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悬剑崖
一条路穿过云雾，宛如一把利剑插进对岸，对岸却无法窥见。
小小年纪的园宝亦步亦趋，但脚步殷实，虽有山风凛凛，他却没有半点害怕。
反观石谨行，走在这样一条悬天之路上，双腿酸软，脚下如踩棉花，耳边风声隆隆，脑海中早已乱作一团。
行至半路，只觉前路茫茫，彼岸遥不可及，怎么也走不下去了。
园宝走着走着，回头一看才发现石谨行早已落在身后，扬着小脸道：“喂，你怎么不走啦？”
声音清脆稚气，与山风一起钻进石谨行耳中。
石谨行脸色煞白，园宝也看在眼中。
“我...我...”
“是呀，我怎么忘了，这条通往悬剑崖的路叫背水，其意思便是一旦走上来就如同背水一战，再想回头也没有机会了，不信你看”他伸手指向对岸。
石谨行回头望去，只见一条路茫茫无期，飘云如雾，云雾之间依稀望见黑乎乎一片，看不清原貌，看起来便如一张大口，将山间云雾不断吞吐，不禁让人怀疑人生为何。
归途已断，当真就像楚汉相争时韩信井陉口与赵军对峙那般，背靠死路，唯有险中求存，方才有一线生机。
前面是园宝明媚的目光，身后是一张可怕的大口，石谨行知道自己现在即便回头也绝走不回去，也只能硬着头皮不去看脚下，一步一步几如龟速。
悬剑崖，并没有真的悬着一把剑。
悬崖之上，落日的余晖把整个山峰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想不到背水一路竟走了这么久。
楚含光坐在一处巨石上，巨石光滑如镜，夕阳泛着金光，把他也笼在当中，只是他的背似乎有些佝偻，像是一个堆满了心事的老人。
园宝一看到他便加快了脚步跑过去，二人似乎颇为亲昵。
楚含光揉了揉园宝的头，然后目光朝石谨行看来。
他见石谨行脸色仍旧煞白，便知道他这一路走的极是辛苦。
“师兄，他的胆子可真小”园宝说道。
楚含光点了点头，笑道：“你是自小生在其中便不觉得，这条路哪里是一般人走的，他能跟着过来已是不易”
园宝憨厚的笑了，“听说雷霑师兄当年还尿裤子了，不知是真是假？”
楚含光苦笑，“让我猜猜是谁说的”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不觉笑了，俞痕与雷霑素来不睦，其中些许缘由自己何尝不知，二人性格迥异，也唯有一个人能够将这样的两个人纳入麾下一举制服。
“小师妹古灵精怪，有些话也未必尽信”
目送园宝离开，楚含光负手而立，随手一指，石谨行在云雾缥缈之中隐约看到一座巨型的石像，石像通体乌黑，犹如乌金，身体蜿蜒盘旋，伸出几只爪子，一颗巨大的头颅上两只巨晴怒目而视，俯视着脚下的某处。
“仔细听”楚含光说道。
他的声音仿佛有种特殊的力量，让原本骇然的石谨行心神安定。
哗啦
哗啦
水声阵阵。
“有水声”
楚含光点点头道：“此下千尺，乃是幽龙潭伏魔涧，里面的水终年不见阳光，故而钻心刺骨，常人不得入其半分”
“那座雕像不知是何物，莫非也是归剑山的先师所立？”石谨行看了一眼那条巨龙，仿佛有一道光芒直射眼底，让人心潮涌起，就像活了一样。
楚含光却摇了摇头，“我也不大清楚，据说此物早在归剑山立派之前便已有了，至于它是何物...”
“以《异物志》所载，应该是上古神物擎龙无疑，只是擎龙乃是天帝坐骑，必然不在人间，有祖师预言，此为震慑之物，也许在这伏魔涧中藏有邪祟之物”
楚含光说的郑重，不似玩笑，石谨行却是闻所未闻。
“三界之中，人间有人、妖、魔，下界有鬼、怪，亦有天神位居九天之上，你去过七绝岭，当知此言非虚”
石谨行抬头看了看天空，虽已近暮色，却仍是万里晴空，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神迹，可一想到七绝岭深处妖族残暴的模样，便可想而知这世上无奇不有，由不得他不信。
二人坐在大石上，楚含光给他讲述归剑山传承千年的历史，代代祖师奋斗不息，方才有了今日之辉煌，从他口中石谨行可以感觉到，楚含光似乎对那些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的战斗史心生向往。
“你可曾听说过万妖劫？”他突然问道。
石谨行猛然抬头。
“那是狮驼岭的一个噩梦”
从前。
一个少年，带着一个斩妖除魔的江湖梦，脚步走遍千山万水。
有一个地方，那里高山林立，最高的两座中一座如狮，一座如驼。
这里百花齐放，鸟语花香，从未有过战火蔓延，它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他流连于此，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地方。
而此时，一个女子从大山走出，她扬起脸看着天上的太阳，这里温暖的风，一切似乎都美好极了。
他们意外的相遇。
相遇本美好，只可惜一个是人间的修行天才，一个是妖族等了几千年才有的一位最年轻的妖神，这样的相遇为三界所不容。
那时的妖神初涉世事，以为这世上的一切都如阳光与和风一样，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
妖神带着妖族对抗天界，狮驼岭就在天与妖之间，妖神固然强大，但与存在了亿万年的天界相比却远远不如，最后这场天地浩劫终是以妖族的失败告终，妖神不知所踪，妖族也只能盘踞在七绝岭深处。
千年之后，便有了万妖劫。
每隔一甲子，七绝岭深处的妖族便会对狮驼岭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袭击。
那座修葺数十年的高墙会在万妖劫中变成断壁残垣，会有无数的将士倒在血泊之中，即便蜷缩家中，人们也还是在惊恐中无法安眠。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浩劫为何出现，又会在何时终止？
也许只是印证了那句话，人妖不两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石谨行望着远处，仿佛看到了一片漆黑的山脉，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好像被什么卡在喉咙里。
这个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他在心里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