大、宽厚仁爱之人。皇后拉住兰贵人的手,发觉兰贵人的手有些发凉,而且还一个劲地抖个不止,皇后笑着说:
“兰妹妹,放松一些,不要这么紧张。皇上很懂得体贴人。”
兰贵人当然也很想使自己静定一些。可是,这一时刻她盼望一年多了,终于盼到了手,她焉能不激动。皇后把兰贵人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柔声细气地说:
“先沐浴吧,等一会儿,姐姐让娥儿为你梳妆打扮。”
兰贵人走进浴室,室内热气腾腾,一个大木桶摆设在室内一角。两个宫女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她们看见兰贵人进来,立刻说:
“请兰贵人沐浴。”
一个宫女走上前,帮兰贵人脱去外衣,又动手来脱内衣。兰贵人双手捂住鼓彭彭的双乳,脸上飞出一朵朵红云。
进宫一年多了,她做过秀女,后又升至贵人,但由于咸丰皇帝始终把她给忘了,从未召幸于她。所以,像今天如此由宫女沐浴的情况还是第一次,显然,她有些不自然。毕竟是大姑娘家,她害羞极了。
兰贵人将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任凭宫女为她从上到下的细细地搓揉,她觉得宫女的手不轻也不重,舒服极了。
“原来,受宠还有这么多的优待,怪不得嫔妃们都在争宠。不但生了龙子地位能上去,就是这宫廷生活也要高人一等。今晚,我一定要让皇上开开心心,争取他能继续召幸于我。到那时,兰贵人就可能变成兰嫔、兰妃、兰贵妃、兰太后……”
兰贵人任思绪飞翔,越飞越远,她不禁发出了傻笑声:
“嘿嘿,嘿嘿……”
两个宫女看到兰贵人如此痴迷,相视一笑。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宫女说:
“兰贵人,皇上一定会迷上你。瞧你,这冰清玉洁之躯,真漂亮。”
听到宫女这句话,兰贵人高兴极了,她仰头问:
“你如何这么肯定地说,皇上一定会对我着迷。”
那宫女贴在兰贵人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说得兰贵人又喜又羞。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胴体,又仔细品味了一番,果然如那宫女所说。她的皮肤如凝脂一般,细腻极了,双腿像嫩藕,还真吸引人。
兰贵人心想:
“这宫女心细胆大,说话得体,等以后得了势,我一定把她带在身边。”
于是,兰贵人问:
“你叫什么名子?”
那宫女恭恭敬敬地回答:
“回兰贵人的话,奴婢叫李杏,宫里的主子干脆叫我杏儿。”
“杏儿,你的名子很有趣,李子杏子是吃的,可唤作人名,还很少见,也好记。”
兰贵人觉得杏儿很懂事,马上喜欢上了她。这位李杏后来果然成为慈禧太后的贴身宫女,并且与安德海兄妹相称,一生仗着西太后的势力,在宫中很得势。其他宫女都要敬她三分,杏儿命运的改变也是从这天开始的。
沐浴以后,兰贵人有些困乏了,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杏儿连忙端上一杯浓茶,让兰贵人喝下去。
“兰贵人,皇上还等着你呢,可不能困乏呀。”
皇后打趣着,兰贵人越发显得娇媚。她披散乌发,显得飘逸多姿。皇后一只手搭在兰贵人的肩头,怜爱地说:
“妹妹,你真美,皇上会喜欢你的。来,让杏儿给你梳一个别致的旗头,皇上最喜欢那发式。”
皇后深知皇上的喜好,为了能让兰贵人很快进一步得宠,皇后毫无保留地帮助着兰贵人,她的这种奉献精神真让兰贵人吃惊。她觉得皇后是不是有些傻,别的女人来夺她的丈夫的爱,她不但不恼怒,反而还竭力帮助人家,如果换成是她兰贵人,说什么也不会这样做的。
皇后与兰贵人手挽着手,并肩走到梳妆台前,杏儿奉命为兰贵人梳妆打扮。杏儿的手巧极了,不一会儿,新颖的发式便盘好了。兰贵人对着铜镜一照,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本来芙蓉花一般的美人儿,这会儿变得更加娇艳迷人了。
“兰贵人,快点儿。”
小安子在帘外催促着,这正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皇后笑了,冲着小安子叫一句:
“该死的奴才,叫什么!”
小安子一听皇后这温和的语调,便知道皇后并没有真的恼怒。他也壮了壮胆子,回了一句:
“皇上等着呢。”
皇后与兰贵人相视而笑,皇后轻声说:
“妹妹,愿你得宠,再得宠。”
兰贵人幸福极了,她羞答答地说了一句:
“皇后,谢谢你。”
此时,兰贵人被皇后的宽厚与真诚深深地打动了,皇后如此仁慈,这是自己的福份,日后若得宠于皇帝,也有钮祜禄皇后的一份功劳,这提携之恩定当永生相报。然而,二十多年后,心狠手辣的慈禧西太后竟将慈安东太后置于死地,不知她的良心安否!
安德海引着兰贵人,一路到了乾清宫,路上,他们故意撇开同行的两个宫女,赶紧说了几句要紧的话儿。
“小安子,我紧张极了,生怕皇上心中只有皇后,而不喜欢我。”
兰贵人的确有这种担心,她的担心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一则兰贵人已经十九岁了,俗说话:“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可在皇宫里,十八、十九岁的姑娘远远比不上十五六岁的少女娇艳。皇后如今不到十七岁,丽贵人才十五岁,死去的云嫔也不大,恐怕年龄最大的要算她兰儿了。再者,如果咸丰皇帝喜欢她叶赫那拉·兰儿,早就召幸她了,何必要冷落她至今呢!
由此可见,兰儿的相貌并不出众,未曾让咸丰皇帝动过心。所以,兰贵人此时的担心是有理由的。
小安子此时又能说什么呢?他也明白这些事情,不过,现在他只能安慰兰贵人,给她鼓鼓劲儿,好让这位“兰姐姐”发挥得更好一些,令咸丰皇帝为之倾倒。
“兰贵人,不用担心,皇上好几日都是独处了,今日姐姐你有幸,在他寂寞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我想皇上会很高兴的。”
“阿弥陀佛!但愿如此!”
兰贵人在心里祷告着,安德海匆匆地又说了一遍:
“姐姐请放心,皇上不是刁钻古怪之人,只要你大大方方、温柔体贴、娇媚顺从,皇上一定会高兴的。今夜你应留宿在皇上身边不走,并且还应争取下次再受宠。”
兰贵人心想:
“依我想呀,明天就想再来乾清宫,只怕皇上不召我。”
只不过,这些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贴心人小安子说出了憋在她心中,想说而没敢说的话。
到了乾清宫,早有两个宫女在门口候着了,从她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她们有些等急了。小安子很有这方面的经验,他连忙向其中一个:
“灵芝姐姐,皇上睡了吗?”
那位叫灵芝的宫女抿嘴一笑:
“怎么睡得着呢,快进去吧。”
对于咸丰皇帝来说,召幸某个妃子太平常了,而对于兰贵人来说,今晚是她的初夜,新婚中的新娘子难免有羞涩之感。她不是按正常手续进的乾清宫,所以不是被太监用红毛毯裹着扛进来的。她被带到一间侧室里,灵芝姑娘动手为她脱去外衣,又脱去内衣,只剩贴身的两件了,羞得兰贵人不敢抬头。灵芝好像还想为她再脱去什么,贵兰人连忙说:
“不行,不行。”
灵芝知道这位兰贵人是第一次被召幸,只是笑着说:
“都是这样的,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兰贵人当然希望有以后,但此时的她浑身在发抖,灵芝为她披上一块大红毛毯,将她紧紧裹住,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吧。”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兰贵人下意识地拉紧了毛毯。这个老太监已在宫中度过了四十多个春秋,他的专职工作是把红毯子裹住的嫔妃们扛到皇上的床上,约莫一个时辰后再扛出来。当年道光皇帝的皇后及嫔妃们全是他扛来扛去的,如今咸丰皇帝的皇后及嫔妃们依然由他扛来扛去。他一声不响地走上前去,双臂一张,将兰贵人扛起,就像扛着一捆麦子一样走向咸丰皇帝的卧房。
本来,咸丰皇帝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情一直欠佳。国事家事事事烦心,太平军风起云涌,派了干将“剿匪”,却一再失利,加上洋人的枪炮强迫大清开了一个又一个的通商口岸,更把他弄得心烦意乱。而家事也让他生气,皇后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太医反复强调为了龙体安康,千万不能与皇后呆在一块儿。另一位美人儿丽贵人又恰生产,并且生了个女孩,很让盼子心切的咸丰皇帝失望。
此时,他正值青春年少,已独守空房数日,如何耐得寂寞。所以,今晚他失眠了。心细的小安子还算孝敬,他半夜三更去喊兰儿来伴驾,但愿这个兰贵人百般风情,安慰他寂寞的心灵,可是,兰贵人长成什么模样,他都给忘了。咸丰皇帝想:
“兰儿?朕怎么把她给忘了。她长成什么样子,朕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黑,还是白?怎么全记不起来了。她温柔吗?她善解人意吗?”
咸丰皇帝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想着、想着,他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宫女小雁儿走了过来,为他盖好锦被,朦胧中,他感到有一双酥手在抚摸他,他连忙抓住了这双手:
“兰儿。”
“皇上,是奴婢。”
咸丰皇帝睁眼一看,是小雁儿,他恼火极了。这个小宫女多次在他面前卖弄风情,可他总是不理睬她,因为他觉得小宫女太胖,简直就像个大木桶,一点儿韵味也没有。
咸丰皇帝恼怒地坐了起来,冷冷地说:
“下去吧。”
吓得小宫女连忙退下,躲在一边抹眼泪。咸丰皇帝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仍是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他忿忿地想: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兰贵人,下次不再召幸她了。”
就在这时,安德海到了卧房门口,他轻声说:
“皇上,兰贵人来了。”
咸丰皇帝一吭也不吭,没什么反应,安德海心想:
“不好,皇上一定等得不耐烦了,这对于初夜的兰贵人来说,不是件好事。”
于是,小安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皇上,刚才奴才去请兰贵人时,正巧遇上坤宁宫的娥儿。娥儿姐姐得知兰贵人被召幸,告诉了皇后。皇后娘娘非让兰贵人到坤宁宫沐浴更衣不可,皇后还亲自为兰贵人梳妆打扮呢。”
一听小安子这句,咸丰皇帝顿时高兴,他对皇后又敬又爱,专宠皇后一个人,对于丽贵人也只是十天半个月召幸一次,生怕皇后不高兴。如今可好了,今晚召幸兰贵人,皇后亲自为她梳妆打扮,说明皇后对此事颇赞同。
大概天底下的男人都希望妻妾和睦共处吧,咸丰皇帝高兴地说:
“快召!”
小安子手一摆,包在大红毯子里的兰贵人被扛了进来。安德海与扛兰贵人的老太监一起退下,安德海带上了房门。
兰贵人挣脱开红毯子,从咸丰皇帝的脚底处爬到了咸丰皇帝的怀里。咸丰皇帝一把搂住兰贵人,而兰贵人此时半推半就,又娇又媚,她的身子微微发抖,脸上发烫。咸丰皇帝托起她的下巴一看,龙颜大悦:
好一个美人儿!面如芙蓉眉如柳,眼似秋水肤似云;唇若涂朱,臂如白藕;似笑非笑,似语无语,浑身上下流情溢浪,好个迷人的美佳人儿!
咸丰皇帝越看越爱,真后悔一年前没召幸这等美艳人儿,以至错过许多好时光。一夜风情不必细说。
候在门外的小安子一等再等,不见两个人起身的动静,他暗自笑了。
“兰贵人哟,你的好运来了。”
这是为什么?小安子的心里当然明白,一般地说,皇上召幸嫔妃时,并不留她们在这儿过夜,以免影响皇上的休息,第二天还要上朝处理朝政呀。
约莫两个时辰,皇上便摇一下床头的小银铃,一听这铃声,刚才那位扛兰贵人进来的太监便走了进来,将红毯子扔给妃子,妃子自己裹严身子,太监再把她扛出去。
今天却三个时辰过去了,小安子还没听到铃声。他凑近房门,听得清清楚楚,咸丰皇帝已发出了鼾声。咸丰皇帝破例留妃子在乾清宫过液,除了皇后,兰贵人是第一个在这儿留宿不走的人。安德海从心底深处为兰贵人高兴。但小安子又怕皇上醒来摇铃,所以,他不敢离去,只好为他的大美人姐姐熬上了一夜。
第二天,天已大亮,咸丰皇帝仍不忍心让怀中的兰贵人离去,他干咳了一声,守在外门的小安子听得出其中的含义。他站在门外轻声问:
“皇上,不舒服吗?用不用去请太医?”
咸丰皇帝又干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了句:
“朕有些头疼,歇一会儿就好了。”
小安子心里明白,咸丰皇帝今日不打算上朝了。这并非什么希罕事儿,一千多年前,唐明皇李隆基有了贵妃杨玉环便“从此君王不早朝”。小安子也绝不会去请太医的,他要让兰贵人继续留宿乾清宫。
就这样,咸丰皇帝破例将叶赫那拉氏留宿乾清宫整整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兰贵人纵芳情、吐莺声,与咸丰皇帝恩恩爱爱,说不尽的风流。
兰贵人的“悟性”高极了,几天下来,她对咸丰皇帝的秉性了如指掌。她可以最佳程度地发挥自己的长处,愠而不过、恰到好处。既温暖百媚,又激情四溢,把个咸丰皇帝弄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咸丰皇帝暗中把怀里的兰贵人与坤宁宫的皇后进行了比较。结果他发现皇后雍容华贵、温文尔雅,但热情不够,而兰贵人虽学识浅薄,难脱俗气,但情意绵绵、艳丽迷人。
于是,咸丰皇帝的身边多了一个兰贵人,他对皇后的眷恋之情一下子减弱了。他近日来很少去坤宁宫看望皇后,他对皇后由爱转为敬,而对兰贵人却由冷转成了热。
咸丰皇帝此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的激情与荒唐竟把大清的江山交到了一个女人的手里。而这个女人是继武则天之后的又一个专横跋扈、心狠手辣、专制独裁、荒淫无度的人。
兰贵人在忠于自己的太监小安子的帮忙下,受宠于多情的咸丰皇帝。
初沐雨露,她欣喜若狂。她要牢牢地把握这天赐的良机,借女人这锐利的“武器”来左右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又不是等闲之人,他是大清的皇帝!
清代第七代君王爱新觉罗·奕詝,庙号文宗,年号咸丰,叶赫那拉氏要成为咸丰皇帝众嫔妃中的佼佼者。
此时,咸丰皇帝心目中的皇后钮祜禄氏的形象已变得模糊起来,似乎往日的温情已成为历史,咸丰皇帝对皇后的热情已减退,而娇小的丽贵人正在辛勤地哺养小公主,做了一位慈母。于是,兰贵人如一支突起的“异军”,独霸咸丰皇帝的心。
可是,攻于心计的兰贵人心中十分明白,要想在后宫站稳脚跟,不但要紧紧地抓住皇上的心,而且要有名份!
在后宫诸位中,有着殊荣的是皇后,皇后之位只能设一个。目前,钮祜禄氏正值青春少年,看来近日里没有死亡的可能性;而且此人性情温和,为人宽厚,更不会失德,她也没有被打入冷宫的可能性。
如此以来,兰贵人便断了当皇后的念头了。当不上皇后,还要争取当贵妃,而后宫嫔妃不可能一步登天。必须一级一级地晋升。此时,她只是个贵人,那么下一步应该争取做嫔,嫔的后面才是妃与贵妃。
也可能是咸丰皇帝忽略了这件事儿,也可能是他目前还没考虑给新宠叶赫那拉氏加封什么,两个多月过去了,后宫仍称叶赫那拉氏为“兰贵人”。
没受宠之前,人称她为“兰贵人”,她没什么感觉,有时太监、宫女恭恭敬敬地向她问安:
“兰贵人吉祥!”
她会高兴地微笑一下点点头,她觉得宫仆、宫婢们还把她兰贵人当成主子看待。如今可不同了,她是天子枕边的妙人儿,宫仆,宫婢再称她为“兰贵人”,她觉得有些刺耳。仿佛他们有意在嘲笑她地位低下,有时甚至有一种受污辱的感觉。
那是一个细雨朦朦的下午,兰贵人为了炫耀自己专宠于咸丰皇帝,一阵风似的“飘”到了坤宁宫,说是向皇后请安,实际上是想在皇后面前示威。当她娉娉婷婷地来到皇后面前时,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纷纷向她问安:
“兰贵人吉祥!”
“兰贵人吉祥!”
“兰贵人吉祥!”
……
兰贵人勉强地点了点头,可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来,由此可见,她对“兰贵人”这个称呼是何等的不满意。这时,坤宁宫中最有心计的一个宫女恭恭敬敬地走了上来,她便是两个多月前给兰贵人梳妆打扮的杏儿,杏儿向兰贵人行了个万福礼:
“兰主子吉祥!”
兰贵人嫣然一笑,冲着杏儿说:
“杏儿姑娘免礼。”
杏儿的一个“兰主子”,可把兰贵人给叫乐了,她望着杏儿退下的身影,感慨万分:
“这小奴婢,很有心计,如果能跟我,对我,对她都有好处。”
只可惜,杏儿是皇后身边的人。兰贵人见到皇后,必须问安:
“皇后吉祥!”
皇后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说:
“一家人,以后免了这些俗套。”
兰贵人顺势说:
“皇后,既然你把我当成亲妹妹看待,那以后妹妹就不见外了。”
其实,兰贵人此时已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既然皇后让她“免礼”,她求之不得。兰贵人坐下与皇后叙话儿,说着,说着,她提起了小杏儿:
“姐姐,杏儿这姑娘很招人喜爱,她在姐姐的身边,姐姐你真有福气。”
聪明的皇后也看出了兰贵人对于称呼的敏感性,她拉着兰贵人的手,亲切地说:
“杏儿的确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妹妹若喜欢她,把她给你好了。”
“姐姐,兰儿不敢夺姐姐所爱。”
“咦,你我姐妹俩还客气什么,明个儿给内务府说一声,便可以让杏儿过去了。”
兰贵人感激地望着皇后,心里想:
“这位皇后果然如人所言,善解人意,温和墩厚,实在难得,我兰儿应充分利用她的这一点,给自己铺平道路。”
于是,兰贵人说:
“姐姐,兰儿的确很喜欢杏儿这姑娘,不过若是让她到了我那儿,只怕委屈了她。”
兰贵人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这是因为兰贵人以秀女的身份进了皇宫。虽然居住在怡凝宫,但那怡凝宫不过是三间低矮的小瓦房而已,比起辉煌、壮观的坤宁宫,那简直是高楼大厦旁边的一个小小的茅棚,小巫见大巫。
一听这话,宽厚的皇后笑了笑,说:
“皇上已宠幸妹妹多日,妹妹仍住在怡凝宫,姐姐心里很不好受。我今天正准备去见皇上,表明心意,不知妹妹可愿移居储秀宫。”
一句话说得兰贵人心花怒放。那储秀宫比坤宁宫差不了多少,这真叫“天上掉下个大肉饼”——净是美事儿。皇后的话还没落音,兰贵人便一个劲地直点头:
“兰儿谢姐姐美意,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后缓缓地说:
“皇上不会反对的,他也曾经说过简陋的怡凝宫太委屈妹妹了。前几日,皇上还向我提起晋封妹妹之事呢。”
兰贵人听到这里,她激动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兰贵人一夜之间交上了好运,不但很快移居储秀宫,而且很快就要晋升了。
升到哪一级呢?嫔?妃?贵妃?
兰贵人当然想一步登天,升至贵妃,但这似乎有些不可能。世上哪儿有一步登天之美事,如果不能一步升至贵妃,那“妃”也可以,不过,兰贵人认为还是“嫔”的可能性大一些。
兰贵人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时,坤宁宫的太监来报:
“皇后吉祥!内务府王公公传旨,请兰贵人接旨。”
原来,内务府大太监王瑞为敬事房总管,他奉命赴怡凝宫传旨,谁知怡凝宫的小宫女告诉他:
“兰贵人到坤宁宫请安去了。”
王瑞心想:
“正巧,一举两得,皇上吩咐兰贵人接旨后,立即再向皇后禀明旨谕。既然兰贵人此时正在坤宁宫,我干脆赶往那儿,连宣旨带禀告皇后。”
这样一来,大太监王瑞便到了坤宁宫。兰贵人一听让她接旨,连忙下跪,聆听圣旨。她只觉得热血直往上冲,心儿跳个不止,她在心里默默地祷告:
“上苍保佑叶赫那拉·兰儿一步登天,皇上日夜宠幸兰儿,兰儿的好运到了。或许皇上迷恋兰儿已至如痴如醉之境界,他龙颜大悦,晋封兰儿为贵妃。万一不是贵妃,是妃或嫔也行。上苍一定保佑、保右兰儿。”
兰贵人跪在地上,面色微红,双手微抖,她不知道皇上将把她送至何处云雾之中,但愿宣了圣旨,她马上就会“飞”起来。
此时接旨,定是美事。
“封兰贵人为懿嫔,移居储秀宫。钦此!”
果然如此,叶赫那拉氏结束了贵人的生涯,开始了懿嫔生涯!
从此,大清后宫的储秀宫里住上了一位非等闲之辈的女人——兰嫔,即日后的西太后。
二、莺啭燕啼勾帝魂
叶赫那拉氏住进了储秀宫。这储秀宫庭院宽敞幽静,古柏挺拔,房屋高大。室内装饰精巧玲珑,家俱陈设豪华别致。宫前两侧安置成对的铜龙与铜鹿,好气派。前殿高悬乾隆皇帝的御笔匾额,上书“茂修内治”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
储秀宫的后面是丽景轩,前边是翊坤宫、体和殿。宫院内极其幽静而闲适,宫中主人幸福而快乐。
往日的兰贵人今天住进了储秀宫,封号是“懿嫔”。懿嫔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已懂得了如何恰当地表露自己,才能赢得咸丰皇帝对她的进一步的垂爱。而在咸丰皇帝看来,这位新宠也是那么的可人,他甚至不想再宠幸其他嫔妃,真有“六宫粉黛无颜色”之感。连往日令他神魂颠倒的皇后也引发不了他的怜爱与热情,他的情感专注于懿嫔一个人。
咸丰四年,十九岁的懿嫔如一朵初放的牡丹花,娇艳迷人、芳香四溢。她能如此取悦于多情的咸丰皇帝,所动用的“资本”不单单是她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的才华。
后宫佳丽中,皇后钮祜禄氏出身名门,知书达礼,长于诗文,但不擅歌舞;丽贵人娇小,玲珑,容颜佼美,但生了大格格固伦公主以后,她把满腔热情全部倾注到女儿身上,无暇陪伴皇上娱乐。皇后是贤妻,丽贵人是良母,而新宠的懿嫔既不贤,也不良。此时,她却独占鳌头,凭的是她的色与技。
当年的兰儿在安徽池州生活了很多年,江南风光旖旎,人杰地灵。兰儿自幼虽家境贫寒,但并不影响她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与追求,更不影响她对艺术的领悟。聪明的兰儿能歌善舞,是池州小城中颇有名气的小才女。
十几岁时,她便跟人学着哼江南小调,什么“小桃红”,什么“紫竹调”,还有什么“采莲曲”,她都能哼上几句。到了十三四岁时,她已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走起路来,裙若仙袂,步如清风,姿态绰然,怡人妩媚。
多少小伙子为她倾心,而她却独独钟情于刚健雄俊的小伙子——荣大哥。只可惜后来父亲惠征亡故,兰儿与寡母及弟妹们扶柩回京,到了老家北京。一年多前选秀女,天遂人愿入宫当秀女,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入宫以来,兰儿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的才华与艺术天赋,如今不同了,今天的兰儿人称“懿嫔”,是咸丰皇帝的枕边人。
自从受宠于咸丰皇帝,懿嫔便挖空心思,想以某一突出的才华取悦于天子。想来想去,她认为自己最擅长的还是哼唱江南小调。
这紫禁城佳丽除皇后之外,还有丽贵人,最近又有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进了皇宫,与懿嫔争夺皇上。她们是婉贵人、伊贵人、容常在、鑫常在、明常在、玖贵人,计九人。这九个人中,咸丰皇帝已召幸过的是前四个人,其余者图有虚名罢了。有个别的人,咸丰皇帝至今尚无宠幸之意,她们对懿嫔尚未构成什么威胁,而与懿嫔有争宠之势的是皇后、丽贵人、婉贵人与伊贵人。
婉贵人姓索绰罗氏,满清正白旗人,咸丰二年秋,即兰贵人入宫半年后,她同样以秀女的身份入了宫。入宫后不久,便得到咸丰皇帝的一次召幸,只可惜这位婉贵人生性太胆怯,被召幸之夜就惹得皇上不高兴。从此,她便被冷落在一边。
当太监用大毛毯子将赤身裸体的婉贵人扛进咸丰皇帝的卧房时,她依照内务府敬事房的指点,哆哆嗦嗦地爬进皇上的锦被。她羞得满脸通红,浑身抖个不止。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酥胸,流着眼泪,像一具木头人似的,任正在兴头上的咸丰皇帝摆弄。结果,咸丰皇帝龙颜大怒,大吼一声:
“死人一个。”
吓得躲在卧房门外的安德海不敢出大气,半晌,才低声问:
“万岁爷,好了吗?”
咸丰皇帝没好气地冲着小安子大吼:
“快把她扛走,朕要睡觉了。”
结果,满脸是泪的婉贵人又被大红毯子裹着扛了回去,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接近过皇上。当婉贵人羞羞答答地向温和的皇后提及那天晚上事情的时候,善良的皇后轻轻地点着她的额头,有些责备似地说:
“你呀,唉!真不懂事。”
这样一来,婉贵人成为后宫中的一个摆设,如今与懿嫔没有能力争庞。至于那个伊贵人,却不可轻视她。
伊贵人也是咸丰二年入宫的,只不过她入宫时不是秀女,而是宫女。咸丰三年春,伊贵人在乾清宫当梳头宫女,不消几日,她便大胆的向多情天子眉目传情,撩拨得咸丰皇帝心旌摇荡,不能自已。终于在一个秋风怡人的夜晚,这位宫女摇身一变,由宫女变成了贵人,晋封伊贵人。
又半个月后,伊贵人加封为英嫔,颇受咸丰皇帝的宠爱。可是,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英嫔却搬弄是非、挑拨皇上与皇后的关系,而且对丽贵人、懿嫔等人也大吃其醋,惹恼了皇上,被降为贵人,差一点儿被打入冷宫。就在这时,她又因其兄连累,皇上从此不再召幸英嫔。
当伊贵人晋封为英嫔后,她发觉皇上渐渐迷恋于她,便开始恃宠自傲。先是抵毁皇后,后又说丽贵人等人的坏话,咸丰皇帝对她已有些反感,开始冷落她。这时,她的哥哥在河北沧州出了丑事,即好色之徒仗着妹妹是当今天子的宠人儿,便胡作非为,霸占良家妇女,还逼死了人命。
人家丈夫不依不饶,与英嫔的哥哥打官司,希望讨回个公道。孰料官官相护,谁也不愿得罪皇上的“大舅子”。人家男人破财又丧妻,气得投河自尽。英嫔的长兄认为从此天下太平了,谁知死者的同窗好友发誓这个仇非报不可。他不怕得罪皇上的“大舅子”,进京告官,闹得京城上下沸沸扬扬。
身居皇宫大内的英嫔从太监那儿听到些风声,她为了救同胞兄长,竟在皇上面前哭哭啼啼,来个恶人先告状。咸丰皇帝听着怀中人的哭诉,以为英嫔的长兄真的遭人陷害,便下旨驱逐告状之人,孰料引起众臣纷纷议论。咸丰皇帝意识到此事不是如此简单,便令大臣斟察此事,结果真相大白。咸丰皇帝大怒,将英嫔之长兄革职查办,又将搂得热乎乎的英嫔降为贵人。
由此看来,后宫佳丽诸嫔妃,对懿嫔构成威胁的人已没有几个了。但是,懿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闭上眼睛睡大觉。她必须进一步巩固自己在皇宫中的地位,并一步步地稳打稳扎,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江山来,以实现自己的伟大梦想。
懿嫔移居储秀宫,她开始进一步扰络一些人,以利用他们为主子服务。她瞄准了第一个目标仍是安德海。这个小安子是乾清宫咸丰皇帝的侍寝太监,皇上的后宫生活,小安子知道得比谁都清楚。安抚好小安子等于多了一个耳目,哪个后妃发生什么变故,小安子便马上向懿嫔报信。小安子是奴才,懿嫔是主子,但暗地里他们却以姐弟相称。小安子早已把他的“兰姐姐”当成知心人了,而懿嫔只把小安子当工具。
懿嫔考虑了好久,最后决定向咸丰皇帝开口,把小安子要到储秀宫,以做自己的耳目。小安子虽只是个太监,但他机灵过人,很会看主子的脸色行事,而且他能做到左右逢源,也深得皇上、皇后的欢心。小安子对待皇上、皇后是服从,而对于“兰姐姐”则是尽心尽力。
自从咸丰皇帝宠幸懿嫔之后,小安子在他们面前穿梭的机会更多了。咸丰皇帝认为这奴才办事得体,而懿嫔更感激小安子为她所做的一切,这样一来,他们两个都很喜欢小安子,懿嫔开口要小安子去储秀宫,顺理成章,咸丰皇帝一口答应。不过,再等内务府再调一个太监来,小安子才能搬过去住。
却说咸丰皇帝总不能每日把可爱的懿嫔强留在乾清宫。一来的确影响皇上的休息,有碍他的健康;二来时间一长,也会引起皇宫中举足轻重之人的非议。有一次,当年的静贵妃,如今的康慈皇太妃就在众嫔妃面前旁敲侧击了懿嫔,气得懿嫔直咬牙,但又不敢发作。
原来,是失宠的伊贵人捣的鬼。
自从英嫔降成伊贵人,她总怀恨在心,只要听说咸丰皇帝宠幸谁,她就想点子制她一下。伊贵人听说皇上日夜强留懿嫔乾清宫相伴,她顿生嫉妒之心,哭哭啼啼跑到康慈皇太妃那儿告了懿嫔一状。
“额娘,近来身体安康否?”
伊贵人随咸丰皇帝,称康慈皇太妃为“额娘”。再说,一开始入宫时,伊贵人是太妃宫的宫女,太妃见她做事认真又勤快,便让内务府把她调到乾清宫皇上身边,伺候天子。伊贵人与太妃关系要近一些。太妃笑眯眯地说:
“还是你这孩子孝顺,惦记着额娘的身体。唉,她们姐妹几个呀,不是太木讷,就是太繁忙。这不,已经又两三天没人来请安了。”
言语之间,太妃流露出对皇后、懿嫔、丽贵人、婉贵人等人的不满。上了年纪的人,往往就是如此,自己闲着没事儿,总以为年轻人也没事儿,便希望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可是,年轻人往往不愿陪伴一个老太太回忆往事,于是,太妃虽然身处荣华富贵之中,她却生活得很寂寞。在孤独中,偶而有人来问候她一下,她便感到极大的安慰,同时不免流露出对其他人的不满情绪。
这个由嫔降至贵人的女人,当年由一个普通宫女而受宠,当然也不是平庸之辈。她准确地掌握了太妃的此时的心态,并想利用太妃在皇宫中的特殊地位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伊贵人自己得不到咸丰皇帝的宠爱,她希望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她的这种心理与其说是变态,还不如说是很正常。茫茫人海之中,大概十之八、九都有这种心态,在这种嫉妒的心理驱使之下,她决定在太妃面前告懿嫔一状。
“额娘,她们也真忙得很。不像我,我认为陪额娘聊天是最幸福的事儿,懒得一天到晚描眉弄妆的,把个好端端的脸涂得一层白、一层红,有什么意思呀。”
伊贵人的这句话果然很奏效,一听说后宫佳丽整日里涂朱调粉儿,皇太妃不免皱了皱眉头。想当年,孝全成皇后,即咸丰皇帝的生母还活着的时候,哪儿有她静妃的好处。道光皇帝专宠全皇后,眼里很少有年轻貌美的静妃。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静妃独守空房、以泪洗面,揉碎了心。静妃曾以浓妆艳抹来打动道光皇帝的心,但往往无济于事,最后换来的仍是寂寞。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嫔妃们又模仿起太妃当年来,不禁引起太妃痛苦的回忆。她暗然神伤地说:
“皇上若想宠幸她,不用调朱弄粉儿,一样受宠,若目中无她,打扮成天仙也无用。”
太妃是有感于当年之事而发,而伊贵人并不知道这一层呀。她品了品太妃的话,觉得有些刺耳,觉得太妃在训斥她伊贵人。可是,失宠中的伊贵人不便恼怒。本来在皇上面前已失宠了,这会儿若再得罪了皇太妃,她还想在皇宫立足吗?
“唉,人生本来就很痛苦。‘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心疼,但有些时候,你必须学会忍耐。百姓尚知退一步海阔天高,更何况是生活在皇宫中的失宠贵人呢!”
伊贵人强咽下苦涩的泪水,她必须掩饰自己的情感,以博得皇太妃的欢心,她不露声色地说:
“额娘,您说的对极了。皇上宠幸谁,那是她的福份,您瞧,懿嫔自受宠以来,日日夜夜留宿乾清宫,皇上就愿专宠她。”
一听这句,太妃惊愕地问:
“什么,日日夜夜留宿皇上身边,这也太不像话了。”
皇太妃一定是又想起了自己当年所受到了冷落,不禁恨得咬牙。她决定狠狠地剋懿嫔一下,让她看一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后果是什么。三天后,懿嫔来向太妃请安,她一进西暖阁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跪下请了安:
“额娘吉祥,懿嫔给额娘请安了。”
“嗯,是你呀!”
太妃那双眼半睁半闭,很有些不高兴的神情。这对于初受宠的懿嫔来说尤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横在心口,她大气不敢出。起码,懿嫔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又不便于明问。她只好长跪在太妃的面前,太妃似乎没把她看在眼里,只淡淡地说:
“起来吧。”
懿嫔站了起来,她垂首低眉不知如何是好。太妃呷了一小口茉莉香茶,缓缓地说:
“听说你最近常去伺候皇上,皇上的身体怎么样啊?”
懿嫔知道,自己夜夜留宿乾清宫的事情一定让太妃知道了。这种事情也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瞒也瞒不住的。不但众嫔妃暗地里都在盯着她看,露出嫉妒的神色来。就是她们不盯着,皇后和太妃也会知道的。因为每晚皇上宠幸谁,都要在内务府敬事房的承幸簿上记一笔,以便推算嫔妃的受孕日期。而皇后和太妃有权力查看承幸簿,这个规定是三百年前太祖定下来的。既然瞒不住,干脆承认了,任太妃处罚吧。
“额娘,孩儿的确每晚留宿乾清宫伺候皇上,孩儿也想劝皇上以龙体安康为重,可是又不敢劝。”
太妃是个软心肠之人,她的耳朵根特别软,承受不了别人的这些话,她变的和颜悦色起来了:
“这也怪不得你,你们年轻,精力旺盛,少不了有些荒唐,只是以后检点一些才好。”
“多谢额娘教导。”
懿嫔一点儿也不傻,她发现太妃的口气已经缓和多了,胆子便大了起来。一句谢,说得太妃高兴起来:
“都是一家人,谈何‘谢’字,今晚就在这儿用膳,额娘这儿也难得热闹一回。”
本来,太妃是想剋懿嫔一顿的,不曾想却变成了家人团聚。这顿晚膳,懿嫔一点儿食欲也没有。虽然太妃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但她不得不有所防备,因为她已经被人盯上了。
用了晚膳,懿嫔回到了储秀宫,她一脸的不高兴。正在这时,安德海来宣懿嫔立刻去乾清宫伴驾。
往日,只要小安子的脚步声一近,懿嫔便坐不住了,可今日传了皇上的口谕,仍不见“兰姐姐”起身,小安子有些纳闷儿。他又宣了一遍,懿嫔仍不动身,小安子见房内只有两个贴心的小宫女,便摆了一下手,两个宫女立刻退下。小安子凑近一些,发现“兰姐姐”的脸色很难看,便关切地说:
“怎么了?”
懿嫔见房里只有她和小安子两个人,便狠狠地说:
“宫中妇人多长舌,在太妃面前告了我一状,害得我挨了剋。”
小安子忙问:
“平息了吗?太妃是否还在生气?”
“已经过去了。不过,以后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不能任着皇上的性子胡来。不然的话,恐怕还不等我在皇宫站稳脚跟,就已经被人踩死了。”
小安子点了点头,表示非常赞同懿嫔的话,他说:
“姐姐,你身边没个贴心人照顾不行,你考虑过这事儿吗?”
懿嫔感激地看了小安子一眼,她吃惊的是为何小安子这般与自己息息相通,她说:
“小安子,今晚我再次向皇上开口,要你到储秀宫来,你肯吗?”
小安子一把抓住她的手,一个劲儿地摇晃着,高兴地说:
“这太好了,小安子能在储秀宫里照顾姐姐,是小安子的三生有幸。”
这主仆二人一拍即合,达成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一直保持到同治十五年,安德海的人头落地为止,长达十八年之久。
懿嫔沐浴更衣,又精心地梳妆打扮一番,由那位老太监用大红毯子裹着,扛到了咸丰皇帝的寝宫,两人一夜又是说不尽的恩爱,道不完的情。
第二天早上醒来,懿嫔再次向咸丰皇帝提及要小安子一事。咸丰皇帝说:
“小安子人挺机灵,又不多嘴多舌,朕很喜欢他。”
懿嫔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这等忠实的奴才实在难得,这小安子做事很得体,又不爱传闲言,臣妾也很喜欢他。不知内务府如何安排的?”
以前,咸丰皇帝曾说过让小安子去储秀宫,只不过要给内务府说一声。今日爱妃如此喜爱这奴才,当皇帝的还能做不了主。咸丰皇帝捏住爱妃的玉手,柔声说:
“既然你如此喜欢他,明日让内务府拨给储秀宫吧。”
“不,臣妾不敢接纳皇上的宠监。”
这会儿,懿嫔又在欲擒故纵了,她知道咸丰皇帝是金口玉言,不会改变主意的。不过,她要做做样子罢了。咸丰皇帝执拗地说:
“朕马上就让小安子陪你回去,不要再推辞了。”
当咸丰皇帝执意把太监安德海送给储秀宫的懿嫔时,大概他想不到八年后,懿嫔变成懿贵妃后曾与这个特殊的太监演出一幕成功的“双簧戏”,以至顺利地发动了“祥祺政变”。即杀了肃顺、载垣、端华,逮捕了另外五位辅政大臣,懿贵妃又摇身一变,变成了圣母皇太后——慈禧西太后,继而又登上了皇太后的宝座,并在这个宝座上垂帘听政,竟长达四十八年之久,她成为中国大清国的“老佛爷”。
小安子到了储秀宫,立刻发挥了他的作用。他荣升为储秀宫的总管太监,不用再做什么具体的工作,只是向更小的太监、宫女发号施令而已。渐渐地,小安子成为主子懿嫔手下的一只狂妄的走狗。其他太监、宫女对他极其反感,狗仗人势的安德海心里很不平衡,他决定在宫中培养亲信以为自己所用。
找来找去,他觉得坤宁宫皇后身边的杏儿是个好“苗子”,这一点又与他的主子懿嫔有不谋而合之处。所以,他极力攒动懿嫔快把杏儿要过来。
过去,懿嫔也曾向皇后提过杏儿之事,不过由于她移居储秀宫,杏儿一事暂且放了一放,看来,现在是时候了。懿嫔与小安子有同感,觉得杏儿善解人意,只不过这宫女的年纪稍大了一些,不过,大一些的人办事更得体。但皇后一定也不舍得让杏儿走,更不知杏儿可舍得离开坤宁宫。但是,为了储秀宫力量的发展壮大,也为了多几个贴心人,懿嫔决定再一次向皇后开口要杏儿。
这是阳春三月里,风和日丽,春风拂面,柳树抽出了新芽儿,小草萌发,燕子呢喃。不甘寂寞的女人们纷纷走出深宫,尽享大自然的美景。咸丰皇帝也坐不住乾清宫的冷板凳,带着美妻娇妾后宫佳丽十几人来到了怡人的圆明园。
各宫嫔妃都带来了最贴心的宫女、太监,到了圆明园,不仅是比美,而且是比权势。杏儿寸步不离地跟在皇后的后面。她仔细留心皇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认真领会皇后的心意,把皇后伺候得舒舒服服。皇后乃温和宽厚之人,她深知杏儿这年纪也是爱美的时候,姑娘们的天性便是打扮自己。所以,她温和地说:
“杏儿,哀家在园子里坐一会儿,你们四处走走,去赏花吧。有什么好看的花儿,摘几朵下来,插在发髻上,也漂亮一下。”
有皇后这句话,年轻、活泼的杏儿高兴极了。因为皇宫大内规矩特别多,尤其是对宫女的要求更严。什么目不斜视,什么站不晃脑,什么坐不抖腿,还有什么笑不露齿。更让宫女们难以接受的是发髻上不允许插任何饰物,哪怕一根银簪子也不行。
哪个姑娘不爱美,可皇宫中这一大堆的宫女们却被剥夺了爱美的权利,这也是一种不正常吧。据说,这也是为了保证皇族血统的纯正。因为,皇宫里只住着少数的几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男子,第一个便是皇上,其余的是他未成年和刚刚成年的儿子们。若是年轻的宫女们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而宫女又多是汉人,万一皇上或皇子们被她们吸引住了,而且怀上龙子、龙孙,皇族的血统可就不纯了。
于是,内务府大臣给宫女们制定了种种清规戒律,以防宫女们艳丽迷人。
但是,春风关不住,春心压不了。正值花季,姑娘们焉能见美不爱,曾经有一些宫女夜里偷偷抹粉涂朱,妆扮一下自己以满足那颗年轻的心。
今日到了圆明园,离开紫禁城,这园子里满目繁花似锦,宫女们的心更动了。而且刚才皇后发了话,让姑娘们在园子里玩耍,还可以摘几朵鲜花戴在头上,对于爱美的姑娘们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她们一个个欣喜若狂,一路笑语,一路欢跃,她们来到了繁花深处,姑娘们掩映在花中,真分不清哪是花儿,哪是姑娘。
杏儿和另外两个姑娘掩映在繁花之中,她们左一朵、右一朵,不一会儿满怀拥满了鲜花,有牡丹、玫瑰、百合、满天星、月季,还有郁金香、紫竹兰、牵牛花,花香扑鼻,花色迷人。杏儿忍不住,拣出两朵红玫瑰,为两个小宫女各戴一朵。她嫣然一笑:
“两位妹妹真漂亮。”
一个小宫女把更大一朵的红玫瑰别在杏儿的头发上,也调皮地说:
“杏儿姐姐,你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董永见了一定会着迷。”
杏儿羞得满脸通红,她扬起手来,装作扑打小宫女,小宫女一闪身,溜掉了,杏儿笑着在后面追赶她:
“小丫头,看姐姐不撕你的嘴才怪呢。”
小宫女边跑边笑,一路银铃般的笑声洒过去。杏儿正低头追小宫女,突然眼前一闪,她觉得有个人站在花丛中,定神一看,原来是懿嫔。她连忙下跪:
“主子吉祥!”
懿嫔笑吟吟地望着宫女杏儿,开口道:
“杏儿,你真漂亮。”
杏儿羞得脸通红,她甜甜地一笑:
“主子,您才真正如芙蓉花一般的娇美,古代有沉鱼落雁之容、倾国倾城之貌。西施、贵妃之美,尚能描绘得出,可主子您的美貌无人能描绘得出,奴婢见到主子之后,才真正领悟到了什么叫美。”
一席话说得懿嫔心花怒放,她只感到脚下轻飘飘的,心想:
“这杏儿就是眼快、手勤、嘴甜,若能扰住这宫女,日后不愁她效力主子。”
于是,懿嫔开口道:
“杏儿,我总觉得你我前世有缘,每次见到你,我总有亲姐妹之感,不知你是否愿到储秀宫跟着我。”
杏儿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她当然愿意跟懿嫔。在坤宁宫皇后的身边,她是个无名小卒,可到了储秀宫,境况一定有所改变。因为是懿嫔主动提出要她,那就是说过去做领班大宫女。俗话说:“宁做小庙的大和尚,不做大庙的小和尚。”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于是,杏儿满口答应:
“只要主子不嫌弃杏儿,杏儿愿为主子尽心效力。”
有了杏儿这句话,懿嫔的心里有了底了,只要皇后肯放杏儿过去,到了储秀宫,这宫女一定是自己的贴心人。就在这时,皇后朝这边走了过来。懿嫔欲施礼,却被皇后一把拉住:
“妹妹,一家人不必拘礼。”
杏儿忙请安:
“娘娘吉祥。”
皇后的手轻轻一摆,示意杏儿不必多礼,皇后挽着懿嫔的手说:
“妹妹,今天我们姐妹几个一起用午膳,平日里各居深宫,一家人难得相聚,今日我吩咐御膳房多送些菜肴来,丽儿、婉儿、伊儿全聚一聚。”
懿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她望着杏儿退下的背影,问道:
“杏儿快十九岁了吧,姐姐可曾为她指婚。”
原来,宫中有个习俗,凡是主子喜爱的宫女到了十八九岁,便由皇后或皇太后为她们指婚,有的嫁王公大臣做小妾,有的嫁给家境好一点的平民,也有的嫁给他们的宠监做“伴食”。那些嫁给大太监的宫女,出嫁后仍可以回宫里做事。
皇后摇了摇头,说:
“这姑娘很懂事,年龄也不小了,可我偏偏舍不得她嫁。”
懿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女大不中留哇,姐姐就是再喜欢她,也要为她想一想。”
皇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
“妹妹以前要过杏儿,只不过是内务府没拨罢了,若是妹妹想要她,过几天让她去储秀宫吧。不过,也最多一、二年,她该出嫁了,不知妹妹可有合适的人选?”
懿嫔并没有认真思索,脱口而出:
“既然姐姐舍得给,妹妹就要了她。等一、二年后,指婚给安德海吧。”
皇后皱了一下眉头,因为宫女嫁太监,等于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太监是性畸形的阉人,娶老婆简直是造孽。懿嫔发现皇后有些不高兴,连忙说:
“既然姐姐不赞同,全当妹妹白说了。”
皇后沉吟了一下,说:
“这样吧,先让杏儿与小安子相处一阵子,合得来便嫁,合不来便不嫁。”
就这样,坤宁宫的杏儿到了储秀宫。可是,后来杏儿并没有嫁小安子。她与小安子以兄妹相称,关系十分融洽,这是后话。
懿嫔为了在皇宫大内站稳脚跟,先收拢了两个奴仆,继而她还要扩大叶赫那拉家族在皇宫里的势力。
咸丰皇帝与皇后以及后宫嫔妃们在圆明园足足住了十多天,这十几天来,他大多数时光是与懿嫔在一起度过的。懿嫔一天比一天更迷人。她不但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婀娜多姿,而且神韵飘逸,万种风情。她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让风流天子越看越爱,不忍舍弃。
本来,风流天子咸丰皇帝并不是专情之人,他在清代前七任帝王中,其多情之态不亚于风流天子乾隆皇帝。他们可以说是见一个,爱一个,很少有专情的时候,可如今宠幸了叶赫那拉氏,居然几个月之内很少召幸其他嫔妃,这简直是一个奇迹,不能不说是叶赫那拉氏的能耐。
到了圆明园,聪明的懿嫔也曾发现咸丰皇帝的心有些野性。虽然他每晚召幸兰儿,但敏感的兰儿能感到皇上对她的温度已大大降低,这究竟是为什么?懿嫔不能不深思一下。
她首先反省的是自己,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失误。她与皇上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依然是那么娇媚,那半嗔半娇之态一定会让多情天子神魂颠倒,特别是日益娴熟的亲昵动作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此说来,咸丰皇帝对她“降温”的理由只有一个——圆明园中貌若天仙的女子太多了。
皇后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不必说,丽贵人、婉贵人年轻貌美暂且不提,单是园子里的女伶们就足以让皇上迷离恍惚。为了增加圆明园的活跃气氛,也不知内务府哪个讨厌的大臣想出个新花招,从京城招来了几个戏班子。有京剧班子、秦腔班子、越剧班子、平戏班子,还有东北二人转班子。
十几天来,喝得园子里热火朝天的,一天天锣鼓不断,一个个浓妆艳抹,简直就是选美大赛。这些女伶们在咸丰皇帝面前扭来转去,如彩蝶一般,飞走一批,又飞来一批,弄得咸丰皇帝眼花缭乱,后妃们心中忐忑不安,生怕皇上一时糊涂,去追逐“彩蝶”。
懿嫔不像其他后妃那么慌张,她能沉住气,她知道越是盯住皇上不放,皇上越反感。人都有个逆反心理,本来不想干的事情,在反叛心理的支持下,也许会干出荒唐事来。她冷静分析了一下局势,认定此时的咸丰皇帝已开始花心了。
怎么办?做为一个嫔妃,她无权干涉皇上的私生活,更不可以流露出“吃醋”的样子,可实实在在地讲,她怕皇上移情别恋,她怕极了。想来想去,目前只有一个万全之策,即牢牢地抓住咸丰皇帝的心,把他那颗开始放纵的花心给收回来,回到叶赫那拉氏这里。
单单靠容貌是不行的,懿嫔已二十岁,怎么妆扮也比不上十七八岁的女伶们那么娇嫩。再者,这些女伶们个个都会做戏,论起卖弄风情来,懿嫔自愧不如。懿嫔明白,一个女人的魅力来自两个方面。
一是美丽的容颜,那是吸引男人的一块磁石;二是聪明的头脑与一般女人不曾有的才华。目前,若想战胜娇美的女伶们,看来,懿嫔非动用第二“武器”不行了。她要以别人不曾有的才华再次赢得咸丰皇帝那颗心。
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绝大多数女子是不读书的,特别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家的女孩更没有读书的机会。于是,出身贫寒的女伶们根本没有进过学堂,她们之中有的连“扁担长的一”都不会写,学唱戏后,戏文全靠师傅一句一句地教,有的戏文的含义她们都弄不明白。
懿嫔则不同,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毕竟比起女伶们来,要好得多。特别是其父叶赫惠征比较开明,他主张女孩也要读点书。这样一来,兰儿也进了几年学堂,与女伶们相比,懿嫔是个“才女”。
这会儿,懿嫔必须把自己肚子里的那些才气全倒出来,这对于并不博学的她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咸丰皇帝用过早膳,信步在圆明园的翠轩亭前,一阵怡人的春风吹来,夹着娇脆的歌声。风流天子咸丰皇帝被这美妙的歌声所打动。平日里,梨园戏子们唱的都是什么“贵妃醉酒”,“吕布戏貂婵”,还有什么“盘丝洞”、“秦寡妇上坟”等段子,难免有些下里巴人的俗气。而今天这歌声,婉转、悠扬、清脆,尤如阳春白雪,咸丰皇帝不禁为之一震,他自言自语道:
“这是谁在唱歌,如此清脆、悦耳。”
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听见皇上在自言自语,他连忙跑过去打听,原来是懿嫔。太监又连忙折了回来,报:
“万岁爷,是懿嫔在哼小曲儿。”
咸丰皇帝流露出微笑来,他心想:
“哦,原来日日夜夜搂在怀里的娇人儿还会唱歌,这美妙的歌喉,真引人。”
他不禁向歌声飞起处指了指,示意太监把软轿抬过去。两个太监抬着软轿,转过一个小弯,又走入月门,这儿浓荫夹道,花香袭人,一进园子顿感一阵清凉,好怡人,好一个幽雅之境。
只见身着淡黄长裙,上配乳白蝉衫的懿嫔正背对着咸丰皇帝,斜靠在廊柱上,低声吟唱。她右手持一把红柄白鹅毛扇儿,左手里捏一块布满兰花的翠绿帕子,杨柳细腰,斜垂叉肩,白颈如玉琢,乌发似瀑布。咸丰皇帝简直看呆了。
这哪儿是日日夜夜拥在怀里的那个俏丽娘,这分明是仙女下凡、杨妃再生。
咸丰皇帝一激动,差一点脱口而出:
“兰儿。”
就在这时,清脆、婉转如黄莺啼叫的江南小曲飘进了咸丰皇帝的耳中:
秋月横空奏笛声,
月横空奏笛声清;
横空奏笛声清怨,
空奏笛声清怨生。
千回百转,回肠荡气,余音袅袅。咸丰皇帝听呆了,好一会儿才拍手叫好:
“妙,妙,好曲子!”
一听皇上在后面喝彩,懿嫔连忙转身见驾:
“奴婢恭迎圣驾!”
她款款上前,来了个千诺安,咸丰皇帝连忙上前一步,拉住懿嫔的手,又爱又娇,将她拥在怀里:
“兰儿,你好娇媚。怎么朕一点儿也不知道你还有这般才气,这等歌喉。”
懿嫔羞涩地一笑,说:
“皇上见笑了。”
懿嫔心想:
“皇上呀,每次我与你相聚,都是光着身子从你的脚下爬到锦被里,那软棉棉的被窝里,尽是男欢女爱,是亮嗓子的地方吗?”
咸丰皇帝感到懿嫔倚在他的怀里,仿佛她有些微微发抖,便关切地问: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懿嫔半醉半痴,双颊微红,双眸含情,樱唇微颤,羞答答地说:
“皇上,刚才奴婢哼支小曲儿,不曾想让皇上听到了,心中好不踏实,奴婢怕皇上耻笑妾哼这等低俗的小曲儿。”
咸丰皇帝不顾两个小太监在面前,他把懿嫔搂得更紧了,生怕她跟一只燕子飞走似的,他喃喃地说:
“朕太高兴了,朕的身边你这位善解人意的小美人儿,原来是个才女。”
懿嫔也紧紧地倚在咸丰皇帝的胸前,不忍离去,当然了,懿嫔煞费心机才“钓”起咸丰皇帝这条“大鱼”,此时正拥在怀中,岂能让“鱼”溜掉。懿嫔吃吃地笑着:
“皇上取逗兰儿了,兰儿只不过是哼几支小曲儿,谈不上什么‘才女’。”
“不,不,不,你刚才唱的那几句,使用了连珠手法,而且对仗工整,音韵和谐,抑扬顿挫,意蕴深厚,乃一首好诗也。”
听到咸丰皇帝如此夸奖自己,懿嫔心里乐开了花。她知道咸丰皇帝六岁便受教于杜受田师傅。杜师傅乃大清一文豪也,他的特殊学生爱新觉罗·奕詝深受师傅文才的影响,也有着比较深厚的文学功底。于是,为了标新立异,独树一帜取悦于咸丰皇帝,叶赫那拉挖空心思,拜博学多才的皇后为师,费了好几天功夫才吟出这么四句歌词来。
果然奏效!争宠中的叶赫那拉氏焉能不高兴!
咸丰皇帝挽着懿嫔的手,径直回到了圆明园中皇上的寝宫,两个人你情我爱,十分快乐。咸丰皇帝觉得有些口渴,便附在懿嫔的香腮边低语:
“兰儿取茶来。”
懿嫔挣脱开咸丰皇帝的怀抱,欲起身取茶,可咸丰皇帝硬是牢牢地捏住她那纤纤玉手不放。
“皇上,让兰儿去取茶。”
咸丰皇帝斜瞟着怀里的俏丽娘,轻声轻气地说:
“兰儿只管去,与朕何干?”
懿嫔干脆倒在咸丰皇帝的怀里,嗲声嗲气地说:
“兰儿的手被皇上捏得好疼。”
“朕不疼你,谁疼你。”
两个人你恩我爱,其乐融融。懿嫔很会把握分寸,她觉得不能让皇上太放肆。因为她懂得:糖不可吃得太多,否则就有腻的感觉。
于是,她轻轻地挣脱开皇上的拥抱,站了起来,又顺手理了理稍显散乱的乌发。
“兰儿去取茶。”
她转身离去。望着叶赫那拉的背影,咸丰皇帝自言自语道:
“这女子不但妙不可言,而且聪明伶俐,有味儿。”
懿嫔双手捧茶,她服侍皇上殷勤备至,咸丰皇帝一面接茶,一面凝视她那粉腮,忍不住,在她那樱唇上吻了一下。羞得懿嫔满脸通红,说:
“皇上,有人。”
咸丰皇帝紧紧搂住她,不肯放手。
咸丰五年春,爱新觉罗·奕詝与叶赫那拉氏在皇家别墅圆明园度过了甜蜜的二十多天,他们沉浸在欢爱之中的时候,无意中缔造了生在紫禁城中的最后一个皇帝——爱新觉罗·载淳,即晚清的同治皇帝。
其实,咸丰皇帝此时的心境并不十分好,他不过是借沉溺情爱来逃避现实罢了。这个时期,他被太平军搅得心神不定,又被英法侵略者弄得六神无主。但不愿意上朝,生怕去处理棘手的问题。只有将后宫佳丽拥在怀里,他才能忘却烦恼,在女人的香腕里度春宵,对于曾踌躇满志的咸丰皇帝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而这却中了叶赫那拉氏的意,她把皇上的花心收了回来,又开始日夜专宠于她,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回到紫禁城,咸丰皇帝仍眷恋着懿嫔,而叶赫那拉氏也总能想出新花样,撩拨的咸丰皇帝欲罢不能。每晚不是召幸懿嫔,就是皇上驾临储秀宫。
妃色罗裙,玉骨玲珑,柔躯娇嫩,欲罢不能,欢爱无穷。紫禁城后宫“帝德乾坤在,皇恩雨露深”。莺转燕啼勾帝魂,大清江山抛脑后。
聪明的懿嫔欲擒故纵,她生怕失去皇上的宠爱,于是,格外小心侍寝。每当咸丰皇帝忘却内忧外患之痛,躲在合欢帐里度春宵时,懿嫔看得出来咸丰皇帝眉宇间的愁云,她试探性地说:
“皇上,日日宠爱奴婢,恐有不妥。”
咸丰皇帝只想借男欢女爱忘却愁绪,不曾想兰儿半推半就、吞吞吐吐。显然,他有些不高兴:
“兰儿,难道你不希望朕来陪你?”
懿嫔听得出来,咸丰皇帝有些不耐烦,她生怕咸丰皇帝真的生气,连忙说:
“皇上,兰儿受宠,感谢不尽,焉有不高兴之理,只是……”
懿嫔沉吟了一下,并没有马上接着说下去,咸丰皇帝追问道:
“只是什么?”
咸丰皇帝从小失去亲皇额娘,后由静贵妃(康慈皇太妃)抚养长大,他觉得静贵妃的亲生儿子,他的六弟奕訢比他得到的母爱要多得多。因此,他生性敏感,生怕自己所依恋的人抛弃他。对于自己的嫔妃,有时,他也会有这种心理。
懿嫔见皇上追问得紧,她本想欲擒故纵,此时,不可再玩游戏了,不然的话弄巧成拙,反而害了自己,她说:
“皇上日夜宠幸兰儿,是兰儿三生有幸,兰儿感激不尽。只是国事重大、欢娱事小,皇上近日为国事愁眉不展,兰儿不忍心再与皇上欢娱,恐有伤龙体。”
咸丰皇帝真想不到这怀中的美人儿如此识大体、顾大局,真乃善解人意的奇女子也。他不由地再次抚摸着怀中人的娇躯,说:
“兰儿,你真是个贤德的女子,朕为有你而庆幸。”
咸丰皇帝哪儿知道,他为有叶赫那拉氏而断送了大清的江山!
懿嫔心中大喜,她肯定咸丰皇帝已对她动了真情。她紧紧地依偎在皇上的胸前,娇滴滴地卖弄风情,这一夜,芳情脉脉,软语喁喁,男欢女爱,十分风流。
自从有了兰贵人,而且兰贵人又升为懿嫔,咸丰皇帝便冷落了贤惠温和、宽厚贤淑的皇后钮祜禄氏。皇后年仅十八岁,少妇夜夜独守空房,难免滋生怨情。但她在时刻告诫自己:
“钮祜禄氏,你是皇后,统摄六宫,母仪天下,不可专横。”
三、皇后,你又输了
皇后虽然日夜孤独凄凉,但她太仁慈了,只怨自己没本事,勾不住皇上的心。她就没想到自己的对手太强了,她对叶赫那拉氏太不设防了,这不能不说是钮祜禄氏的失误。
在传统的伦理道德的约束下,十八岁的皇后自甘寂寞,守着空房,不愿与其他嫔妃争风吃醋。更何况今日受宠的是当年被冷落了一年多的叶赫那拉氏,总不能和一个刚受宠的嫔妃争丈夫吧。
当时,叶赫那拉氏被皇上冷落时,敦厚的皇后从心底深处替她难过,第一次召幸兰贵人时,还是皇后亲自指派宫女,精心为她梳妆打扮,以求得皇上所爱。
如今叶赫那拉氏备受皇上的宠幸,冷落了皇后,皇后不但毫无怨言,反而真心为懿嫔高兴,真让人不可思议。皇后这种宽宏的气度、博大的胸怀,更使咸丰皇帝敬重她。有时,咸丰皇帝简直把她看成一个女神。
这位女神表现出最大的耐性和宽容,这使得正在宠幸浪尖上的懿嫔也对她七分敬、三分畏,懿嫔暗地里也对自己说:
“兰儿,过去你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秀女,若不是遇到钮祜禄氏,哪儿有兰儿的今天。日后你若出人头地,位居显赫之地,也不可欺于皇后。否则,枉做人。”
也许此时羽翼尚未丰满的懿嫔真是这么想的。恐怕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二十多年后,这位曾施恩于她的皇后竟死于她之手。
咸丰皇帝有了风情十足的懿嫔,也学着当年唐明皇李隆基“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于是乎“六宫粉黛无颜色”,日夜专宠懿嫔一个人。他对皇后感情早已淡落,现在对她更多的是敬,甚至有时他从皇后身上竟看到了当年亲皇额娘全皇后的影子。
后来,这种敬又慢慢演变成了一种疏远,曾经有一段,一连三、四个月,他都没和皇后在一块儿呆过,哪怕是用膳、聊天也没有过,这不能不说是不正常的。
咸丰皇帝与皇后先前的那种亲密的夫妻关系笼罩了一层阴影。虽然,咸丰皇帝也希望皇后能为他生个龙子,以承大业。但随着他们感情上的疏远,夫妻生活很不和谐,皇后始终没有怀上龙种,这是后宫生活的一种缺憾。
毕竟,皇后为正,她生出的龙子是嫡出;再者,皇后性情宽厚,咸丰皇帝希望她能生一个和善、温和、宽厚的儿子来,可惜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每当静下心来的时候,咸丰皇帝一想到皇后,心中便有些内疚。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后并无失德之处,却被冷落至此,连咸丰皇帝自己都觉得不应该。在这种负疚心理之下,咸丰皇帝只带了一个小太监,也没坐软轿,悄悄地来到了坤宁宫。
这些日子以来,咸丰皇帝也太冷落皇后了,虽然她宽宏大度,为人谦和,但毕竟她也是有肉有血之人,十八岁的少妇怎能不渴望丈夫的陪伴,那往日夫妻欢爱历历在目,而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无语独自泪流。
极端的孤寂中,她也难免产生一丝怨恨之情,可她并不把这怨气发在和她抢丈夫的叶赫那拉氏身上,而且不断地检点自己,反复地问自己:
“皇上多日不驾临此处,一定是我哪儿做错了,惹得皇上不开心。”
究竟错在哪儿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正在她苦苦自责之时,只听得侍寝宫女低声地说了一句:
“奴婢恭迎圣驾!”
这几个字犹如第一声春雷振荡着皇后的心田,她连忙抹去幽怨的泪水,又匆匆地涂了些香粉,换上一件淡紫色的旗袍,刚想出来迎驾,不曾想咸丰皇帝早已站到了面前。
“臣妾恭迎皇上!”
皇后恭恭敬敬地向皇上行了礼,咸丰皇帝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本来,他与皇后是夫妻,见面时,不需要像其他嫔妃那样,向他行大礼。今日相见,皇后如此迎驾,足以说明他们夫妻的关系有些不正常。想到这里,咸丰皇帝连忙说:
“皇后不必多礼,你我乃夫妻,礼节太重便见外了。”
咸丰皇帝往日与皇后感情浓烈时,两个人都不拘礼,如寻常百姓家普通夫妻一样,既互敬互爱,又融洽和睦,夫妻恩恩爱爱,比翼双飞。可今天如此生疏,怎让他们心里不难过!
“皇后,近来朕朝政繁忙,没来看你,心中十分想念。”
虽然咸丰皇帝编造的理由漏洞百出,但毕竟是他出于好意,不忍心直言,生怕伤害皇后。这说明他心底的深处,还是爱皇后的。明白事理的皇后十分清楚这一点,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两颊流到了腮边。
“皇上。”
皇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皇上连忙抬起手来,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并捂住她微颤的嘴唇,小声说:
“皇后,什么都不用说,朕心中明白,是朕不好,冷落了你,以后朕会常来看你的。”
皇后头一偏,倚在了咸丰皇帝的怀里,咸丰皇帝拥着娇丽的皇后共入香罗帐。第二天早上,咸丰皇帝还在打着鼾声,皇后轻轻地挪开了他的左臂,悄悄地下了床。她推开卧房门走了出来,侍寝宫女早站在门外,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
宫女笑眯眯地看着皇后,她发现皇后两腮微红,眼中春波荡漾,便喜孜孜地向皇后道早安:
“皇后吉祥!皇后大喜!”
皇后羞涩地一笑:
“小丫头,哀家何喜之有?”
宫女见皇后脸上流露出多日不见的喜气之情,便也大了胆子:
“喜在这儿呀!”
宫女指了指皇后的肚子,示意这一夜的恩爱,皇后一定能怀上龙子。皇后也很高兴地说:
“如若你所言,哀家赏你五十两白银。”
两个人都会心地笑了。至于如若宫女所言落空呢,皇后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不愿说,更不敢说。她多么希望宫女的话真的能实现。昨晚,皇后十分小心、谨慎,与咸丰皇帝好一番亲热后,咸丰皇帝头一偏,呼呼大睡了。
而皇后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龙精溢出。她在祈求上苍赐福于她,赐她钮祜禄氏一皇儿,这嫡出的皇儿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一大早出卧房,宫女的第一句话便是“吉祥”与“大喜”,看来是个好兆头,她此时从心底儿笑。
“小心点儿,别弄醒了皇上,让他多睡一会儿。”
皇后对皇上真乃体贴入微,她生怕宫女走路的脚步声太大,吵醒了皇上。其实,皇后刚起身的时候,咸丰皇帝便醒来了。宫女与皇后的对话,他全听见了。他也希望她们主仆二人的话能实现,至今,他还没有一个皇子呢。后来又听见皇后叮嘱宫女轻手轻脚,他真的好感动,心想:
“朕已冷落皇后多日,宽厚的皇后不但不怨恨于朕,反而这般心疼朕,惭愧呀!今后朕还应对她好一些才是。”
咸丰皇帝故意打了个哈欠,好让外面的皇后知道自己已经醒来。皇后听见咸丰皇帝的哈欠声,连忙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皇上吉祥!”
“爱妻吉祥!”
这会儿,皇上称皇后为“爱妻”,而不像往常那样称“皇后”,这很让皇后感动。由此看来,皇上与皇后的关系又已十分融洽了,他从心底深处爱着自己的妻子。
不消几日,皇上与皇后又浓情蜜意起来了。他们重温着旧梦,憧憬着未来,好让人羡慕的一对恩爱夫妻。他们三、五天便相聚一次,小别胜新婚,夫妻和美恩爱,十分甜蜜。而此时却有一个人躲在深宫里,又嫉妒,又怨恨,恨得她直咬牙。她便是叶赫那拉氏懿嫔。
自从懿嫔初沐雨露后,咸丰皇帝一天比一天迷恋于她。日日让她留宿乾清宫,后来,皇上及后宫各嫔妃到了圆明园,虽然一度皇上花了心,但马上又回到了叶赫那拉氏的身边。懿嫔本来是“稳坐钓鱼台”,钓得咸丰皇帝这条“大鱼”,不曾想被皇上冷落一年多的皇后,又重新得到了咸丰皇帝的宠爱。
叶赫那拉氏得知此讯后,又惧怕、又怨恨。自己年轻、健康,却一直未能怀上龙子,如今皇后一受宠,她比自己更年轻,难说哪一天她不怀上龙子。
懿嫔也明白咸丰皇帝的心思,他是希望长子由皇后生,以便日后立为太子。他已登基五年了,至今尚无子嗣,还是那位娇小的丽贵人生过一位公主,这的确是后宫每个人的心病。包括皇后在内,所有的嫔妃们都希望自己先生龙子。可是,皇上总是说“不留”,这叫她们如何怀上龙种。
原来,当嫔妃受宠后,侍寝太监总要站在皇上的卧房外,问一句:
“皇上,留不留?”
咸丰皇帝每次都说“不留”。留什么呀?所谓“留”是指将皇上的龙精留在妃子的体内,以便让她们受孕。敬事房记录下来,以推算小龙子的出生日期。
“不留”当然指将龙精挤出,嫔妃们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怀上龙子。咸丰皇帝一来心情一直不好,生怕再生格格;二来只想让皇后为他生阿哥。所以,他总说“不留”。对于叶赫那拉氏,当然也不例外。
懿嫔越来越着急,如今皇上与皇后和好如初,万一皇后捷足先登,一年半载后,生个阿哥,还有叶赫那拉氏的地位吗?懿嫔明白,要想在后宫站稳脚跟,单凭皇上的宠幸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咸丰皇帝是个风流天子,他多情又善移情别恋,难保他不宠幸其他嫔妃。
如今叶赫那拉氏正年轻貌美,再加略施小技,显露才华,可毕竟花无百日红,红颜易老,不消几年,这朵鲜花便会凋零的。若不趁此受宠之日怀上龙种,恐怕日后就更难了。一旦年长色衰,哪儿还有她叶赫那拉的好日子,所以,懿嫔又急又恐慌。
可这种事情,再着急也没有用。每次咸丰皇帝召幸懿嫔,当大力太监用大红毯子裹住赤身裸体的懿嫔时,咸丰皇帝总是淡淡地说一句:
“不留。”
每当懿嫔听到这两个字时,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唉,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一年前,懿嫔还是秀女时,她日日夜夜盼望的是能得到咸丰皇帝的青睐,哪怕一次受宠也好呀!可如今,叶赫那拉氏不再为此而担心,让咸丰皇帝召幸她已不是件难事儿。她的“胃口”比先前大多了,她希望早日怀上龙子,以实力在紫禁城站稳脚跟。
可是,不是自己的肚皮不争气,是皇上已习惯说“不留”。也许,他只希望皇后为他生儿子,可皇后的肚皮偏偏鼓不起来。叶赫那拉氏必须抓住这天赐的良机,尽快怀上龙子。
如今的懿嫔住在储秀宫,忠实的太监安德海是这储秀宫里的太监总管。他竭尽全力效忠主子,可谓一条忠实的哈叭狗。主子懿嫔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在眼里;主子的心事,他全明白。他与叶赫那拉氏不但是主仆关系,他们还有更亲密的一层关系,那便是一、二年前建立的“干姐弟”关系。
明里叶赫那拉氏是主,安德海是仆。小安子称懿嫔为“主子”,懿嫔称小安子是“安公公”。可无人处,一个称“姐姐”,一个称“小安子”,好不亲热。再者,懿嫔正值青春少年之时,咸丰皇帝就是再宠她,也不能夜夜相伴。特别是近日来,咸丰皇帝被朝政弄得心烦意乱,既使召幸懿嫔,有时也很冷淡,不像以前那样浓情蜜意,而是匆匆了事,懿嫔又被大力太监扛回了储秀宫。
这样一来,多情的俏丽娘叶赫那拉氏得不到满足,美艳少妇难熬长夜,总免不了想入非非。她深居简出,皇宫大内只有皇上一个真正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天生有些忧郁,谁来安慰懿嫔这颗孤独的灵魂。
安德海,的确是储秀宫的总管太监安德海。虽然小安子自幼自阉入宫,缺少男人的那个“宝”,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他毕竟是男人,总比那些宫女们多一些阳刚之气,于是,懿嫔与小安子关系又笼上了一层纱。
起初,小安子是乾清宫中的侍寝太监,他心计颇多,瞄准了有前途的兰贵人,并帮助兰贵人一步步在后宫中站稳脚跟。至于其他的事情,他没去想,也不敢想。可是,自从忠于懿嫔,并由内务府指派给储秀宫,当起了总管太监后,渐渐地他动了邪念。
小安子当年是自阉的,但他的自阉技术并不高明,当然没有京城阉割世家“小刀刘”割得净,入宫查身时,他使二十两银子买通了内务府刑慎司的人,草草验了身。并没有割净。小安子虽是太监,但还存有男人的欲念。只不过他被割过,无法享受真正男人的天伦之乐罢了。
进了皇宫,小安子和所有的太监一样,断了欲念,他时常告诫自己:
“小安子,你不是男人,只不过是懿嫔面前的一只忠实的哈叭狗。”
所以,他十分小心地伺候主子叶赫那拉氏,一心希望主子一朝得势,给他小安子谋点儿福利。可是,他没曾想到那个不甘寂寞的女人竟打他的主意。
这是一个撩人的早春之夜,尽管寒冷的冬天早已过去,但春夜的微风仍送来阵阵凉意。柳枝头已萌发了新芽,一弯淡月挂在天空,倒也明亮、皎洁。储秀宫里的俏丽娘斜倚在软榻上黯然神伤:
“都说春天万物萌生,春意撩人,可兰儿呀,你这储秀宫却春寒料俏,凉意袭人。皇上已三天没召幸了,不知此时他正搂着哪个妃子做春梦。唉,皇上的女人只能如此耐孤寂吧。”
不知不觉间,两行冷泪挂上了腮边,她正想举手用香帕擦去泪水,就在这时,小安子在帘外开口了:
“主子,今晚的月光不错,不知主子可否出去散散步?”
懿嫔一想,此时咸丰皇帝早已入睡,今晚不会再来召幸她了。也好,不如出去走一走,反正白天里无事,睡也睡足了,现在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又有忠心的小安子陪着,何不出去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散散心。
“小安子,进来吧。”
懿嫔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小安子连忙答:
“嗻。”
只见小安子弯着腰,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他不敢抬头正视懿嫔,因为宫女小杏儿正给主子捶背呢,在别人面前,小安子永远是一个懂规矩、守礼节的奴才。懿嫔懒洋洋地说:
“好了,杏儿先下去吧。”
杏儿二话没说,退了下去。
“小安子,来,给我捶捶背。”
懿嫔向小安子瞟了一眼,正好两个人的目光对视,这一眼秋波荡漾,春意甚浓,吓得小安子连忙低垂眼帘。他不敢多看艳丽的“兰姐姐”一眼,生怕自己动了那残存的男人的欲念,更怕兰姐姐失控,错爱太监小安子。
安德海轻手轻脚地走到懿嫔的背后,抬起双手为她轻轻地捶背。那双拳不轻不重,不紧不慢,比宫女杏儿的功夫好多了。懿嫔双目微闭:
“小安子,哪儿学来的这一手呀?”
那娇滴的声音像翠鸟在啼叫,真好听。安德海恭恭敬敬地回答:
“小的时候,娘身体不好,每当她收工回来总累得腰酸腿疼,站不起来,小安子便给她捶一捶。”
“哦,小安子原来还是个孝子呢。”
懿嫔笑了笑,她伸了个懒腰,又打个哈欠,慢慢地站了起来:
“好了,舒服极了。你不是说今晚月华如水嘛,也好,我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了。走,陪我去御花园散散步,哦,不要带杏儿她们。”
小安子领会“兰姐姐”的心意,只有他小安子一个人陪懿嫔就行了。他答了一声:
“嗻。”
“瞧你,不是说好了吗?无人处不要总是‘嗻、嗻’的,也不要什么‘奴才’,什么‘主子’的。”
懿嫔希望小安子与她拉短距离,像真正的姐弟关系,所以才这么说。小安子一听这话,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小安子就是记忆不好,姐姐交代的话总是做得不好,该打、该打。”
说着,小安子扬起右手朝自己脸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懿嫔一笑:
“算了。这等小事也掌自己嘴巴,你那漂亮的脸蛋儿岂不是打歪了。”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出了储秀宫。只有两个小宫女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她们只顾向前走是不敢回头看的,这是储秀宫的规矩。她们的后面远远地跟着懿嫔与小安子两个人,杏儿等宫女并没有同行。
夜已深,虽然明月高高挂在天上,月光洒在地上,但两个宫女还是怕黑天路不好走,便小心翼翼地在前面照着路。这就是说,她们绝对不会回头看他们一眼的,她们也不敢看。懿嫔踏着小碎步缓缓地走着,她并不急着去干什么,走那么快干嘛呀。小安子也十分小心、谨慎,不离其左右。
一阵凉风吹来,懿嫔打了个寒噤,她说:
“这春夜的风竟这么凉。”
小安子连忙附合道:
“当然了。如果姐姐觉得凉,那就回去吧。”
懿嫔执意不回去,小安子只好把一件披风披到主子的身上。就在小安子那双大手接触到懿嫔肩上的那一瞬间,懿嫔浑身上下抖了一下。幻觉中,那双大手像咸丰皇帝的手,又温柔又宽厚,有种力度的感觉。
“主子,不,姐姐,你还冷吗?”
安德海见懿嫔又抖了一下,关切地问。懿嫔低声说:
“嗯,有一点儿。”
她有意靠近了小安子,小安子更有意识地紧贴着她那散发着幽香的玉体。
“姐姐。”
小安子被鼓励着,壮了壮胆子,轻轻地将手搭在叶赫那拉氏的腰间,懿嫔顺势靠在小安子的胸前。
两个人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他们的脚步更慢了。
“哎哟。”
一个挑灯的宫女尖叫了一声。原来,她踩空跌倒了。懿嫔猛地从小安子的怀里闪出,她恶狠狠地说:
“掌嘴。”
那宫女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下,直叫: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她连连给自己几个大巴掌,打得两眼直冒金花。懿嫔阴沉着脸说:
“什么‘饶命’,你做什么了,还求主子饶命。”
她在示意让宫女说什么都没看见,宫女深知主子的脾气,连连说:
“奴婢脚下踩空了,尖叫一声,坏了主子赏月的雅兴,求主子饶命。”
懿嫔本来是饶不过小宫女的,生怕她出去胡说八道。如此听来,小宫女还算识相,她不会乱说什么,就饶过她这一回吧。可是,她的情趣全没了,她大吼一声:
“回宫。”
吓得两个小宫女不敢出大气,头低得更很了。黑夜中,小安子搀扶着主子,两个宫女更不敢回头,只顾在前面引路。几个人回到了储秀宫,懿嫔没好气地说:
“滚下去。”
吓得两个宫女连忙退下,小安子站在她的面前进也不好,退也不好,他觉得无所适从。
“主子,消消气。”
小安子轻声劝慰,懿嫔叹了一口气,说:
“该死的小妮子!”
一听这话,小安子吓了一大跳,他生怕为了此事,小宫女去丧命,但他又不敢多说什么。过了好大会儿,懿嫔才心平气和,小安子试探性地问:
“主子,如何处置那个奴婢。”
懿嫔一句话也没有,小安子接着说:
“主子宽宏大量,算了吧,别闹得风风雨雨,不好交待呀。”
叶赫那拉氏直摇头:
“小安子,你误会了,我当然知道处罚她们会带来什么后果,你放心,不会的,料她们也不敢胡说八道。”
小安子舒了一口气,追问道:
“那姐姐还气什么,小心气伤了身子。”
懿嫔说不出口呀,她气什么?小安子心里应该明白,她气刚才御花园里的情趣被破坏了。可小安子也说不出口,两个人对视了一下,会心一笑。小安子献媚似地说:
“姐姐,回头小安子好好调教、调教她们,她们实在太欠调教了。”
懿嫔点了点头,她拍着心口窝说:
“唉,刚才那小妮子一声尖叫,弄得我心头现在还扑扑直跳。”
懿嫔又用秋波斜睨了小安子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小安子的心头直跳,他反复地问自己: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举步又止。
他犹豫不决。
他想,但他不敢。
“安子,来,给姐姐揉一揉心口窝,这儿好难受。”
小安子鼓足了勇气,慢慢地走上前,懿嫔双目微闭。小安子抬了抬手,又放了下来,懿嫔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小安子对自己说:
“怕什么,这俏丽娘早已耐不住寂寞,是她需要。小安子,不用怕,她不会生气的。”
安德海猛地抓住叶赫那拉氏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心头,又放在唇边吻了吻。懿嫔将小安子的手拉到自己的怀里,她慢慢地靠在小安子的胸前,轻声呼唤:
“安子、安子。”
小安子放肆地捏住了懿嫔的双乳,问:
“姐姐,可以吗?”
懿嫔什么也不说,在她的指导下,安德海学会了另一个伺候主子的技巧,这是他以前不曾会的。
“姐姐,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不然会闯下大祸的。”
小安子比叶赫那拉氏要理智一些,他能想到“偷”皇上的妃子的后果,他必须先保住人头,才能去享受荣华富贵。可是,懿嫔意犹未尽,她极不情愿地说:
“安子,如果明天皇上还不召幸我,你还来。”
小安子心想:
“妈呀,你想让小安子死得快些,万一事情败露,你我的人头可要落地呀。”
可是,这主子可不能得罪,小安子说:
“放心吧,小安子是主子的奴仆,一定会伺候好主子。”
也许是咸丰皇帝心烦意乱;也许是他眷恋皇后,日夜陪伴皇后;也许是上天有意让太监安德海学会伺候主子懿嫔的“全套技术”,反正,一连几个晚上,咸丰皇帝都没有召幸叶赫那拉氏。于是,这几夜,夜深人静之时,储秀宫里便多了个“鬼”。
毕竟小安子是太监,阉割过的,懿嫔无法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有的时候,她又恼又羞,将小安子一把推开:
“滚、滚、滚……”
刚才还温驯的小绵羊,躺在小安子的怀里,这会儿变得像只凶狠的母狼,直让小安子感到心惊胆颤。
他恨自己无能,无法伺候得主子欢天喜地,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不是阉人,恐怕也进不了皇宫,更不可能是储秀宫的总管太监。
小安子战战兢兢地从懿嫔的身边爬进来,他扑通一声跪在懿嫔的面前,带有哭腔:
“主子息怒,是奴才该死。”
说罢,他扬起手来便掌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他不敢心疼这张俊俏的小白脸,着实地打了好几下,口角间流出了血。懿嫔一看,有些心疼,便说:
“算了,算了。唉,这也怪不了你,出去吧。”
小安子连忙退下,懿嫔黯然神伤,独自饮泣。
再说,这几天咸丰皇帝的心情也糟透了。往日日日召宠兰儿,如今他连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倒不是年轻的天子生理上出了什么毛病,而是内忧外患搅的他心神不定。一会儿是安庆被太平军攻占,一会儿是捻军直捣大同,一会儿是洋鬼子又提出开什么通商口岸。再不就是湖北水灾、四川地震、河北旱灾,反正,什么倒霉事儿都让他碰上了。
本来就很忧郁的天子,处理了一件又一件的麻烦事儿,一件又一件的麻烦事儿又接踵而来,他只好再硬着头皮去看奏折、下诏书。割地赔款、损兵折将让他心烦、心疼。
风流天子哪儿还有心思去风流!
一连十来天,二十三岁的咸丰皇帝不召幸任何嫔妃,这的确很不正常。毕竟他正青春年少,国事再让他烦心,夜深人静之际,他还是能想到男欢女爱之事的。
今天上午,军机大臣琦善上奏英军近日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洋鬼子对大清还是有所忌讳的。听到这个消息,咸丰皇帝那颗惶惶不安的心,悄悄得到了一点安慰:
“唉,国事家事事事烦心。”
咸丰皇帝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一颗冷泪落到腮边。夜深了,这冷泪只有自己轻轻抹去,此时身边无女色。
国事烦心,人所共知;家事烦心,也十分明显。咸丰皇帝身边有一位温和、仁慈的皇后外,还有懿嫔、丽贵人、婉嫔、伊贵人、璹贵人、容贵人、明常在、鑫常在、玖常在等嫔妃。虽称不上“后宫佳丽三千人”,至少也是妻妾成群。
可这成群的妻妾中,常常被召幸的也有三、四个人,除了丽贵人为他生一个女儿外,其他嫔妃没有一个怀上龙子的。这就是说,咸丰皇帝至今无子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对祖宗的大不孝,也是对大清国之大不孝。无子嗣,将来谁来坐皇位,几年前,为了争夺这个天子之位,付出的代价可真不小。十几年前,生母全皇后若不是为自己争皇位,也不会丧命。今天,他必须亲手缔造一个龙子,将来接替他的皇位。
皇后可能没有生育能力,因为咸丰皇帝曾与皇后日夜相厮守,她始终没有怀上身孕,这实在让盼子心切的咸丰皇帝遗憾。在大清前七代君王中,咸丰皇帝是惟一的嫡出,即为皇后所生。他的正统思想很严重,他当然希望他的儿子也由皇后所生,可是命运往往很会捉弄人。
上苍偏偏不让皇后生龙子,看来,龙子不降生在坤宁宫。
咸丰皇帝今夜失眠了,他辗转反侧,国事、家事让他心烦。青春少年的欲念也让他度夜如年。他抬头望望窗外,夜已深,恐怕已近子时,窗外一片寂静,一点儿响动也没有。咸丰皇帝生性温和,他不愿意深夜叫醒睡在帘外的侍寝太监。可是,失眠的滋味很难受。
他翻动了一下身子,并轻轻地叹了口气,帘外的太监小声问:
“万岁爷,要奴才伺候吗?”
“不用,朕一会便睡着了。”
一听这话,侍寝太监明白了,原来皇上又失眠了。这太监尽管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但他侍寝时,总免不了在帘外领略皇上与嫔妃们欢爱时的情景,他确认皇上此时很需要这种欢娱。
“万岁爷,奴才一直在外面候着呢。不知万岁爷召幸哪位娘娘?奴才去请便是。”
这侍寝太监又心细,又谨慎。听到奴才的这句话,咸丰皇帝心里想:
“也好,召一位来伴驾,陪伴朕度过漫漫长夜。可是,今晚召谁好呢?皇后吧,皇后近日身体很好,或许她能受孕,来年替朕生个白白胖胖的阿哥。但是,夜已深,她早该睡了,还是算了吧。丽贵人吧,不,她哺养大公主,很辛苦,自从生了女儿,娇小的丽贵人老了许多,看起来比兰儿还要大几岁,今晚让她好好休息吧。”
想到这里,他随口说:
“召懿嫔。”
在咸丰皇帝看来,还是万种风情的懿嫔更能让他如梦如幻,如痴如醉。所以,他想到了叶赫那拉氏。侍寝太监应了一声“嗻”,便转身离去。
乾清宫里,咸丰皇帝闭目遐思,他一点一滴地回忆往日与懿嫔欢爱的每一个细节,她的一肤一肌,可谓尽态极妍。唇若含珠,面如桃花,臂似碧玉,腿如嫩藕,飘忽若仙子,躺下如芙蓉,好不娇美。
“皇上,奴婢来迟了。”
咸丰皇帝一翻身,紧紧搂住赤身裸体、娇媚万千的懿嫔。
“兰儿,十几日不见,你更丰腴、更妍丽了。”
咸丰皇帝觉得她比十几天前还美艳,他不禁热血沸腾,情不自禁。一番欢娱,不必细述。末了,咸丰皇帝呼呼大睡,懿嫔依然是由大力太监由红毯子裹着扛回了储秀宫。依然是传来“不留”。
其实,早在圆明园时,懿嫔已受孕,只不过她自己没感觉罢了,现在的“留”与“不留”,都不妨碍她八个月后生小皇子。侍寝太监轻声问:
“留否?”
咸丰皇帝已疲惫至极,呼呼大睡,他或许根本没有回答。此时内务府敬事房传“不留”不过是他们根据惯例推测罢了。叶赫那拉氏觉得好不容易被召幸这一次,仍是“不留”,她伤心极了,她禁不住呜咽起来。
敬事房的太监走以后,小安子溜进了懿嫔的卧房,关心地说:
“主子,看来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还是小安子最懂“兰姐姐”的心,叶赫那拉氏至今不知自己已怀上龙子,误认为未怀上,小安子着实地为他的主子着急。小安子也明白,懿嫔再不生龙子,后宫站稳脚跟就难了。
“可不是嘛,我也很着急,每次召幸,皇上都‘不留’,纵有天大的本事,也生不出龙子来。”
叶赫那拉氏一脸的愁云,她把心里话全说给小安子听了。小安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凑近了主子,说:
“主子,像这般扛着去的,很难怀上龙种,依小安子看,姐姐必须迅速改变受宠的方式。”
“怎么改变?”
懿嫔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急于生儿子,禁不住追问了这么一句。小安子连忙回答:
“不能让公公们扛来扛去的,皇上说‘留’与‘不留’是靠他们传来传去的,谁知道他们可做了手脚。要想怀上龙子,必须想法子让皇上留宿储秀宫。”
小安子狎笑了一下,懿嫔用纤纤玉指点了一下小安子的额头,说:
“大胆奴才,还懂得这些。”
小安子顺势拉住懿嫔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低声说:
“这不全是姐姐你教的。”
两个人调笑了一会儿,懿嫔说:
“安子,你说,皇上如何才能留宿这儿呢?”
“这还得靠主子的魅力。往日万岁爷迷恋姐姐之时,最欣赏姐姐什么?”
懿嫔想了想,开口道:
“皇上最爱听我哼江南小曲。”
“行,就靠这个!”
“可是,皇上近来不再驾临储秀宫,我再有本事,哼小曲再好听,他也听不到呀。”
“主子莫着急,小安子自有办法让皇上驾临咱们储秀宫。”
这主仆二人,干姐弟一唱一和,十分融洽。他们深居皇宫大内,为了各自的目的,互相利用,狼狈为奸,走到了一起。不过,他们的确也能互相忠诚,至于后来安德海的人头落地,慈禧太后也是爱莫能助,她的确悲伤了一阵子。小安子至死,他也没干过一件有损于叶赫那拉氏的事情,这些都是后话。
咸丰皇帝那日召幸了懿嫔,他的春心又被懿嫔拨动了,相比之下,皇后太拘谨,比风情万种的叶赫那拉氏逊色多了。俏丽娘兰儿是那么的楚楚动人,简直让他欲罢不能。这两晚是丽贵人前来侍寝,这位娇小的妙人儿,自从生了大公主,身子一下子发胖了。咸丰皇帝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抱一个大木桶,一点儿情趣也没有。往日的娇小柔媚与灵气,如今一点影子也没有了,男欢女爱之时,远比不上兰儿那么灵动,丽贵人让咸丰皇帝失望极了。
今夜,咸丰皇帝决定再次召叶赫那拉氏伴驾。
晚膳后,当太监拿出嫔妃们的赍牌时,咸丰皇帝看也没看,淡淡地说:
“懿嫔伴驾。”
太监岂敢怠慢,连忙赶往储秀宫。
“懿嫔伴驾!”
太监扯着大嗓门儿传口谕,往日这么一喊,储秀宫的领班宫女杏儿总笑吟吟地赏他几两银子。
可是,今日不同。喊了几声,杏儿也没出来,却见安德海应声出来:
“公公吉祥。”
“安公公吉祥。”
两个宫的太监打了个招呼,乾清宫太监向卧房张望了一下,心中想:
“你们主子呢?往日里一喊伴驾,她像小蝴蝶一样飞了出来,今日怎么了?”
“安公公,万岁爷宣懿嫔伴驾。”
“轻点声儿。”
安德海压低了声音,乾清宫太监不禁问了一句:
“怎么了?”
“主子有些不舒服,午膳后只感胃疼,这会儿正呻吟着呢。”
小安子描绘得十分生动,简直叫天衣无缝。
“传太医了吗?”
“主子不让。”
两个太监你一言,我一语,卧房里的懿嫔直想发笑,可是,不能笑出声来。她捂着嘴偷笑,笑小安子假戏做得太真了。
“万岁爷宣懿嫔伴驾,可她病了,看来只好另换人了。”
乾清宫太监的话刚落音,只听见卧房内传来懿嫔微弱的声音:
“你回去禀一声,告诉皇上,稍等片刻,我沐浴更衣便去伴驾。”
“嗻。”
刚才,懿嫔一听乾清宫太监的那句话,可真吓了一大跳,她心想:
“老天爷,可不能让他去宣别的嫔妃,如今抢时间怀龙子,就是抢日后在后宫的地盘,谁捷足先登,谁胜利的希望就大。”
于是,她再也沉不住气了,说了那么一句。当乾清宫太监远离后,小安子进入卧房,两个人相视一笑,可懿嫔仍有些担心,她问小安子:
“安子,万一你出的主意不灵,可怎么办呀?”
“主子放心,万岁爷乃仁义、温和之君,他对主子你有情有意,不会无动于衷的。”
果然正如小安子所言,咸丰皇帝一听他那娇媚的兰儿身体不适,哪儿还有心思再召其他嫔妃伴驾,他仔细地询问了刚才去储秀宫的那个太监,太监也没说清楚懿嫔究竟哪儿不舒服,咸丰皇帝急了,骂了一句:
“蠢才,也不问清楚懿嫔究竟怎么了。”
咸丰皇帝气恼地瞟了侍寝太监一眼,吓得侍寝太监连忙下跪:
“万岁爷息怒,奴才这便去问个明白。”
咸丰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太监岂敢耽搁时间,忙奔向储秀宫。太监走后,咸丰皇帝更加坐立不安,他寻思着:
“怎么了,前天还白白胖胖的,怎么会突然病了。”
咸丰皇帝有些坐立不安,他猛地一起身,另一个侍寝太监忙问:
“万岁爷,你要奴才做什么?”
“去储秀宫。”
“嗻。”
太监应声转身离去,咸丰皇帝喊道:
“是朕亲驾储秀宫。”
他身后的两个宫女暗地里伸了伸舌头,她们心里明白,除了皇后身体不适,万岁爷亲驾探视外,嫔妃们生病,皇上探视,这还是首例。她们不敢多言多语,默默地在前面挑着灯笼引路,直往储秀宫。
小安子比主子还着急,万一自己失策,岂不是又要挨主子的一顿臭骂。他深知叶赫那拉氏的脾气,她高兴时,小安子是人;她不高兴时,小安子是狗,有时连狗都不如。懿嫔这几个月,脾气越来越大,小太监、小宫女挨骂、受罚是“家常便饭”,就连他太监总管小安子和宫女领班杏儿也没少挨骂。所以,小安子此时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突然,他的眼前一亮:
“啊!是万岁爷,果真是他!”
小安子欣喜若狂,大叫:
“皇上驾到!”
卧房内的叶赫那拉氏也正在着急之际,猛地听到这几个字,她喜上眉梢。
可是,一瞬间,她又皱紧了眉头。因为她在“生病”呀。
“奴婢恭迎皇上。”
咸丰皇帝大步跨上前,扶起心爱的俏丽娘懿嫔。
“你不是身体不适吗?”
他看了看兰儿,发现她面色果然欠佳。
“奴婢愧对皇上,皇上如此厚爱兰儿,真乃错爱也。”
两个人相拥入卧房,咸丰皇帝发现她一直用手捂着下腹。
“肚子疼?传太医。”
“不,不用。的确是胃疼,不过已经好多了,再揉几下就没事了。”
咸丰皇帝让懿嫔半坐半倚在软榻上,他关切地问:
“是这儿吗?”
他指着懿嫔的肚脐处,懿嫔羞涩地点了点头。
咸丰皇帝起初的确是诚心诚意地为兰儿解除病痛,可是,毕竟他们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揉着揉着便产生了欲念。兰儿靠在咸丰皇帝的肩头,柔声说:
“皇上,你真好。”
“兰儿,可以吗?”
兰儿微闭双目,咸丰皇帝激动不已,约莫半个时辰,咸丰皇帝发出了鼾声。懿嫔一动也不动,今天,她非“留”不可。她双手紧合,祈祷着:
“老天爷,保佑兰儿怀上龙子,兰儿定感激不尽。”
懿嫔一点也不知道,其实此时她的腹中已经有了小生命。一个多月的“种子”正在悄悄地生长。
第二天醒来,咸丰皇帝揉了揉双眼,这时,一阵清脆的歌声如仙乐一般飘来:
“艳阳天,艳阳天,女儿窗前绣鸳鸯,荷塘花儿艳,荷叶何田田……”
咸丰皇帝高兴地大叫:
“兰儿,唱下去,朕最爱听你唱小调儿。”
懿嫔上身着粉红底杏黄花小夹袄,下身穿了一条藕色裙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皇上。”
“兰儿,看你的气色,朕就放心了。”
懿嫔鹅腮微红,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冷风的娇羞。
“兰儿,这几日朕就住在这里,朕要听你唱小曲儿。”
“皇上,兰儿献丑了。”
咸丰皇帝笑眯眯地凝视着叶赫那拉氏。
四、龙子带来的祥云
咸丰皇帝与懿嫔再次坠入爱河,男欢女爱,如鱼得水,这可乐坏了安德海,他暗自拍手叫好:
“主子有希望了,这几日皇上留宿储秀宫,主子定能怀上龙子。”
“老天爷呀,赐给兰主子一个大阿哥吧,小安子求您了。”
小安子殷切盼望懿嫔怀上龙子,比咸丰皇帝还心急,这正是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懿嫔真的怀上了龙子,起初,她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月后,她惊喜万分。因为体内有了变化,她已感到腹中有了小生命。懿嫔听丽贵人说过,一旦怀上孩子,四肢乏力,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不香。而且明明是夏天,别人都穿着纱衫,可自己穿件厚旗袍还嫌冷,那冷气从心底往外冒,有时竟冷得她直发抖。
反应一天比一天明显,她又喜又惊。这日,乾清宫太监又来宣她伴驾,她决定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咸丰皇帝,让他与自己一同分享做人父、做人母的欢乐。懿嫔沐浴更衣后,用大红毯子裹着,被大力太监扛进了乾清宫东暖阁。
这一回,她不再像往日那样,爬进咸丰皇帝锦被后,羞羞答答,不肯主动抱住他。今天,她一反常态,刚被塞进被窝,她便将头埋在咸丰皇帝的胸前,双手紧勾住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傻笑。咸丰皇帝问:
“兰儿,怎么了,你笑什么?”
咸丰皇帝托起她的下巴,想知道兰儿为何事这般高兴。
“皇上,猜猜看,有什么喜事?”
“喜事?猜不出来。”
咸丰皇帝天性忧郁,他甚至连一点儿幽默的细胞也没有。他一个劲儿地摇头。懿嫔松开了双手,把头伸到锦被外,做出欲呕吐的样子。
“兰儿,受凉了吗?”
咸丰皇帝关切地问。兰儿娇嗔地望了望他,似乎在说:
“你再猜猜看。”
咸丰皇帝不解其意,他被兰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早已急不可耐,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扳着兰儿的双臂,急切地要求着。
懿嫔欲擒故纵,扭捏作态,咸丰皇帝深知她的禀性,粗鲁地揉弄着她。谁知折腾了几下,懿嫔恶心得更厉害了,她实在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弄得龙榻上全是呕吐物。咸丰皇帝脸色一变:
“兰儿,你到底怎么了?”
懿嫔见皇上一脸的不高兴,连忙说:
“是,是,可能是。”
“是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
“可能是有喜了。”
“什么?兰儿,你怀上朕的孩子了?真的吗?”
咸丰皇帝犹如听到了一声春雷,他不顾龙体尊严,赤身裸体站了起来,抓住兰儿的手,急切地追问着。只见懿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
“已经两个多月了,不过,没经太医的诊脉,奴婢不敢确定。”
“传太医。”
夜深人静之际,咸丰皇帝大叫“传太医”,着实把侍寝太监吓了一大跳。可是,他们看到皇上已披上了衣服,没有大碍的样子,又放宽了心。皇上命传太医,也许是懿嫔病了吧。太监岂敢怠慢,一路小跑,一口气跑到了太医院,他已上气不接下气了:
“太医,快,出诊。”
一看是御前太监,夜深人静之际来传他,太医忽地坐了起来,背起医药包便奔向乾清宫。他不敢多问,一定是皇上龙体欠安,否则的话,三更半夜的,何至于匆匆来传。
“奴才恭请圣安!”
“免礼,平身!”
太医抬头一眼,吓了他一大跳。原来,懿嫔是被太监扛进来的,进来时别说穿鞋子,就连一条肚兜,她也没带。此时,她已用大红毯子将自己紧紧裹住,斜靠在龙榻上。
“皇上,奴才领旨。”
一看咸丰皇帝的气色,太医就知道深夜需要诊脉的不是皇上,而是懿嫔。他问:
“是谁不舒服?”
被太医一提醒,咸丰皇帝忙说:
“是她,懿嫔,她不舒服。”
太医哭笑不得,因为懿嫔裹在大红毯子里,哪怕连一个指头也不曾露出,怎么诊脉?太医凑近懿嫔,先看了看她的舌苔,又听了听她的心跳,最后说:
“奴才闭上双眼,请娘娘露出手臂。”
懿嫔将手臂从大红毯子里挪出,太医紧闭双目,咸丰皇帝看得真真切切,太医连一丝偷看的企图都没有。不一会儿,太医笑了。他放下懿嫔的手腕,依然紧闭双目。
“太医,睁开眼吧。”
这句话是从懿嫔口中发出的,又悦耳又清脆,也有些威严。太医遵从指示,睁开眼,向后退了几步,双腿下跪:
“恭喜皇上,娘娘逞的是喜脉,据奴才所断定,已经近三个月了。”
咸丰皇帝龙颜大悦,不顾太医尚在面前,一把抱住懿嫔:
“兰儿,给朕生个儿子!”
太医忍不住偷笑了一下,懿嫔羞得满脸通红,她点了点头。咸丰皇帝高兴极了,特谕从今日起懿嫔可以随便出入乾清宫,而且储秀宫里又增添了四位宫女、两个太监、两个妈妈,以更周到地伺候懿嫔。
懿嫔怀孕反应很重,她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有时勉强咽下几口,也是吃一口,吐一点。她总是很怕冷,有时冷得直发抖。无奈之下,她只有在储秀宫里躺着,哪儿也不去。咸丰皇帝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他虽然好色,是位风流天子,夜夜少不了佳丽陪伴,但他是“博爱”主义者,搂着其他嫔妃,但也不会忘记为他怀着孩子的懿嫔。而且,他用在懿嫔身上的精力并不少。
每天早朝回来,他总要先到储秀宫去转一转,坐在懿嫔的面前问长问短,有时竟问得懿嫔难以回答:
“兰儿,还想吐吗?”
懿嫔点了点头。咸丰皇帝拉住俏丽娘的手,温和地说:
“怎么你与丽贵人不同,记得她怀大格格时,也没如此不适过。”
懿嫔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怀孕反应的轻重因人而异。其实,丽贵人怀大格格时,咸丰皇帝并没有每日询问孕妇的状况,他并不清楚丽贵人反应的情况。当时,他当然也很高兴,但盼子的心情并没有此时这么强烈。那时,他认为后宫佳丽众人,生几个孩子总不成问题。可几年来,除了丽贵人生了个公主,其他人均未怀孕。父皇道光皇帝二十三四岁时,已生了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三个儿子。可如今自己也快二十四岁了,又值多事之秋,仍未有一个龙子,怎不让他心急。
就在咸丰皇帝盼子心切之际,懿嫔怀上了龙子,他焉能不高兴。冥冥之中,咸丰皇帝似乎能确认懿嫔一定能给他生个儿子。至于女儿,他连想都没想过。他希望几个月后,能抱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在怀里,于是,对待孕妇,他关心备至。
这天早朝回来,咸丰皇帝又信步到了储秀宫。懿嫔的妊娠反应已慢慢过去,她开始能吃一点儿东西了,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此时已是深秋,凉风习习,秋光怡人,懿嫔早上起来,吃了一碗米粥,又吃了几块点心,此时正站在储秀宫门口张望着。她知道皇上马上就要到了,除非咸丰皇帝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一般情况下,此时他准出现在储秀宫。
果然不错,一行人前拥后簇着朝储秀宫这边走来。懿嫔心中十分高兴,她随手拢了拢发髻,整了整衣裙。当咸丰皇帝的软轿停下来时,懿嫔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
“恭迎圣驾!皇上吉祥!”
轿子里的咸丰皇帝龙颜大悦,心里想:
“嗯,从清脆、悦耳的问安来看,兰儿的身体今天好多了。”
当随行太监们撩开门帘,扶着万岁爷出轿子时,他更高兴了,只见懿嫔两颊红润,一点儿不爽的痕迹也看不到。懿嫔欲上前施礼,咸丰皇帝怎么舍得让她下跪,连忙上前搀住懿嫔,挽着她的手径直入东暖阁。
东暖阁里只剩下这一对恩恩爱爱的男女,他们的话题当然是腹中的胎儿,懿嫔羞红着脸说:
“皇上,这小家伙可调皮了,他刚才又在踢我呢。”
咸丰皇帝抚摸着懿嫔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柔声说:
“儿子,都把你额娘给踢疼了,听话啊,好阿哥,等你长大后,阿玛带你去南苑春猎,很好玩的。”
两个人沉浸在即将为人父、为人母的幸福之中,孩子是他们之间的纽带,促进了他们心灵深处的交流。这时,杏儿端了一碗参汤,双手捧给咸丰皇帝:
“皇上。”
她低着头,为皇上呈上参汤。杏儿是个懂事的姑娘,当年她在坤宁宫伺候皇后时,深得皇后的欢心,如今到了储秀宫,又博得懿嫔的喜爱。每当皇上与懿嫔亲亲热热的时候,她都把其他宫女全打发走,而自己站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
懿嫔接过小碗,端至咸丰皇帝的面前,杏儿知趣地退下。咸丰皇帝接过参汤,呷了一口,马上又递到了懿嫔的嘴边。
“兰儿,你喝吧。”
“不,兰儿不需要。皇上,这是上等的高丽参,大补的。”
“你更需要,儿子也更需要。”
咸丰皇帝亲手端着碗,他执意让兰儿把参汤喝下,懿嫔拗不过他,喝了几口。咸丰皇帝放下碗,将懿嫔拉到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那浑圆的肚子,说:
“兰儿,一定要给朕生个阿哥。”
懿嫔微笑着点了点头。她何尝不想生阿哥,她盼子之急切心情绝不亚于咸丰皇帝。
一阵秋风吹来,好怡人。咸丰皇帝说:
“兰儿,陪朕到御花园去散散步吧。”
懿嫔一听这话,真高兴。一则她已憋闷多日,早想出去走动走动;二来陪皇上散步,那是一种荣幸,对她来说,是个赏赐。懿嫔又多披了一件风衣,生怕着凉,咸丰皇帝依然担心已有凉意的秋风会吹冷了他的儿子,执意让兰儿再穿一件小夹袄。兰儿从命,杏儿看在眼里直为主子懿嫔高兴。
皇上之行,总是前拥后簇的,不但太监、宫女们看得见皇上携懿嫔赏秋景,更重要的是,这随行的太监、宫女们是极佳的传媒体,他们与各宫太监、宫女都很熟悉,聚在一起时,谁不想炫耀一下自己的主子。一些“新闻”在宫中传播极快,今日的秋游一定会成为皇宫大内的热门话题。
干脆,风衣及小夹袄都不穿,换上一件淡紫色的旗袍,又好看,又舒适、肥大,很适合孕妇穿。咸丰皇帝以欣赏的口吻说:
“兰儿还是那么美,不仔细瞧的话,还真看不出来你已身怀有孕。嗯,这件旗袍比小夹袄好看多了。”
咸丰皇帝的龙銮在前,懿嫔的轿子随后,一行人往御花园方向走去。走不多远,懿嫔知道不该到御花园,可是,轿夫停了下来。她撩开门帘一看,原来是皇后住的坤宁宫。
“请皇后同去赏秋。”
原来是咸丰皇帝令太监去请皇后,到御花园一同赏秋。不一会儿,皇后身着淡绿色旗袍来到了面前,懿嫔连忙下轿,恭迎皇后。
“皇后吉祥!”
“兰儿免礼,快平身!”
这声音是从咸丰皇帝的龙銮里传过来的,他岂肯让怀有身孕的兰儿给皇后下跪行礼。按皇宫的规矩,皇后是一国之母,其威势仅次于九五之尊的皇帝。嫔妃们见了皇后,应该行单腿礼并请安,可是今天咸丰皇帝却制止了这种礼节。
皇后也连忙说:
“妹妹何必多礼,都是一家人,还是免了吧。”
皇后挽着懿嫔的手,亲自把她送到轿上,当轿帘放下的那一瞬间,懿嫔笑得很甜,可皇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快的神情。这一切,全被细心的宫女杏儿看见了,一个是她往日的主子,一个是她的新主子,谁轻谁重,杏儿实在掂不出来。不过,她心中感慨万分:
“得势者猖啊!”
一点儿也不错,虽然皇后钮祜禄氏宽厚、仁慈,但毕竟她是尊贵的皇后呀,岂有皇后扶嫔妃上轿之礼。
宽厚、仁慈并不等于说就不要人格尊严,而大清紫禁城内,就偏偏出了这等邪事儿。
咸丰皇帝一行人来到了御花园,皇后、懿嫔随后,咸丰皇帝在前。三个人在赏秋景,其乐融融。一簇菊花开得正盛,有白菊、黄菊、紫菊,争鲜斗妍,各领风骚。
“兰儿,来。”
咸丰皇帝随手摘下了一朵紫菊,懿嫔走了过来,咸丰皇帝亲手为她戴在头上:
“嗯,漂亮极了。”
咸丰皇帝用极其欣赏的目光凝视着懿嫔,皇后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假山石的背后,暗自感叹。那情景很有些凄凉。
一阵欢声笑语从远处传来:
“玖贵人,你等等嘛。”
“快一点呀,婉嫔,瞧你多么慢啊。”
原来,咸丰皇帝的另一些嫔妃们也来到后花园赏秋。她们之中有玖贵人、婉嫔、璹贵人、伊贵人、容贵人等。这几个女子最大的不过二十岁,最小的璹贵人,今年才十六岁,整整比咸丰皇帝小八岁。这一群女子一路笑着、跳着,朝这边跑来。
“璹贵人,我看你往哪儿跑!”
是容贵人的声音,两个人可能在捉迷藏。只见年龄最小的璹贵人边咯咯地笑着,边朝懿嫔这边跑来。她只顾低头奔跑,丝毫也没发觉花丛中还站着皇上、皇后与懿嫔。眼见着璹贵人就要冲到懿嫔的身上,咸丰皇帝一个箭步向前,将懿嫔拉闪开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真吓人。
咸丰皇帝大吼一声:
“跪下!”
吓得璹贵人浑身一抖,她抬头一看,只见咸丰皇帝满脸怒气,她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儿闯了大祸,仍笑嘻嘻地:
“皇上吉祥,奴婢给皇上请安了!”
璹贵人又冲皇后笑一笑说:
“皇后吉祥!”
皇后点了点头。咸丰皇帝仍然是怒气未消,璹贵人并没在意这些。但她觉得今日有些不对劲儿。往日里给皇上请安,皇上马上说:
“免礼平身!”
可是今天他一言不发。璹贵人仗着自己的年龄最小,总有点儿爱撒娇,所以,她仍作娇媚之态,说:
“皇上。”
咸丰皇帝严厉地说:
“退下。”
这下子,璹贵人觉得很委屈,一行热泪夺眶而出,她问道:
“皇上,奴婢犯了什么错儿?”
璹贵人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便问了这么一句,气得咸丰皇帝面色顿青:
“还敢狡辩!”
“奴婢真的不知。”
“掌嘴!”
平日里性情温和的咸丰皇帝,此时一反常态,竟口谕惩罚嫔妃,全是为了懿嫔。璹贵人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直流。咸丰皇帝越看越生气,越想越后怕,若不是自己拉闪开懿嫔,她肚子里的孩子已化为乌有了。加上璹贵人不认错,他龙颜大怒:
“再敢嘴硬,杖打五十。”
听到皇上这句话,站在一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后再也不能一言不发了,很显然,她觉得咸丰皇帝做得有些过份。皇后走上来,拉住正在哭哭啼啼的璹贵人的手,温存地说:
“璹贵人,还不快给皇上认错,给懿嫔请安。”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懿嫔挺了挺腰板,璹贵人这时才看清,原来懿嫔的肚子凸起来了。可能刚才自己光顾着说笑、奔跑,冲撞了懿嫔,才惹得咸丰皇帝如此大动肝火。璹贵人眼里含着泪水,轻声说:
“懿嫔吉祥!”
“下去吧!”
皇后连忙命璹贵人退下去,免得再生事非。本来,懿嫔与璹贵人是平起平坐的,可今日却不同的待遇,这全是因为懿嫔肚皮争气。咸丰皇帝刚才是高高兴兴地游园,被不懂事的璹贵人一搅乱,结果是扫兴而归。回到储秀宫,咸丰皇帝和颜悦色地对懿嫔说:
“兰儿,从今日起,你必须静心养身,哪儿也不能去,以免出意外。”
皇上开口岂能更改,谁也不敢反辩。懿嫔一听这话,一百个不高兴,一个大活人,天天闷在储秀宫里养着,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谁能受得住。可是,金口玉言是圣旨,羽翼尚未丰满的叶赫那拉氏委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生活在冷清的紫禁城,本来就与世隔绝,咸丰皇帝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可叶赫那拉氏不同,她生在北京,长在江南水乡,而且小的时候,她很野。如今禁在皇宫中,又不得出储秀宫,她快闷出病来了。无聊时,她总爱胡思乱想。她想少年生活过的那个江南小城,那儿有清凌凌的水、绿油油的田、茂密的山林、秀丽的小屋无不让她向往。
她还想北京芳嘉园的娘家,两间低矮的小屋里,住着她的老母亲,还有妹妹蓉儿,两个弟弟照祥和桂祥。虽然自己进了宫,脱离了贫穷,但娘家依然不富裕,每个月,内务府拨给懿嫔的月银并不多,她帮忙娘家并不多。
想着想着,一行泪水流到了腮边,叶赫那拉氏捂住胸口,紧闭双目,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唉,别再胡思乱想了,等几个月后生了孩子,向皇上请求回娘家省亲,也许皇上会看在孩子的面上恩准一次。”
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可是,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的太多,免生烦恼,娘家人的每张面孔越是跳到脑子里,亲人的身影赶也赶不走。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思念亲人的滋味又甜又苦,懿嫔的眼角湿润润的。
进宫已多年,可是娘家的情况所知不多,也不知额娘的身体怎么样,还有两个弟弟长多高了,妹妹蓉儿,屈指一算,她今年也十六七岁了。他们生活得好吗?吃的饱、穿的暖吗?是不是家里还开个小杂货店。
很久,很久了,叶赫那拉氏没想起家人,只因这几年在皇宫里只顾得如何保全自己,在皇宫里站稳脚跟,无暇念及家人。如今一个人独居储秀宫,眼见着叶赫那拉氏的人生要迈上一个新台阶,她已不再是几年前势单力薄的秀女兰儿,如今虽不是要风得风,唤雨得雨的大人物,可也是皇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时,她觉得应该为娘家出点力了。
“让妹妹蓉儿进宫住一阵子,皇上会同意的。”
懿嫔的脑海里突然闪了这样一个大胆的念头。她相信,以自己在咸丰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这种小小的请求,皇上不会驳回的。
再说咸丰皇帝每隔三、五天就要驾临储秀宫一次,他来看望懿嫔,更来看望那腹中噪动不安的小皇子。这日,他又来到了储秀宫,他发现懿嫔闷闷不乐的,便关切地问:
“兰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懿嫔摇了摇头。可是,细心的咸丰皇帝发现了懿嫔有些不对劲儿,他又找茬儿说话:
“朕觉得你瘦了一些。”
咸丰皇帝唯恐兰儿不长肉,与其说他是关心兰儿的健康,不如说是他更关心腹中胎儿的健康。这一点,懿嫔的心中十分明白:
“皇上,兰儿十分思念家人,有时甚至难以入眠。”
一听这话,咸丰皇帝急了,这可怎么是好,兰儿想家了,又不能允许她回家省亲。对于懿嫔的娘家情况,咸丰皇帝一点儿也不知道,叶赫那拉氏进宫几年了,她从未提及娘家人。咸丰皇帝不禁问:
“你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虽然兰儿是嫔妃,但毕竟她的娘家也算他的岳母家,从情理上讲也应该关心、关心。
“有额娘、一个妹妹、两个弟弟。”
“你阿玛呢?”
咸丰皇帝的岳父太多了,他也弄不清每个岳父的情况。
“早已不在了。”
懿嫔有些伤感。咸丰皇帝又问:
“他们都好吗?”
懿嫔摇了摇头:
“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兰儿,你怎么不告诉朕呢?如此说来,你一定十分思念家人。朕特谕:让你母亲和妹妹进宫陪陪你,怎么样?”
一听这话,叶赫那拉氏欣喜若狂,她不顾突凸的大肚子,猛地起身,双臂紧紧勾住咸丰皇帝的脖子,娇滴滴地说:
“皇上,你真好!”
就这样,叶赫老太太与叶赫那拉·蓉儿进了皇宫。
母女三人多年不见,自然是好一番动人的情景。是谁把她们接进宫的呢?当然是最忠心的安德海。
小安子一听说主子的娘家人要进宫住一住,他岂敢怠慢,一大早便按懿嫔提供的路线,打听到了芳嘉园找到了懿嫔的娘家人。他小心引着路,把母女二人引到了皇宫门外。可是,叶赫家的人不能从皇宫正门入内,因为她们无官无爵,加上皇宫里没有嫔妃的娘家人入皇宫的先例,至少,没有从正门进来的先例,所以她们随小安子从西偏门匆匆而入。
她们一路不敢说,也不敢问,小心谨慎地来到了储秀宫。叶赫那拉·蓉儿抬眼一看,她不禁感叹道:
“这儿太豪华了,比起家里的几间破屋子来,这儿是天堂。唉,同是一母所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十六七岁的蓉儿十分羡慕姐姐做皇妃,她做梦也没想到几年后,自己也迈上了幸福的天堂,她成为七王爷奕譞的谪福晋,即光绪皇帝的母亲。
今天步入储秀宫,是叶赫那拉·蓉儿迈上天堂的第一步。
懿嫔早翘首以望,希望母亲与妹妹早一点到来,杏儿突然喊道:
“主子,老太太和姑娘来了。”
懿嫔已行动不便,杏儿连忙上前搀扶主子,这时,老太太与蓉儿已走进东暖阁。亲人几年离别,今日相见,不禁热泪盈眶。
“娘娘吉祥!”
叶赫老太太按宫中的规矩向女儿请安。宫女杏儿眼疾手快,她连忙扶起老太太。按辈份,老太太是娘,懿嫔是女儿,女儿应该向额娘行礼、问安。可如今母女地位悬殊,加上女儿身子笨重,无法施礼,杏儿灵机一动,上前施礼:
“太太、姑娘吉祥!”
懿嫔非常满意地看着杏儿,心想:
“这杏儿就是机灵,以后不可薄待她。”
杏儿见主子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心中不禁一阵欢喜。她深知主子与老太太母女已多年不见,此时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此时这里不便站着外人,便差走了几个宫女,自己也迅速退下。
杏儿刚走,母女三人,便抱头痛哭,她们为久别重逢而洒泪。老太太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抚摸着女儿的乌发,老泪纵横。
几年不见了,进宫时,兰儿是个好强的姑娘,尽管她过早地领略了人世间的辛酸与苍桑,但毕竟她涉世不深;如今揽在怀里的依然是女儿,可今天的女儿是尊贵的嫔妃。在叶赫老太太的心底深处,兰儿与皇妃是有距离的。
懿嫔也悲悲切切,一个劲儿地落泪。几年前辞别母亲时,虽然母亲憔悴不堪,脸上布满皱纹,但看上去依然是四十上下的模样。如今,先前花白的头发已经变得全白了,眼睛又黄又浊,俨然是个老太太。
“额娘。”
“兰儿。”
母女二人相看泪眼,欲言又止。好一个动人的场面。母亲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看,看得女儿有些难为情。母亲心潮起伏:
“唉,这个女儿从小就倔强,心高气盛,不知如今在宫中,这个毛病改了没有。”
不过,老太太看懿嫔时,更多的是赞赏的目光。在她看来,女儿有了出息,又很孝顺,做娘的还求什么呢。女儿刚入宫那两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老太太也曾托人打听过,回话一律是:
“过得不错。”
其实,做母亲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女儿真的过得不错,她会设法帮助家里的。那两年家境不好,兰儿是知道的。老太太心中明白,女儿刚进宫,无依无靠,自己能立足就已经不错了。
还是一年前,总算有了女儿的一点消息,老太太高兴地两夜没合上眼。那天,宫中有个老太监捎给叶赫家五十两银子,叶赫老太太一听就知道是女儿让人捎出宫的,但她又不敢多打听什么。于是便问:
“公公为何惠顾于我?”
老太监只说:
“是宫中安公公托办的事儿。”
他没多讲一句。叶赫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安公公”何其人也,但一想,肯定是女儿有了出头之日,一定是她让什么“安公公”送来银子的。老太太见到银子,不见女儿,更加思念女儿,差一点儿就去闯皇宫了。还是二女儿蓉儿想的周到,她说:
“额娘,一定是姐姐有难处,不便直言,你若去皇宫寻姐姐,岂不连累于她。”
好一番劝慰才止住了母亲的泪水。前几日,一大早开门,喜鹊便站在门前的树枝上啼叫,蓉儿高兴地喊道:
“额娘,咱们家要有喜事了,您快来看,喜鹊枝头报喜呢。”
老太太出门一看,果然不错,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似乎一下子堆上笑来:
“什么喜事呢?一定是你姐姐在宫中有了什么喜事儿。”
今天上午,一个自称“小安子”的太监打听到了芳嘉园。
“请问,这儿是叶赫那拉·桂祥的家吗?”
懿嫔千交代、万叮嘱,告诉小安子,她的大弟弟叫桂祥。于是,安德海便如此问话。
“是呀。”
蓉儿应声跑出来,小安子一看,心中高兴:
“没错儿,这儿一定是主子的娘家,眼前这位姑娘,虽然衣衫寒伧了些,但她那神态与长相太像主子了。这姑娘一定是蓉儿姑娘。”
“姑娘好,我叫安德海,是宫里的——”
小安子还没说完,蓉儿便知来者是个太监,因为小安子穿着灰长袍、灰马夹,说起话来不男不女,嘴边没胡茬,就连站像也有些女人的阴气。
“哦,是安公公。”
“对,是奴才。我是储秀宫懿嫔的人。”
“懿嫔是谁?”
蓉儿问了一句。她哪里知道,懿嫔就是她的亲姐姐,储秀宫是姐姐的“家”。只见安公公像个女人,扭扭捏捏地一笑,开口道:
“主子懿嫔就是叶赫那拉·兰儿。”
“什么,姐姐,你是姐姐派来的?”
蓉儿兴奋地大叫,她恐怕自己听错了什么,当她肯定安公公是姐姐派来的人时,她高兴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额娘,额娘,快来呀,宫中来人了。”
叶赫老太太闻声出来,她一手拉住小安子的手,急切地问:
“娘娘出事了吗?”
小安子笑着直摇头,老太太才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女儿出什么事。小安子献媚似地说:
“是主子让奴才来接老太太和姑娘进宫,小住几日,主子快生龙子了。”
老太太一听自己快得外孙,喜上眉梢,她感到喜讯来得太突然,来不及准备什么,便开口道:
“安公公请先回,过几日,我再随你去。”
“为什么?”
蓉儿不解地追问母亲,母亲答道:
“做姥姥的总不能空手吧,你姐姐快生龙子了,我总要做几件婴孩的小棉衣,这是规矩。”
老太太唠唠叨叨的。小安子一听就明白了,老太太是想给即将出生的龙子带点儿见面礼,他忙说:
“不用了,宫中早已准备了许多婴孩的衣服,有这么一大堆呢。”
小安子一比划,老太太吃惊一下,按小安子比划的高度,至少有上百套小衣服。其实,一点儿也不错,宫中的确为小皇子准备了一百多套小衣服,还用得着叶赫老太太一针一线去做吗?
小安子促催着:
“老太太,主子还等着您呢,快走吧。皇宫里有规定,皇宫外的东西一律不准带进去,您老不用忙乎什么。”
就这样,不消两个时辰的功夫,懿嫔在储秀宫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老母亲。母女几人相见,当然是情真意切、感慨万分。好一会儿,母亲才能说出话来:
“兰儿,有今日是你的福分。”
“额娘,女儿熬到今日,不易呀。”
“这一点,额娘心中最明白。人们都说后宫丽人个个赛天仙,额娘没能给你压过西施、赛过玉环之容,很对不起你。你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皇上的宠幸,能在皇宫站稳脚跟,当然不容易。”
知女莫若母。懿嫔觉得母亲不但理解她,还最心疼她,此时,她感到娘是天底下最亲、最亲的人。刚刚见面,懿嫔不想在亲人面前讲述这几年是如何度过的。再苦再难都已成为昨天,今天自己突凸的肚子就足以说明一切:她是个胜利者。
母亲凝视着女儿,轻声说:
“兰儿,你怀的是龙种,可不一般呀,你要加倍爱惜自己,给皇上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你这一生可就什么都有了。”
“女儿明白。额娘,两个弟弟都好吗?他们可曾读书?用功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
“再苦再累,我也会让你两个弟弟读书,他们还听话,读书很用功。”
懿嫔十分高兴,她说:
“一定让他们读成书,桂祥十四岁了吧,照祥还小,要严加管教。”
说罢,她望着胞妹蓉儿,说:
“额娘,妹妹都这么高了,您可千万不要替她乱允婆家,等我生了孩子,身体一旦恢复,我便找个机会向皇上提一提这事儿。”
蓉儿的脸羞得通红,她直往母亲身后躲,懿嫔走过来,拉住蓉儿的手接着说:
“皇上的七弟奕譞,今年正好十六岁,他尚无福晋,还住在宫中。我常常见着他,人品很好,长相也端正,如果妹妹能嫁给他做嫡福晋,那是妹妹的造化。”
一席话,说得蓉儿脸更红,说得母亲笑眯眯。这个蓉儿虽然与兰儿是亲姐妹,但两个人的性情很有些不同。妹妹性情温和、宽宏大度、雍容华贵,长得一脸福相,不像姐姐兰儿,多多少少带些尖刻相。
后来,这位温文尔雅、娴淑大方的叶赫那拉蓉儿的确嫁给了咸丰皇帝的七弟奕譞,做了他的嫡福晋。她与醇亲王奕譞感情笃厚,他们的长子就是称姨妈慈禧太后为“亲爸爸”的光绪皇帝。
母亲与妹妹在宫中陪伴着懿嫔,为了能使胞妹顺利坐上七福晋的宝座,懿嫔可费了不少心血。她要亲手把妹妹调教成一个贵族妇女,首先,她把宫中的一切礼仪全教给了蓉儿,诸如见了陌生男子如何垂首低眉让道,见了皇太妃又如何请安,见了皇后如何站立等等。繁琐的礼节,妹妹学了一个多月。
其次,她要教妹妹刺绣。自己入宫做秀女,妹妹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蓉儿的手又粗又大,这是做贵族妇女所忌讳的。杏儿拿来最好的润肤油膏,每天让蓉儿保养皮肤,果然很见效,十几天下来,蓉儿的皮肤变得细嫩起来了。蓉儿以前只会做粗活,如今拿起绣花针,针线总不听使唤,宫女杏儿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蓉儿刺绣。
蓉儿心灵手巧,又能静下心来学习,两个月后,她的绣工已经相当不错了。看到妹妹进步如此之快,懿嫔打心眼里高兴,她欣慰地对母亲和妹妹说:
“蓉儿比我有福气。我刚进宫时,做秀女,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什么礼节呀、习俗呀,全要自己一点点用心去领会。”
妹妹感激地望着姐姐,说:
“姐姐,你比我强多了。姐姐这么厚爱于我,万一我没那福份呢?”
蓉儿的心里当然很担心,她担心七王爷能否看上她,也担心姐姐向皇上提出婚配之事,皇姐夫能应允吗?
“蓉儿,这事儿急不得。虽然姐姐不能一口答应你,但我有十之八、九的把握。皇上一旦见到你,一定会答应姐姐的提议。皇上很爱老七,也曾想替他指婚,无奈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七弟的性情也比较温和,想选一位宽厚、仁慈的女子做嫡福晋。这一点,你有很大的优势。”
懿嫔分析妹妹的条件,她的见解很正确。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妹妹顺利地当上了七福晋,而且深得七王爷的钟爱,这与懿嫔的精心策划分不开,更与蓉儿个人修养与素质分不开。
五、皇宫里出生的最后一个婴儿
日子一天天过得好快,转眼间,春天又来临了。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春天像小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春天中,人们看到了希望。
皇宫里的春天更灿烂,咸丰皇帝正乐滋滋地等待着小皇子的出生,多年来的内忧外患,使得本来就很忧郁的天子更加愁云密布。如今,他又有了笑容,这份喜悦是叶赫那拉氏给他带来的。
还有一个人,其高兴程度不亚于咸丰皇帝,她便是懿嫔。她的幸福与其母亲叶赫老太太共同分享。
这一天,懿嫔挺着个圆滚滚笨重的肚子,艰难地坐在软榻上喝银耳汤,叶赫老太太喜滋滋地盯着她的肚子看。虽说自己是亲生女儿,被娘这一看,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懿嫔问老太太:
“额娘,您在看什么哪?”
“看你呀?”
老太太笑眯眯的,懿嫔脸一红:
“我有什么好看头呀。”
“额娘想看透你的肚皮。看一看,你怀的是阿哥,还是格格。”
“额娘,小安子和杏儿跟皇后去庙里求过菩萨。菩萨开了金口,说是个阿哥,白白胖胖的。”
“真的?皇后也这么心急?”
老太太很高兴,懿嫔点了点头。老太太说:
“皇后果真宽厚、仁慈,又不是她生孩子,也这么心诚。”
懿嫔回答道:
“皇后的确很温和、宽厚,但她也是为自己着想呀。我的孩子也应叫她‘额娘’,皇上有了子嗣,日后阿哥做了皇帝,她便是皇太后。”
老太太觉得女儿的话很有理,她自言自语道:
“是这么个理儿。不过,生了阿哥,儿子总要跟亲额娘更亲,皇后只是个名份上的额娘吧。”
生不生阿哥还是个大问号,这母女二人便在这儿盘算开了。其实,是男?是女?懿嫔比任何人都着急。她深深了解咸丰皇帝盼子心切,希望这一回能生个儿子,将来一统大业。早在几个月前,刚有一点点反应的时候,她便偷偷地喊来了小安子,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喜讯:
“小安子,姐姐有喜讯了。”
小安子凑近一步,嘻皮笑脸地说:
“一定是姐姐怀上龙种了。”
懿嫔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
“猴羔孙子,你怎么知道的?”
小安子双手一指,大笑起来:
“主子,您的什么事儿能瞒过我小安子。”
“这小安子,不得了,以后还是少让你知道一些为好。”
“主子,我小安子天天在祈求上苍保佑您怀上龙种,难道对您还不够忠心吗?”
两个人说说笑笑,末了,小安子一本正经地说:
“主子喊我过来,一定有事儿。快说吧,只要小安子办得到。”
“小安子,你太懂得姐姐了。”
懿嫔是想让小安子偷偷溜出宫,去一趟庙里,烧一炷高香,求菩萨保佑自己怀的是个男胎。小安子明白了,他满口答应:
“主子请放心,小安子一定办妥这事儿,给送子娘娘多磕几个响头,请她送给主子一个阿哥。”
第二天,小安子就这么做了。回来以后,他兴奋地说:
“主子,可灵了,一炷香刚烧完,菩萨就显灵了,说明年春天送给主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阿哥。”
后来,确认懿嫔怀孕后,皇后也很虔诚地带着其他几位嫔妃到太庙里求了一个签,储秀宫里的杏儿及小安子伴驾前往。皇后抽了个上上签,庙里主持一解,皇后喜形于色,原来也是说懿嫔怀的是男胎。
小安子回来如实报告了主子,喜的懿嫔还赏他十两银子。
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叶赫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小安子可真能干。”
自从叶赫老太太悄悄地进了储秀宫,懿嫔这里整日欢声笑语,懿嫔也养得白白胖胖的。一天到晚挺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有经验的“妈妈们”见了,无不说准生阿哥。叶赫老太太听了,心中十分高兴,她对宫女杏儿说:
“杏儿姑娘,如果你们主子生阿哥,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还要赏你们呢。”
“老太太,杏儿天天都在祈求上苍,保佑主子生阿哥。不过,杏儿可不敢有非份之想,只要我们主子能得到万岁爷的宠幸,奴婢就满足了。”
有的时候,咸丰皇帝退朝回来,也到储秀宫去坐一坐,尽管每天都有人向他报告懿嫔的情况,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懿嫔怎么样啊?”
每次回到寝宫,他的第一句话总是这么说,小太监便会回答: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刚刚从储秀宫回来,杏儿姑娘告诉奴才,说太医今天为懿嫔把了脉,一切正常。”
小太监的这些话,咸丰皇帝百听不厌。
“嗯,这就好,朕这才放心。”
小太监暗笑咸丰皇帝有些婆婆妈妈的,天天这么问话,啰嗦不啰嗦。咸丰皇帝也知道储秀宫那边一切正常,可他就是放不下心,与其说他问候的是懿嫔,不如说他更关心的是他那即将出世的孩子。
小太监停顿了一下,说:
“万岁爷,杏儿姑娘还说——”
“还说什么?”
不等小太监说完,咸丰皇帝便紧张了起来,他真怕有什么坏消息。小太监见一国之君这般紧张的样子,觉得很好笑,连忙说:
“说懿主子怀的一定是阿哥。”
“哦,她怎么这么肯定?”
咸丰皇帝喜形于色,小太监说:
“太医把过诊,说胎儿的心跳特别有力,嘭、嘭、嘭,像个男胎。”
“巧嘴的奴才,不是阿哥,朕才撕你的嘴呢。”
咸丰皇帝心中高兴,偶尔也和贴身太监说几句玩笑话。小太监深知皇上的脾气,此时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他调皮地问:
“真的生了阿哥?赏奴才吗?”
“赏、赏、赏,生了阿哥,赏你个大元宝。”
“谢主隆恩!”
小太监学着大殿之上,大臣们的样子,逗得咸丰皇帝直发笑。咸丰皇帝斜靠在龙榻上,闭目养神,他刚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懿嫔那娇媚的样子:
“皇上,很累吗?”
想到这里,咸丰皇帝一刻也坐不住,他必须马上去储秀宫,去看看他的兰儿和他的皇儿。到了储秀宫,宫女杏儿恭恭敬敬地向皇上请安:
“皇上吉祥!奴婢给皇上请安了。”
“免礼!”
杏儿原来是坤宁宫皇后身边的人,如今到了储秀宫,咸丰皇帝忘了这回事儿,仍把他当成坤宁宫的人,心不在焉地问:
“皇后好吗?”
“皇后?”
杏儿被问得莫名其妙,她不明白为什么皇上来到储秀宫,为何问起皇后。咸丰皇帝自知弄错了,笑着说:
“是朕糊涂了。”
杏儿说:
“奴婢该掌嘴,昨天下午皇后还来看望过懿主子,奴婢却给忘了。哦,皇后很好,她面色丰润,气色好极了。”
经杏儿这么一提,咸丰皇帝反倒觉得有些内疚。自从有了兰儿,他冷落了贤惠的皇后,人前背后,皇后没有一句怨言,有这般宽宏、大度的妻子,是他人生一大幸也。
这时,身子笨重的懿嫔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皇上吉祥!”
懿嫔双腿微曲,以表示见过皇上。咸丰皇帝连忙上前搀住她:
“别,别,别闪着腰。”
懿嫔温顺地倚在他的肩上,幸福地说:
“皇上,你忙于朝政,就不要来了,兰儿一切都好。”
“朕不放心,再说,两天不见你,也不知儿子长大了没有。”
他朝懿嫔那圆浑的肚子上仔细瞧了瞧,说:
“嗯,好像又长大了许多,前几天朕来看你时,你还没这么丰腴,这会儿倒像个大皮球,圆滚滚的,孩子一定很胖。朕记得丽贵人临产时,也没这么显怀,看来你一定会生阿哥。”
懿嫔用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突凸的肚子,笑吟吟地说:
“皇上,万一兰儿为你生个公主,你喜欢吗?你爱她吗?”
咸丰皇帝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会,不会,兰儿这次一定要为朕生个阿哥。”
“万一是个公主呢?”
兰儿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俗话说“隔皮不识货”,尽管小安子为她求过神、拜过佛,尽管皇后为她虔诚地上过香、尽管有经验的“妈妈”们都说像阿哥。可是,兰儿依然忐忑不安,她怕自己肚皮不争气。
孩子就快出世了,她生怕咸丰皇帝盼子心切,万一老天爷偏偏让她生女孩,她担心因此而失宠。所以,今天她要问个明白。
咸丰皇帝沉思了一下,笑着说:
“生个公主,朕也爱她,骨肉连心嘛。”
懿嫔看得出来,咸丰皇帝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她的心猛然一缩,但马上她又恢复了常态。
“皇上,兰儿天天都在祈求上苍,赐一麟儿于皇上,老天爷一定听见了。”
“兰儿,谢谢你。”
咸丰皇帝张开双臂,把兰儿及腹中的胎儿一起揽在了怀里。
“兰儿,朕听得清清楚楚,是个阿哥,他正在喊‘皇阿玛’呢。”
懿嫔幸福地笑了。这时,蓉儿从外面归来,十六七岁的少女,苹果一样的鲜艳,可爱至极。她一见皇姐夫在此,忙请安:
“皇上吉祥!”
蓉儿向皇姐夫请了安,咸丰皇帝看了看蓉儿,又看了看懿嫔,半晌,一句话也没说。两姐妹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很不好意思,妹妹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懿嫔见咸丰皇帝傻乎乎的,她便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皇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不,不,不,很好,很好,可是——”
“可是”什么,他也不说,懿嫔小嘴一撅,问:
“可是什么?兰儿不解。”
“可是,为什么一母所生,姐妹俩相差这么远呢?”
咸丰皇帝终于开口了。懿嫔笑着说:
“一母生九子,个个不一样,这很奇怪吗?”
“嗯。虽说老六是静额娘所生,但与朕相像极了,可你们是一母所生,却如此不一样!”
懿嫔接着问:
“怎么不一样?”
蓉儿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她一转身,跑了。
若按照皇宫里的规矩,她的这种做法很不合礼仪,但是,此时是在储秀宫里。姐姐是这儿的主人,而紫禁城里的天子正是姐夫,小姨在姐夫面前偶尔耍耍小性子是可以的。咸丰皇帝望着小姨的背影说:
“姐姐娇媚、艳丽,妹妹娇小、纯洁;姐姐热辣辣的,妹妹温柔柔的。可爱又可人。”
咸丰皇帝的本意是想讨好心爱的女人,而大加赞赏这一对姐妹花。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女人天性爱吃醋。
听到皇上的这两句话,懿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中总不是滋味。知夫莫如妻,风情天子爱花心,懿嫔真担心皇上对小妹有什么非份之念头。后宫佳丽十几个人,个个赛天仙,人人胜贵妃,可他仍感到不满足,他想占尽天下所有的貌美女人。
懿嫔除了吃醋,她还有些担心。她真的很怕咸丰皇帝垂怜小妹蓉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懿嫔的日子就难过了。皇上宠幸其他嫔妃,懿嫔可以放心大胆地去争宠,想尽一切办法打击其他女人。可是,如果对手是小妹,她该怎么办。
她越想越害怕,她分明看得出来咸丰皇帝对蓉儿有一丝眷恋之情。
“皇上,您怎么了?”
咸丰皇帝陷入沉思之中,目光久久没有移向懿嫔,被她这一问,咸丰皇帝才回过神来,连连说:
“哦,哦,没什么。对了,朕忘了你妹妹叫什么?”
懿嫔记得很清楚,母亲与妹妹刚进宫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们见过皇上,他当时就问过妹妹叫什么。可是,他今天又这么问,足以说明那天没在意蓉儿,今天蓉儿的身姿粘住了他的目光。
“她叫蓉儿。”
“对,对,是叫蓉儿。嗯,蓉儿今年十八九岁了吧!”
“不,她才十六七岁,还是个孩子。”
懿嫔越听越怕,难道?她必须强调妹妹还是个孩子,不过,咸丰皇帝反驳着她:
“十六七岁怎么能叫孩子,她分明是个大姑娘。朕记得丽儿受宠时十五岁,皇后进宫时也十五六岁,你当秀女时也不大嘛。”
咸丰皇帝说者无心,懿嫔听者有意。皇上的一席话,懿嫔越听越刺耳。她满心的不高兴,可是,又不能流露出来,好难受呀。她目前还没有向皇上发火的资本,不像平常百姓家,夫妻生气,可以骂几句、哭几声、闹一下,甚至打一架。这里不行,这里是皇宫,是天子的家,嫔妃们与皇上永远不是平等的夫妻关系。
“这么大的姑娘该出嫁了。”
懿嫔真怕皇上再说下去,万一咸丰皇帝看上了蓉儿,话一出口,金口玉言可就难收回了,她的心里扑扑直跳,连忙开口道:
“皇上不嫌弃的话,赐婚小妹,兰儿将感激不尽。”
什么是“赐婚”?所谓赐婚,是指皇帝给某某亲王或皇亲显贵指定婚姻。
懿嫔连忙央求赐婚小妹,就明确暗示了咸丰皇帝:你可不能打蓉儿的主意!
其实,的确是叶赫那拉氏多心了,咸丰皇帝根本就没有垂爱小妹蓉儿的意思。他再风流,还懂得伦理纲常,他不会占小姨为妃的。一听懿嫔这句,咸丰皇帝恍然大悟,原来兰儿又吃醋,又担心,他不禁笑了起来:
“兰儿,朕是那种人吗?”
懿嫔心想:
“不见得。世上哪儿有不馋嘴的猫,世上的男人多好色。”
咸丰皇帝为了讨好心爱的女人,便说:
“兰儿,你心中有合适的人选吗?”
懿嫔一听,十分高兴,起码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她刚想脱口而出“老七”,可欲言又止,她知道时机尚不成熟,这种事情切切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嘛。
“皇上英明,兰儿不敢放肆。”
咸丰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
“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让朕好好想一想,不过,你放心好了,朕一定为蓉儿选一门好亲事。”
懿嫔感激地点了点头,由衷地说:
“皇上,您真好。”
“兰儿,你瞧,孩子踢了你一脚。”
刚才,咸丰皇帝的手一直按在懿嫔的腹部,他感觉到了胎儿的运动,欣喜若狂地大叫了起来。懿嫔使了个眼色,咸丰皇帝回头一看,是叶赫老太太和杏儿正朝他们走来,他连忙缩回了手。
老太太向咸丰皇帝恭恭敬敬请了个安,反而弄得他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老太太是“岳母”,自己是女婿,天下恐怕只有这一家人,岳母向女婿磕头的。
“老太太快平身!”
“谢皇上。”
“老太太快请坐。杏儿,上茶。”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虽然咸丰皇帝做不到“半个儿”,但他也懂得尊重“岳母大人”,这下子,乐得叶赫老太太合不上嘴。
“兰儿,你真有福气。”
话刚一出口,老太太就觉得失言了。女儿是嫔妃,按礼节应当称她为“娘娘!”可称习惯了,“兰儿”脱口而出,她真后悔,不禁低下了头。咸丰皇帝把这一切全看在了眼里,连忙把话岔开:
“老太太,有你和蓉儿在这儿陪伴兰儿,朕就放心了。没事儿的时候,你们母女几个人常到御花园里走一走,陪她去散散心。”
老太太也是个聪明人,她十分感激皇上女婿为她解了围,不至于尴尬下去。老太太顺着“台阶”走下去,她说:
“皇上英明,她现在的确应该多活动活动,将来生皇子时会顺利得多。”
老太太一生生了四个儿女,她的话一定很有经验。而且老太太很会说话,专拣皇上爱听的说,说得咸丰皇帝与懿嫔欢天喜地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便是生个男孩,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
当时懿嫔受孕,是在去年圆明园春游时,每天她留宿皇上的身边,不是太监用大红毯子裹着扛来扛去的。所以,受孕日期没有记录。根据敬事房推算,懿嫔应该是三月初九生产。大家都在拭目以待,盼望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其中,等得最焦急的是咸丰皇帝和懿嫔。
他们即将为人父母,未来的孩子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孩子长得像谁?他的脾气又像谁?
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个谜,咸丰皇帝与懿嫔都在心里反复推测着。
可是,三月初九很快到了,储秀宫里的懿嫔那儿似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越来越能吃,饭量大得惊人。有时候,刚用过晚膳不到一个时辰,她便觉得胃里空空的,半只老母鸡下肚,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咸丰皇帝听皇后说,胎儿过月不好,而且过月的女孩居多。他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太医会诊,他们非常谨慎地为孕妇把脉,从脉像上看,几个太医都认为敬事房的推算有误,算错了预产期。当然了,懿嫔怀上龙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敬事房更说不准了。
太医们一致认为,从脉像上看,可能还要半个月,这下子,咸丰皇帝的心稍稍安静了下来。但懿嫔有些急不可耐,是龙?是凤?这可是关系到叶赫那拉氏一生幸福与否的大事情,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着急。
懿嫔轻轻地抚摸着腹中的胎儿,说:
“孩子呀,孩子,你还没出娘胎,便这么与额娘作对。”
这时候,还有一个人也有些心神不定的,这个人便是储秀宫的大太监安德海。当初,小安子为了使兰贵人受宠,可没少费劲儿。那时,当兰贵人受冷落时,他愁得几乎天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那个时候,小安子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对兰贵人不薄,一年后,她得了宠;又一年后,她怀上了龙子;再一年后,她要生孩子了。
他眯上眼睛,细心地盘算着:如果懿嫔生个阿哥,将来这位阿哥有可能是皇帝,而他的“兰姐姐”便是皇太后。一想到这些,小安子禁不住暗自欢喜。他几乎出了声:
“好、好,妙也。一旦天遂人愿,我小安子苦心精营、巧意安排的美梦岂不成了现实。”
他越想越得意,他任思绪翱翔,翱翔,不由地,他闭上了眼睛,眼前慢慢模糊了,他发出了鼾声,油灯昏暗的灯光照着他那张口的嘴巴。
安德海看得清清楚楚,一条大龙从太和殿的大柱上飞腾了起来,那龙很美丽,五色斑斓,体态轻盈,在大柱上上腾下跳,十分眩目。小安子刚想说什么,只见那条龙猛地变了一副凶模样,直扑向小安子,吓得他抱头就窜,可那大龙紧追不放,缠住了他,死死地、牢牢地,然后又猛一张血盆大口将他的头扭掉:
“主子,救命!”
安德海大叫一声,醒了,他出了一身冷汗。是条龙?对,看得很清楚,的的确确是条龙!这么说,“兰姐姐”怀的是位阿哥,可这位阿哥为什么要扭自己的头?还想吞杀小安子?小安子又惊又怕。
第二天,小安子向懿嫔讲述了他的所梦所感。他说:
“主子,你不知道那条龙多壮,缠缠绕绕在太和殿的大柱上,把太和殿的龙柱全绕住了,真漂亮。”
“真的吗?”
叶赫那拉氏一听,心中高兴极了。小安子绘声绘色地说:
“真的,我小安子还敢骗主子吗?一点儿也不错,当时呀,我都快吓死了,那条龙直追赶我,好像要把我的头一下子给扭掉。”
“你逃了吗?”
懿嫔好奇地问。小安子摸着自己的脑袋说:
“好像没逃掉。”
“哈哈哈……”
懿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高兴地说:
“小安子,你的梦是个好兆头。看来,真龙天子要降生了!”
小安子也跟着干笑了几声,他笑得很勉强,但他看得出来,叶赫那拉氏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懿嫔只关心是条龙要降生了,她才不关心这条龙是否要扭断小安子的头呢。说来也巧,当懿嫔的儿子,即后来的同治皇帝长大以后,真的砍了小安子的头,这是后话。
懿嫔依然很焦急,孩子还没有出生。储秀宫里又多了几位“姥姥”与“妈妈”们,她们都是有生产经验的中年妇女,专职指导懿嫔如何生育。叶赫老太太与蓉儿奉命又出了宫,回到芳嘉园去等待消息。
每天,“姥姥”和太医们都认真观察懿嫔的情况,到了三月二十四,脉像突然转变,人们大喜,认为是时候了。于是,各项准备工作进入最紧张的状态之中。各种接生工具陆续送到了储秀宫,这些物品不外乎是分娩时处理胎盘和脐带用的大大小小的木槽、木碗、木铲、小木刀,还有许多新生儿用的“吗哪哈”(尿布)。
此外,还有一个精美的小摇车,宫中接生时使用的“易产石”和挂在养心殿西暖阁的大愣蒸刀。
这易产石和大愣蒸刀是紫禁城最后一次用上它了。自从叶赫那拉氏生了小皇子载淳,这里再也没有人生过婴儿,皇宫从此断了种,这是历史的必然。
这几天,咸丰皇帝更无心上朝,一切政务均由恭亲王奕訢一人定夺,因为咸丰皇帝的心全系在储秀宫了。他不便于时时刻刻地守候着产妇,即令小安子穿梭于乾清宫与储秀宫之间。他一心祈盼上苍赐给他一麟儿,以至于神经有些高度紧张。
一旦小安子走进寝宫,咸丰皇帝不由自主地欠起了身子,向小安子询问:
“怎么样?生了吗?”
可是,小安子的表情与平常没什么两样,这令咸丰皇帝很失望。有时,他急得想骂小安子几句,可是,再焦急,也无济于事呀。
贵为天子的他也这么沉不住气,他总是那句话:
“小安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小安子一脸的笑容,说:
“万岁爷吉祥!恭喜万岁爷——”
小安子还没说完,咸丰皇帝猛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
“是男?是女?”
小安子连忙说:
“还没生呢。不过,今儿早上,懿主子突然感到不适,太医与‘姥姥’们正在把脉呢,皇上且切耐心等待,奴才这便回去,有什么动静,奴才马上就来。”
“去,去,去,快去!”
咸丰皇帝忘记了天子的尊严,说起话来如同平常人一般,他也不让小安子稍喘几口气,便打发小安子赶回储秀宫。当小安子回到储秀宫的时候,懿嫔已与前一个时辰判若两人,阵痛折磨得她形容憔悴,面色苍白,这时,“姥姥”大声宣布:
“所有的男子一律在宫外等候,宫女不得远离。”
一声令下,男人们全退到了宫门外,别说是太监,就是皇上也不得入内。女人分娩,没男人的事儿,也不准男人接近。皇后带着丽妃等众嫔妃赶到了储秀宫,皇后有些坐立不安,虽说不是她生孩子,可是她盼子的心情绝不亚于咸丰皇帝和懿嫔。
她自己从来没有怀过孩子,这也许是天意吧,但是,温和、敦厚的皇后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妒意。反而,她替懿嫔捏一把汗,皇后虔诚地祈求上苍赐给皇上一位阿哥,以了却人们的一桩心愿。
皇后坐在懿嫔的身边,她看见懿嫔双目紧闭,眉头紧皱,牙关紧咬,显示出十分痛苦的样子。皇后的心都被揪住了,虽然她没生过孩子,但从产妇的表情看,生孩子一定是十分痛苦的事情。看来,做母亲要付出极大的艰辛。皇后看见懿嫔喊爹呼娘,无力地抓着皇后的手,皇后心里好难受,她竭力地安慰着懿嫔:
“妹妹,太难受的话,就大叫几声,哭出来吧。”
皇后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老天爷呀,保佑懿嫔快快生吧,别让她这么受罪了。”
皇后也泪流满面,她干着急,帮不上忙呀,只听产妇有气无力地喊:
“哎哟,疼死我了,受不了了。”
懿嫔嘴唇干裂,发出微弱的哭叫声,皇后拉住她的手,陪着她流泪:
“妹妹,皇上一会儿就来。”
其实,皇后心里也明白,妇女生产就是这么痛苦,此时,皇上驾到也无济于事。不经过撕心裂肺的阵痛,孩子是来不到人间的。看来,凡人也罢,真龙天子也罢,在母亲的子宫里挣扎出来的时候,对母亲一点儿也不怜惜。从第一次宫缩到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整整两天过去了。
这两天两夜,咸丰没安稳地睡上一觉,皇后也几乎没合眼皮,懿嫔更是迷迷糊糊地过来的。痛起来,她就喊叫哭闹几声,阵痛暂停,她就缩倦着疲惫的身子,睡一会儿,其实只是打个盹儿。刚一合眼,阵痛又起,她又大叫起来。
天子的降生与寻常百姓家孩子的出生没什么两样,他们都在娘的肚子里拼命挣扎,自动脱离温暖的“宫殿”往外挤,因为外面的世界太诱人了。
懿嫔只觉得昏天暗地、死去活来。此时,她几乎顾不上什么荣华富贵了,她只有一个念头:把肚子里的这块“肉”弄出来。不让孩子这般折磨她,她实在受不了。
突然间,她有点儿恨恨的,她恨这个孩子这么折磨人。
咸丰皇帝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不安、睡不稳、吃不下,更不想上朝。他呆在寝宫里简直是活受罪。仍然一个时辰左右,小安子来一次报告产妇的情况,他那不男不女的腔调,今天咸丰皇帝听起来特别不顺耳:
“万岁爷吉祥!那边依然没有生出来,奴才这便回去,一有情况,奴才即刻便到。”
真讨厌,咸丰皇帝心里很烦,他一摆手,不耐烦地说:
“快回去吧。”
咸丰皇帝的心里有些恨恨的,他恨死小安子,这奴才每次来报告都让他失望。咸丰皇帝心想:
“看来,此时坐不了,不如去上朝,松一口气,这样下去会急死人。”
于是,咸丰皇帝坐上软轿上了朝。皇上好几天没上朝了,今日突然驾临,大殿里的大臣们还以为龙子降生了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什么。大家看得出来,咸丰皇帝并无悦色,有两个大臣低声对话:
“瞧,皇上的脸色多难看,一定又是个格格。”
“没准儿,说不定还没生呢。”
嫔妃们生孩子,是后宫的事情,这些男人们怎好公开议论。还是皇上的六弟恭亲王奕訢开口了,他毕竟是皇家的人,嫂子生孩子,做小叔子的总要关心一下吧。
恭亲王比其他大臣更想知道皇嫂的情况,是龙?是凤?不但是他们的家事,也是国家的大事。于是,他说:
“皇上圣安!臣这几日代皇上处理朝政,不知可有失妥之处,皇上临朝,臣感万幸。”
说来说去,他还是没好意思提生孩子一事,其他几个大臣直犯嘀咕:
“皇上,你得了阿哥?还是格格?”
咸丰皇帝一语不发,其实,恭亲王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他只关心懿嫔那边的动静,真可谓“身在曹营心在汉”呀。至于奕訢处理朝政有无失妥之处,他并不那么关心,咸丰皇帝说:
“朕近日没能临朝,辛苦你了。”
“皇上,这几日你瘦多了。”
毕竟是至亲骨肉,奕訢望着十分憔悴的咸丰皇帝,有些心疼。咸丰皇帝感激地看了六弟奕訢一眼,他说:
“老六,朕实在太乏了,你还要代朕处理朝政,一旦懿嫔生了,朕便临朝。”
众人这才明白,懿嫔还没有生。奕訢一听,问道:
“怎么,还没生?这么难。”
奕訢的两个福晋已经为他生了三个格格,没这么难呀,如今皇嫂生孩子,可比“上蜀道”还难!刚才,他一着急,话脱口而出,话刚落音,他自己便觉得很不好意思。嫂子生孩子,小叔子如此着急,真让人笑话。不过,咸丰皇帝并没有生气,他说:
“朕也为这事儿着急,怎么这么难,朕也不清楚。”
几个大臣都笑了,有的故弄玄虚,有的表现得十分关心,甚至还有一位说:
“没个几天几夜是不行的。”
咸丰皇帝一听,心中暗暗叫苦:
“妈呀,朕都快被折磨死了,如此看来,只生这一个,到此为止算了。”
咸丰皇帝上殿是为了处理朝政,可是却成了群臣议论女人生孩子的聚会,平日里,大殿之上,异常严肃,如今却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生孩子的苦衷,简直有点儿戏剧性。他们的话,咸丰皇帝一句也听不进去,干脆,他径直回到了寝宫。
小安子依然是那句话,不用问,一看小安子那脸上的表情就明白了,还没生!
此时,咸丰皇帝真怕看到小安子那摇头的动作。不行,呆在寝宫里太折煞人,干脆,皇上驾临储秀宫。
同所有的男人一样,等待妻子分娩既激动兴奋,又焦急不堪。咸丰皇帝与太监们不一样,他破例进储秀宫。但是,他只能在正厅里坐一坐,不准进产房。宫女杏儿为皇上设立了一个临时龙榻,咸丰皇帝躺在上面,聆听着产房里的动静,他多么希望马上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啊。可是,除了懿嫔低声呻吟外,没有一个人出大气。咸丰皇帝坐也坐不安、躺也躺不稳,他走一会儿、坐一会儿,直搓着手。宫女们看了偷偷发笑:
“万岁爷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宫女小杏儿送上一碗人参汤。劝皇上喝下去,他刚呷了一口又递了过来。天并不热,他的额上却渗出了汗珠。
突然,从产房里传来懿嫔的大呼小叫,还有“姥姥”们的声音:
“主子,屏住气息,别喊,别叫。”
“主子,快了,快了,快用力呀。”
“哇——”
一声婴啼从储秀宫中传出,这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划破了紫禁城的上空。
这是公元一八五六年四月二十七日,即咸丰六年三月二十三日未时。
这声啼哭是紫禁城里的最后一个婴儿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抗议。
婴儿的哭声洪亮、清脆,一个宫女高兴地喊道:
“是个阿哥,是个阿哥。”
一听这话,二十六岁的咸丰皇帝顾不了龙体尊严,一蹦三跳地闯进了产房。皇后见他闯了进来,急忙阻拦。可是,哪里拦得住,咸丰皇帝拨开皇后的双臂,硬往里挤。众人一见皇上驾临,连忙下跪,急得咸丰皇帝大叫:
“干你们的活去,朕看一看就走。”
他硬闯进来看什么?他当然不是来看憔悴不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懿嫔。他是来看儿子的,此时,他的心里装的全是这个刚刚落地的小龙子。“姥姥”已经把新生儿的脐带断好,包扎好,又将胎脂抹去,用柔和的小棉被包好了孩子。
咸丰皇帝凑近婴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孩子看。“姥姥”把婴儿递给皇上,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紧紧地抱在怀里,激动地热泪盈眶,心里想到:
“自从乱世登基以来,很少有这么高兴过了,不是夷患,就是长毛作乱,整日处理不完的朝政,看不完的折子。今天的感觉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皇子抱在怀里,心里好踏实、好踏实,我爱新觉罗·奕詝有传人了。”
“姥姥”生怕婴儿受惊,从皇上的怀里抱回了孩子。这时,咸丰皇帝才想起来为他生儿子的女人懿嫔,他朝产床上望了望,只见产妇脸色蜡黄,显得疲倦不堪。但是,她还是努力地笑了笑,咸丰皇帝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懿嫔的脸颊,说:
“是位阿哥。”
懿嫔问:
“高兴吗?”
咸丰皇帝露出笑容,点了点头,说:
“兰儿,你好好休息。”
咸丰皇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储秀宫,他也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咸丰皇帝盼望已久的皇子终于降生在储秀宫,他喜出望外,第二天便谕旨:
“晋封懿嫔为懿妃。”
叶赫那拉氏身价倍增,而且储秀宫中的太监、宫女,该提升的提升,该奖赏的奖赏。咸丰皇帝为小皇子精心挑选了几个太监做“谙达”,让他们小心伺候新生儿,就连接生婆也得到了重赏。
一时间,皇宫里喜气洋洋,各宫门前挂上了大红灯笼,如同过年过节一样热闹。咸丰皇帝乐不可支,竟哼起了小曲儿,逗得御前太监、宫女直发笑,他们趁着皇上高兴,直向万岁爷讨赏钱。咸丰皇帝便让内务府给他们一些赏钱,大家一片欢腾。
咸丰皇帝总算舒了一口气,民间尚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说,更何况他一国之君呢。咸丰皇帝登基七年,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后宫佳丽十几个人,到今天只有懿妃生了这一位大阿哥,他能不高兴吗?为社稷,为祖宗,他都应该生儿子。今天,美梦变成了现实,晚膳时,他胃口大开,竟吃下了半只鸡、一条八两重的黄花鱼、一碗莲子羹。
侍膳太监见了,都有点儿吃惊。但是,皇宫中有个规矩,叫“侍膳不开口”,无论皇上、皇后、皇太后们吃什么和吃多少,太监们只能小心伺候,不得开口说话。
可这一回,侍膳太监憋不住了,他生怕皇上吃多了闹肚子。
“万岁爷,明个儿还有更好吃的呢。”
咸丰皇帝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条炸鸡腿,他住了口,他也觉得此时太贪吃了。他抬头一看小太监,觉得很可笑。太监正望着他,显得有些恐慌,生怕天子不高兴。咸丰皇帝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说:
“给,把这剩下的肉吃了。”
这事儿以前没先例,小太监不知如何是好,他依然站在皇上的面前一动也不动,另一个侍膳太监连忙上前,接过咸丰皇帝吃剩的鸡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咸丰皇帝觉得他的吃相很可笑,便忍不住自己也笑了。
用了晚膳,他躺在龙榻上,觉得人生似乎也很美妙,特别是做天子,那感觉有时也很好。虽然大殿之上,处理不完的朝政,而且忧多于喜,但回到后宫,他便可以忘却大殿之上不愉快的事情,尽情地做他的小朝廷。他可以任意驱遣每一个人,而且人人对他都那么俯首贴耳。他可以不受任何约束,只要他高兴,他便可以去做。
如此看来,做皇帝的确不错,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他的皇子、皇孙也都跟着尽享人间欢乐。想到这里,他猛地一起身,走到窗前,脱口而出:
“庶慰在天六年望,更钦率土万斯人!”
他又自言自语道:
“给小皇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按辈份,他应该叫‘载××’,可是第二个字是什么呢?”
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出个好名字,他觉得有些困乏,便又回到了龙榻上。他也该睡了,因为明天是小皇子的“洗三”。他准备亲自到储秀宫,为小皇子举行“洗三”庆典活动。
什么是“洗三”?所谓“洗三”就是宫中按满清习俗,即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给新生儿洗浴。钦天监官员选定南面是迎春神的方位,于上午十一点半给小皇子洗浴,到中午十二点半左右才能完成“洗三”仪式。
明天宝贝儿子“洗三”,咸丰皇帝非去不可,因此,今晚他必须睡个好觉。“洗三”是小皇子出生后的第一个庆典活动,当然要隆重一些,它几乎牵动了皇室的全体成员。
从昨天起,皇室成员就开始考虑应该送给小皇子什么礼物,今天必须送往储秀宫。虽然小皇子还不懂得接纳礼物,但咸丰皇帝还是为他准备了一些礼物,有红漆盒一件,内装金洋钱四个、金包一份、银包一份、莲子一包、苹果六个、鹌鹑六个。
什么意思呢?按满清习俗来讲,金、银代表了财富,即咸丰皇帝小皇子像皇阿玛一样,将来拥有天下的财富。莲子即怜子,即怜爱之意;苹果、鹌鹑取汉语的谐音:平平安安。
皇后送金银八宝六个,金银玉如意四个,金银钱四个,此外还有吗哪哈若干,这叫“添盒”。虽然皇后不是小皇子的生母,但从送的礼物上看,也能体现出她对小皇子的爱。咸丰皇帝见皇后如此宽厚、大度,龙颜大悦,当众拉住皇后的手说:
“走,咱们看看儿子去。”
说得众嫔妃、皇亲,还有太监、宫女都笑了。皇上、皇后送上了礼物,嫔妃们也不甘落后,丽妃、婉贵人、璹贵人、容贵人、鑫常在等人也纷纷“添盒”。小皇子的皇叔、皇婶、皇姑们也来凑热闹,为小皇子准备了不少精美的礼物,储秀宫里热闹非凡。
咸丰皇帝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吩咐宫女:
“小心一些,小阿哥太小,沐浴时,水要不冷不热的。”
说着众人都笑了,即使皇上不一再叮嘱,宫女也不敢有半点儿马虎,否则,她们的脑袋还想要吗!两个宫女,一前一后,走起路来格外小心。其中一个怀里抱着小皇子,另一个扶着她,两个人走得很慢,怕惊动了婴儿,她们低着头一直走到大木盆边。
两个宫女小心翼翼地解开襁褓,把小皇子轻轻地放进水中,由于小皇子受到了刺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人们认为这太正常了,没有谁做出强烈的反应,可是,咸丰皇帝沉不住气,他大声说:
“怎么了?是不是水太热,或者太冷,小心点啊,不然,要掌嘴!”
人们都笑了,小皇子的六叔恭亲王奕訢说:
“皇上,她们就是长了两个脑袋,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你这是爱子心切,小孩子哭一二声是正常的。”
咸丰皇帝也笑了,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虑,这是把皇儿看得太重造成的呢?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觉到眼前这个娇嫩的小婴儿将是他惟一的儿子,而这个儿子在不久的将来会登上皇帝的宝座。
咸丰皇帝默默祈祷,求上苍保佑他的皇儿,让他一生平平安安,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四月二日,小皇子又经历了“升摇车”仪式。升摇车是东北人养儿育女的特殊方式,即把摇车悬在梁上,把孩子放在车里来回悠动,小儿在车子里面悠闲自得,不哭也不闹。钦天监博士们选定四月初二卯时(早上六时)为小皇子升摇车万全大吉之日。
预定时间到了,众人都围拢在储秀宫后殿东次间,太监安德海和张文亮把小摇车挂了起来,这时,太阳恰好从东方冉冉升起,寓意小皇子如日初生。然后又把大红的“福”字倒贴在小摇车上,众人齐呼:
“福到了!福倒了!”
营造司首领太监领咏喜歌,安德海在前面引路,张文亮在另外两个太监的护送下把小皇子由东进间南床抱到东次间,轻轻地放在摇车里。
咸丰皇帝上前几步,用慈祥的目光凝视着摇车里的小皇子,婴儿仿佛感到父亲在注视着他,也睁开了双眼。咸丰皇帝发现小皇子的眼神特别像自己,就连那翘翘小小鼻子都和自己一模一样,他忍不住,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儿子一下,小皇子的嘴角一动,几天的小儿笑了。咸丰皇帝兴奋地高叫:
“他笑了!他笑了!”
皇后款款地走过来,笑吟吟地说:
“多么可爱的阿哥,他笑得多甜,这是笑婆婆引的。”
众皇亲也跟着赞美了几句,咸丰皇帝听了,心里乐滋滋的。
“升摇车”活动不仅程序繁琐,而且参加的人也很多,与“洗三”时差不多的皇亲贵族,人们少不了又送上厚礼,储秀宫的东暖阁里堆放着数不清的金银元宝,绫罗绸缎如小山,可谓金山银海也。
刚刚做了母亲的懿妃,身体尚未恢复,但她也硬撑着下了床,最高兴的人除了咸丰皇帝外,恐怕就是她了。叶赫那拉氏不但晋封为“妃”,而且还得到了咸丰皇帝的重赏,有银五百两、玉如意四付、香荷包两只、绸缎七十匹。内务府又拨来两个太监、四个宫女、两个妈妈,而且每天为懿妃加餐三次,这样一来,懿妃每天要吃三大餐、三小餐、水果两次。
叶赫那拉氏觉得人生太美妙了!
六、大清宫里的兰贵妃
却说叶赫那拉氏生了大阿哥,身价倍增,先由嫔升至妃,又从妃升至贵妃,她在大清皇宫抖了起来。
小皇子生在储秀宫,储秀宫一片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几乎每一天,皇上、皇后都来看望小皇子,一眨眼的功夫,婴儿要过“小满月”了。按宫中规定,小满月要大赏生母。规定为皇后生子赏银一千两、衣料三百匹,嫔妃生子赏银三百两、衣料七十匹。生女孩则各减一半。
懿妃生了大阿哥,为皇族立了一大功,当然也会得到赏赐。可是,她实际得到的比她渴望得到的还多。这是因为咸丰皇帝盼子心切,这一回,他要大赏特赏叶赫那拉氏。除了按宫中的规矩办,咸丰皇帝特谕多赏懿妃银子二百多两。
皇亲们都回府去了,储秀宫里仍一片喧腾,特别是太监小安子和大宫女小杏儿更是乐不可支。他们二人里里外外忙个不停,指挥太监、宫女们把赏品一一摆在西暖阁,分门别类地放好。懿妃在小宫女的搀扶下,到了西暖阁,她的眼都看花了,满堆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长这么大,她也没见过。
懿妃看看这个,又去摸摸那个,所有的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小安子凑近懿妃,媚态十足:
“主人,奴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今日可大开眼界了。”
懿妃笑着说:
“这些都是皇上恩赐的,小安子,好好保管这些财物,不得马虎。”
“嗻。”
小安子今天这一声“嗻”特别清脆、悦耳。懿妃见四处无人,便小声说:
“小安子,姐姐能有今天,当年全亏了你,这一切,日后定不会忘记的。”
“谢主子。”
小安子还想凑近一些,嗅一嗅主子身上特有的香味,懿妃闪了一下身子,说:
“该死的奴才。”
懿妃笑着、骂着,宫女小杏儿走了进来,小安子急忙掩饰自己,不让杏儿看出自己与主子的亲密关系。他忙说:
“主子,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不能四处走动。”
懿妃也说:
“杏儿,快扶我去休息,刚才呀,若不是小安子上前一步扶住我,我就跌倒了。”
杏儿一言不发,刚才主子与小安子十分亲昵的动作全被她看见了,不过,她一定会装聋作哑,她什么都不会说的。懿妃回到卧房,感慨万分:
“做皇妃,生阿哥真好,儿子带来了金银财宝与荣华富贵,这一辈子没白活。”
懿妃小的时候,家境贫寒,父亲惠征仅是个小小的候补道员,额娘的身体不好,兄弟姐妹几人能填包肚子已经很不错了。进宫以后做秀女,根本没有月银,好不容易熬成了贵人,又升为嫔,虽说内务府每月拨银子给她,但数目很小,她把银子一点点积攒起来,母亲和妹妹进宫后,全给了她们。妹妹已经把并不多的银子偷偷地带出了宫。
如今可好了,白银上千两,布匹更多,可是,绫罗绸缎不方便带出宫,银子总好想办法。等过几天,让小安子偷偷送一些到芳嘉园,娘家那几间旧房子也该修一修了。另外,两个弟弟上学,也要花银子的。
懿妃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分配这些银子,除了给娘家送一些外,她更大的打算是积攒一些银子,日后总会派用场的。
生了孩子以后,懿妃就算完成了任务,不需要她辛勤地哺育婴儿,太医开了几付药方子,喝了药,当天乳便没有了。小皇子的奶娘是正黄旗的一位贵族妇女,此人心地善良,性情温和,为人正直,才生男孩一百天,奶娘的乳汁正多,营养也正丰富。奶娘的孩子放在宫外抚养,她一进宫便全心哺养小皇子。
这些日子以来,懿妃的身价一天比一天高,在母凭子贵的皇宫里,虽说皇后位居后宫第一,但实际上,懿妃所享有的特权要远远超过皇后。按照宫中规定,嫔妃分娩以后,不用喂养孩子,小满月以后,膳食就应当与各宫一致。可是储秀宫的主人却有些例外,内务府监督领侍史进忠是个精明人,他看得出来咸丰皇帝很有些偏爱为他生小皇子的懿妃。
史进忠何尝不明白皇宫大内的规矩,可他偏偏破坏了这规矩。小满月以后,拨给储秀宫的物品依然要比其他各宫的多。懿妃每日依然是大餐三次、小餐三次、水果两次,而且外加一个“七合五勺八粟”,即:粳米、碎粳米、碎红米、糯米、黄老米、碎黄老米、小米、凉谷米。据说,“七合五勺八粟”的营养价值极高,系大补之品。还有,乳鸽、老母鸡、猪脚、鸡蛋等物不断。
不仅懿妃的膳食比其他宫里好得多,就连储秀宫里嬷嬷(奶娘)的伙食也比丽妃那里嬷嬷的伙食好得多。小皇子的乳娘每天鸭子、肘子、肺头、母鸡、鲜鱼等食物轮流食用,这样一来,她分泌的乳汁又多又稠。小皇子又白又胖,懿妃也养得富富态态。娘儿俩很招人喜爱。内务府不敢怠慢储秀宫,懿妃仗着自己生儿子有功,也傲慢无礼,她要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连她身边的太监、宫女等人也要跟着沾光。懿妃沐浴在幸福的阳光之中。
有一天,安德海去内务府取一套新瓷碗、瓷盘,他带着两个小太监,一路到了内务府。
“史公公吉祥!”
“哎哟,是安公公,请进!请进!”
史进忠知道安公公是储秀宫的大红人,而小安子的主子又是咸丰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尽管史进忠以前很讨厌小安子,但这些日子以来,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每次见到安德海,总是热热乎乎的。
“安公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打个招呼,我让他们送去不就行了,何劳安公公亲自跑一趟呢。”
小安子一听这口气,心中就明白他史进忠对“安公公”又敬又畏,小安子顿时精神抖擞起来,他说:
“史公公,你太客气了,安某怎敢劳你大驾。”
正说着,皇后坤宁宫的李公公也到了,他一进门便开口道:
“史公公,皇后令李某来取一套瓷碗、瓷盘。”
史进忠一向与李公公要好,想当初他们二人同时进宫的,患难之交最珍贵。
“李公公,快请进来,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近来还好吧?”
史进忠关切地问长问短,可李公公只是点点头,他说:
“史公公,以后有空闲再聊,今个儿我们主子留客用膳,我还急着回去呢。”
史公公一听,连忙说:
“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吩咐人去取来。”
小安子在一旁见史、李二人亲亲热热,心中有些醋意。再者,刚才他听坤宁宫的李公公说,今天皇后留客用膳,小安子猜想得到一定又是丽妃、璹贵人、容贵人等留在皇后那里用膳。近些日子以来,皇后常留她们姐妹几人用膳,懿妃知道后很不高兴,认为是皇后等人在孤立她。
其实,懿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后根本没有拉拢谁、孤立谁的意思。皇后主要考虑懿妃刚生产不久,不易外出,以免损伤身体。
什么主子养什么奴才,懿妃多心,小安子岂能大度。今天一听皇后又留客了,小安子一肚子的不高兴,他开口道:
“史公公,安某可等不及了,我们主子还在月子里,可不能晚了她的膳食。”
史进忠说:
“不会,不会,安公公尽管放心。如果真的怕迟了懿主子膳食,储秀宫里不是还有一套旧碗盘吗?也不一定等这种新的。”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怕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小安子咄咄逼人,史进忠连连陪笑:
“安公公,你误会了。”
小安子不耐烦地打断史进忠的话:
“误会不误会,安某不知道,我单知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嘛,是安某沉不住气,还是史公公太不公道。”
听小安子那口气,他是想挑剔史进忠,找茬吵架。毕竟李公公是皇后身边的人,他不可能让小安子,李公公反唇相讥:
“安公公,你不要忘了,皇宫大内还有个皇后与妃子的差别吧。”
李公公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他抬出了庶嫡的“大帽子”来压小安子,说得小安子直翻白眼。史进忠一看,生怕事情闹大,连忙出面劝慰:
“好了,好了,两位公公都谦让一些,我已经吩咐去取两套来,一起拿来行不行。”
小安子脸一扭,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意思是说:
“别小瞧储秀宫,我们的主可子正红着呢,你们谁敢碰她一下!”
过了一会儿,两套碗、碟都取来了。小安子先抢一步,迅速瞄准碗、碟一看,他发现了问题:两套花纹不一样。一套上绘着龙凤图案,一套是喜鹊登梅,也很漂亮。按皇后的规定,皇上、皇后所用的物品应该有龙凤图案,其他宫里可以用,也可以不用。
小安子二话没说,端起绘有龙凤图案的碗、碟说:
“安某先告辞了。”
“等一等。”
坤宁宫的李公公忙喊到。可是小安子头也不回,径直走了。李公公急了,大叫:
“安公公,你拿错了吧。”
小安子回头一笑,那笑好下流,气得李公公与史进忠直发抖。李公公骂了一句:
“下流!狗奴才,仗势欺人。竟敢欺辱到皇后的头上。”
史进忠只好说:
“小事一桩,何必小题大作。”
回到坤宁宫,李公公越想越生气,他忍不住向皇后描述了刚才在内务府“上演”的一幕。皇后听了,淡谈地说:
“以后少跟他往来,小安子就是这么一个人。”
却说安德海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懿妃的面前,向主子眉飞色舞地描述着:
“主子,你不知道坤宁宫的小李子有多生气,可他再气也白搭,小安子端起就走,他没法子呀。”
懿妃听后,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这样不好吧,皇后会生气的,只怕她日后和我过不去。”
小安子一听,白眼珠子直翻,心想:
“不好,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主子有些不高兴。”
小安子本来是想为主子争面子,可主子似乎不十分领他的情,听懿妃那口气,倒有些责备的意思,他连忙解释道:
“其实,小安子怎敢与他争高低,毕竟他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统摄六宫,咱储秀宫怎能与坤宁宫相比呢。但是,主子虽为妃,她是皇后,可大阿哥生在这儿呀,小安子是想为大阿哥争高低。坤宁宫再威风,也没生阿哥,咱储秀宫全是沾了大阿哥的光。”
小安子的一席话,句句打在懿妃的心上,她听了以后,心里很不好受,自己是妃,焉能与皇后争高低。可是,小安子话也有理儿,儿子是自己生的,母凭子贵天经地义,谁敢说不是这个理儿。
自从生了大阿哥,储秀宫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小安子反而多了一层烦恼,原先懿妃身边的太监、宫女并不多,他们与安公公也十分熟悉,小安子竭力地笼络他们。所以,小安子在储秀宫如鱼得水,自由自在。有时,心中有了苦恼事儿,可以向“兰姐姐”倾诉、倾诉。
如今这里比皇后的坤宁宫还热闹,太监、宫女、嬷嬷、老妈子等人来人往,还有那位更令小安子讨厌的小皇子的“谙达”——张文亮。张文亮一向看不惯小安子,小安子对他是又烦又怕。
再者,“兰姐姐”尚在月子里,不允许随便见男人,从小皇子一落地,小安子就很少见他的“兰姐姐”,小安子心里还真有些难受。懿妃也有同感,毕竟小安子暗地里帮了她不少忙,她能有今天,与小安子的忠心耿耿是分不开的,所以,她暗自想:
“这小安子,还真忠心,等我满了月,多赏他一些银子。”
懿妃与小安子这种特殊的主仆关系,宫女小杏儿早已看出点什么,不过,她的嘴很严,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一点,懿妃和安德海都十分放心。
四月二十三日,小皇子满月了。紫禁城里再次掀起庆贺高潮,内务府派一名内殿太监杨寿给小皇子剃了头。咸丰皇帝令各宫嫔妃及皇亲到储秀宫大摆筵席。
懿妃今天起得特别早,坐月子不允许洗澡,把她给憋死了。她长在南国,像南国的姑娘一样,非常爱清洁,可是,整整一个月,她既没有洗头发,也没有洗澡。天气早已返暖,这一个月来,她不知出了多少臭汗,难受至极,所以今天起个大早,洗洗头,洗洗澡,再换上一身新衣服。
刚用过早膳,皇后就带着各宫嫔妃来了,今天的主角是小皇子,但他尚在襁褓中,自然由他的母亲登场露面。懿妃打扮得漂漂亮亮,她要让各宫嫔妃领悟一下,什么叫母凭子贵!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懿妃的气色好极了,她比生孩子以前更加艳丽迷人。幸福的少妇比少女多了几分妩媚和娇艳,她的脸上荡漾着迷人的微笑。
咸丰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艳少妇兰儿看,心里更是怜爱至极,但是,众人面前,他只好压抑了那份激动。他和颜悦色地说:
“爱妃,你调养得如此好,朕就放心了。”
懿妃嫣然一笑,似一朵牡丹花,好娇、好艳。咸丰皇帝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那纤纤玉指,懿妃两颊微红,半倚在咸丰皇帝的肩头。正在这时,有人喊:
“阿哥来了,阿哥来了。”
众皇亲虽已来庆贺了好几次,但大多数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小皇子,难免想多看几眼。小皇子才剃了头,显得格外精神,他只有一个月大,但看起来倒像百天的孩子。他长得很像父皇咸丰皇帝,眉清目秀、五宫俊逸,特别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跟咸丰皇帝一模一样。
咸丰皇帝放开孩子母亲的手,奔向孩子,他把小皇子抱在怀里,越看越爱。皇后及众嫔妃看到他怀抱婴儿笨拙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皇后打趣地说:
“瞧,皇上抱着他的心肝宝贝儿,比批一大堆奏章还吃力呀。”
众皇亲、众嫔妃发出欢快的笑语声,懿妃更是打心眼里高兴,她的笑应该叫做眉开眼笑。按满清习俗,孩子过满月,做父亲的要给孩子起个名字,咸丰皇帝当然也不例外。其实,从小皇子落地那天起,咸丰皇帝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按辈份,儿子应该是“载”字当头。
乾隆皇帝时,六皇子永瑢画了一张发朝图,呈给孝圣皇后看,结果孝圣皇后大为高兴,又送给乾隆皇帝看。乾隆皇帝龙颜大悦,御笔亲题了一行字“永绵奕载奉慈娱”。从此以后,宗室皇子起名字,就以这几个字排辈,咸丰皇帝叫奕詝,他的儿子应该是“载”字辈。
儿子抱在怀里,他那红红的小脸很招人喜爱,胖乎乎的小手不住地舞动着,咸丰皇帝觉得怀中这个可爱的婴儿将来一定会继承父业,做一番大事,仁厚治天下,他当然希望儿子朴质、敦厚。
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又上心头:
当年道光皇帝立储时,在奕詝与奕訢之间犹豫不定,于是决定南苑校猎,以武艺论高低。结果六皇子奕訢满载而归,而四皇子奕詝空空手也,父皇一看,脸上流露出不满的神情。奕詝小声说:
“父皇,春天到来之际,万物萌生,这是野兽们繁衍后代的时期,儿臣不忍杀戮。”
一语惊醒父皇,父皇由怒转喜,大赞奕詝:
“仁爱,宽厚的阿哥,将来一定能以仁待人。”
仁爱,往往能博得人的好感,当年自己在师傅杜受田的亲授下,以宽厚、仁爱之举赢得了父皇的好感,如今自己又以仁爱治天下。咸丰皇帝认准了“仁爱”二字,他当然也希望怀中的小皇子继承自己的美德,纯朴、仁慈而宽厚,将来一统大业,承嗣皇位。
想到这里,咸丰皇帝决定以“淳”为儿子命名,于是,小皇子叫爱新觉罗·载淳。
“载淳,好!这个名字不但响亮、好听,而且寓意深刻。”
皇后是个大才女,她认为皇上为小阿哥起的这个名字非常好,不禁拍手赞称。懿妃也觉得皇上对爱子寄予无限希望,在起名字上下了不少功夫,她当然也非常高兴。从咸丰皇帝的表情上看,他非常钟爱小载淳,作为生母,懿妃此时心花怒放。
一晃,小皇子该过“百禄”了。什么是“百禄”?所谓“百禄”就是民间的百天。皇宫里的忌讳特别多,人死了以后,一百天叫“百寿”,后人才能脱去孝衣,所以孩子百天不叫“百寿”,而叫“百禄”。
又一次的喜庆来到了储秀宫。咸丰皇帝少不了赏赐懿妃和小皇子,皇后笑逐颜开,她的赏赐不亚于皇上。据道光年间一些老太妃们回忆,小载淳过百禄得到的赏赐,恐怕是五十年来少有的。皇后送了四个金镯、一个金斗、一个金搬指、四个银镯、升、斗、钟、印各一份,小帽二顶,单纱小衣八件、兜肚四个、裤子两条、鞋袜四双。
其他太妃、皇妃、皇亲们也不甘落后,纷纷送上一份厚礼,以博得咸丰皇帝的欢心。其实,此时最开心的还是孩子的生母叶赫那拉氏。她看得眼花缭乱,数也数不清的金子、银子、奇珍异宝,堆放在储秀宫,懿妃心中暗思量:
“生了大阿哥就得到这么多的赏赐,如果自己肚皮争气,明年再生一个阿哥,过三、二年再生个格格,这储秀宫焉不成了金山银堆。以后妹妹蓉儿出嫁,两个弟弟成家都不用愁了,让小安子偷偷带一点儿出宫,也够芳嘉园用的了。”
生活在皇宫中的懿妃,此时就像生活在天堂里,她感到人生太美、太妙了!
身着盛装的懿妃被众人拥着,她有些飘飘然。她的脸上挂着极满足、极满足的微笑,笑得那样艳、那样甜。在风流天子咸丰皇帝看来,这俏丽娘太艳、太动人了,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趁人们嘻嘻哈哈抢抱小皇子的时候,凑近美艳少妇懿妃,捏着她的手说:
“今天朕留宿储秀宫。”
懿妃的脸上飞出朵朵红霞,她嫣然一笑:
“兰儿遵旨。”
咸丰皇帝迅速地搂抱了她一下,谁知被爱“吃醋”的鑫常在看见了,她脱口而出:
“哎哟,懿妃,你好有福气,皇上这么疼你,让我们姐妹看见了,心中好羡慕。”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若是平常,咸丰皇帝会很不高兴。皇宫大内不比平常百姓家,天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正常的事情,皇后与嫔妃们,谁都不准“吃醋”,谁也不能专宠于皇上,对于后宫女人们,皇上实行的是“博爱”政策。
可是,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咸丰皇帝的心情格外好,他不愿意扫大家的兴。所以,听到鑫常在说这句话,他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不悦。他的这种情绪上的细微变化被细心的皇后看见了,她打趣地说:
“懿妃的确很有福气,头一胎便生了阿哥,你们说,咱们姐妹几人,谁有这等本事呀,这老天爷就是偏爱她。不服气,咱们明天就生儿子。”
众人都笑了,懿妃笑得十分开心。她把小皇子抱在怀里,小儿在母亲的怀里一个劲儿地蹬腿,以表示他很快乐。一百天的孩子仿佛知道他是众人瞩目的最灿烂的明星,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人们的心。他又像天上那皎洁明亮的月亮,众星拱托着,百日的小儿,好幸福。
小载淳今天也格外争气,才这么一点点大,却不断地发出咯咯地笑声,他边笑边不停地挥动着胖乎乎的小手,样子十分可爱、动人,谁见了都忍不住想亲吻他一下。可是,咸丰皇帝不准任何人亲吻他的小皇子,哪怕皇后、懿妃也不行。因为太医曾说过,皇子太小,体质弱一些,最好少与外人接触,以免传染疾病。这样一来,除了咸丰皇帝自己,别人是休想亲吻他的爱子的。
咸丰皇帝从懿妃的怀中接过小载淳,小皇子乖乖地依偎在父皇的怀里,笑眯眯地看着他的阿玛,他瞪着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父皇。突然,他的小嘴一撅,有点儿想哭:
“怎么了?阿哥不想让皇阿玛抱抱?”
咸丰皇帝竟忘了他的儿子才仅仅三个多月,小载淳哪儿能听得懂他的话。懿妃走过来,对皇上说:
“他可能是习惯了睡摇车,悠来悠去的,多舒服。”
“爱妃所言极是,朕怎么忘了这一点。来,阿哥,阿玛为你荡摇车。”
咸丰皇帝把小皇子放在腿上,又用双手夹住他的腋下,然后双腿有节奏的荡来晃去。这一着果然很灵,小皇子又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父皇笑了,皇子笑了,皇后、懿妃笑了,众人也笑了,一片欢声笑语,储秀宫里春光融融。
突然,小皇子不笑了,他的小脸蛋儿憋得通红,他一动也不动。咸丰皇帝吓得大叫一声:
“他怎么了?”
太监张文亮连忙上前:
“阿哥要尿尿。”
咸丰皇帝还没来得及把小皇子递给张文亮,载淳的“小鸡”便开了闸。
“哗哗哗——”
尿了皇上一龙袍。这可吓坏了张文亮,他连忙下跪: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万岁爷饶命!”
张文亮吓得抖在一团,脸色变得煞白,头不敢抬。他跪在地上等待着皇上发火,可是咸丰皇帝什么都没有说。张文亮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偷偷地瞟了皇上一眼,发现咸丰皇帝和颜悦色,并没有恼怒的神情。这时,张文亮才敢抬起头来,只听见咸丰皇帝笑着说:
“真神了,刚才他还咯咯笑,一眨眼的功夫,就尿尿,连个招呼也不打。”
懿妃接过儿子,也笑着说:
“抱小孩,落一怀,皇上,童子尿并不脏,据说是中药中的一味呢。”
咸丰皇帝一听,又扯起龙袍闻了闻,说:
“这小儿的尿怎么这么香呢?真是神了。”
其实,载淳的尿一点儿也不香,不过是咸丰皇帝太爱小皇子,以至于连小皇子的尿都觉得香。民间有句俗话:“狗养的狗疼,猫养的猫疼;不养的不疼,谁养的谁疼。”这话可一点都不假,就连九王之尊的天子,平日里连自己的尿便都不敢看一眼,可如今小皇子尿了他一龙袍,不但不恼怒,反而喜滋滋的,这就是伟大的父爱吧。
这一天,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直到下午,人们才离去。懿妃一直惦记着今天上午的那句话,皇上今晚留宿储秀宫。但是,当众皇亲散去的时候,咸丰皇帝也与别人一样离开了储秀宫。此时,懿妃心里直嘀咕:
“不对呀,明明他说过今晚留宿储秀宫,难道说他忘了,还是疲劳了一天,回去休息了。不过,也无妨,既然皇上有此念头,今日不聚,明日也会召幸我的。”
懿妃也累极了,人们走后,她匆匆沐浴,换上一件漂亮的睡衣,斜靠在软榻上睡着了。她刚一闭眼,美梦一个接一个:
“爱妃,怎么这么躺着,小心着凉。”
是咸丰皇帝那充满柔情的声音,像是从天上飘下来似的。
“皇上,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懿妃半羞半嗔,咸丰皇帝弯下腰来,轻轻地亲吻她的面庞,那吻好甜、好甜。
“爱妃,朕一个人难以入寝,朕好想你,这些日子以来,无你相伴,难以入眠。”
懿妃开口道:
“兰儿也好想皇上,兰儿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兰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做个皇上最最心爱的妃子,此生足矣。”
“兰儿,说什么傻话,什么生啊、死啊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朕离不开你。”
“谢谢皇上厚爱,兰儿感激不尽。”
……
“爱妃,阿哥呢?”
还是咸丰皇帝的声音,他一眼看不见小皇子就要问。
“皇上,阿哥在上书房读书呀。”
“爱妃,朕就这么一个皇子,必须好好教导他,将来继承皇位,一统大业。”
“皇上,真的吗?”
“真的,到那时,你与皇后并称皇太后,高兴吗?”
“兰儿万分地高兴,皇上,你不骗兰儿吧?”
咸丰皇帝贴近懿妃的耳边,低声说:
“不但阿哥做皇帝,他的儿子还要做皇帝,到那时,你就是太皇太后了。”
……
梦境真美,懿妃在睡梦中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主子,主子,你醒一醒。”
安德海真不忍心唤醒睡梦中的懿妃,但他又不得不叫醒她,因为皇上的侍寝太监来宣懿妃伴驾。
懿妃正在梦中与皇上相亲相爱,正憧憬美好的明天,被小安子这一唤,她很有些恼火:
“小安子,嚷什么,真讨厌!”
“主子,奴才也不想唤醒主子,可是,皇上等着你呢。”
“什么,狗奴才,说清楚一点儿,皇上召幸我吗?”
懿妃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刚刚醒来,还有些昏头转向。小安子见四处无人,便凑近一些,低声说:
“主子,迟了,皇上可就召其他娘娘了。”
“讨厌!”
懿妃笑了,点了小安子额头,以表示她内心的喜悦。刚才自己在做美梦,瞬间美梦成真,如何叫她不高兴。小安子在懿妃面前总是俯首贴耳的,要是换上别人,他也不一定这么“孝顺”,主子是谁呀?是“兰姐姐”,懿妃把这条狗奴才早已驯服。
“主子,快点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小安子说的对。”
懿妃边说边起身。自从怀上大阿哥,身子笨后,皇上就没召幸过她,屈指算起来足足半年多了,今日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呀。懿妃慌忙沐浴、更衣、梳头,急匆匆被大力太监扛到了咸丰皇帝的卧房。
一路上,懿妃心中扑扑通通直跳,她能不激动吗?往事历历在目,今日小别胜新婚,一定很美。
再说咸丰皇帝,他正躺在龙榻上静静地等待着俏丽娘懿妃的到来。他也细细地品味着与兰儿欢娱时的情景,那时的兰儿娇媚动人,羞羞答答之中似乎还有一点点野性,这是皇后及丽妃、婉贵人等身上没有的。
东方女性的羞涩最能打动男人的心,但如果女人过于含羞,就显得有些拘谨了,只能让男人怜爱,而不能让男人疯狂。兰儿又羞又娇,也有点儿放纵,简直让咸丰皇帝如痴如醉,爱不够。
记得有一次,兰儿被召幸,当赤身裸体的她从脚头爬到皇上身边的时候,突然窗外刮起一阵风,把龙衾吹起了一个角,兰儿那美妙无比的胴体暴露了出来,她连忙拾起锦被的一角,将身体紧紧护住,惹得咸丰皇帝直发笑:
“兰儿,你这么害羞。”
兰儿羞答答地点了点头,那美妙的情景如在眼前。咸丰皇帝等待着兰儿,不由自主地说句:
“兰儿,你是个聪明的女子。”
正在这时,大力太监扛着大红毯子紧裹的懿妃进来了。懿妃依然从天子的脚头处爬了进来,她一言不发,紧紧地搂住皇上,激动地流着泪。
“兰儿,兰儿,你怎么了?”
咸丰皇帝托起她的下巴,关切地问。可叶赫那拉氏依然一吭也不吭。咸丰皇帝明白了,他感慨万分:
“朕明白了,兰儿是想朕想得太苦了,是不是?”
懿妃躺在咸丰皇帝的双臂里,点了点头。她能说什么呢,很久,很久,她没和皇上这么亲近过了。如今小皇子已满百日,他们二人你浓情,我蜜意,别后种种思念都化作这滴滴的泪水,打湿龙枕,打动龙心。
这就叫做夫妻恩爱吧。
从此以后,咸丰皇帝隔三岔五便召幸叶赫那拉氏一次,有的时候,他也留宿储秀宫,两个人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皇宫上下无人不知。皇后为人温和、宽厚,她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七情六欲。所以,从心底深处,对叶赫那拉氏专宠于咸丰皇帝,也有些觉得不顺眼。皇后乃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再不高兴,她又怎么好表现出来呢。
但是,各宫嫔妃就顾不上这么多了,尽管她们在皇上面前从不提及懿妃,但到了皇后和皇太妃那里,便少不了事事非非地议论了。
这天,丽妃、玖贵人、鑫常在等人相约到了坤宁宫,她们见皇后正在独自垂泪,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她们知道若在皇后面前说起懿妃,皇后只会叹气,于是,玖贵人说:
“皇后吉祥。”
“免礼。”
皇后连忙抹去眼泪。玫贵人是个直性子,一个劲儿地嚷嚷道:
“皇上也太偏心了,就她懿妃一人伴驾,这还有我们姐妹的日子吗?”
皇后当然又是一言不发,颇有心计的鑫常在开口了:
“别说了,咱们散散心去。去不去寿康宫给太妃请安?”
她提到的皇太妃,即咸丰皇帝的养母,道光年间的静贵妃。皇后点了点头,姐妹几个人一同到了寿康宫太妃那儿。老太妃眼不花、耳不聋,心也不糊涂,一见“儿媳妇”全来了,心里很高兴,连忙让宫女端出水果、点心,丽妃手里牵着一位小格格,她便是咸丰皇帝的大女儿固伦公主。小格格长得很漂亮,很招人喜爱,皇太妃上了年纪,更是怜爱这位小皇孙女。
小格格清清脆脆叫了声:
“皇奶奶吉祥!”
太妃眉开眼笑,连忙说:
“好,好,乖孙女,到皇奶奶这边坐。”
小格格说:
“我最喜欢让皇额娘抱着,皇奶奶,您别累着。”
说得大家都笑了,一个劲儿地夸大公主聪明又可爱,乐得丽妃合不上嘴。大公主像彩蝶一样飞到了皇后的怀里,虽然她是丽妃生的,但皇后视她为己出,所以按情按礼,小格格都称皇后为“皇额娘”,而称生母丽妃为“额娘”。
小格格歪着头问皇后:
“皇额娘,我好想你,额娘想不想我呀?”
“想,皇额娘当然想你了。”
小格格高兴得直拍手,她转向皇太妃,认真地说:
“皇奶奶,皇额娘比兰额娘好,刚才我去看小弟弟,兰额娘不准我牵小弟弟的手。”
皇太妃的脸一沉,问:
“真有这么回事吗?”
玖贵人、鑫常在点了点头,丽妃没说什么,但从她的表情看来,小格格说的是真的。过了一会儿,丽妃开口道:
“是格格不懂事,她认为阿哥和她是亲姐弟,骨肉相连,便牵了小弟弟的手,阿哥也高兴地直蹦,可她兰额娘硬是甩了脸子,拉走了格格。”
玖贵人趁机说:
“都是太妃、皇上的心上肉,他们小姐弟亲亲热热多好呀,可懿妃硬是不让。”
鑫常在又补充道:
“瞧她那样子,仗着皇上宠她,目中更无人了,刚才,咱们姐妹几个拉她来给太妃请安,她的脸耷拉得好长,只推说头疼,硬是不来。”
太妃的脸色很难看,她禁不住心中也有了气,她对皇后说:
“你贵为一国之母,也应有个威严,不能让储秀宫的太放肆。”
皇后摇了摇头,意思是说:
“我也不便管教她。”
太妃明白了皇后的心迹,便开口到:
“让懿妃明日来寿康宫。”
皇后明白,太妃以长辈的身份,想用祖训来教训懿妃。第二天,储秀宫的懿妃正坐在梳妆台前欣赏着自己皎美的面庞,忽听坤宁宫的太监来宣:
“皇后有旨,召懿妃同去寿康宫,给皇太妃请安。”
天很热,各宫里都有宫女在不停地为主子们煽着扇子,可是送来的依然是热风。一听去太妃那儿请安,懿妃心里很不高兴,一则一路炎热,懿妃会出许多臭汗;二来她最怕见太妃,她总觉得太妃有些挑剔她,今日宣她去寿康宫请安,不知又要挨什么训导。
但是,懿妃是妃,皇后的圣旨不可不听,尽管生了小皇子,身价猛增,但怎么说,她也在皇后之下,再者咸丰皇帝那么敬重皇后,懿妃对皇后不敢冒犯。
懿妃站立起来,想打扮、打扮再走,可是坤宁宫的太监催促说:
“娘娘,快一点吧,免得皇后等得不耐烦了。”
懿妃觉得公公说话不对劲儿,平日里,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对懿妃挺客气,今天一定有什么事情。难道自己触犯了什么宫规?懿妃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自从受宠以来,别说是奴才,各宫的嫔妃也没这般不客气地和她说过话,今天小心一些才好。
可是,懿妃不愿让别人看出她内心深处的慌张,她故意拖拖拉拉,坤宁宫的太监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懿妃拉长了声音说:
“急什么,大胆的奴才,小心你的皮肉。”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仍是不踏实。她换了一件水绿色的长裙,坐着轿子到了坤宁宫。一进宫,她就觉得这儿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对劲儿。以前每次到这里,宫女一叫:
“娘娘吉祥!”
皇后便马上出来迎接她,并拉着手儿问长问短,今日有些异样。
“皇后吉祥!”
“免礼!”
皇后的口气好冷,她的脸更冷,皇后用冷冷的目光扫了一下美艳的懿妃,懿妃顿感寒气逼人。
“你多日没去寿康宫给太妃请安了吧?”
懿妃想说:
“我不是在生小载淳吗?”
可是,她欲言又止。皇后又扫了她一眼,开口道:
“今日若没事儿,一块去请安吧。”
这哪儿是商量,简直是命令。皇后口谕,懿妃不敢不从。皇后的凤銮在前,懿妃的轿子随后,一前一后到了寿康宫。见过太妃,懿妃更感不对劲儿。太妃拉着皇后的手,柔声细气地说:
“你的孝心,哀家心领了,何必每天都来请安呢。”
懿妃来了个千腿安:
“太妃吉祥,兰儿给太妃请安了。”
“唉,兰儿呀,多日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富态了。”
太妃的话里带着刺儿,懿妃焉能听不出来,她为自己辩解:
“兰儿多日没来请安,望太妃多包涵。大阿哥一天天长大,几个嬷嬷照料不过来,再说,兰儿也不放心把大阿哥交给她们,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向皇上交代呀!”
听她的话振振有词,这哪儿是陪罪,简直是表功。太妃越听越生气,心想:
“哼,你生了阿哥,就这么神气,左一个‘大阿哥’,右一个‘大阿哥’,还抬出皇上来压人,不压压你的嚣张气焰,以后还有皇后和各宫嫔妃的好日子过吗?”
太妃阴沉着脸,说:
“你的辛苦,哀家全知道,如此说来,好好调养好身子才是。哀家听说皇上常常留宿储秀宫,没传错吧!”
懿妃也一点退路的余地也没有了,她想反正你也点明了,索性认帐吧:
“兰儿也劝皇上保重身体,以国事为重,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耽误大好时光。”
太妃与皇后对视了一下,她们非常不满意懿妃这种强硬态度,不但不认错,反而强辞夺理,为自己辩解,她目中还有太妃、皇后吗?如此下去,谈何宫规!
皇后一向待人温和,不与别人计较,她很少大声说话,除非偶尔训斥奴婢。可是,此时她有些被激怒了,大吼一声:
“大胆婢子,你眼里还有太妃吗?明明是你迷惑皇上,还说皇上眷恋你,耽误了国事,你能担得起吗?”
皇后这一怒吼,震住了嚣张的叶赫那拉氏,皇宫大内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兰儿知错,望太妃、皇后息怒,从今日起规劝皇上便是。”
懿妃哭得好伤心,皇后、太妃本来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她们见不得兰儿掉眼泪。懿妃这一哭,还真奏效,太妃忙说:
“好了,好了,知错就改,太妃还是很喜欢你。”
皇后赔着兰儿掉泪,她也劝兰儿:
“刚才姐姐一着急,说重了些,别放在心上。你我姐妹还不都是为了皇上好吗,妹妹,你也劝劝皇上,可不得由着性子乱来,不可因男女欢娱误了国事、伤了身体。”
懿妃点了点头,她也觉得皇后的话还有道理,叶赫那拉氏不愿做昏君的妃子,她也希望咸丰皇帝以国事为重,只有现在皇上稳坐江山,将来小载淳才能顺利继位,自己才能当皇太后,甚至是太皇太后。
皇后令寿康宫的小宫女为懿妃端上一盆热水,让她洗去泪痕。
“妹妹呀,莫怨姐姐训导你,你也太任皇上胡闹了,皇上日理万机,能那么贪欢吗?”
懿妃被说得羞红了脸,她此时才体会到太妃与皇后用心良苦。特别是皇后,她并不是嫉妒自己得宠,而是打心眼里关心皇上的身体健康。咸丰皇帝是她们共同的丈夫,对于皇后和各宫嫔妃来说,咸丰皇帝是她们心目中的一座山、一方天,没有这方天,谁来为这些女人们遮风避雨!
但是,究竟是谁在皇后、太妃面前告了自己一状呢?丽妃?玖贵人?鑫常在?还是她们几个合起伙来暗中害自己。不管是谁,反正都一样,后宫佳丽在妒忌她,懿妃对自己说:
“哼,这几个小女人,暗地里害我,我暂且不会理会你们,等有一天我得了势,非让你们欲哭无泪,欲死无门,欲活无路。等着瞧吧,我叶赫那拉氏要当贵妃,非气死你们不可!”
懿妃回到了寿康宫,越想越生气,她与皇后怎可同日而语,皇后宽厚、仁慈,别人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她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可是,叶赫那拉氏岂是等闲之辈,她可不愿像皇后那样忍让,凡是对不起她的人,她会加倍对不起人,这就是懿妃铁的心肠。到了晚上,皇上又宣懿妃伴驾。懿妃一反常态,今天晚上不抹粉,不涂脂,当大力太监用大红毯子裹紧她,扛往皇上寝宫路上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地揉眼皮,弄得眼皮红肿了起来。
到了咸丰皇帝的身边,一向热情奔放的懿妃,今日沉默不语,一动也不动,只是紧紧抱住咸丰皇帝,发出轻轻地叹息声。
“爱妃,怎么了?”
咸丰皇帝关切地问,懿妃的反常引起了他的关注。咸丰皇帝发现兰儿今天有些异样,还以为她身体不适:
“哪儿不舒服,太医看过了吗?”
懿妃依然是一言不发,她只是摇了摇头,咸丰皇帝猛地紧张了起来,问:
“大阿哥,是他不好吗?”
与其说咸丰皇帝关爱叶赫那拉氏,不如说他更钟爱惟一的皇子载淳。懿妃生怕咸丰皇帝为儿子担心,连连摇头。她将头贴在皇上的心口处,竟有几声呜咽,咸丰皇帝连忙托起她的下巴,一看发现她双眼红红的,就像刚哭过一样。
“兰儿,你怎么了?告诉朕。”
咸丰皇帝好温柔,就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声音,懿妃依然默不作声,她哭得更伤心。咸丰皇帝急了,说道:
“发生什么事情又不肯说,叫朕如何是好”。
懿妃觉的“火候”到了,再沉默下去与自己无利,万一惹得皇上不高兴,自己想达到的境界也难以达到。于是,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委屈似地说:
“皇上,兰儿以后不能常来伴驾了。”
“为什么?”
咸丰皇帝很愕然,他与心爱的兰儿正浓情蜜意,怎么兰儿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他真有些纳闷儿。
“唉,还是不说的好,何必让皇上为兰儿生气呢?”
“生气,兰儿,你并没有惹朕不开心呀,和你在一起,朕觉得好幸福。”
咸丰皇帝在懿妃的耳边轻轻呢喃,叶赫那拉氏觉得皇上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的信心倍增,心中有了底儿。她此时利用了人的共性——“逆返心理”,即越玄的东西,人们越想知道,此时,她要让咸丰皇帝逼她开口。
“说,一定要说,朕要知道为什么你不能常来伴驾。”
懿妃是个聪明人,如果此时说出来,咸丰皇帝就不可能处于盼知心理,她必须再拖延、拖延,这叫欲擒故纵。
“兰儿经常伴驾,会影响龙体安康的,兰儿有负疚之感”。
咸丰皇帝紧握着俏丽娘的手,深情地说:
“怎么会呢,朕有你相伴,心里好踏实。如果你不来,朕反而难以入眠。”
这句话,从男人的口中说出,好动听,或许这是天下的男人对正在躺在怀里的女人所说的共同的一句话吧。
懿妃心想:
“哼,自古以来,天子无情,你后宫嫔妃十几人,哪个没被召幸过,恐怕这句话你也对她们说过。”
想到这里,懿妃不由地醋意大发,她的脸真的“晴转阴”了。可是,瞬间她又“阴转晴”,她必须好好把握今晚这个机会,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又轻声说:
“皇上的真心话,兰儿心中十分感激。不过——”
她又“卡壳”了,咸丰皇帝被她撩得心更急,追问:
“不过什么?”
“不过,宫中有人说长道短,兰儿心中好怕。”
终于吐出来了,咸丰皇帝恍然大悟:
“唉,是兰儿被其他嫔妃所嫉妒,她不愿成为众矢之的。”
咸丰皇帝最讨厌后宫嫔妃争风吃醋,对于她们,他是博爱。不过,有的让她激动,有的让他敬佩,也有的让他生气,懿妃是目前最可爱的妃子,当局者迷,咸丰皇帝焉能让心爱的妃子受他人之气!
“说什么?说给朕听听。”
懿妃心中高兴极了,她发现咸丰皇帝这条“大鱼”已经上钩,便开口道:
“她们说兰儿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不愿让她们论皇上的长短。”
“谁在胡说八道”。
一听有嫔妃胆敢评论自己,咸丰皇帝勃然大怒,懿妃生怕事情闹大,连忙说:
“她们敢说什么,无非是说皇上宠得兰儿有些轻狂,误了皇上的大事儿。”
咸丰皇帝舒了一口气,原来嫔妃并不敢说什么,她们的矛头是指向兰儿的。咸丰皇帝有些小心眼儿,他面带愠色,说:
“长舌妇,朕很少宠幸她们,她们便生出许多是非来。兰儿,莫与那些见识浅薄的人论长短,只要朕一心一意宠你,你就是个幸福的女人。”
懿妃好激动,紧紧地搂住皇上,喃喃地说:
“兰儿谢皇上圣恩。”
咸丰皇帝一看,怀中的俏丽娘破涕为笑,他为了让懿妃更开心,脱口而出:
“朕不但要更加宠爱于你,还想晋封你为贵妃呢。”
一听这话,赤身裸体的叶赫那拉氏差一点没蹦起来,她急切地问:
“此话当真?”
其实,这一问是多余的。天子乃金口玉言,岂有戏语。咸丰皇帝点了点头,懿妃柔声细气地说:
“皇上,兰儿太幸福了。”
咸丰七年二月,叶赫那拉氏晋封为贵妃。她在一步步登上天梯,去领略天街上的无限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