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解风情的贵人
崔掌事到底还是在厨房里待的时间长了,见识也变得短浅了。他竟是没有好好地想过,一个貌美的女子,能在皇宫大内中肆意横行,悄无声息地爬上房梁,还能将一颗小铁球耍得滴溜溜的转地逗弄他,怎么能是碌碌之辈?
怎么算,也该是一个胆大包天的。
崔掌事原来想一跃而起,奈何他的身躯太过肥胖,竟是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来。
“你!”他哆嗦着手,指着孙南枝,四下寻着趁手的武器。还真让他寻到了一根椅子的断腿。
他身量不算矮,挥着那根断腿,使劲儿地跳着,要将孙南枝打下来。
孙南枝欣赏了他跳得不甚美丽的舞姿,才慢吞吞的从房梁上下来。
比起崔掌事难看的姿势,她落下的姿势简直是翩若惊鸿,动人心魄,若是崔掌事还有心思欣赏的话,说不定还要鼓起掌来。
咳,其实,在这些细节上来,孙南枝向来是略有研究的。比如,从上头跃下来的时候,单脚下地的姿势明显比双脚同时落地要轻盈得多,也好看得多。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她是不会告诉小战的。
崔掌事还算反应灵敏的,一见孙南枝从梁上跃下来,便要挥着椅子的断腿扑过去。
孙南枝厌恶他,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甚至都懒得用脚踢他。
她左脚脚尖轻轻绷紧,微微一用力,同样躺在地上的一截椅子的断腿便顺势朝崔掌事飞去。对于崔掌事这种人,用左脚便够了。
崔掌事正好扑过来,与椅子的断腿相撞。
没被打中之前,崔掌事心中很不屑:嗤,耍花刀的小娘们……
嗤!
椅子腿顺着他的嗤笑,穿过厚实的冬衣,插/进了他的胸膛。
崔掌事惊惧地看着椅子腿,还没有感觉到疼痛,便两眼一翻,像一滩肥肉,瘫倒在地上。
孙南枝仿佛见怪不怪,只轻轻收起滴溜溜转的小铁球,轻盈的身子迈出门外,旁若无人的道:“剩下的事,你处理。”
小战十分的乖觉:“是,大师姐。”
外头雪渣子满天乱飞,佳人窈窕的身姿没入暗夜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而崔掌事与小喜子……则被小战塞入一口久无人使用的枯井中。
昏迷的冬杏,则仍旧被送回她的房中。
一切仿佛像是没有发生过,呼啸而过的,只有逗弄着雪渣子的风。
处理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权当是饭前消遣。孙南枝气定神闲地回到灶房的屋顶上,揭开瓦片,只见值夜的侍女正围着一起吃一锅羊肉汤,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那放着肘子的铜鼎清冷冷的,仍旧放在原处,无人敢动。
她仿佛对那肘子也失去了兴趣,反而是瞧上了一位侍女正在下的羊肉饺耳。一个个白白胖胖的羊肉饺耳,在锅中翻滚着,诱人的香味袅袅上升,直蹿她的鼻中。
吃食嘛,自然是要吃新鲜的。孙南枝不动声色地看着侍女嫩白如葱的手指拿着爪篱,将白白胖胖的羊肉饺耳给捞出来,放进红底的黑瓷碗中,看起来便让人食指大动。
在宫里混得久了,孙南枝是省得的,有些贵人在冷冰冰的夜里,是要用宵夜的。而馄饨、羊肉饺耳、羊肉汤面,向来是宫中贵人们最喜欢的宵夜。
而这些宵夜煮出来的碗数,却是要多上好些的。贵人们的胃口既得到了满足,那灶房里值夜的人们也不能亏待是不。
孙南枝看着侍女将五碗羊肉饺耳放进一个大食盒中,还放了两碟子切成细丝的腌菜。
羊肉饺耳装好,侍女将大食盒交给一个在旁边等候了半响的年轻宫女,那宫女拎着大食盒,撩开门帘,跨过门槛,预备穿过又高又长的宫墙,将羊肉饺耳给贵人送去。
却是巧了,这宫女孙南枝也认得,可不就是叛主的咏雪吗?
咏雪是东家在灵石镇时的贴身侍女,在东家成亲时迷晕了东家,偷了东家的钱财跑了,她竟是一路辗转进了皇宫大内,给那沽名钓誉的清真道人做了贴身宫女。
孙南枝悄无声息地跟在咏雪后面,看着她一双小脚走得倒是快,不过片刻的功夫便一口气走了大半的路程。
大食盒终究是太重,咏雪一口气走了甚远,不得不松开手,将食盒放在栏杆上,自己捶了捶肩膀。
肩膀松懈之后,她再要伸手去拿食盒,却捞了个空。
但见栏杆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食盒的影子?
这可真真是见鬼了!
孙南枝拎着食盒,身姿轻盈地回了秦太妃的宫殿,小战恰好将事情办好,后脚跟进了房。
他鼻子自是十分灵敏,早就闻到了怪香的味儿。只是闻着,不像是肘子的味道呢。像是羊肉饺耳?大师姐今儿的口味变了?
孙南枝大方地将三碗羊肉饺耳分给小战后,自个稳稳地坐在断了腿的椅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饺耳皮薄馅鲜美,一口咬下去满嘴芳香,熨帖了饿了半日的肚子。
孙南枝吃着饺耳,秀气的红唇微微的一张一合,一口一个饺耳,动作极快,唇上却不见沾染半点汁水。她吃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仍旧冷冷的,仿佛她吃的不是羊肉饺耳,而是一口口仙气。
她自己是没发觉,她这豪气的吃法,与她的倾国倾城的外表,似乎有一点点的违和。
小战自是不敢窥她的神情的,只埋头吃饺耳,却是错过了大师姐脸上的一丁点微不可见的满足。
她不爱钱财,不好色,唯独只喜欢练武与美食。
嗯,她真真是十分好养的。孙南枝如是想,又夹了一只白白胖胖的饺耳,送进嘴中。
自家王爷有钱有财,长得还挺俊朗,也不好色,素日里只喜欢读书与处理西南府的俗务。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挺好养的。但此时……
乌铜垂首站在一旁,一张脸看起来比苦瓜还要苦。
方才王爷脸上的表情一冷,他差点就要伏跪到地上去。
都怪他的疏忽,忘记吩咐天下居的掌柜,不要侍女前来服侍,只要清一色的男仆。虽然那几个侍女似乎是见惯了世面的,端茶倒水的时候行为也十分的规矩。可燕爷明明白白的,脸上的神情就变了。更别提后头,有个胆大的侍女竟然还从袖子中抽出一方帕子,佯装桌子上有灰尘,给抹了抹。那方帕子,似乎是熏染了什么花的香味,浓郁的怪呛人。尽管那侍女没有明目张胆的勾引燕爷,或者擦桌子也是出于强烈的责任心,可自家王爷……向来是不喜欢极浓郁的花的香味的。
王爷喜欢墨香,泥土的香味,饭的香味,树木的香味,偏偏不喜欢劣质熏染的花香。
那侍女,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果然,自家王爷即时就发作了。明明当时他离那群侍女,隔着一道珠帘并一座小屏风呢。那香味倒也不是十分的明显,但王爷的鼻子在某些方面,却是很灵验的。
年轻王爷的声音冷冷:“都出去。还有那张桌子,一并扔出去。”
此话一出,方才用帕抹桌子的侍女脸色就变了。她只是听二掌柜的说,住进夏荷间的客人,出手大方,长得还年轻俊朗,她们殷勤些,说不定能多得些赏银。
但她是与姐妹来的,她姿色虽然还算居上,但隔着一道珠帘呢,哪有什么表现的机会。是以她脑子一转,将自己精心熏染了花香的帕子,贡献出来抹桌子。说不定届时,房中的贵人喜欢那花香,赏赐她银钱呢?或者,关系更进一步呢……
谁能想到,那年轻的贵人竟然是个不解风情的。这不解风情的贵人,跟一根木头有甚区别?
嗤,可真真是浪费了贵重的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