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我最爱慕的人们”

史密斯版《梵高传》中把梵高经常雇模特的行为定义为他喜欢那种感觉：导演一种姿势，掌控一个局面，甚至是对模特的训斥，都让他很享受……这些因素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在施粥场、老人院、疯人院、火车站，甚至是大街上，联系到一个喜欢的模特，劝到家里来，摆姿势，画下来，这个过程是很有挑战性的。梵高有时因穿了件不错的西服而被模特拒绝，对方认为他是个浮夸的人；有时又会因为他穿了件弟弟的旧衣服且沾满了颜料而被模特拒绝，对方以为他是个疯子；又有时模特总是擅自改变摆出的姿势或光线，甚至连铅笔出了问题都会让梵高暴跳如雷。他从椅子上蹿起来大声嚎叫，这搞得模特们很不满意，有人干脆摔门而去。多年后记者采访一位模特，他回忆道：“他一点儿也不和善。”遇到特别喜欢的模特，梵高会着急忙慌地给出很多好处，例如答应给固定工资（不论是否每天画他们）、加薪和给预付款。1882年3月，他至少与三位模特如此“签订了合同”，每天支付2法郎。这占据了他每月生活费的很大一部分。梵高在信中确实如此表达过：“要是能只与画室里的那些人打交道该多好啊……我个人无法和画室外的那些人相处，也无法让他们做任何事。”

戴着帽子穿着木屐的男孩

这一切只是表面现象。梵高喜欢画素描模特的本质，是因为他天生就会用那种方式表达内在情感，他所画的那些模特都是在现实中也非常具有戏剧感的人。梵高看待这些人，如同经常抽离出自己的身体看忧郁的树苗和大海。那里不存在任何意识形态或者什么主义、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如同在黑乡所画的矿工们……他不主张工人们造反，说他们折腾完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或者从某种层面上说，梵高所画的素描人物具有的很多感人的东西，是他与模特所共有的某种特质，因此画出的正是他自己的内心世界。

为了画好自己满意的画，他寻找或购买了很多旧衣服让模特穿上……他关心模特的很多细节，用餐时会认真地和他们聊天。“我对模特们越了解，就越能把他们画得更好。”梵高这样解释。有时为了画孩子，他会花时间和他们玩上一整天，为他们举办晚会，有时还会收留他们过夜。因此，梵高对模特的迷恋绝对不会停留在只是享受指挥他们、掌控局面之类的瞬间。请看他写给弟弟的一段话：“……那个地方有一个沙坑，挖沙土的人在那里工作，有一些女人在寻找野菜，一个农民在播种。看到这一切，我几乎绝望了——我会在画我最爱慕的人们方面有所成就吗？”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能让一个画家对当时最底层、最饥饿穷苦的人们发出如此怪异又情深的呼喊？没有那种大爱的视角，是说不出这些话来的！梵高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曾说：“我的内心存在着一种力量，不允许它理所当然地那样发展，但结果往往使我感到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