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千纸鹤与烟火（四）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进入黎言的记忆宫殿。”亚瑟一边带路，一边回头对黎泽秋说话，就好像一个大学生向高中生炫耀他新买的车那样。黎泽秋不能接受，梅斯菲尔德家族居然在家族附近拥有资产，还是在离家族那么近的地方。“哦，不过不用担心，我是这方面的专家。”

能力“潜海”，是一种和梦境有关的能力。黎泽秋只听闻这种能力可以用作梦境的预知，不过预知的深度和广度肯定不及真正的预言术。现在亚瑟要利用这种能力进入黎言的梦境中，从而达到破解术式的效果，他说黎言之所以没有醒来，不是因为魔女的术，而是因为她自身的自我保护意识觉醒，从而无法清醒。

亚瑟带黎泽秋来到了一扇白色门扉前，上面设有六重密码锁，上面设有六重密码锁，分别是虹膜、声纹、指静脉、以及三道随着日期变动的密码锁。他依次输入密码，随着清脆的一声提示音，门开了。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的实验室，是被你们批准建造的。”亚瑟看了黎泽秋一眼，“关于你的家族，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四面都是白色的墙壁，只有中间的两个玻璃容器，里面分别放着两台精巧的手术椅，本该是头部靠垫的地方，放着一个半圆形的头盔样的物件。

“那是梦境仪，锻造所研造的，用于放大我能力的仪器。现在请躺上去，黎家少主。”亚瑟微笑着邀请。“之后进入梦乡吧。”

依旧是熟悉的那片时间之海。黎泽秋试探着在水面上行走，它稳当当的，表面只是稍微起了一些涟漪。

他记得的，他曾来过此地。

他往前走，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少女，和数月前那个诡异的梦境不谋而合。他被这种相似的毛骨悚然惊讶，那些空气中悬浮的楔形文字、浅蓝色的静脉、曲折的光线，一切都那么如梦似幻。

是了，他想，这是“潜海”。

不论是谁，是他或者黎言的梦境，又或者这其实是亚瑟的梦。

他向前走去，少女以和他相同的步调向前走去，他奔跑起来，少女亦随之奔跑。

时间像是被空间拉长了，他挣扎着向前迈开步子，可看不见的力量拖拽着他的双腿后退。

他闯进了一间午后的教室。

手工课，也是他为数不多和黎言有交集的课。这一节课的目标是刻一个印章，他因为自尊心作祟，从喜好玉石的秦墨时那里讨来一块成色稍次的和田玉，要雕一方私章。

雕什么字呢？

他用铅笔在玉石上涂涂画画，却一直没想好。

旁边的黎言用橡皮刻章，已经刻了一个人型出来。黎泽秋又看向黎天仲——他正在刻三个字，“老同志”。

“这是什么意思？”黎泽秋问。

“老同志啊！和我的名字拼音缩写一样！”黎天仲洋洋自得道。

黎泽秋决心不让他帮自己出主意，他要主动提出些意见来也不听。

最终好像还是只能问黎言：“你觉得我在上面刻什么字最好呢？”

“就刻‘秋月如珪’吧。珪玉的珪，一个王字旁，两个土。”

“嗯……”

黎泽秋举起刻刀，即使觉得这样的答案对于黎言来说有些敷衍，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刻画着。刻刀擦过璞玉，发出好听的刮擦声，他一边描摹轮廓，一边把玉石凑近机器切割。

最后的成品不太尽如人意，他本想在印章上做一个石狮子的像的，却不小心做成了一个四不像。对于初学者来说，或许已经很不错了，但黎泽秋并不满意这样的成品——毕竟他想要把这枚印章送人当作礼物。他这个月已经没什么零花钱了，家族里拨的那些少得可怜的生活费被他用来买显卡和键盘了。

“这是什么？”黎言把头凑过来，垂在耳旁的青丝轻轻在他的脸颊边晃荡。

“……貔貅。”黎泽秋扯了个谎，把头扭开，不敢直视黎言的眼睛。

“诶，不会是送我的吧？”黎言本意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黎泽秋因此红了耳根。她坏笑着盯着黎泽秋看，让他浑身不自在。

“才不是，你不是嫌丑吗。”

“我没有啊。”

“反正就是不给你！”

……

曾经的那些回忆，都在黎泽秋面前慢慢闪过，他走向那个显然的结局，黎言正蜷缩在角落中，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来接你回家了，黎言。”

白色的病房内，许璐正静静地看着黎言的睡脸，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她突然叹了口气。

“黎言，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

“所以没有人比我更能了解你的处境了。”

病床上的黎言，戴着的呼吸面罩上起了些白雾。

“我知道，我们的感情都注定得不到回应，怎么可能呢……我们和他们，生来就处于不同的立场。因为我们的血缘，因为我们的家族，因为我们的灵魂。”

她转头看向床头那瓶叠了一半的千纸鹤，惨淡地笑了。

“或许还是不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