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卷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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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深渊(二)

“那么,最终的票选结果是。”主持人吊足了胃口,才公布答案。“宁静臣,当选学生会主席!”

宁静臣上台,微笑。他今天穿了一身正装,及肩的长发在脑后束好。温文尔雅。张奕夏在台下想到这个词,身边的女生尖叫了起来。她隐约想起这好像是那天和黎言一起演唱的那个选手,由于他的外形是男生中比较少见的,所以那天有人隔着面具猜出他是谁也不奇怪。

“学生会副主席,张奕夏,是难得的御姐新人哦!”

张奕夏在心中腹诽这个学生会大选整的像选秀节目一样,慢悠悠地上台,优雅地站在宁静臣的身边,看着其他的学生会干事被念到名字后上台。望着身边那些穿着光鲜的公子少爷小姐,她心中有些淡淡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她只穿了校服便来参加终选。可每个候选人都有备而来,穿着奢侈的套裙或正装,更有人别出心裁,穿了古董的复制品。

“这就是一出戏罢了。”她想起上台前黎言安慰她的话。戏?确实是戏,你看那衣香鬓影,笑语晏晏,像极了成人世界的缩影,少年少女在台上演绎着他们的父辈,他们的未来。那是她曾经不屑的,那个散发着权力腐臭味道的世界。可她此时却不住地想——“我是不是该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至少打点些关系?”

或许她的命运,和万千人一样,早在换上父母给自己准备的衣服时便写下了。从颜色不同区别位尊位卑,再到如今的“名牌”……不变的是阶级,变的不过是一件好看的外衣,没有当初磨牙吮血的吓人。

“从今以后就要互相帮助了,希望你和我们期望的一样优秀。”

张奕夏看着宁静臣伸出的手,一时语塞。

“谢谢。”她礼貌性地回握。

宁静臣的示好代表了少主为首的势力对张奕夏的认可,张奕夏暂时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这个学校里,有“主流”愿意为她提供后盾,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不知道黎泽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她估计这是黎泽秋权宜之后的结果,毕竟从以往的几次相处来看,黎泽秋不是那种直爽的角色,给人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

任性得就像是青春期不良少年。张奕夏最终这么下结论,不过她突然想起他们确实都只是青春期的问题儿童,真是令人忍俊不禁。这样想着,她自己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宁静臣一怔,收回了目光。在他少有的几次和张奕夏的照面中,他从未在她的脸上看见这样滑稽的笑容。

也许,少主也会有出错的时候……?

“来来来,学生会大合影了啊!一、二、三、茄子——!”

合影时大家又变回了少年人,仿佛刚刚台上真的只是一出戏。大家争着抢好位置,找自己的朋友,你推我搡,最后勉勉强强有了一张像样的合影。

幽静的神殿,苦涩的安神香凝在空气中,久久不曾散去。身着深蓝色长袍的祭祀跪坐在大殿中央,神情肃穆且虔诚。他的眼睛上覆着一条白色长带,若是仔细看,那上面竟有银线戗就的星相暗纹,祭袍上若隐若现的花纹,据说是按照天空的二十八星宿方位缝制的。

他的面前是一卦“六爻”,想来是正卜算着什么,随后他抬起头来,瘦削的下颌线条让黎泽秋怀疑他几个月没吃饭:“祭祀麒,恭迎少主。”

明明“看”不见来人,他却还能道出来人的身份,若是一般人,估计已在求仙问神,可黎泽秋不是一般人。平日里他最烦这些鬼神的宿命论和星相学,可这次是时神殿对他发出了邀请——自从两年前他那个不靠谱的父亲彻底对人世失去信心,将家族上下交给他和“信得过的”家长们,他只能被迫像只刚刚学会飞翔的雏鸟那样,用他并不结实的肩膀扛起这一大家子。所幸长辈们都很靠谱,内斗暂时没有发生,还有父亲的铁哥们,黎大御行官对家主的不负责任表示深恶痛绝,力挺黎泽秋坐稳少主的位置。他像是一个脚步不稳的人,硬是走完了一条崎岖的山路,最近才刚刚找到一个稳定的立足点。时神殿的邀请象征家族对他的认可。

作为一个曾经以时神教作为核心的家族,对于“时神”的崇拜是最为真切和热烈的,即使在科学技术发达的今日,家族内依然存在着时神教的狂热信徒,并且在家族每年的家族会议上,他们都享有一定发言权。不过,当初完善家族体制的人是孟德斯鸠的狂热信徒,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家长们相当于立法和司法机构,而祭祀和神官,代表时殿主导家族的大致动向,算是个立法机构。看似权力最大,但夹在两边之间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便是家主。这些年随着人工智能的开发,家主的工作轻松了许多,但“核心”其实只能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提供些不痛不痒的建议,真正的决策还是得靠家主。家主若是神游去了,那便是家主代理——黎泽秋少主受苦受难了。

“想必麒祭祀已等候多时了吧。十分抱歉,有些和日本源家的商务来往拖了时间。”黎泽秋说道,瞥见那六爻,表情略微有些不快。“也真是够闲,明明能力是‘观’,却弄了些铜钱故弄玄虚。”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麒露出了笑容:“你可和你的曾祖父很像呢,也是一样的不信‘这一套’。“

黎泽秋本能地警觉,即便他知道“观”无法看见他人的想法,想来应该是面部的微表情和“场”的波动出卖了自己。按最新的研究成果来说,人的情绪波动会影响身体周边的某种力场,所谓的气场不和,估计也与此有关。黎泽秋没怎么听过这些研究报告,倒是听说了家族内许多关于这位祭祀的不良传闻。麒的能力是“观”,和许璐的能力“感”是同一类型的、但有很大不同的才能。“感”局限于当前的时空,而“观”则毫无局限——古人的所谓“观古今”,命名“观”便是取了此意。但“感”能够感知细节,“观”只能观大概,由“观”得到的结果往往不完全正确。有人说麒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为了强化自身的才能,自剜双目。这样便可减弱外界的干扰。想到这里,他不禁多看了麒两眼,很难想象这样长相温和文静的清秀男人会做出自剜双目的事情来。

“麒祭,邀我前来是因为有了新的预言吗?”

“是。”麒也没有故弄玄虚。“不过这次不用星相那套虚的糊弄家长了,怎么说我们也是第二次见面了,对彼此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嘛。”

不能否认,麒这么说确实对黎泽秋的胃口。

“请说。”

“内乱再现,异端归来。”

“你确认没有出错吗?两年前我和黎言刚回家族的时候,时神殿的预言也十分类似。黎言被欺负和你们的预言也脱不开干系。”黎泽秋虽然信任麒,但他对预言的准确性还是抱有一定保留态度的。

“这次能够确定的是人。和任敏有关。”

“任敏……”

黎泽秋还记得那个女人。四年前他逃出那个黑暗的研究所时,那个女人是那副模样;在地铁站台上的那张脸,也还是那副模样。关于任敏的记载,据说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大抵是一百年前。目前家族对任敏所有的了解仅仅局限于她不是人类、和任家有联系,仅此而已。

“他们真的会回来吗?”他暂时放下自己内心的愤恨,向祭祀提问。

“毫无疑问。那些想要毁灭我们的人会再次出现,我们能否在这次灾难中存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需要我和学校做些什么吗?”黎泽秋提议,“先前建设的超级计算机中还存储着不少的资料。”

“尽力而为吧。不过要小心,也许她的阴谋已经开始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的动乱会是十年前的延续。”

高亢的铃声响起。麒无奈道:“先前告诉你在神殿要开免打扰了……”

黎泽秋赔笑,接了电话:“喂,哪位?”

是王梅梅。

“许璐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刚叫她也一直不理我,和她一起的黎言不见了。我怀疑可能是被魔女带走了……毕竟上次社会实践的时候魔女宣称要杀了她。”

“你等等,我马上下山。”黎泽秋急匆匆地挂了电话。“抱歉,赶时间。”

麒拦住了他,让他稍安毋躁,从里屋拿了一柄剑,“这是‘长恨’,虽然不及‘绛’,但还是趁手的刀剑。年纪有点大了,你小心使用。”

“好。”他接过剑,匆匆地出了神殿大门。

“年轻就是好啊,这样活力无限。”麒微微一笑。“出来吧,我们该讲的话都讲完了,你也听的差不多了吧?”

“得罪。”瘦削的青年从房梁上跃下,在麒的面前高傲地站定:“多谢麒祭祀高抬贵手,不然晚辈今日也许便客死异乡了。”

“去掉也许。虽然他年纪尚小,手段却狠——你师从阎庵?”

“不敢当。”

“你们刺客这行,如今不太好做吧。不考虑来黎家谋一份工?”

“麒祭祀这是在招安?”青年饶有兴味地看着麒,“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晚辈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这不是招安,这是生意。”麒微微一笑,“你大可以选择暂时的逃避,但是你逃不了未来,它总会找上门来的。灾难不止于黎家的祸事,它和所有的灵能者都息息相关。”

“你们说的那个任敏,她是什么?”

“超越你们认知的存在。”

“她是神吗?”

“不,她是恶魔。”

青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这些逃不过麒的“眼睛”,“我会考虑的。”

“代表你个人,还是你的家族?”

青年猛地靠近麒,扯下他的眼罩,空的,本应盛满眼球的地方凹陷进去,像是干尸一般褶皱甚多。

“请阁主殿下还给我,眼罩的成本颇高,再做一条十分麻烦。”麒依然不动声色。

“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用这双眼睛,”麒笑了,“这双眼睛看到的,永远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