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谎言
“车抛锚了,大家换车吧。”公交司机的一句话,让车厢里的乘客全都怨声载道。
寄夏抬起被自己枕得僵硬的胳膊,暗暗说了句:“真倒霉。”
这辆二路公交,是她上下班通行的必要工具,每次都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
寄夏算了算时间,下一辆过来的公交,肯定是带空调的,收费两元的。余下的路程还有四公里,大哥肯定还没吃饭,她咬咬牙,迈开双腿,以现在能做到的,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家里跑去。
刚进家门,就听到干寄春在床上的呼唤:“妹呀,你去哪了,不管你哥啦?饿死我了……”
“我路上买了个烧饼,你赶紧吃。”寄夏从怀中拿出那个热乎的烧饼。
寄春狼吞虎咽地嚼起来。
环顾着不足三十平,没有任何采光,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出租屋,寄夏想起心中那个愿望,要拥有一套房子的愿望,她忍不住苦笑,大晚上的,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太干了,妹呀,快给我倒口水。我这衣服太脏了,中午吃饭时候不小心倒上了,你记得洗了。还有,我的药快没了……”
寄夏跑了一路,呼哧带喘的呼吸声终于平稳,还没坐下歇一会儿,就得起来忙这忙那。
寄春看着妹妹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身影,叹道:“夏呀,苦了你了,要不是因为这身病,你哥我原本也应该是一个英武的、身材魁梧的、健壮男青年。”
“哪有那么多应该,我们还应该有父母帮衬呢,向谁要父母去?亲戚们都嫌咱穷,我偏不信命,非得活出个人样儿来给他们看看!”寄夏拿出一大包药,“看,这都是对心肺功能极好的好药。”
“这些药一看就不便宜,你从哪弄的?不会是从医院偷的吧?”
寄夏:“哥,看你说的这话,我能干那样的事儿吗?咱穷也得穷得有志气!这都是高鸣露用她的员工福利给我换的。”
寄春侧过身子,一盒一盒的挨个看过那些药,笑着说:“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你小心点儿!别高兴的掉下床去,我已经够忙乱了。”寄夏从暖瓶倒出一杯水,“给,喝药吧。”
干寄夏家那间平房的附近,突然停下一辆价值不菲的汽车。
路灯忽明忽暗的闪动,寄秋从副驾驶走下来,跑到驾驶室,隔着车窗给了谢昆鹏一个吻,并摆手示意谢昆鹏赶紧把车开走。
“我回来啦。”寄秋蹦蹦跳跳地推开房门。
“又上哪疯去了?回来这么晚。看把你姐累的,你就不能帮帮你姐吗?”寄春看到三妹这副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
寄秋放下手中提着的两个服装袋:“帮我姐干嘛?帮我姐伺候你啊?别摆你大家长的谱了,你要是身体好好的,能做出个当长兄的样子,咱家会过得这么苦吗?”
“你……我是废物,可身体不好是我愿意的吗?”寄春猛的掀开被子,用力撕扯前胸的医用绷带,“我死了算了,死了就不用拖累你们了!”
寄夏崩溃的大吼一声:“啊!!!你们干嘛!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
寄春很后悔刚才的举动,一个劲儿安慰寄夏,反观寄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独自摆弄着新买的衣服。
城市的夜生活一如既往,人群熙熙攘攘,声音喧嚣嘈杂。谢昆鹏开车驶出寄秋家那条小胡同,一排排黑洞洞的房子和冷冷清清的商店,逐渐被甩在了车身后面。
谢昆鹏的车里依旧播放着李宗盛的《鬼迷心窍》,他满面春风,跟着歌词吟唱:“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姻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到达花海绿地城的地下车库,谢昆鹏意犹未尽地坐在车里听歌,甚至不想上楼。
车里还有激情的余温,谢昆鹏闭上眼,沉溺在幻想中,也沉浸在刚才跟情人的甜蜜温存中。
家中的李幼禾,眼巴巴看着墙上的表,盼着丈夫回家,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担心影响她工作,手机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谢昆鹏口中继续哼唱着那首《鬼迷心窍》:“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一个闪着细微珠光的东西映入谢昆鹏的眼帘,那东西就安静躺在副驾驶的脚垫侧面,谢昆鹏伸手捡起来一看,是妻子幼禾掉的手链,是自己送给妻子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他看着那条手链,陷入沉思,忽然想起家中的妻子。
谢昆鹏慢腾腾的走进电梯,刚进家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幼禾关心的询问:“鹏,我记得你今天是白班,怎么这么晚回来?现在都十二点了。又加班了吗?”
“嗯,加班了。”谢昆鹏以前对妻子撒谎,还会脸红,会内疚,可此时的他,只想用尽量简短的话语,把幼禾应付过去。
幼禾看着疲惫的丈夫,一想到他为了家庭辛苦工作到深夜,就心疼不已:“老公,要不要洗个澡解解乏?我给你去放热水。”
谢昆鹏随手翻动着茶几上的一本杂志,思绪还在乱飞。余光扫了妻子一眼,依旧是那身兔子睡衣,三天了都没换过,头发始终用个大金属发夹夹着,蜡黄的脸色,憔悴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要跟这样一个女人生活一辈子,很不甘心。
他的脸色变得奇怪:“不用放水了,北原又不是南方,空气干燥,不潮湿,不出汗,哪用天天洗。”
李幼禾:“那你饿吗?我去煮面。”
谢昆鹏的手机亮了一下,但没有声音,他背对着妻子打开聊天软件,屏幕里是干寄秋发的文字消息:“主任,我这家真不能再待了,刚跟我哥吵了一架,条件又差,到现在还跟我姐挤着睡,上铺是我弟,你开车进出都不方便。你忍心我住在这种环境里吗?”
他看完合上手机,佯作若无其事,想办法把妻子支开:“禾禾,我觉得你说得对,还是洗个澡睡得舒服,你能帮我放些热水吗?”
“当然能啦,你稍等一会儿。”李幼禾从衣柜拿出丈夫的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