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去
鲁家败落,本已开办不起纺织厂,再加上纺织女工们也深觉这没落的丝绢已没了前途,便走的走,跑的跑,到了后来,鲁家便只有依靠鲁宛如母亲一人还在坚持制作丝绢。
鲁宛如的父亲见家中堆积如山的绢布卖不出去,便劝说鲁母搁下丝绢手艺去学习纺织如今京中流行的锦缎,必然会受富家女子的喜爱。
但鲁母却不肯放弃这流传祖辈的手艺,眼见着家中日益没落,鲁父在做生意时又有了外室,夫妻感情淡薄之下,鲁父便将发妻休弃,将外室娶进了门。
鲁宛如继承了母亲的丝绢手艺,跟着母亲四处讨生,但鲁母生了大病,又无钱医治,便未曾捱过这个冬日。
冬雪刚至的那一天,鲁母便倚在绢织机上撒手人寰。
鲁宛如的父亲倒还算有些良心,知晓了鲁宛如生母之死,想着鲁宛如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再加之心中亦是对女儿有愧,不忍不管,便将女儿接入家中抚养。
但续弦凶悍,把持家中,见了鲁宛如便也不掩厌憎,便对她是非打即骂,这几日更是趁着鲁父不在家时盘算要将鲁宛如嫁给年过五十的老财主做小妾。
鲁宛如偷听了继母与媒婆的谈话这才知晓此事,便常常抱着自己织就的丝绢布挨家售卖,意图攒够盘缠逃出鲁家前往别处傍身。
可终归,天不遂人愿。
少女的叙说声愈加低沉,说到母亲去世之事已多了些哽咽,说到现在,想起自己多舛的命运,不由得心中一酸,已是泪如断珠,泣不成声。
秦怀璧与江楚珩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鲁宛如后觉失礼,连忙拂袖略去香腮所挂的泪珠,看着秦怀璧有些尴尬的勉强笑道:“民女失态,倒是让二位公子见笑了。”
秦怀璧浅笑道:“无事,姑娘身世坎坷,我也颇为同情。”
她的眼波一转,目光便落在了鲁宛如的手上。
绣线缎料金贵,要求纺织者十指无痕,娇嫩如羊脂,否则难保伤了布料,因此寻常女子想要纺织亦是难如登天,而丝绢薄如蝉翼,织法细腻柔韧,远不似蜀锦云缎那般娇贵,虽怕利器,却也不甚有蜀锦那般对纺织绣娘有太过苛刻的要求。
鲁宛如人生的虽美,可一双手却颇有些粗糙,唯有指尖处还算细腻,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的确像是一双常年纺织的手。
她暗自思索了片刻,道:“鲁姑娘,在下不才,在盛京城中颇有些人脉,或许在京城中有人喜欢你的织品也不一定,或许可以帮到你。”
鲁宛如惊喜道:“公子之言当真?”
秦怀璧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当真,
她又刻意装作有些伤脑筋的踌躇道:“只是……这京中生活的皆是皇族贵胄,一向是目光刁钻,我虽有心帮忙,但姑娘的手艺如何我却还未曾见过呀。”
鲁宛如一听便明白了过来,她忙不迭的将怀中的布包拆开,从其中整齐叠摞的布料中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块来,双手奉于秦怀璧的面前。
秦怀璧将那布料搁在膝上细细抚摸,眼瞳因为惊诧而亮了亮。
布料摸着其实并不似它看上去那般轻薄,但拿在手中却依旧是恍若无物,整只手臂在布料之下依旧丝毫无障,果真如说书人所说的那般,连手指的纹理亦是看的清晰明了。
只见整块布料丝丝细密如无缝天衣,望,如烟笼寒水,抚,似少女雪肌。
如今天色已晚,可手中的丝绢在有些昏暗的油灯之下却依旧难掩流光溢彩的似水光华,瞧着竟真如手握泉水湍流一般。
秦怀璧瞧着这布料忍不住暗自惋惜,这布料价值千金亦是不为过,如今反而成了有价无市,倒是可惜了这姑娘的好手艺。
她面上不露情绪,只将那布料重新折叠好递回鲁宛如手中,笑道:“姑娘手艺甚好,不瞒姑娘,我在盛京城在不少的绸缎布庄中皆有人脉,若有我在其中作保,想让姑娘的丝绢在京中流行起来并不是难事。
“若是姑娘有意的话,我愿意替姑娘做这个中间人,只是不知姑娘手中的货物是否当真是姑娘所织,且质量是否如一,姑娘若是方便,能否带我二人入贵府中仔细察看?”
鲁宛如闻言顿时面颊羞红,她羞怯的低下头去,吞吐道:“这……如今天色已晚,这时带二位公子入府……”
她话说的含蓄,但秦怀璧经过方才便明白了过来,鲁宛如是怕名节有失,秦怀璧想了想,忽想到这姑娘周身所穿尽是单衣,便一筷子打在江楚珩的肩头,不由分说道:“你,出去给鲁姑娘买身衣裳回来。”
江楚珩看热闹看的正开怀,忽然挨打便是怔了怔,皱眉指着自己的脸:“我?”
秦怀璧挑眉:“不是你去难不成是让本将军去?”
江楚珩刚想出声辩解,但见秦怀璧的神情,便生生咽下了接下来的话,认命的站起身来,抱拳道:“好好好,既然蹭了将军的饭,那在下便听从将军之意,将军便在此处等着属下,可别丢了人了。”
后一句话是俯下身刻意凑近了秦怀璧的耳朵说的。
秦怀璧被耳畔的热气催的生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皮笑肉不笑的横了江楚珩一眼,江楚珩对上她的目光后便直起身子来,束好靛色斗篷,大步流星离开了那小饭馆。
秦怀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唯恐被鲁宛如发觉,便干笑着借喝茶掩盖。
江楚珩出了门后,眼中那暧昧的笑意便消退,他一拢衣袍,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注意,便借着夜色,闪身迈入街边的小巷。
他负手而立,沉声:“折戟。”
他话音才落,一个男人便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落地,单膝跪地,抱拳恭敬道:“将军!”
江楚珩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崇善把岳妖女带去了什么地方,可查探好了?”
折戟垂头道:“那和尚点了岳氏的穴道,将她带回了明空寺中,那女人双腿都动不了,又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来为难公主。”
江楚珩点了点头,道:“沉沙那边来消息了么?”
折戟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函,恭敬递到江楚珩的手中,道:“沉沙已送来密函,属下看过,大殿下那边已经成功将赈灾粮款拿到手,一切无恙。”
江楚珩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手中的密函,点头道:“做得好,让沉沙护好大殿下,若是大殿下出了一点事,就让他提头来见我。”
折戟道:“是!”
江楚珩道:“你守在这附近,看好公主,不得有误。”
说完了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刚好离去的折戟。
“你去派人仔细查查,那个鲁宛如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