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秘的太极拳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年底,文鼎在腊八前一天,随着父母兄嫂回到了莱阳老家。高成却是懒得动弹,表示不跟着回去,可以帮着看拳馆。文鼎劝说不下,只得由得他了。
在家里没住上几天,母亲就打发他去黄县老丈人家了。他和丁云梅快一年多没得见了,碰面后自然有说不完的私房话。
这次来黄县,文鼎还听说了一个事,自己的大舅子丁云海年前就会从东洋回来。他出国是学医的,准备开春也去烟台开诊所开药店。丁云梅兴奋地告诉文鼎,只要哥哥在烟台开起了大药房,她便会经常去,那样子她就可以和文鼎时常见面了。
元宵节过后,文鼎随家人回到了烟台。一班师兄弟见面后,自然说不出的亲热,他光和一班拳友吃吃喝喝,就花去不少时间。期间,“催命鬼”小郭子也来串过几次门,文鼎虽然从来没有答应收他为徒,他倒是满嘴师傅长师傅短的,真把文鼎当做师傅来敬了。
开春后,宋启云便开始传授文鼎“八肘”的功夫,这套功法系螳螂拳里的绝杀招数,威力无匹,所以才会博得“学会八肘,神仙也不留”说法。
德正见了,不免又添嫉恨。要知道,他身为宋启云的首徒,这些年侍奉师傅非常尽心尽意,但宋启云一直没有把这些杀招传他。如今,螳螂门的人眼里没有他这个大师兄,外面的人也只当宋文鼎才是未来的掌门人,根本就没他德正什么事。
这么一来,他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练功也不勤了。连督促师弟们的劲头也没了,一到晚上,便会去外边喝得醉醺醺。回来就借酒耍疯,宋启云呵斥了他几回,竟是不改,便也不怎么待见他了。
为了精通这套功夫,文鼎足足有一个月没出武馆的门,有众多师兄弟陪练,他果真在短时间内就把它啃下来了。如今,只剩下把它用于实战了,可扳着指头一算,烟台大大小小的拳坊差不多都被他打遍了,他还能到什么地方找人试手呢?
恰在这时,又是小郭子带来了消息,说是在武英街那地方新开了一家拳馆,馆主叫杨丹伯,河北永年人,传的是太极拳。文鼎听了,登时便眼睛一亮。有关杨露蝉的传奇他早就耳熟能详,既然这个杨丹伯是从永年来的,只怕真是个太极高手,他当然一定要去领教领教。
文鼎说干就干,当天下午便找上门去了。那武英街原来叫古董市街,其间的店铺多是卖笔墨纸张以及书画古董的,文鼎在里面转悠了半天,硬是没见到太极拳馆的招牌。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它藏在一条深巷子里,弄口有摆摊子的挡着,故而不好寻见。
在弯弯曲曲的巷子走了会儿,果然看到几张太极馆的告示,瞄了两眼,大意是说练太极利于养生,祛病延年,至于它的技击实战方面却是只字不提。文鼎不免有些失望。
终于来到了拳馆门前,原来是租了一栋民宅开的,门匾简单地用毛笔写了“李氏太极拳馆”六个大字,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树下,有个年青女子穿一身宽松衣衫,领着几个病秧子样的人在慢吞吞地比划着,像是在跳舞,又像在摸鱼。文鼎见了,差点乐出声来,这样的“武术”如何能打人?
那女子见有人来,还是高大壮实的小伙子,赶忙收了势子,笑吟吟地走过来。一张白生生的脸盘上,长着一对乌黑滚圆的大眼睛,她落落大方地问,“你是来报名学太极的吗?”
“不,不!”文鼎赶忙说,“我是来拜访杨丹伯杨师傅的!”
那女子听他这样一说,不觉多打量了几眼,说:“那可不巧,我爹他出门去了!”
“那我在这里等等吧。”文鼎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再说,他从来没接触过太极拳,自然想见识见识。
那女子一时间猜不透他的来意,只好笑笑走开,又继续去教那几个人“跳舞”。文鼎背着手,四下走走看看,见拳馆布置简单,透着寒酸,比起宋启云的螳螂拳馆那可是差得远了。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他索性在树荫下的石凳子坐下来,饶有趣味地看那些人慢吞吞打拳。拳馆才开张没几天,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还都是些病鬼模样。文鼎心想,这些病秧子都不是练武的料,也只有打打太极,活动活动胳膊腿儿了。
杨丹伯的女儿看上去倒有些功底子,可好看不中用,不过是些花拳绣腿而已。文鼎这么想着,不免对这位来自永年的杨师傅生出几分轻视来。杨丹伯如果有真功夫的话,也不至于收这些病秧子徒弟了。
练武为了什么?除了强身健体外,更要突出它的技击功能。像太极这样慢悠悠的,转个身子都这样慢,如何能招架人的快手快脚?看着看着,文鼎不觉便哈地笑出声来。
这笑声十分刺耳。杨丹伯的女儿名叫杨杏,本来,她带着几个弟子轻轻做着云手,个个心静如水,波澜不惊,气氛很好。蓦然被打搅,每个人心里都不痛快。
从文鼎一踏进门来,他的神色就让杨杏觉得诡异,从他的步伐不难看出,这是个练家子,身上还透着一股股杀气,只怕是来寻事的,所以一直抱着小心。
她和父亲来到烟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为了混口饭吃。年初时候,他们托在本地做小买卖的永年老乡,帮忙租下这处宅院,开了这家太极拳馆,但因为地角偏,所以除了几个老弱病残外,总共没收几个徒弟,赚来的学费勉强能糊口而已,房租还没有着落呢。
这不,杨丹伯今天出门,就是请老乡陪着去拜访几个本地名流,好让他们替拳馆扬扬名,日后也好有个发展。他倒没想过今天会有人来踢馆,委实是在这烟台地面上,没几个知道他杨丹伯的名号。
但杨杏一见文鼎,便知道什么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听到他在一旁讥笑,终于忍不住了,说:“我爹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你还是先回吧!”
文鼎其实早就没了耐心,伸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也好,我也等得没味了!”他从石凳子站起来,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偏偏这时,杨丹伯却回转了。
那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身穿一件灰色的长袍,一条辫子在脖颈上缠了两圈,手里拎着两条咸鱼。两人在门口撞个正着,目光一接,文鼎竟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真是怪事,他的杀气一盛,对方反弹得便厉害,竟叫他的脚下有些浮漂。
不觉,他便向后退了一步,对方的杀气登时便消失了。文鼎定了定神,抱拳道:“您可是杨馆主?”
“阁下是?”杨丹伯打量着他,目光温和。
“我等你好久了!”文鼎一顿,轻轻说出自己的名姓,“在下是螳螂拳馆的宋文鼎,特来拜访杨师傅!”
“原来是同道中人,失敬!”杨丹伯微笑着抱拳,他因为是新近才来烟台的,竟然没听说过“二疯子”的恶名。
他不知道文鼎的底细,那几个弟子却是“如雷贯耳”,马上小声对杨杏说了。杨杏才知道今天拳馆招来了恶人,赶忙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咸鱼,没好气地对文鼎说,“我爹累了,你改日再来吧!”
文鼎笑嘻嘻地说,“什么改日,今天就最好不过!”朝着杨丹伯一抱拳,“杨师傅,请赐教!”伸腿缩腰,摆出了螳螂拳的架势。
杨杏见这人说打就打,脸皮比城墙还厚,气得不行,“爹,你别理他!”
杨丹伯养气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淡淡一笑说:“小兄弟,你练武就是为了跟人打架吗?”
“那当然,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得把拳头练硬邦了!”
“我可不这样想,心是拳头打不到的地方!”
文鼎冷笑道,“奶奶的,光磨嘴皮子有什么用,你们太极拳就是这么跟人较量的?”
杨丹伯还是不温不火地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我辈追求的境界!”
“笑话!”文鼎不再罗嗦,身子腾地蹿出,双手闪电般地击出。没想到杨丹伯比他还快,全身倏地就贴过来,文鼎的力道还没来得及使出,人便像遭了电击,向后弹出去,竟然从门口蹦到门外。
他赶忙扎住步子,一抬头,就看到杨杏抢在门口,冷冷地道,“什么二疯子,你这功夫还差得远呢!”她竟然咣地一声,把街门给关上了。
文鼎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暗想:“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给打出来?”刚才那番较量似乎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他败得莫名其妙,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紧闭的街门,文鼎很恼火,但又没有勇气再去砸门。现在就算强自闯进去又能如何,他在摸不清对方路数的情况下,照旧没有胜算。
想到这里,只能恨恨地跺跺脚,往海防营方向而去,边走边寻思着那交手的过程,似乎就在跟杨丹伯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他竟然一下子就失去了反抗力,糊里糊涂地被弹出去。天呢,难道太极拳真是这么神秘的武功?
便这样恍恍惚惚地回到武馆,也懒得理会师兄弟们,进了后院屋子,人便歪在炕上闭目养神。脑海里,杨丹伯微笑的模样一直徘徊不去。
躺着想着,终于趴不住了,他又呼地从炕头蹦下去,在院子里比划开了。四眼和胖墩几个还以为他又捉摸出什么新招数,纷纷过来凑趣,却被文鼎推搡出去。
这般翻来覆去地抠唆,到晚上时,他终于弄清了些眉目。在太极拳馆时,虽然是他先出手的,但杨丹伯却是后发先至,也就是说,他比自己还要快。真是奇怪啊,平常打起来慢吞吞的“老头拳”,怎么会比他出招还快呢?
抱着这个疑团,文鼎一夜也没睡踏实,一吃罢早饭,就又奔杨丹伯的拳馆而去。要知道,挑战了那么多拳坊,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吃瘪,败得稀里糊涂。如果不把这个搞清楚,只怕今后他再也没心思练螳螂拳了。
他赶到武英街时,太极拳馆还没开门呢,啪啪一敲门,杨杏在里面连声喊着来了来了。随着门闩的拉开,一张笑脸露了出来,她本来还以为是练太极的弟子来早了呢,谁知又是昨天那个外号叫二疯子的无赖,当下把脸一沉,并不让开,“你又来干啥?”
文鼎嘿嘿一笑,“当然是来拜访杨师傅了!”
杨杏没好气地说:“我爹他不在!”
文鼎便把眼睛往里面瞅,“那我进去等!”
杨杏一瞪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正要把门关上,就听院里传来杨丹伯的话声,“杏儿,让他进来!”
杨杏这才忿忿地让开路,文鼎摸了下鼻子,扮个鬼脸,大摇大摆地跨进去。只见杨丹伯一身短打,站在院中精神抖擞,显然也是早起练功了。文鼎赶忙一抱拳,“杨师傅,打搅了!”
“小兄弟,你还有什么指教?”
文鼎挠了头皮,嘿嘿笑道,“昨天我输得有些莫名其妙,今天还想来领教一二。”
听他这么一说,杨杏马上来火了,“你还没完没了!爹,别搭理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小子就来气,瞧他身上没有一点顺眼的地方。
杨丹伯淡淡一笑,“打都打过了,再纠缠下去,便没意思了!”
“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出手比我还快?”
“因为我的意比你快!”杨丹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太极拳讲究的是用意不用力,借力打力,所以我比你快……”
话还没说完,文鼎已闪电般出手,却是螳螂拳中的杀招“乱接”,噼里啪啦,两人身影交错,文鼎猛觉得身子平衡失去了,一个跟斗栽出去,还好,他的基本功扎实,身子在地上转了个圈子,好歹是站稳了。
杨杏见了大怒,骂道:“真不要脸,明着打不过,就搞偷袭,你还是不是男人?”
杨丹伯显然也有些不快,只不过他的涵养功夫深,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淡淡地说,“小兄弟,你的身手不错,请回吧!”
文鼎当然知道他刚才手下留了情,脸皮一阵发烧,哪好意思还赖在这里,抱了抱拳,慌忙出了门。不用说,他心里装着太多的迷惑无法排解,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手不错,可没想到碰上了太极拳,便好像碰上了克星。
当日下午,他故意跟宋启云说起太极拳来,说它如何借力打力,如何以柔克刚,盼望爹能教他一个法门,好对付杨丹伯的太极拳。
宋启云并不知道他是因为败在太极拳下,正千方百计想寻出破敌技巧。还以为儿子爱钻研,便热心跟他探讨起来。他告诉文鼎,即便是外家拳,也一样有借力打力的功夫,譬如你一记重拳打过来,对手可以顺势牵动你的下盘。只不过,太极拳却是把“借力打力”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它讲究立身中正,不丢不顶,任何时候都不硬抗你的劲道,而是引进落空,并顺势予以有效的还击。它把人练成一个大球,化消你攻击的力道,还能产生反弹力,你用的力越大,遭到的反弹越大,非常难对付。
文鼎听他这样一说,皱眉说:“爹,这么说咱们螳螂拳碰上太极拳,只能等着挨打了?”
“这是什么话!”宋启云一瞪眼,“从来只有练不好功的人,没有不好的武功。在高手手里,哪怕再普通的招式都威力无比,反过来,你自己要是不成器,哪怕学了再精妙的功夫也派不上用场!”
“这道理我懂!”文鼎说,“可我听说,只要跟练太极拳的人碰上,便会觉得就粘手粘脚,处处别扭!”他对自己的功夫非常自负,所以如此轻易地被杨丹伯击败,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那也不一定,除非你碰上的是太极高手,否则他也难以伤你!”宋启云说,“太极拳这门拳法,外形看上去慢吞吞,其实里面蕴含着非常精深的哲理,最不好练,所以才有太极十年不出门的说法。”
“十年!”文鼎惊道,“谁能等这么久?骨头都变老了!”
宋启云笑道:“以你这样的急脾气,还真练不了!不过,借鉴一些太极的技击原理,倒是对你练螳螂拳有好处!”
文鼎歪着头想了想,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爹,要是你跟太极高手试手,你会怎么打?”
宋启云沉吟了片刻,“不瞒你,当年我和姑父下沧州,去京城时,也曾跟太极高手较量过,他们擅长近身打,意又快,所以要战胜他们,你只有更快,快到让他无法借力才成。快打,用寸劲,最短的距离爆发,让他们防不胜防,才会奏效。”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文鼎眼睛亮了,脑海里不断闪过一幕幕画面,没错,这正是克制太极拳的法门,不,应该说,练成寸劲,闪电般的攻击,便不惧任何门派。想到兴奋处,他热血澎湃,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
不过,宋启云随即又泼了一瓢冷水过来,“醒醒吧你!你以为螳螂拳的寸劲是轻易就能练成的?没有三五年的光景,只怕也是枉然!”
文鼎心里还不服气,宋启云也不多跟他废话,随手扫来。文鼎赶忙抬手去拦挡,砰地声,他身子向后飞出老远,一连两个趔趄,好容易才站稳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螳螂拳的寸劲!”宋启云冷冷地道,“你别以为自己练了三拳两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味去外面惹是生非,还是收收心,好好练你的功吧!”
这一下干净漂亮,打得文鼎心服口服,原来螳螂拳里面还有这么厉害的玩意。可是,接连两次在杨丹伯面前栽了跟头,他心里面总是疙疙瘩瘩的不爽气,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能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我非得再去找他练练不可,免得让他以为我是被打怕了,再也不敢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