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自成
天还大亮,孙杰出现在帐篷中。
帐篷周边没有什么人,陈虎他们早就带着挑选出来的壮丁出去训练了。
帐篷外面有一个土坑,是根据之前挖的那个地窝子扩建而来的,存放一些武器装备。
将带来的那些土制炸弹和燃烧瓶,小心翼翼的堆放在里面,再盖上用来防潮塑料篷布。
走出帐篷不远,朝着远处看去。
赵大顶和梁五带着那些壮丁,在不远处练着把式。
这些壮丁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练得时候歪歪斜斜,站立不稳。
赵大顶和梁五没有陈虎严厉,但也没有多么慈善。
练兵,多一分严厉,就多一分保障。
现在多吃一点鞭子,以后上了战场,就少流点血。
更远处,是控制着手扶旋耕机的那几个壮丁,他们正在地里卖力的耕耘。
有些时候,干某些事情是会上瘾的。
孙杰刚刚考到驾照那会,手痒得厉害,恨不得天天开车。
眼前的这些壮丁也是一样,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心理,反正他们乐在其中。
每天从早忙到晚,也不觉得累。
其实,操控手扶旋耕机,要比之前用铁锹挖省力的多。
这些人都是庄稼汉,耐力出众。
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时间还很早。
孙杰闲着也是没事,打算去陈虎那里看看。
距离也不算太远,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能看到。
陈虎训练的那些壮丁,可要比赵大顶他们苦的多。
每个人背着一布包土块,在一座不高的土垣上爬上爬下。
土垣下面摆着几个歪七扭八的“木马”,这些“木马”很特别,四根木头支撑,上面横着一根粗壮的木头。
四根支柱没有钉死,风一吹,不停摇晃。
孙杰有些好奇,走到了这几个木马旁。
陈虎正站在土垣上监督这些壮丁,见孙杰过来,丢下一句接着操练的话,急忙跳下土垣。
“大人!”
来到孙杰面前,拱了拱手。
孙杰看着眼前这几个木马,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用来干什么?”
说实话,这几个木马和后世的木马差距很大,简陋的不能再简陋。
要是以前没有接触过,还真的认不出来。
陈虎道:“大人,这是木马,是用来操练骑兵的。这木马支撑的四根柱子是松的,插在地上的土坑中,人坐上去后,摇晃不稳,再让旁人摇晃四根柱子,让木马更不稳。
要是兵丁在上面能够稳住身子,以后上马就能轻松很多。这是以前军中战马稀少,夜不收用来操练骑兵的土法子。”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尽的,这句话放之天下皆准。
游牧民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对农耕文明有天然优势。
农耕文明缺乏战马,加上先天性条件比不上他们,只能用这种土办法来操练新兵。
这办法看起来好,却是因为战马短缺,从而出的下策罢了。
明朝初年,朱元璋制订了完备的马政,相当一部分时间中,朝廷不缺优良战马。
可天下承平,贪污腐败盛行,马政逐渐崩坏。
破船还有三千钉,数百年下来,朝廷也积攒了不少战马,但优良品种实在太少,加上九边重镇数量繁多,这么一平均,数量直接被稀释。
用这种木马训练,实在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要是手中有强大的战马,何至于此啊!
陈虎怎么说呢,此人看起来有些粗笨,但心思细腻,是一个果决大勇之人。
当年延绥镇拖欠军饷,发不出钱来,眼看生活无望,是陈虎带着赵大顶和梁五从延绥镇逃出来的。
在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时,是陈虎决定南下去西安府。
说一句难听的,要不是陈虎的决定,赵大顶和梁五未必知道去哪里。
他们三人在路上“捡到”孙杰,是陈虎决定将孙杰带到破庙中的。
发现了孙杰身份“不凡”,疑似“仙人”时,赵大顶和梁五当时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免得招惹到祸事。
陈虎力排众议,冒着天大的危险,向孙杰请求赏赐粮食,并且死心归附。
在不知道对方身份,有没有危险的情况之下,看似一个小小的决定,若是没有出众的思虑和极为细腻的心思,如何敢这样做呢?
说起来,当年萨尔浒兵败,还是陈虎带着赵大顶和梁五从那边逃回来的。
“大人,小的是这样想的,咱们现在手中没有什么战马,但不代表以后没有。
提前做好打算,以后有了战马,大人就能直接拥有一支骑兵了!”陈虎说道。
不得不说,陈虎的眼光确实独到。
也是,要是眼光不行,早就死在萨尔浒了,哪里还能坚持到现在呢?
孙杰点了点头,拍着陈虎的肩膀,“你做的这些很好,这些壮丁你好好的操练着,有朝一日,肯定会拥有庞大的骑兵!”
“行了,你接着操练去吧!”孙杰说道。
陈虎再次朝着孙杰拱了拱手,转身去操练那些壮丁。
孙杰看着爬上土垣的陈虎,看着土垣下面的木马,不由的感慨自己当初赌对了。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孙杰自然能看清陈虎身上的一些特点。
果决,忠诚,眼光长远,有谋略,说一不二,执行能力强......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陈虎发于微末之间,要是好好调教,未尝不可为当世名将,独当一方。
“陈虎他们几人不识字,这是最大的缺点,这会严重阻碍他们的进步。
看来,得给他们三人开一个小班,教他们识字。明朝也有简体字,那就结合现代的简体字,杂糅明朝的简体字。”
孙杰背着双手,看着正在操练壮丁的陈虎,做下了决定。
其实,简体字并不是现代独有。
明朝时就有了相当海量的简体字,叫做异体字,或者异形字,相应的繁体字就叫正体字。
这些字和现代的简体字有很多是一样的,文字的简化不是一拍脑门胡编乱造,尤其是汉字这种象形文字,必须有根源有根据的进行简化。
现代的很多简体字,甚至直接采用了明朝的这种简体字。
说起来,现代的简体字和明朝的简体字是一脉相承的。
只不过,古代士大夫为了维持知识垄断,固化阶层,从来不正视简体字,官方文字还是繁体字,并且不承认简体字。
正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文人士大夫看不上的简体字,却在民间盛行开来。
简体字书写方便,便于记忆,当然比笔画繁多的繁体字方便。
金陵城墙砖上,就有很多笔画简单的简体字,流传到后世的一些明朝民俗物件,上面的文字,也有很多是简体字。
繁体字严重阻碍了知识的传播,孙杰自然不会教陈虎他们繁体字。
天色还早,孙杰在周围转悠。
阵阵清风吹来,略显惬意。
孙杰心情较好,可有人心情苦闷。
......
从这里往东南一直走,便能看到一座雄关。
此关便是潼关,始建于东汉建安元年,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扼长安至洛阳驿道之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
出了潼关,往东渡过黄河,便可东进山西或者中原。
崇祯九年,第一代闯王高迎祥兵败于周至黑水域,主力被孙、洪、卢三部联军击溃,第一代闯王高迎祥被俘,凌迟于京城,陕西流贼实力大损。
然,建奴入寇,崇祯急调卢象升北上,给了残贼喘息之机。
残贼四逃,李自成胆大心细,大肆招揽残贼,同时不断吞并小股流贼,盘踞在华州、商洛山以及潼关附近,伺机东出入中原或进山西。
手中势力不断膨胀,竟有部众五万余,对外号称十万大军。
这五万余部众,把老弱病残剔除在外,只有不到一万壮丁,能打仗的老营人马,只有堪堪三千余人。
剩下的那些壮丁,基本上都是一些雏,手中的武器也只是寻常木棒或者砖头。
流贼毕竟是流贼,多年以来养成了不事生产的习惯,依靠掠夺度日。
前一阵子,这种日子还能过下去,但今时今日,只道是铁公鸡吃细糠,只费粮食不下蛋。
军中粮食日益减少,李自成的心,也不免焦急起来。
潼关往南,便是绵延不断的商洛山。
在商洛山北边的一处山坳间,绵延着一大片看不到边的窝棚和地窝子。
臭气在上空回荡,周遭的野兽早已逃之夭夭。
窝棚和地窝子中间,有着一大片黑色营帐,近距离观瞧,上面满是补丁,破破烂烂。
中间的那个大帐最大,顶端鼓鼓囊囊,这是帐中火堆的热气。
大帐正中置一高坐,一红脸大汉端坐其上,头戴范阳笠帽,身披明军罩甲,腰悬秋水雁翎刀。
浓眉大眼,愁容满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闯王——李自成。
两年轻壮汉身披铁甲,腰悬腰刀,立于其身后。
帐中坐立二十四五六之人,皆面孔苦涩。
两方人之间有一火堆,上面置有一口大破铁锅,里面煮着一锅肉,也不知道是什么牲口,许有两百多斤的分量。
“闯王,拿个主意!兄弟们投奔于你,总得给兄弟们找个活命的活计,你今儿应了闯王的名头,就得给我们这些弟兄想法子!”
账下一黑脸大汉站起,目光从铁锅中炖的肉上流过,看向高坐上位的李自成。
声音中带着一丝轻狂,甚至还有逼迫之意。
此人本是高迎祥座下一营把头,号“日塌天”,名张六儿。
高迎祥兵败之后,就率麾下弟兄投了李自成。
当年第一代“义军盟主”王嘉胤死后,座下紫金梁王自用被众“义军”推选为盟主,掌十三家、三十六营“义军”。
而这个“日塌天”张六儿,便是其中一营营把头,颇有辈分。
崇祯六年,紫金梁王自用病死于河南济源,三十六营联盟分崩离析,“日塌天”张六儿投奔高迎祥。
本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人,高迎祥死后,自然投奔实力较大的李自成。
他这样的人,还有十好几个,原本都是高迎祥座下营把头。
于是,这些人推举李自成为新一代闯王,李自成也欣然接纳。
“兄弟们推举你为闯王,你这个做闯王的,自然要把把式子立起来,莫让兄弟们吃了亏欠,兄弟们都快饿的吃树皮了,闯王账下竟然还有肉吃!这不是欺骗兄弟吗?”
张六儿看着锅中的肉,流着哈喇子。
好一阵子没有吃过饱饭了,更别说荤腥。
那浓郁的肉味,勾动着心弦,要是李自成没在这里,他早就冲上去了。
“张六儿,你个诨货,你想吃肉就直说,休要如此!”
李自成左后边那个汉子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此人乃是李自成座下大将,打铁匠出身的刘宗敏。
右边的那个汉子也怒目而骂:“我家叔父岂能让你胡言乱语?”
这汉子便是李自成的侄儿,军中号称“一只虎”的李过。
放了寻常,张六儿自然害怕,可今日后面全都是一起在高迎祥那边混过的营把头,加之他们最近都没有吃过饱饭,有这些人撑腰,自然不怕。
张六儿身子一横,胸膛一挺,语气蛮横:“要是闯王今儿不给个说法,我们自会散了去!”
“对,我们直接散了去!”
“谁家给肉吃,我们就去谁家,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后面的那些营把头也一个个的嗷嗷叫起来。
“哈哈哈,兄弟们说笑了!你们两人还不退下?说这些伤和气的话作甚?”
李自成侧过身子,看向身旁的刘宗敏和李过,呵斥道。
两人虽然不服,但闯王都发话了,只能后退半步,闭口不言。
李自成再次看向张六儿,一脸平和的笑道:“张家兄弟,今儿叫你们过来,就是请你们吃肉的。
这口锅里面煮了两百三十斤的肉,今儿兄弟们敞开肚子吃!
这肉,可是我杀的军中战马,战马珍贵,但比起你我兄弟们之间的情谊,倒也不算什么。
只可惜没有酒,不然定与诸位兄弟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