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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通往地球中心的旅行珍闻

〔法国〕儒勒·凡尔纳

A

我知道我的叔父兼老师不是个难对付的人,尽管他脾气古怪暴躁,可他却是个真正的学者。

1863年5月24日,星期天,我的叔父黎登布洛克教授急急忙忙地跑回家来,他的佣人马尔塔贝状吃惊地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问:

“奇怪,教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说完,她便走进厨房做午饭去了。

他在穿过饭厅时,大声对我喝道:“阿克赛,快跟我来!”

当我走进他的书房时,见他并没有在摆弄他的那些宝贝矿石,而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一边看,嘴里一边喊道:“了不起!真了不起啊!”

“在看什么好书啊?”我假装很有兴趣地问道。

“这本书吗?”我叔父兴奋地答道,“这是斯诺尔·图勒森的王纪,他是十二世纪著名的冰岛作家;这是一本统治冰岛的挪威族诸王的编年史。”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那本书自豪地挥了挥,“这可是个手抄本啊。”

这时,从书中掉出一张污染的羊皮纸,我的叔父立刻弯下腰拾起这张羊皮纸。他的急促动作也是容易理解的,一件古老的文件藏在一本古书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在他看来当然是非常珍贵的。他小心翼翼地把羊皮纸摊在桌上,只见上面横行排列着一些看不懂的字体,就是这些古怪的符号,使我和我的叔父,一位矿物学家,去作了一次十九世纪最离奇的旅行。

我的叔父精通多国语言,他确信羊皮纸上写的就是古代冰岛使用过的一种文字——卢尼文。可它的字母排列组合与手抄本上的卢尼文字母组合完全不同,博学的叔父不由流露出一股急躁的情绪。

“这该是古代冰岛文字啊。”他自言自语说,“显然,这里面有一个秘密,我一定要把它找出来。阿克赛,坐下,把羊皮纸上的字母抄在纸上,如果我们排列得当,也许可能找到答案。”

我们两人把抄在纸上的字母反复进行了各种组合,好长时间,还是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秘密。

“看来,这张羊皮纸和那本手抄本不是一个人写的。”我的叔父若有所思地道,“大概是这本书的某一个收藏者把这张羊皮纸夹进了书中,可这个收藏者会是谁呢?他会不会把他的名字留在书上呢?”

于是,叔父把眼镜推到额上,拿起一个度数很大的显微镜,仔细观察起这本书的头几页来。在第二页的背面,他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字母,在那架大号显微镜的帮助下,发现那是一组卢尼文字体,他毫无迟疑地念了出来:

“阿恩·萨克奴姗!”接着,他用一种发现者的口吻喊道:“这是一个冰岛人,他是十六世纪的一位学者,一位著名的练金术士。他会不会把某种重大发明藏在这不可理解的密码里呢?是的,一定是的。”叔父的想象力被这个假设激发了起来。说到这里,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我要了解他的秘密,为此我可以不吃饭、不睡觉,直到发现为止。”

我们叔侄二人全神贯注地投入了这项工作,我反反复复排列了各种语种的组合方式,还是解不开这个迷。我的眼睛在冒火;这132个字母好像在我面前飞舞着,仿佛四周的空中都是些闪耀的银珠,使我的血液沸腾。

我陷入了一种梦幻般的状态,我喘不过气来;我需要空气。我机械地拿起这张纸当扇子扇风,它的正面和反面都在我眼前出现。

当纸的反面转到我面前时,我非常惊讶地看到了一些完全可辨认的拉丁字,其中有“岩石的陷口”和“地球”。忽然,我看到了一线光明,我找到了秘码的规律:要读懂这张纸上的字,只需反过来从后往前念,你们可以想象我是多么激动啊!

我叔父看到这种情形也大叫了出来:“聪明的萨克奴姗!原来你把要说的话倒写在了反面!”

他颤抖的手拿起羊皮纸,断断续续地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从斯奈弗·姚可的陷口下去,七月以前斯加丹利斯的影子会落在这个陷口上,勇敢的勘探者,你可以从这到达地心。我已经到过了。阿恩·萨克奴姗。

读完以后,叔父突然跳了起来,仿佛意料不到地触了电。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这里打一拳,那里拍一下。最后他安静了下来,仿佛一个精疲力竭的人那样重新倒在椅子里。

“什么时候了?”安静了几分钟后,他问道。

“三点钟。”我答道。

“是吗?我饿极了。我们吃饭去,然后再——”

“怎么样?”

“然后你给我打点行李。”

“给你打点行李?”我莫名其妙地问道。

“是的,完了再给你自己打点。”教授一面脸无表情地说,一面走进了餐厅。

听完这些话,我全身发抖。可是我外表极其镇静,我知道,只要能拿出有力的论据,我的叔父黎登布洛克教授会改变他的主意。到地球中心去旅行!多么疯狂的想法啊!可现在我要保留我的进攻,我先得填饱我的肚子。

饭桌上,我犹犹豫豫地对教授说:“对这张羊皮纸上的内容,我有些不同的看法,请允许我说出来。”

“说啊,孩子。”教授目光温和地看着我说,“你可以把你的看法全讲出来。今后我不再把你当作我的侄子,而把你当作我的同事。说吧。”

“好吧,我首先要知道姚可、斯奈弗和斯加丹利斯的意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

“你说的不错,”我的叔父得意地答道,“幸运的是我有一张冰岛最好的地图。来,让我们来看看这些火山。”

回到书房后,叔父摊开了地图,“你看这些火山,”他指着地图上那些火山对我说,“注意,它们都叫姚可。这个字的意思是冰河,冰岛纬度很高,那里的火山爆发大部分发生在冰层中,所以这个岛上的火山都叫姚可。”

“哦,”我答道,“那么斯奈弗是什么意思呢?”我满以为叔父会被这个问题难住,但我错了,叔父接着答道。

“看这儿:冰岛的西部海岸。你看见冰岛的首都雷克雅未克了吗?看见了!好,再顺着受海水侵蚀的海岸旁的这些数不清的峡湾往上看,注意纬度65度下面一点的地方,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看见了,有一座伸到海里的半岛。”

“对!那便是斯奈弗。”

“斯奈弗?”

“就是它。这座山高约五千英尺,是这个岛上最有名的山岳之一,如果它的陷口可以通到地球中心,它的确可以成为地球上最著名的一座山了。”

“但这不可能!”我喊道。“因为陷口里一定充满了燃烧着的熔岩,所以——”

“如果它是一座死火山呢?目前的活火山有三百座,有许多是死火山。斯奈弗属于死火山,根据记录,一共只喷过一次火,那是在1219年,此后它一直完全熄灭的。”

这番肯定的论证,使我无言可答。我只好把话题转移到其他疑问上。“斯加丹利斯是什么意思呢?”我问,“还有七月这个月份怎么会夹进来的呢?”

叔父考虑了几分钟,然后答道:

“你认为疑问的,对我来说却是一种启示。这说明萨克奴姗巧妙、谨慎地把严正的教训留给了我们。斯奈弗有好几个陷口,为了指出通向地球中心的那一个陷口,这位聪明的冰岛人利用了观察的结果,就是在将近7月——也即是六月底的时候,这座山的一个山峰加丹利斯的影子正好落在那个陷口上(无疑是在正午的时候)。这样,到了斯奈弗山顶以后,我们就不用犹豫该走哪一条路了。”

叔父显然对一切都能解答。我明白要用这张老羊皮纸上的字句去难倒他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把话题转到了科学性的问题上去了。

“好吧,”我说,“就算你的分析正确,那他下到地心以后也绝对不能生还。根据科学理论,每往地下七十英尺,气温就上升摄氏一度,地球的半径有4千英里,那么地球中心的气温大约有两百万度。那里的一切都像白热化的气体,金子和最硬的岩石都不能抵抗这种气温,你想我们怎么去得了那里呢?”

“可是我们都知道,科学理论是不断地在改变和完善的。”叔父有力地反击道,“在法国数学家傅里叶以前,人们不是一直相信星球之间空间的温度是在不断地减低的吗?”

叔父既然把问题放到假想的领域里去了,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一些著名学者已经证明,如果地球内部存在着二百万度高的热度,地壳就会像汽锅外壳那样,由于蒸汽的作用而爆炸。关于地心热的这个说法还没有得到什么证明。据我看来,它根本不存在,我们去了地心以后便会知道所有这一切的。”

“明早我们就上路,六月底,我们便能如期地赶到斯奈弗山,快去准备吧。”

B

经过一个月的旅行,我们于6月23日来到了斯奈弗山。在山下休息一天后,第二天,我们便在向导汉恩斯的带领下朝五千英尺高的斯奈弗山进发,晚上11点最暗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斯奈弗的山顶。吃过干粮后,我们便在山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们几乎被那凛冽的风吹僵了。可是阳光很明朗,蓝天下的斯奈弗山陷口是个倒着的空心圆锥体,我估计它有两千英尺深。在向导汉恩斯的带领下,我们把绳子系在腰间,慢慢地往陷口里滑去。中午时分,我们下到了陷口的底部。陷口底部有三条小道,斯奈弗火山爆发时,熔岩浆曾通过这三条小道。忽然,叔叔发出一阵叫喊,只见他指着陷口石壁上一行卢尼文大声叫着:

“阿克赛!阿克赛!快过来!”我赶紧跑到他那里,看到石壁上写着那个让我倒霉的名字“阿恩·萨克奴姗”。“你现在还有什么怀疑吗?”叔父颇为得意地道。

可是,陷口里有三个洞口,究竟哪一条路才是通往地心的呢?根据阿恩·萨克奴姗那张羊皮纸上的记载,7月以前,斯加丹利斯的影子会落在那个通往地心的洞口上。谁料接连几天,都是乌云密布的阴天,叔父急得要命。6月29日,久不露面的太阳终于从云端里钻了出来,斯加丹利斯山脊清晰的影子慢慢地移动着。中午,当影子最短的时候,它柔和地落在中间那个洞的边缘。

“那儿!”教授喊道,“就是路,通到地球中心的路!”“往前走!”向导汉恩斯镇静地说:“往前走!”叔父重复道。这时是下午一点十三分。

真正的地心旅行开始了!以前,我们的行动没有碰到什么困难,可现在,每走一步,都会碰到各种困难曲折。我们借助绳子开始往下走去,走了快三小时,还深不见底;上面的洞口越来越小,亮光也几乎没有了。叔父一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路姆考夫电线;另一只手把它接在灯丝上,顿时,一道很亮的光线冲破了黑暗。借着灯光,我们看到罗盘上的指针,标明我们就要进入熔岩坑道了。“现在,阿克赛,我们的旅行才算正式开始!”叔父用一种兴奋的语调说。

随着我们不断地往下降,熔岩坑道里的温度并没成倍的上升,这个事实使我对“地心热”的说法产生了怀疑。

在熔岩坑道里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我们又开始下降了。我注意到熔岸壁的性质改变了,仔细地观察,发现我们所处的熔岩坑道属于过渡时期——志留利亚时期,岩石上到处可以看到世上已灭绝了的植物和动物的痕迹,我们一语不发地朝前走。

晚饭的时候,我们发现所带的水不多了,一路上我们也未发现有水源的地方,我们决定在以后的日子里,饮水实行配给制。入夜,我们把自己裹在毯子里睡着了。在非洲荒地或新世界森林中的旅行者,夜间一定要轮流值班;这里却是绝对清静安全——用不着害怕兽或野蛮人。

早晨醒来,觉得精神饱满,吃过少许干粮后我们重新开始旅行,开始下降——这次是从新的坑道下去。我们走了不到一百步,叔父就把他的灯沿岩壁照着,喊道:“这是原始岩石!”

这是一条原始的坑道,从前这里流着花岗石的熔浆。世上从未有过一个矿物学家如此幸运地在这里研究自然。奇妙的地质勘探器所无法带到地面上来的东西,我们都能亲眼看到、亲手摸到。一片片美丽的片麻岩,横夹着曲曲折折的一条条发光的金属——铜、镁、白金或黄金。不管人类如何贪婪,也休想找到埋葬在地球内部的这些财富。这些宝藏,由于地球在古代所发生的变动而被埋得很深很深,无论是锄头或者铁镐,都无法把它们挖出来。可此时,再美妙的奇境也代替不了难受的干渴。我们的水没有了,坑道里也听不到潺潺的流水声,我的四肢已无法支持了——我喊了一声“救命!”便倒了下去。

当我睁开眼睛时,看见向导汉恩斯正和叔父说着什么,当我听他说找到了水源时,顿时精神为之一振,立刻站了起来随他们朝前走去。一小时后,我们下降了数千英尺,然后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是洪流。”叔父兴奋地说。毫无疑问。我贴着岩壁,听到大约在两英尺以外,泉水急流着,可一垛花岗岩壁把它挡住了。汉恩斯提着铁镐,在声音最响的地方刨开了。

不久,铁镐已在花岗岩壁中凿进了两英尺,叔父刚想拿起铁镐上去帮忙时,忽听到一阵嘶嘶的声音,随即裂口里喷出一股水来。当我把手伸进喷水口的时候,发现水是滚烫的。

“一百度的水!”我嚷了起来。“没关系,它会冷却的,”叔父接着道,“把我们所有的水壶和水瓶都装满。”

第二天,吃完早饭又喝了很可口的水后,我们精神焕发,数天来的疲劳和困苦一扫而光。

“我们动身吧!”我喊道,我那充满着热情的声调又唤起了这地球的古老回声。

我们沿着坑道又往下走了几个小时,突然,我们发现有一道光射进了漆黑的坑道,接着,我们好像听到了风声和波浪澎湃的声音。我的眼由于不习惯光亮自动地闭上了。当我又张开眼的时候,我又惊又喜地叫道:“海!”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水域,它一望无际。起伏曲折的海岸把优美的沙滩送给了澎湃的波浪,沙滩上全是原始生物的小贝壳。那道奇特的光亮不是日光,也不是月光,它好像是一道永远不灭的北极光。叔父高兴地挥着手说道:“我要把它命名为‘黎登布洛克海’,我想,没有一个航海者可以和我争夺发现这个海的荣誉和拿我的名字来命名这个海的权利!”

等我们平静下来环顾四周时,这才发现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中,“山洞”这两个字显然不足以形容这一块广阔的空地。对于一个来到地底的深渊里冒险的人来说,人类的语言已经不够使用了。我不知道地质学上有什么原理可以解释这个巨大的山洞的存在,会不会是地球上的寒气造成的呢?我低头静静地思索着这些奇观,找不出能表达我的感觉的字眼。我站在那儿,呼吸到那种潮湿而含有盐份的风,感到无限的宽慰。

“好了,阿克赛,上路吧。”叔父拉着我的胳臂说,“我们顺着曲折的海岸走。”

当我们环绕着陡峭的海角行走时,在我们前面五百步的远处又出现了一处奇观,那是一座高而密的森林,我赶紧跑到森林近边,看清这是一片蘑菇林。这里的白蘑菇高达三四十英尺,头部直径也有三四十英尺,它们聚集在一起,仿佛非洲城市里的圆屋顶。

这个地下国家的植物不只限于蘑菇,还有其他各种别的树木。

“真令人吃惊!”叔父嚷道,“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世界上第二时期——过渡期——的植物,阿克赛,看啊!一个植物学家从来没有像这样饱过眼福。”

我对着这些了不起的景色凝视了半小时以后,我们又沿着海岩的路,回到了洞穴。

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我们饱餐了一顿。随后叔父摊开了地图,问:“我们目前在地下多深的地方?”

“一百五十英里。”我看了看罗盘和地图答道,“叔叔,你有什么计划吗?是不是想回到地面上去?”

“回去!相反地我却想继续前进。我们将有一只结实的好木筏。”

“木筏?”我喊道:“谁能造呢?”

“仔细听听,汉恩斯已经在工作了。”

晚上,由于向导出色的本领,木筏造出来了。这只十英尺长、五英尺阔的木筏平稳地躺在黎登布洛克海的水面上。

C

8月13日,我们上了木筏,开始了新的航程。中午,汉恩斯把鱼钩系在线上,拿一块肉当作鱼饵,放进海里钩起了一条鱼。

“这是一条鲟鱼,”我说,“一条小鲟鱼!”

叔父仔仔细细看了看这条鱼说:“这条鱼属于灭绝了很久的族类,我们曾在德文郡的化石区里发现过。”

叔父娓娓动听的叙述激起了我的幻想。我的幻想又回到了创世纪的头几天,也就是人类诞生以前很久之时,那时候这个不齐全的世界还不是为人类准备的。我回想到过去各个时代——哺乳动物消失了,然后是鸟,再后是鱼,甲壳动物,软骨动物,几百万年就像几天一样飞快地掠过了。

多么让人惊奇的梦境啊!它把我带到那里去了。“小心,阿克赛!”汉恩斯的一声大喝,才使我从梦幻中醒过来,才知自己差一点掉进海里。

我们在海上航行了三天三夜,海水毫无变化,四周也没有一点陆地的影子。8月18日,我们吃完晚饭正准备睡觉时,忽然发现我们的木筏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从水面上顶了起来,并且给推到一百多英尺以外。

“我们是不是触礁了?”叔父喊道。

“不!”我一面盯着远处一个庞大的,正在不断上升和下降着的黑色物体,一面惊慌地叫道:“大海豚!”

“对,”叔父这次也看见了,“再过去还有一条巨大的鳄鱼!看看它那巨大的颚骨和几排牙齿!哇,它又不见了!”

我们被这大得异乎寻常的海兽吓昏了,要逃离是不可能的,我拿起了枪,可我明白一颗子弹只能在它们的鳞皮上打出一个小伤痕罢了。当我准备开枪时,汉恩斯作手势止住了我。这两条巨兽正在离我们三百英尺的地方作殊死搏斗,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我看到,除了这两条巨兽外,似乎还有其他的野兽也赶来参加这场战斗,它们其中有海豚、鲸鱼、蜥蜴、鳖鱼,可我们的向导对我说只有两条巨兽。

“他说得对”,叔父戴起眼镜喊道,“其中一条巨兽有海豚的鼻子、蜥蜴的脑袋、鳄鱼的牙齿,它是古代爬虫类最可怕的鱼龙。”

“另外一条呢?”

“另外一条从鳖鱼的硬壳旁边伸出来的是蛇头,它是鱼龙的死敌,名叫蛇头龙!”

忽然,这两条海兽都不见了,是不是这场战斗将在海底结束?它们会不会再在这海面上重现呢?

为了探明地面下一百二十英里的这个海洋的成因,我们下了木筏来到了岸上。我们在冲积成的沉渣土地上行走着,叔父仔细地观察每一条石缝,每发现一个裂口,他就要郑重其事地测量一下它的深度。

我们沿着海岸走了大约一英里,岩石的外貌忽然变了。它们好像曾经被下面险峻隆起的地层替代过,许多地方都有断层的痕迹。

当他走过火山上的灰土,找到一个裸露的头颅时,他用颤抖的语调喊道:“阿克赛!阿克赛!一个人头!”

这是一颗第四纪人的头颅,我们的这一发现将把人类存在的历史向前推移十几万年。

由于急切的好奇心,我们在那些灰土上又走了一小时,随后,我们见到一片大森林的边缘,它与那种蘑菇森林不同。不知属于目前哪一类的高大的棕树、松树、水松、柏树、罗汉松这里应有尽有,显示了第三纪植物的洋洋大观。

叔父冒险走进了这巨大的丛林,我也跟随着,心里却有些害怕。既然大自然在这里留下了这一大片的植物,难道这里就遇不到什么巨大的哺乳动物吗?

突然地,我想我看到了——不,我的确看见树下有一群乳齿象在移动,是活的,不是化石。

忽然,叔父拉了拉我的手,压低嗓音对我说:“阿克赛,我看到一个活的人。”

对!四分之一英里以外,有一个人靠着一棵高大的贝壳杉,看守着大群的乳齿象。他身高二十多英尺,脑袋与水牛的头一般大,一头蓬乱的、像鬃毛一样的头发披散在背后。他手里挥舞着一根巨大的树枝——对于这位古代牧人来讲,是根地地道道的牧杖。

我们在极度的惊慌中终于走出了这片明亮而死寂的树林,情不自禁地朝停放木筏的地方跑去。奔跑中,我的脚无意踢出了一把匕首。

“是你带着的?”我拾起匕首递给叔父。

叔父摇了摇头。然后他仔细地看着这件武器,郑重地说:“阿克赛,这把匕首是十六世纪时的东西,来自西班牙,它不是你的,也不是我和我们向导的。”

“难道有人曾经在我们之前到过这里?”我不禁问。

“对!那个人用这把匕首刻下他的字,他还想指出通向地心的路。来,我们找找看!”

抱着极大的兴趣,我们沿路查寻着。不久,我们就在一块花岗石板上看到两个神秘的字母“A.S.”,“又是阿恩·萨克奴姗!”我和叔父同时叫了出来。

自从我们的旅行开始,我已经感到过许多项的惊讶,所以现在我自己认为不应再觉得奇怪。然而这次看到了三百年以前刻在那里的两个字母时,我惊讶得几乎发呆了。岩石上不但明明刻着这位有学问的炼金术士的签名,而且我手里还拿着那曾经用来签名的笔——?一把匕首,我不能再怀疑这位旅行家的存在和他远征的真实性了。

我们登上木筏,沿着萨克奴姗走过的路朝前进。不久,我们发现汹涌的海水正不断地把我们的木筏向上推,并且我感到气温突如其来地升高了。

叔父手里拿着火炬,为了要计算出我们现在所处的大致方位,他一直在观察着岩石的性质。

“火成花岗岩,”他说,“仍然是原始时代,可我们怎会不停地上升呢?”

温度不断上升,我们三人不得不脱去上衣和背心。紧接着,我们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爆炸声。

“地震?”我不由地想到了这一点。

“不,是爆炸,”叔父神秘地笑了笑,“我肯定我们正处在活火山的喷口,这是我们回到地面的最好机会。”

D

对以后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我记得并不清楚。我只模糊地感觉到连续不断的爆炸、大地的震动,还有传到木筏上的涡流的摇摆。在那如雨的岩烬里,木筏被咆哮的火焰包围着,随着熔岩浆的波浪而升降。那火烫的空气似乎夺走了我们的呼吸。我想如果现在正处在温度零下三十度的北极区域,那该多好啊!然而由于木筏快速地上升和不停的震动,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重新张开眼睛的时候,我感到向导那只强壮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腰带,他的另一只手拉住了叔父,是他把我们从死亡中救了出来。

当我的眼睛习惯了地面上的亮光时,我看到,在我们头上五百英尺的地方,就是火山陷口。“我们在哪儿?”

“在西西里,”向导告诉我们,“那是附近的一个少年对我说的。”

喔,地心的旅行啊!多么了不起的旅行啊!我们从一个火山洞口里面进去,又从另外一个火山里出来,它距离斯奈弗和世界边缘上的冰岛的光秃秃海岸有四千英里!我们这次旅行的机会却把我们带到了地球上最幸运的国家里面!我们把终年积雪的地方换成了常绿区域,把冰冷北方的尘变成了西西里的蓝悠悠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