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和肿瘤君相处
2018年9月27日是妈妈开始化疗的第一天,从上午9点半到下午4点,一直在输液。我也没闲着,就在旁边一直陪妈妈说说话,安慰她。因为要注射抑制骨破坏的药物唑来膦酸,所以爸爸隐约知道妈妈的癌症有骨转移。但我告诉爸爸,这些都是很正常、很普遍的,还是很初期,我们要提早预防。而妈妈问起为什么打增骨针,我则告诉她是补钙的,预防而已。她就相信了,觉得那是好东西。化疗的第一天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身体有点累,妈妈回家睡了一觉,晚上胃口很好。因为做完化疗身体会变差,所以我们全家都格外注意妈妈的身体,不能吃有激素的肉,少吃红肉,吃鱼要吃带鳞的,吃水果要削皮,不能吃西柚,多补充维生素。
刚开始化疗其实身体还没有出现太多变化,妈妈还是正常的生活,早起做早餐,如果累了就休息。我们则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呵护妈妈的情绪,观察她的喜怒哀乐,尽量满足她的小需求。爸爸负责在家照顾妈妈的起居饮食,他真的变了很多,大男子主义的他,几乎从不做饭、做家务,可是妈妈患癌后,他开始学炖汤、做菜。一个男人的责任心和爱意,此刻再也掩藏不住了。我和弟弟则负责照顾全家的心情,帮助爸爸分担家务活。我们相信,只要齐心协力,保持乐观的心态,一定能感染妈妈的情绪,让她勇敢对抗病魔。
随着化疗药物慢慢起效,妈妈开始变得虚弱,抵抗力开始下降,很容易感觉到累。因为服用希罗达,骨髓抑制严重,所以不能打长效升白针,只能每隔几天就去医院查一次白细胞,如果白细胞低,就要打短效升白针提高白细胞水平。妈妈很配合治疗和饮食安排,每天早上都吃五红汤,晚上就喝猪骨炖花胶汤补身体,提高免疫力。
妈妈对于味道很敏感,动不动就说想吐,连炒菜的味道都闻不得,还常常说吃不下。不过幸好,妈妈还是高喊着“为了生存”拼命把食物往下咽。但渐渐地,妈妈的食欲开始下降,脾气开始暴躁,有时候会埋怨为什么安装输液港,为什么要弄个伤口出来(因为考虑到右乳可能要手术,所以输液港安装在了左边)。记得有一次,爸爸为妈妈特意做了一道菜,结果妈妈说不想吃,想喝粥,爸爸二话没说就去煮粥了。有时候爸爸炖了好久的汤,妈妈却发脾气一口也没喝。可怕的是,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我和弟弟就只能私下安慰爸爸。我说:“爸爸呀,你受委屈了。”爸爸说:“再让我受委屈50年,我也甘愿。”后来妈妈回房间睡,大声叫着爸爸,我问妈妈怎么了,她说想爸爸进去帮她揉揉手。我说我来,妈妈非要爸爸来做。唉,子女一场,也许在妈妈心中我们依旧是孩子,在我们面前她想尽量刚强。可是在爸爸面前不一样,她可以发脾气,可以撒娇,丈夫是她心中最强大又最亲近、最可依赖的人吧。不得不感叹伴侣关系的伟大。我总觉得父母那一代的爱情太内敛了,往往藏在琐事里、藏在孩子中,可是当听到爸爸那句50年后,我觉得这就是爱吧,只要你在,只要你陪我,我就知足了。成年人的爱情,可能不再是轰轰烈烈的心动或享受被爱的索取了,还包含那隐藏在冰山一角的爱意下深如大海的责任。以前我总觉得要找一个很爱很爱的人,这样才甘愿洗手作羹汤、相夫教子。我也总看不懂那些老奶奶或者老爷爷推着轮椅上的老伴一起散步的心情。现在我慢慢懂了,有时候当下的爱有多深刻真的很难权衡,但也许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虽说妈妈整体来说感觉都还可以,就是有些乏力,胃口变差,但她意志却始终不坚定,觉得化疗很辛苦,宁愿去相信那些所谓医治了很多疑难杂症的“野中医”,觉得喝中药慢慢调理也行。那段时间我常常搜集各种信息,查找经过科学治疗而痊愈的案例给妈妈,增强她对科学治疗的信心,同时也跟舅舅沟通,让他多给妈妈些鼓励,多给她灌输科学治疗的必要性,让乡下的亲戚不要动不动就提乡下的神医了。我告诉妈妈:“诺贝尔奖获奖者的研究就是跟癌症有关的,其实全世界都在陪你打这场战役。你也要有信心好吗?不要做逃兵。”
有些人化疗了好几次才开始掉头发,可是我妈妈在第一次化疗后就开始掉头发了,化疗了3次后头发基本上就掉光了。妈妈是个很爱惜头发的人,从我记事起她就只留长头发,喜欢去理发店洗头做个美美的造型,可想而知掉发这件事让她多么难以接受。于是我常常安慰妈妈,毕竟掉头发是化疗里最不辛苦、最不痛的副作用了,病好以后长出来的头发会更黑更浓密。妈妈刚开始掉头发的时候,每天醒来就会看见很多头发留在枕头上,后来一梳头就大把大把地掉。不过幸好,妈妈还是接受了戴假发。妈妈常常问我,有没有更好的药能够不掉头发。我只好跟妈妈说,戴假发可以想要什么发型就有什么发型,想要什么颜色就有什么颜色,长的、短的、波浪的随心换。
是的,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如果现实太残忍,那不如畅想一下美好的明天,畅想几年后我们一家人的样子,全家一起开心聚餐的景象。我牵着老公,妈妈抱着我的孩子,我们一起回忆几年前全家人齐心协力对抗癌症的场景。我们笑妈妈总是发脾气,爸爸假装当年受了很多委屈,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而现在,爸爸的快乐来源于妈妈多吃了几口饭,我的快乐来源于爸爸的快乐和妈妈的快乐。希望全家人齐齐整整、开开心心,顺利渡过这次难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