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结发为夫妻(二)
曼筠刚一写完,秉璋便赶紧将婚书拿过来吹了几下,待墨迹干了,又小心翼翼将它卷起来,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小匣子里,待辞别了神父,回去的半路上,曼筠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秉璋笑道:“昨天在诊所吃饭的时候,我就去给神父打了个电话,请他当我们的证婚人。婚书是维真帮忙弄的,至于戒指,是我回来之前就已经买好的。”他看曼筠望着手上的戒指只是发呆,便继续道,“我知道,你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但我薪水不高,而且一次只能预支两个月的,买不起更好的戒指,但这一对,胜在是纯金的,又是圆环形,倒是很能表达我的心意,还请你不要嫌弃。”
他的爱,会如这戒指,坚定而纯粹,终始贯之,永无断绝。
曼筠原本沉默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听秉璋说到这儿,忽然抬起头盯着他,一脸严肃地问:“你说,你买戒指预支了两个月的薪水?”
秉璋点点头,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曼筠盯着车顶,不无惆怅地道:“那看来你薪水确实不高。”
秉璋忙解释道:“呃,刚开始都是这样的嘛,以后慢慢就好了…其实…我私下也问过那些成了婚的前辈们,只要安排得当,除去日常开销,每月还是可以剩下一些的,你攒一攒,也能做点衣服,买点小首饰…”
曼筠看着他略有些局促的样子,终于撑不住笑了:“好,好,那我以后尽量少吃饭。”
秉璋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逗他,便忍不住伸手来捏她的腮,切齿道:“胡说,哪有少吃饭省钱的,不能少吃饭,要多吃。”
曼筠捧着脸一面躲,一面笑道:“多吃要长成大胖子。”
秉璋干脆一把揽住她的腰:“胖点才旺夫。”
曼筠想到虽是在车里,到底小范还在,便有些不好意思,推拒着他道:“你干什么,不害臊。”
秉璋嘿嘿一笑:“我抱我自己的老婆有什么好害臊的,难不成要抱别人的老婆才不害臊?”
曼筠锤着他胸口:“那你去抱一个试试。”
秉璋抓住她的拳头,若有所思地道:“说不定,还真要抱别人的老婆。”见曼筠愣住,不禁笑道,“你以后要是给我生个女儿,我可不得天天抱着别人的老婆吗。”
还没等她反应,小范已笑出了声,曼筠也笑着用川话骂了句“瓜娃子。”秉璋倒不恼,还一个劲儿在那里胡说八道,曼筠只不理他,由着他独自叨叨个没完。
等回到陆宅,去见陆伯言和余氏时,曼筠仍像往常那样唤他们“伯父伯母”,他们却沉着脸不像往常那样应她,曼筠心下忐忑,不知他们什么意思,秉璋拉着她规规矩矩跪到二老面前,递上装婚书的匣子,一本正经地道:“按爹的要求,我们已经想好了,就自己去把婚结了,这是婚书,请爹娘过目。”
曼筠看看他,又看看冷冷瞅着他俩的二老,沉默地低下头。这时承瑾和敏芝听说他们回来了,也一同过来,刚到门口就听仆人说起他们自己跑去结婚的事,待进来时,见两个人都跪在地上,陆伯言板着脸,余氏则在一旁暗自叹气。敏芝想了想,劝道:“爹,娘,这婚姻大事,他们是不该擅自做主,先斩后奏,尤其老二,简直就是一贯如此,累教不改,依我说,这小子就是欠揍,须得好好教训教训。”陆伯言听到此处,冷哼一声以示赞同,敏芝便又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道:“老二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您再吹胡子瞪眼,他也只当没看见,可您看,青青给吓得,都不敢说话了。”陆伯言顺着敏芝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曼筠低头不语,确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便软下来,叹了口气,接过那只匣子,打开来拿出婚书看了看,又撇着嘴将它放回去,合上匣子,递给余氏,无奈地点了点头。余氏会意,拿着匣子进里屋去了,出来时,手中已换了一个小盒子。她将曼筠招至跟前,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羊脂玉镯就要她给她戴上,曼筠连忙推辞:“伯母已经给了我很多首饰了,这个我万万不能再要了。”敏芝见了那镯子,便知事情妥了,笑着按住她道:“这个,你才是万万不能不要。”
此时陆伯言道:“这是秉璋的娘留下的一对镯子,已经给了敏芝一个,这个是你的,拿着吧。”曼筠听了,望向敏芝,见她不住点头,又撩起袖子,晃了晃腕上那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镯子,这才由着余氏将它套到自己手上。
敏芝见了,赶忙吩咐仆人去倒茶,又笑道:“虽然这事他们决定得仓促,没法办酒席,但该全的礼还是要全的。”说着接过茶盏递到曼筠手中,对她眨眨眼,曼筠回过味来,敏芝这话说得巧,大家都有面子,于是鼓足勇气跪下来,将茶盏恭恭敬敬举过头顶道:“爹…娘…请喝茶。”那声音大概也就跟蚊子差不多,却听得二老心花怒放,余氏喝过茶,立刻将她搂进怀里,直道:“哎,哎,好孩子,委屈你了。”之后又絮絮叨叨嘱咐了她许多有利于夫妻间和睦相处的话,最后还道:“好孩子,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搁在心里,我反正只当又得了个女儿,老二要是敢欺负你,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曼筠听了这话,心头酸酸胀胀,却又不好在人前落泪,便勉力笑道:“放心吧娘,有您这句话,他一定不敢的。”
秉璋撇撇嘴:“没大娘这句话,我也不敢啊。”
一句话说得连陆伯言也忍不住笑了,一面作势拿手杖戳他,一面骂道:“臭小子,没出息。”
之后他们一家人闲坐了一阵,便各自散了。待回到自己屋中,承瑾感慨道:“你当真是料事如神。”敏芝笑言:“是,也不是。”承瑾挑挑眉:“怎么现在说话越发高深起来了。”敏芝哈哈一笑,解释道:“我当初那么推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承瑾有些好奇:“说说你的根据。”敏芝道:“你之前有一次在外面喝了酒回来,不是跟我念叨了大半宿什么什么内因外因吗?别的我都忘了,只记得那个什么内因起关键作用,我觉得很有道理。据你提到的理论,他们两个真心相爱,又都是十分倔强的人,可以算作内因了吧,那我们这些外因还有什么要紧的。”承瑾听了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胡说得倒很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秉璋便带着曼筠暂别家人,登上了去广州的客轮,尽管事先有了准备,曼筠还是因为晕船,吐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捱到广州,早已经折腾得脱了相。
好在陆秉璋事先致电同学兼好友梅西平,请他在军校附近帮忙赁好了房舍,备好了必要的生活物资,住在附近的覃大嫂听说这事,又主动过来帮忙。否则曼筠下得船来,躺在床上一点动弹不得的那一整天,他不知会多么手忙脚乱。
到了第二天,曼筠精神终于恢复,秉璋便带着她在附近转了转,熟悉熟悉环境,后来转到军校门口,曼筠站在远处好奇地观望了半晌,不愿靠近,却又有些不舍得离开,秉璋觉得不解,笑着问她:“你想看什么?走近点也没关系的。”
曼筠笑道:“不了不了,万一给你哪位同学看见,又生闲话,何苦呢。我只是从前听过一些贵校校长、政治部主任和'三杰'的传闻,今天既然到这儿了,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亲眼见见其中一两位罢了。”
秉璋听得哈哈大笑,揽着她一面往回走,一面道:“陆太太亲临视察工作,他们敢有什么闲话,不过您刚才说的那几位都很忙,你想守株待兔,怕是有点儿难度。”
他正说着,不远处迎面走过来两个穿着军装的人,曼筠想躲,他却携着她的手迎上前去,向那二人行了个军礼,唤到:“孝文兄、长庚。”那两个人原本边走边小声说着什么,见他们走近了,便停下脚步,微笑着以军礼相回,其中一位略年长些的道:“子岚回来了。”另一个则笑着蹦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道:“排长,您可回来了。”此时那位孝文兄已对曼筠拱拱手:“这就是弟妹吧?”曼筠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拱手还礼道:“您好。”
长庚忙对着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夫人好。”曼筠的脸更红了,直道“不敢当”。
见秉璋只是低头微笑,孝文不禁揶揄道:“之前听主任说,你请假是回去订婚,结果昨天碰到西平,他说你不仅直接结了婚,还把太太带过来了,你小子动作倒快呢。”
秉璋仍是笑笑,与他们略聊了两句,便带着曼筠走了,之后又遇到两拨同学,他也只是带着曼筠上前打了招呼,寒暄两句就走,没有多的话。曼筠想,他大概是担心说太多,被人看出端倪,会因她的过去而丢面子,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