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关键的一战

不救西夏，确系金卫绍王的战略短视。所谓“人穷志短”，卫绍王前任金章宗在位时，蒙金的攻守之势就已经转化，金朝日益受到蒙古人威胁，卫绍王之所以不救，其背后或有不想激化矛盾、为蒙古寻衅提供机会的考虑。

铁木真成为蒙古乞颜汗的同一年，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金世宗去世，因太子完颜允恭早死，二十一岁的金章宗完颜璟以皇太孙身份继位。章宗是为金朝第六任皇帝，在位十九年，先后采明昌、承安、泰和三个年号。明昌间，他延续世宗的治国路线，金朝经济社会发展迎来极盛，史称“明昌之治”。

然而，正是在明昌、承安年间，金朝国势发生重大转折。按《金史·哀宗本纪》中的说法是，“明昌、承安盛极衰始”。

金熙宗、海陵王时内部相残的惨剧在金章宗时再次重演。金章宗对他的几个叔叔疑心重重，郑王完颜永蹈、镐王完颜永中先后被杀。黄河决口三次并改道，两岸村舍遭严重破坏，大批农民死于水患或被迫逃亡。东北地区的契丹遗民反叛不断，蒙古诸部借机南犯。

蒙古诸部中，紧邻金朝西北的塔塔儿部最强，金明昌六年至承安二年（1195—1197），金章宗先后令左丞相夹谷清臣、右丞相完颜襄统军深入大漠北征，铁木真联合克烈部脱斡里勒汗出兵助战，杀死塔塔儿部首领蔑古真。金承安三年（1198），章宗再派完颜宗浩领军，迫降弘吉剌部，击败迪烈土部，大破合底忻部、婆速火部。金章宗通过这三次北伐，基本解除了蒙古诸部对金朝北边的威胁。

历史的诡异之处在于，北伐的胜利给金朝带来了一个他们意想不到，也不愿看到的后果——帮助铁木真削弱了他东邻的劲敌，促成了蒙古诸部的统一。完颜宗浩的北伐成为金军深入漠北主动进攻的绝响。

卫绍王缺乏才智，但在金章宗和朝臣面前装成一副持重老成和与世无争的样子，骗取了金章宗的信任。对诸王疑虑重重的金章宗病重，因自己无子，两个妃子贾氏、范氏正怀有身孕，决定让卫绍王掌兵，选他为接班人。章宗留遗诏说将来这两个孩子中如有男孩，当立为储君。卫绍王信誓旦旦地答应，即位后却立即变了嘴脸，毒杀贾氏，令范氏堕胎、削发为尼，立自己的儿子完颜从恪为太子。

卫绍王按惯例派使臣到蒙古，要求成吉思汗跪拜。成吉思汗曾入贡金朝，见过卫绍王，当得知新君是他时不禁哑然失笑，轻蔑地说：我以前以为中原的皇帝是天上派来的使者，然而怎么能是这样的庸懦之辈？拜他做什么？

卫绍王闻报后大怒，企图等成吉思汗入贡时将他擒杀。成吉思汗干脆停止称臣纳贡，并数次出兵侵掠金朝北疆。从此，卫绍王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他胆寒的对手。事实上，卫绍王根本就不是成吉思汗的对手。

成吉思汗被推为蒙古大汗后便开始筹划伐金。但，金朝毕竟地域辽阔、富庶、人口众多，而蒙古地区尚未完全统一和巩固，成吉思汗一直在等待时机，没有妄动。

成吉思汗做了一系列准备：

一是完成蒙古的全部统一。

二是三次征西夏，拆散了金夏同盟，翦除了金朝羽翼。

三是令蒙古高原以西的高昌回鹘汗国（蒙古人称畏吾儿国）以及位于高昌回鹘西北、巴尔喀什湖以南的哈剌鲁突厥人（葛逻禄人）臣服，增强了力量。

四是采取联姻等手段，招纳界壕外侧为金朝守边的汪古部，使阴山以北地区成为攻金基地。

五是利用商人、使节等刺探金朝情报，散布各种小道消息，麻痹金军。

金朝北边守将纳哈买对成吉思汗的这些举动有所警觉，向朝廷奏报蒙古人厉兵秣马，准备南下。卫绍王认为纳哈买擅生事端，竟将他囚禁。金上京留守徒单镒向卫绍王建议把分守各地之兵集中起来保卫重镇，卫绍王不理。

成吉思汗感到伐金时机已到，元太祖六年（1211）初在克鲁伦河祭旗誓师伐金。军中除成吉思汗长子术赤、二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外，还有木华黎、哲别等悍将，集兵十万。

蒙古军兵临金朝西北，在汪古部的引导下，蒙古大军轻易越过长城，兵锋直指重镇抚州。金朝几代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构筑的长城，与历史上许许多多劳民伤财的工程一样，完全是瞎耽误工夫。

抚州南面有险峻的野狐岭，这里自古是通往坝上蒙古高原的通道，是防御草原民族南侵的重要堡垒，越野狐岭南下即可进击中都门户居庸关。卫绍王这下急了，忙遣平章政事独吉思忠、参知政事完颜承裕领军四十万进驻抚州。同时命西京留守纥石烈执中行枢密院事，加强西京大同的防御。

独吉思忠、完颜承裕率大军入驻抚州后，组织兵民加固其北三百公里的界壕、边堡，在边堡、抚州、野狐岭三线据险设防。独吉思忠骄傲轻敌，低估了蒙古军的战斗力。哲别领军突袭，攻下险要的乌沙堡（今内蒙古商都县）、乌月营（今河北张北县西北），金军第一道防线瓦解。

卫绍王解除独吉思忠的职务，诏完颜承裕主兵。不久，完颜承裕为防止蒙古军绕过金军主力进攻防备空虚的中都（今北京市），放弃第二道防线——抚州、昌州、桓州的坚固城防，退守野狐岭一线，打算凭借险峻山势阻挡蒙古军进攻。

成吉思汗轻取三州，稍事休整后进兵野狐岭。

完颜承裕将四十万金军布防于野狐岭的诸多险要处，无法形成优势兵力与蒙古军对决。成吉思汗抓住战机，由野狐岭北口的獾儿嘴通道进击，猛攻金军中军指挥部。木华黎率敢死队下马步战，一路冲杀，成吉思汗率主力军随后攻入，不到中午就已大破金军，金军战死者蔽野塞川。

蒙古军继续进攻，完颜承裕不敢战，败逃宣平（今河北万全县），重新集结溃兵数万。蒙古军追至，两军在宣平附近的会河堡再次展开大战，激战三日后，金军被围歼，完颜承裕只身逃回宣德州（今河北张家口市宣化区），野狐岭之战结束。

成吉思汗回师漠北过冬休整。

一个国家的历史命运往往会由一两次战争的结果所决定。此战令金军丧师数十万，元气大伤，《金史》中称“金之亡国兆于此焉”。

很多人将失去燕云十六州、失去了燕山屏障，视为北宋军事积弱的根源，这并不错。但野狐岭之战也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即便燕山阻隔、长城为壑，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统帅下的蒙古大军同样能战而克之！

金军的惨败震惊了南宋，有人据此预感到蒙古称霸的时代即将来临。南宋户部员外郎余嵘正奉命使金，路上接触了金朝野狐岭之役的败兵，回国后他向宁宗上奏说：现在的蒙古势不可挡，就像当初女真的崛起之初，金朝有旧辽灭亡之势，朝廷要做好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