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碾压这位温文尔雅的男主角!
01
从十几岁开始,提起最喜欢的季节,付云意的回答永远是北京的初秋。
天气不冷不热,太阳一出来,光穿过街旁院里层叠的绿叶细碎地洒下来,整个世界都被包裹在一片暖洋洋的金色光晕里。走在这样的秋天里,心里那点压抑着的怨气和戾气都好像变得软绵绵的,一同融化散掉了。
这一年也是这样。
只是明明身处如此美好的天气里,付云意却显得格格不入,像是吞了两公斤炸药。
“我真是服了!老王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我不就是迟到了几分钟吗,至于一堂课故意点我起来五次回答问题吗?”她觉得匪夷所思,“一个数算不出来还要看我五个数都算不出来,当众处刑的感觉就这么爽吗?!”
比她低了一级的祁景思考了一下,挠了挠头,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挺刺激的……”
甩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的少女猛地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拎起他的校服衣领:“重复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祁景这人能屈能伸,接收到她凶狠的眼神,立马话题一转:“我说……意姐说得对!老王太坏了,老师怎么能这么当呢,明知道你数学一道题都算不出来,还让你连算五道,这事做得太不够意思了!意姐明天削他一顿不?”
付云意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我削你个大头鬼!”
两个小时前的开学第一堂数学课上,他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穿着一件大红卫衣,喜气洋洋地走进教室。其他科目的老师在开学第一堂课上都会象征性地讲一讲高中对大家的意义和整个学期对于课堂纪律的要求,话多点刹不住车的甚至唠嗑唠着唠着一堂课就过去了,只有老王另辟蹊径、别具一格,一进来就拿起了点名册:“我先点个名啊,顺便再熟悉一下大家,争取快点记住你们的名字。”
底下的同学们安安静静的,没有异议,唯独秦欢听了这话,身下的椅子像是带火,烧得她整个人坐立不安——刚刚认识半天的、她的好同桌付云意此时此刻可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名单是按姓名首字母排序,付云意在比较靠前的位置,秦欢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老王,发现他点名时没有抬头看人的习惯,似乎只要有人答个“到”就可以。眼看着董安安之后的一个名字就是付云意,秦欢从桌子上抽了两张面巾纸攥在手里挡在嘴边准备表演当场变声。
“下一个哈,付云意。”
秦欢猛地挺直了腰板,一个“到”字刚发出一半,就对上老王笑眯眯的、暗藏杀机的双眼。老王摇了摇薄薄的点名册,看向她身边空荡的座位:“怎么回事,秦欢?付云意人呢?”
秦欢吓得差点忘词,赶紧用上了方案B:“到……到付云意了呀,老师,她说她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我现在就去帮您叫她!”
没等老王回话,她就从后门跑了出去。
高一(9)班在教学楼三层的最里侧,等到秦欢跑进三层的女厕所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非常激昂的自我鼓励的声音:“拐,拐,往左拐!吃了它!好样的!哦耶!”
半个小时前的课间休息,连听五场新学期课堂纪律要求兼高中生学习态度教育的付云意终于对这开学第一天耐心全无,握着自己的手机就躲进厕所进入系统自带小游戏的美妙世界,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秦欢,要是有那万分之一的概率老师闲着没事点名,就说她腹痛难忍去厕所拯救自己了。
那时她们谁也没想到,下一堂课的老王不偏不倚就是那万分之一。
秦欢站在那一扇隔间门前,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谁知一声气壮山河的“太棒了”完全掩盖住了她的敲门声,秦欢饶是好脾气也忍不住了,提高了声音直接叫她这位新同桌的名字:“付云意,我是秦欢,刚刚老王点名点到你了哦。”
门被猛地拉开,露出付云意兴奋的脸,她把自己的手机按到秦欢眼前:“快看!新纪录!我太牛了,我付云意简直是‘贪吃蛇之王’!等会儿,你刚刚和我说什么?”
秦欢乖顺地重复了一遍,像台没有感情的复读机:“我说,老王刚才点名点到你了,我按你说的做了,现在来厕所叫你回去。”
付云意瞪圆了眼睛,拔腿就跑回了高一(9)班。她脑袋刚从后门探进去,就收到了老王的亲切问候:“回来啦,身体怎么样,肚子还不舒服吗?”
付云意戏魂觉醒,一皱眉头挤出一抹虚弱又坚强的微笑:“没关系的老师,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老王点了点头,她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毕竟是开学第一天,老师怎么也不会为难大家,可老王的下一句就让付云意整个人僵在了后门边:“那么我们第一堂课的第一个问题就由你来回答吧,刚好让我看看能考进重点班的大家到底是什么水平。”
入学考试数学考了光荣的72分的付云意觉得自己的小腹似乎真的在隐隐作痛了。
她如同战士英勇就义一般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讲台,黑板上是老王刚写的五道关于判断函数单调性的题目,付云意认认真真地把每一个汉字和数字都读了一遍。
——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看不明白。
老王就站在离她几十厘米的地方,对她投过来的求救目光视而不见,甚至微微勾起了嘴角:“付同学是没预习,不会这道题吗?”
付云意给坡就下,狂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是的!老师,我会吸取教训,下一次一定好好预习!”
老王也笑了:“那好,你看看第二道题会不会,不会的话还有第三、第四、第五道,刚好是五个类型,总有一道题适合你。”
付云意手一抖,粉笔在黑板上受了力被折成两截:“我……”
绝了。
她严重怀疑自己在厕所里玩贪吃蛇上了头,振臂高呼“太棒了”时被路过的老王听到了,此刻他是在故意折磨她。
在她友情扮演一尊极富艺术感和戏剧性的静默塑像立在高一(9)班的黑板前整整十分钟后,老王终于放过了她。付云意自此一战成名,回到座位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发誓自己和老王、数学函数单调性从此不共戴天。
“我再玩贪吃蛇我就是狗!”付云意把她的手机强制关机后摔进了桌肚的最深处,“今天放学后,我不买一张彩票都对不起我这绝世独有的运气!”
一旁的秦欢没搭话,默默地把自己买的辅导练习册翻到单调性讲解的那一页,然后推到付云意跟前:“这一节其实蛮简单的,你好好看一下,估计下课时就会了。”
付云意往胳膊左侧看了一眼,这才算正儿八经地看了看自己的新同桌,小姑娘长了副冷淡的眉眼,偏偏比谁都耐心温柔。付云意接过她的辅导练习册,随口夸她:“小欢欢真是人美心善的仙女!”
秦欢愣了两秒,大抵是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夸奖,抿着唇害羞地笑了一下,恰好被付云意看到了。付云意是典型的看人先看脸的性子,此刻被秦欢的笑容一晃,顿时觉得自己对这小同桌的喜欢如同坐着火箭一般飞速升高。
好不容易熬过了全天的八堂课,学校没有硬性规定高一要上晚自习,付云意胡乱拿了几本书丢进自己的书包,第一个从后门冲出教室,冲到充斥着自由空气的学校外面。高中门口不再像初中那样有很多来接孩子的家长,因此付云意一眼就看到了拎着两杯奶茶站在学校大门旁边的祁景。
两条街外的第四中学要比附中早放学二十分钟,看来祁景是特意在这儿等她的。付云意加速蹿过去,二话不说拿走了其中一杯,撕掉塑封纸,拿出吸管插进奶茶里,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付云意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地问:“无事献殷勤,是不是在学校又惹到哪个你打不过的恶霸要我帮忙了?”
祁景挠了挠头:“要听实话吗?我母亲大人逼迫我开学第一天必须和你一起回家,为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江湖人称“付霸王”的付云意刚刚猛吸的一大口奶茶,差点全喷在祁景的书包上。
02
夏天还残留一点将散未散的尾巴,天黑得并不早,五点多放学时走在回大院的街道上,西方的天空边缘还留着一轮明晃晃的金色太阳。付云意三两口解决了奶茶,开始讲述自己一天的悲惨经历。在她说累了休息的空当,祁景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哎,听我妈说,今天大院好像来了一个和我们同龄的人,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付云意当时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听了便过。
两个人住的大院是北京这一片有名的航空大院,祖父辈、父辈,或多或少和民航有点关系。大院里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有五六个,大家小时候一起捏泥巴、打架,长大了一起爬树、翻墙、逗狗摸鱼,互相之间熟得不得了,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谁家还有同龄的孩子在外面,并且现在还要回来的。
回了大院,院中心是棵上了年头的石榴树,付云意习惯每天看一看石榴的成熟程度。这天,她刚往上瞟了一眼,就惊讶地发现前一天靠近枝丫外侧还带了小片绿色的石榴已经泛起了透亮的红色。突如其来的冲动占据她的大脑,她把书包甩到祁景怀里,扬声笑道:“在下边乖乖等着,姐上去摘两个石榴。”
对于付云意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祁景已经见怪不怪,乖乖地抱着她的书包站到了一边。付云意的个子其实不算高,不说话站在那里的时候显得娇娇小小的,连一张脸都是照着“清纯初恋脸”的模样长的,欺骗性极强,但她一旦动起来,就成了“脱兔”。
她找好了攀登点和着力点,两三下就蹿到最低矮的第一层树枝附近,灵活得像是本来就住在树上。她整个人几乎俯身在矮枝上,伸手够外侧的几个红石榴,费了老大劲才揪下一个,正准备丢下去让祁景接着,她妈妈沈女士的车就停在了大院门口。
刚一进大院就看到自己女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伏在石榴树上,沈女士气不打一处来:“付云意,你给我下来!还能不能有点女孩样子了!”
正努力够着第二个石榴的付云意受了惊吓,手里的石榴掉了下去不说,人也险些直接从大树上来个自由落体运动。祁景那个有福同享、有难让她自己当的白眼狼,这会儿早就没了踪影,付云意往下面一看,只能看到自己的书包和她辛苦的劳动成果——那个孤零零的小石榴。
她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从树上滑下来,被沈女士推着进了家门。
“把你那脏手脏脸都洗干净了,换身漂亮点的衣服,晚上家里要来客人。”
付云意随口道:“什么客人啊?帅哥吗?”
她向天保证,这句话纯粹是没话找话,绝对没有半点其他意思。但这句话不知怎的戳到了沈女士的倾诉点,她泡茶的手一顿,便开始了以“夸赞别人家孩子”为主题的演讲:“说起来,赵家的儿子也就比你大两岁,和你算是青梅竹马呢。”
仅是开头一句就让付云意猛地把一嘴石榴籽咽了下去:“妈,‘青梅竹马’这个词我初中时学过,要不我给您解释一下它的含义?”
沈女士完全屏蔽了她的话:“知年才叫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没什么不会的,脾气和性格也是没得挑,生得还好。等晚上他过来了你好好看看,多学学人家,别一天天野猴子一样就知道往树上爬!那石榴有什么好摘的?以后哪个好工作需要你有摘石榴的能力?”
付云意低着头看地板上的木头纹路,嘴上十分敷衍地哼哼哈哈地应着。
面上看起来好像在听母亲大人讲话,其实她心里非常不爽。
沈女士可从来没有这么夸过别人。
付云意是付家这一代年纪最小的孩子,又是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和她年龄差距最小的哥哥也大学毕业了,她几乎算是全家人宠着夸着长大的,沈女士平时骂她两句都是轻飘飘的,家里人从来没给她规定过目标、施加过压力,更别提这么夸别人家的孩子。
沈女士意犹未尽地发表结词:“把咱们家屋子好好收拾收拾,尤其是被你搞得乱七八糟的客厅,待会儿好好接待一下知年。”
付云意翻了个白眼,把书包精准地丢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应道:“啊——知道啦——”
十几年来养成的那股不服输的劲从心底冒上来,付云意撇着嘴把茶几上那些杂物归整到一起。
刚刚说的那人叫什么来着?赵执念?
她看沈女士对那人确实有执念。
付爸爸有飞行任务,这些天不在家。付云意以为沈女士要和她一起招待那个什么“执念哥哥”,没想到家里的时钟指向六点时,沈女士就摇曳生姿地出门去和姐妹们吃饭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付云意:“不许摆出你平时和祁景那帮孩子鬼混时的浑样来,给我演个大家闺秀,听见没?”
还大家闺秀……付云意心里的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面上倒是乖乖巧巧的,甚至笑眯眯地扯闲话:“感谢妈妈给我创造和那位优秀帅哥独处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您就放心吃饭去吧!”
沈女士放心地出了门,走了还没十分钟,付家的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付云意没想到这个人来得这么快,只得打消去沈女士房间里的衣柜找出那件时尚的粉色豹纹奢华披肩的念头,她扭头走到门前,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谁啊?”
门里女孩的声音软软的,赵知年想起来之前父亲对这个付家女儿的夸奖,不由得把声音放低放轻了一些,礼貌极了:“您好,我是赵知年,今后大概要长住这里,来拜访一下。”
一句“还请多多关照”还没说,大门就猛地被打开,门里的小姑娘穿着简简单单的蓝白配色校服,脚上穿着一双带了兔子耳朵的拖鞋,看了他的脸两秒,突然露出一抹笑来:“啊,是你啊。”
这语气又软又熟稔,好像两个人早就认识一样。
赵知年恍惚了两秒。
付家其实是他这一天拜访的最后一家。从下午开始,他就笨拙地抱着一箱排列整齐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口味的水果糖,挨家挨户地敲门。在每一家门后出现陌生的面孔时,他就熟门熟路地换上礼貌的微笑打招呼,说那个千篇一律的开头。
这天上午,他刚住进父亲所在的民航大院时,就被他父亲教导,说他是院里这一拨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做什么都要照顾着弟弟妹妹。他低头应了,转身就去超市进口区买空了罐装水果糖。同龄人还是懂同龄人的心思,那糖果包装得漂亮,价格也对得起包装,对于一众小孩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他挨家挨户地发糖,那些小孩一声声“知年哥哥”叫得比谁都亲,饶是他性子再稳重,心里也忍不住冒出汽水气泡一般的愉悦情绪,而这愉悦情绪在遇见这个声色柔软的小姑娘时达到了顶峰。
手上是最后一罐水果糖,看起来数量最多,赵知年冲她笑了笑,把罐子递上前去:“这个是给你的糖,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那小姑娘没有马上接,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在门口,空气安静了两秒。赵知年心里竟然隐隐约约地生出了些期待的情绪,等这小姑娘软软地说“谢谢知年哥哥”。
可现实总是偏离想象太远,空气还是安静的,直到小姑娘似乎是靠着门框靠累了,清清淡淡地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然后,她转头就往屋子里走。
嘴上说着知道了,但是她连糖都没接过去。赵知年没搞明白她这一套动作的含义,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是给你的糖,希望你喜欢。”
小姑娘停下了脚步,回过神来冲他挑了挑眉,本是乖巧的笑容这会儿竟带了些吊儿郎当的邪气:“谢谢你呀,不过不用了,我不喜欢女孩子们热衷的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
赵知年彻底愣住了。怎么回事?莫不成情报有误,这院里还有一个热衷男扮女装的小男孩?
付云意不知道因为那一句话她的形象已经完全崩盘,她自我感觉良好,还在恪守着沈女士的要求:“要装出大家闺秀的感觉。”她走到茶几前,做作地倒了杯茶,然后冲站在门口的少年晃了晃玻璃杯:“不是来拜访的?不进来坐一坐吗,我爸新买的雨后毛尖,第二遍茶最香了。”
赵知年没多说,礼貌一笑,把那罐糖放在了付家的玄关,冲她微微一低头就算是道别:“今天太晚了,不多打扰,以后还会见面的。”
走的时候,他还不忘把付家的门轻轻带上。
门锁卡进锁扣里,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像是代表着封印被解除。付云意立马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三两下甩掉不透气的校服外套。
还好沈女士不在家,没让她看到这位“执念”大兄弟的精彩拜访。
和他一比,付云意自愧不如,她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付云意拿起来,发现是祁景给她发的消息:“意姐,知年哥去你家了没?是不是送糖了?我跟你说,里面那个绿色包装的味道绝了,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我刚刚查了一下这糖的价格,哇,简直比味道还绝!知年哥是不是大款啊,我现在抱他大腿还来得及吗?”
哦,原来他叫赵知年,不是执念。
听祁景这语气,“知年哥”都叫上了,她总算明白刚才赵知年在她家门口明显的愣怔,以及开口说了两遍“给你的糖”是为什么了,估计她是表现得最冷静的一个,以祁景为首的那帮小孩不知道说了多少好听的话。
付云意扯着嘴角,噼里啪啦地按键盘:“要我领着你去他家门口亲自抱吗?他刚从我家离开没多久,你跑快点应该刚好能赶上。”
祁景回复得很快:“意姐,你吃醋了?知年哥不会没给你糖吧,我和你讲,你千万别伤心啊,他没给你糖一定是因为他给你准备了别的礼物,说明你这个人是特别的、不一样的!”
付云意懒得把那一长段废话看完,简洁明了地跟他扯谎:“给我糖了,还是两罐。”
发完消息她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抬头看向玄关处那个流光溢彩的糖罐子,看着就不便宜。
付云意走过去,把罐子拎起来放到茶几上,想了想,还是从里面挑出一颗绿色的丢到嘴里。
应该是奇异果味道的,酸酸甜甜,是恰到好处的口感,确实很好吃。
糖果好吃归好吃,但和她从看赵知年第一眼起就看他不顺眼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03
这年的日子有趣,开学第二天就是周末。刚开学又没什么作业,只有英语老师留了抄写单词的任务。周六那天,付云意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迷迷糊糊地洗漱完,吞了几口三明治和牛奶之后才想起自己丢在沙发上的书包。她拎着书包打算回自己卧室把作业写完,路过客厅侧窗的时候,好巧不巧就在窗户外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客厅的侧窗正对着大院中央的那棵石榴树,她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赵知年搬了一张小板凳,此刻正坐在大树的阴凉下,手上拿着的……似乎是一本书?
这人好像有点毛病,是自己家的书房不安静,还是自己家的客厅不舒服,偏喜欢在汽车车轮轧过马路声配合着嘟嘟的鸣笛声里看书,难道是为了锻炼自己的专注力?
付云意又看了他两眼,哼了一声。
——作秀。
她突然起了点别的心思,书包又被丢回了沙发上,拿了家门钥匙就蹑手蹑脚地下了楼。付云意特意穿了柔软鞋底的帆布鞋,走起路来声音微不可闻。她就这么做贼一样地绕过中心花坛,来到少年的椅子背后,完全没被他发现。
和他离得近了,付云意才发现他手上拿的竟然还是一本在她家落了十来年灰的少儿必读书目——《唐诗宋词三百首》。
午后的阳光热烈又温柔,少年眉眼认真,付云意怕呼吸声引起他的注意,故意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的时间长了,她看人先看脸的毛病又犯了。沈女士扯的那一长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脾气和性格也没得挑”,她都不服气,但有一句她确实服气。
这人生得好看,是真的好看。
那一页应该是被他看完了,赵知年抬手翻到了下一页,是晏殊的词,说起来还是当年的必背篇目。估计是因为喜欢,赵知年轻声读了两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
付云意找到了机会,一个箭步从树后蹿出来,接过他的话:“望尽天涯路!”
赵知年这次是彻底被小姑娘吓着了。
她冷不丁地扯这一嗓子,吓得他放在书上的手猛地一顿,食指没收住力气,把书页戳出了个小洞。赵知年把书合上,一抬头就看到付云意一张扬扬得意的脸,眼里的挑衅一览无余。
和昨天她倒了茶转头问他要不要留下来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和老赵夸她时用的那些“知书达理”“温柔可爱”“大家闺秀”之类的形容词可一点也不沾边。
赵知年站了起来,小姑娘见了他的动作,急速往后退了几步,用防备的眼神看着他,跟下一秒他就会揍她似的。
他突然觉得很有趣。
小姑娘的个子不是很高,整个人站直的时候,估计堪堪到他的肩膀。他把收好的棋谱随手夹进书里,直视着她的眼睛,宽容地笑了笑。他夸她,语气里没有半点别的意思:“背得不错。”
付云意:“……”
原本使这一招就是为了吓他、惹怒他,蹲在树后等待时机的时候她腿都要麻了,结果这人就是一句“背得不错”?
付云意顿时觉得心里更堵了,比在客厅看到他在树下看书的时候还堵。
小姑娘一声“再见”也不说就气势汹汹地上了楼,只留给他一个愤怒的背影。
赵知年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拎着凳子便回家吃午饭。
他看中那棵树底下,确实是因为那里很吵。
石榴树离院门不远,大院外就是笔直的沥青路,路上车辆来来往往,院门旁边的亭子里的警卫员不时跟人打招呼,祁景家的柴犬想出去遛弯不停地吠叫,树上没挂住的小石榴砸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而他要做的就是忽略这些声音,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学了十几年的围棋,赵知年从来没有间断过的一项练习就是锻炼自己的专注力。因此像看书、背棋谱,或者拉小提琴这种事情,他一般不会在安静的家里做,而是习惯于去嘈杂的环境里。通过对外界声音感知的多少来判断自己是否达到极为专注的程度,这也成了他检测自我的方法。他第一次在大院里这么做,就看到了面色不善地来挑衅他的付云意。
赵知年上楼时难得走了神,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棵树和付云意之间的关系。莫非她和石榴树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导致她觉得那棵树是她一个人的专属领地,外人碰不得?
可她对他的不善从他上门拜访的那一刻起就显露出来,他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他在树下时遇上了和朋友约着打篮球的祁景,他主动开口问祁景付云意是不是对自己有敌意,祁景挠了挠头,竟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知年哥,这院里你惹谁也别惹意姐,你来得晚可能不知道,方圆一百里意姐的名号都响着呢,她可是民航大院的院霸。”
他怎么也无法把那个穿着兔耳朵拖鞋、声音柔柔软软的小姑娘和“院霸”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但我觉得你应该没惹到她吧……”祁景诚恳地看着他,“昨天意姐还和我说,你给了她两罐糖呢,她应该不会讨厌你啊。”
这么一想,刚刚小姑娘愤怒的背影应该和石榴树没什么关系了。
原来是因为他少给了一罐糖生闷气,果然是小姑娘。
到了最后一级台阶,他在脑子里列出下午的计划时,临时多加了一项。
——再去店里买一罐糖。
和付云意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像赵知年想象的那样被又一罐糖拉近,等到他再次去付家的时候,足足按了两分钟的门铃,付云意的小脸才从门后探出来,她蹙着眉头一脸不耐烦:“您有事吗?”
他把糖放在门口,这次聪明了一些,没等她拒绝就颔首离开,还不忘解释了一句:“听祁景说,我应该给你两罐糖,不好意思,现在才补上。”
付云意低头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的玻璃罐子,再看看赵知年笔挺的背影,一个电话打给祁景就开始骂:“祁景,你这个大嘴巴,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电话那头的祁景一脸无辜。
周日上午,赵知年又出现在了院子中央的石榴树下,不过道具换了,不是小椅子、棋谱和书了,而是一把小提琴。
少年站在树下,穿着宽松的白衬衫,风卷起衣角,就像在拍偶像剧。比付云意低三个年级的阮时跟她描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知年哥真的绝了……意姐,你以后周末早点起吧,美男比周公好看多了啊!”
付云意揣着手,面无表情地听着阮时对赵知年拉小提琴的事情进行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夸奖,心里那簇暴躁的小火苗顿时烧成了大火炬。
还没演够?那人还有完没完了,要不要她把自己爷爷最喜爱的古董二胡和祖传葫芦丝也给他送过去啊。
周末那天,赵知年拉了一上午小提琴似乎还没尽兴,午饭时间一过,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那棵石榴树下,似乎打算开始新一轮的演奏。
阮时再也忍不住了,扯着付云意的手生拉硬拽地把她弄下了楼。付云意因为昨天被赵知年那么一夸,坚决不肯再靠近他,就看到阮时像花蛾子一样凑到他旁边,仰头和他说了几句话。
赵知年似乎愣了几秒,随即微微垂下头来跟阮时说了几句。
付云意站在单元门口,看着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温馨交流场景,转头就想打道回府,继续抄她的英语单词。阮时一看她要走,没控制住音量一嗓子就叫了起来:“意姐别走啊,知年哥刚答应把小提琴借给我们玩呢!”
付云意脚一崴,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拿着赵知年的小提琴的阮时:“你会拉这玩意?”
阮时指了指身边笑得清风霁月的白衬衫少年:“不会呀,但不是有知年哥吗,他教我们呀。”
“……”
赵知年的小提琴应该也上了年头,那木制琴面都因为长期和人接触有了温润的质感。
付云意一只手拿着琴弓,另一只手甩麻袋一样把琴架在自己的颈窝处,一抬手腕,气势十足地拉出了一道堪比工地上机器搅拌水泥后被起重机拉起来的刺耳声响。
短短的三秒过去,付云意放下琴弓,对站在对面的赵知年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拉得怎么样?”
赵知年对上她狡黠的双眼,倏地一笑,语气里半分戏谑半分认真:“不错,天资聪慧,孺子可教。”
阮时腹诽:你们当我是聋的?
付云意也跟着笑,却一句话都没说。她懒得配合他演戏,把琴还给他就回了家,抄写完英语单词之后,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一个下午跑了五六次到客厅的侧窗前。
石榴树还是那棵石榴树,但是赵知年再也没出现在树下。
付云意眼珠子转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
晚餐时间,付云意对沈女士殷勤至极,从洗菜、摆盘、盛饭到最后的洗碗,一条龙服务到位极了。沈女士有些受惊,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认认真真地问她:“你实话实说,今天我不在的时候又犯了什么事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付云意拿出了必杀技,对着沈女士乖乖巧巧地一笑,把心里的愿望说了出来:“没有没有,只是妈妈……我想学小提琴。”
仔细算算,付云意从小到大提过百八十回这种心血来潮的要求。
她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太多的耐性,往往是开头一腔热血,三天之后就凉了个彻底,偏偏她这人还不服输。小时候看到班里的女孩子跳了一小段芭蕾得了两个棒棒糖,她转头就报了个舞蹈班,第一堂课龇牙咧嘴地被老师拉了两个小时筋之后,就发誓今后再也不会踏进少年宫一步,更别提学了两堂课的绘画,上了一个半小时的滑雪课,买来却根本没穿过的轮滑鞋……
沈女士放下碗筷:“你又看到谁拉小提琴,然后你心动了?”
付云意大大方方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小白牙:“赵知年。”
她把上午眼冒星光的阮时三百六十度夸奖赵知年的那一套一字不落地给沈女士重复了一遍,说完之后就觉得左胸部位有点疼。
自我诊断一下,可能是良心都看不下去了。
沈女士那点原则在听到“赵知年”三个字后全部变成了海绵,她赞赏地拍了拍付云意的肩膀,感慨了一句:“我之前就跟老赵说让他尽早把儿子接过来,果然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想要什么牌子的小提琴?妈妈帮你问问你知年哥哥,也给你买一把。”
付云意假笑的时间太长,这会儿嘴角有点抽搐,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呀好呀。”
付家和赵家离得近,从厨房的窗子往斜侧方看就是赵家的书房,天气还没转凉,两家的窗子都打开着,赵知年弹出的一串音符就飞到了付家的厨房里。
付云意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收到水池里,扭头一笑:“嘿嘿,那这样的话,再给我加台钢琴好了。”
她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碾压这位温文尔雅的男主角,非把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从神坛上拉下来不可。
04
一晃就到了周一开学的日子,付云意差点一觉睡过早自习,幸好祁景在楼下连喊三分钟她的名字把她喊醒,她才迷糊着双眼机械地往身上套校服。
持续不断地喊她名字这一招确实有效,不过副作用也不小。在付云意醒来之前,整个民航大院的人基本上该醒的醒,不该醒的也被吵醒了。赵知年本是习惯早起温习棋谱的,不过再高的专注力也抵不过祁景如菜市场大爷一般高亢嘹亮、持续不断的叫早声。
他把棋谱折起来拿在手上,从客厅窗户往下看了一眼,就看到嘴里叼着个包子,手上握了一杯豆浆,书包和校服都歪歪斜斜的小姑娘从单元门口探出身来,给了祁景一拳,两个人说着闹着走出了大院。
他回想了一下这个鸡飞狗跳的早上,皱了皱眉。
周一第一堂课就是老王的数学课,拜上一堂课付云意五道题一道没写出来的光荣事迹所赐,老王对她简直是印象深刻,选课代表的时候,没有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就擅自决定了:“就你吧,付云意,当我的课代表,数学没考到一百二十分可是要惩罚的啊。用你们语文的那个话怎么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付云意看着老王,眼神真诚极了:“老师,我能辞职吗?”
老王选择性耳聋,假装没听见。
其实老王对付云意印象深刻和上一堂课没有关系,尚未开学她就在附中挺有名的,几个老师对她都有所耳闻。
这不仅是因为她是航空大院出来的,更是因为她文科真的特别厉害。初中的时候,她跨级参加省内的英语竞赛,轻轻松松就拿了个一等奖回来,更别提十四岁就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文章,大大小小的文学夏令营参加过无数次。新生还没正式报到时教师开年级例会,年级组长特意提到了几个名字,说是参加国家竞赛的好苗子,让老师们多多关注。
文科那一栏里,只有“付云意”一个名字。
更有名的就是,付云意入学考试数学科目突兀的七十二分。
再少考一分,数学这一科就能直接把她从重点班送出去。
学校让老王去带高一(9)班,其实也是有照顾付云意的意思。他之前带的都是附中的数学竞赛队,属于那种讲得了高深竞赛题,也说得清数学基础理论的优秀教师,校领导觉得他治付云意这种偏科少女简直轻而易举。
第一堂课下课后,老王就以“要和课代表同学单独聊聊,加深了解”为由叫走了付云意,她在周围同学怜悯的目光中拿着自己的练习册和笔记本,跟着老王到了数学组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老王冲她和蔼可亲地笑了笑:“你的入学成绩和中考成绩我都了解过了,这次让你当数学课代表,相信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来,让我看看你的数学练习册,了解一下你的听课情况,有听不懂的吗?”
付云意犹豫了一下,十分想建议老王换一种询问方式,比如问“有什么听懂了吗”,这个问题她更好回答一些。
老王一边问着,一边随手打开了她的笔记本,翻看了几页之后,抬起头来看向她:“付云意同学,你是不是拿错本子了?”
付云意翻了一下本子的封皮,是一支戴着墨镜的大黄色香蕉,她为数学精心挑选的,一点没错:“没有呀,老师。”
老王看了一眼坐得端端正正、一脸无辜乖巧的小姑娘,把本子翻到第一页:“那你告诉我,我上一堂课就要求每一个人都必须记的数学笔记在哪儿?”
唯一一张有笔迹的白纸上,只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猪头,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赵知年。
付云意:“……”
老王要是不说她都忘了,上数学课太无聊,但她又不敢在老王的课上睡觉,为了抵抗自己的睡意,她挥毫泼墨创作了这幅反映了她心理的大作。
她咳了咳,弱弱地道:“我觉得我可以解释一下。”
老王:“那你解释吧。”
付云意挠了挠头,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词库,悲哀地发现没有一个词适合此时此刻她的处境。
少女把头一低,认错态度良好:“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在闪耀着知识光芒的数学笔记本上乱写乱画了。下堂课我一定好好听讲,好好记笔记,不信您下堂课再检查我的笔记本。”
老王被她这一系列认错加保证堵得愣了两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得把练习册和笔记本丢给她:“回去吧,给我好好听课,尤其是数学课,好好记笔记!”
付云意拿过自己的东西,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九十度标准弯腰,答应得铿锵有力:“好的,老师!”
老王的心情缓和了一些:“开学第一天年级主任就和我说了从你们这一届开始成立学科小组的事,估计这周结果就能出来,你给我去数学小组好好学习,我不信你是真的学不明白数学。”
付云意又一次弯腰,继续铿锵有力地道:“好的,老师……什么学科小组……还数学小组?”
提到自己看好的种子选手,老王眼里隐约带了些光亮:“数学小组就是字面意思,打算占用每周一、三、五的晚自习时间给你们进行专门的数学辅导和数学练习。隔壁高一(10)班的周明煦你应该认识吧?我们打算让他暂任数学小组的组长。除此以外,咱们附中还有一个物理小组和生物小组并行,都是有竞赛经验和竞赛意向的重点班学生,我周三开班会时会详细说。”
付云意笑不出来了。
周明煦她确实认识,那一次省英语竞赛的第二名,但人家的头衔可不止一个,听说中考他数学考了满分一百二,还提前四十分钟交了卷,监考老师没见过这样的,让他检查,他都不肯再检查一遍,狂得简直不可一世。
老王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要不就是办公室的门实在太紧,他走进来时脑袋被夹了一下。
回去之后,付云意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桌秦欢,秦欢本来在预习下一堂物理课会讲到的几个知识点,听到这个消息,真心实意地笑着恭喜她:“那很好啊,高中的竞赛可比初中的重要多了,拿了国家奖项,C9联盟都能降分的。”
付云意挠了挠头:“C什么联盟?”
“C9,顶级高校联盟,保送制度被取消之后就只剩下自主招生降分了,竞赛若拿了奖,降分还是很容易的。”
付云意闻言笑了,扯过秦欢的袖角,让她的手指点自己的脑门:“那是比较适合你这种数理化天才,你看看我,我去那个数学小组?你觉得我配吗?”
秦欢实在说不出来那些“相信自己一定能行”“年轻就要全力拼搏”之类的心灵鸡汤,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要努力呀,只要好好努力,这些都是能达到的!”
上课铃响了起来,两个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坐直了身体装模作样地听起了课。
按照附中的惯例,高一上学期所有班级文科理科不分班,上的课也是九科混学,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才填文理科去向表。付云意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学理科的可能,物理、化学、生物课过得潇洒又自由,听不听课全看心情。
秦欢看不下去,用胳膊肘戳了戳她,提醒她多少听一点,付云意才把教材翻到对应的位置,脑子里想的却是和课程完全无关的东西。
她的小提琴今天应该到了,晚上回家肯定就能看到。
赵知年以后休想再和她抢石榴树下那块宝地!
不知道是不是付云意的心理作用,她觉得自从遇上赵知年之后就万事不顺,这要是放在古代,赵知年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付云意煞星”。
周三的班会上,老王果真说了学科小组的事情,秦欢毫不意外地去了物理小组,老王宣布付云意加入数学小组的时候,她觉得全班的目光一瞬间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付云意保持着端庄的假笑,十分想在自己面前摆一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牌子。
学校的行动效率极高,第一次小组集会的时间就定在了本周五的晚自习。经过周一老王的一通教育,付云意学乖了点,开始记数学笔记了,虽然对她本人来说,记笔记对提高她的数学成绩毫无作用,因为她根本看不懂。
与此完全相反的,是付云意在英语课上的表现。她和秦欢两个人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地理位置上的劣势丝毫不影响她和英语老师的激情互动,英语老师在三堂课之内就把付云意列为自己从教十几年来的首席得意门生,尤其喜欢点她读课文。
不同于大多数学生的美式发音,付云意自小学英文练的就是地道的英腔,元音发音自然饱满,听起来完全是一种享受。
不仅是课文,付云意的语法学得也比其他人要早,付家在她小时候就重视她的英语学习,上的幼儿园都是以英文为主的双语幼儿园,语法、词法、句法知识都极为扎实,高考英语那些选择题和语法纠错题根本难不倒她。
数学课上被打脸的痛苦都在英语课上得到了补偿。
英语课简直是付云意展示自我的天堂、人生快乐的源泉。
周五的最后一节正课就是英语,一想到快乐过后就要迎接数学小组的暴风雨,付云意无比想建议学校再成立一个英语小组。
晚自习前还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付云意在校门口买了两杯双份椰果的奶茶,和秦欢一边喝一边聊天,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邻居”这个话题上。
提起这个,付云意就来劲了:“你说的那些小孩吵闹、狗飙高音都不算什么,你不知道我的邻居,文能背唐诗宋词八百首再加棋谱,武能拉小提琴弹钢琴,我妈喜欢他喜欢得就跟自己亲儿子一样,每天能在我耳边叨叨八百句他的好。”
她这话其实有点夸张了,其实这一周她都没怎么见过赵知年。
秦欢小口小口地喝着奶茶,配合地问:“所以,你讨厌他呀?”
付云意本应该毫不犹豫地点头的,却突然愣了一下,好像……也没办法直接说出来她讨厌赵知年这种话,但她就是看不惯他。
从小到大身边的好朋友,都和她一样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心里想着什么一眼就能看透,才不会像赵知年一样,什么都藏着,表现出来的样子根本不是本身的样子。
奶茶见了底,付云意一扬手,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把空奶茶杯精准地扔到了垃圾桶旁边,她只得卑微地过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秦欢也没有纠结于邻居的话题,她推了推付云意的肩膀,轻声道:“回去吧,学科小组活动要开始了。”
付云意一看表,才发现离开始只剩下两分钟了,两个人走进教学楼时,其实已经算迟到了。
数学小组在三楼阶梯教室,付云意推开门走进去,同学们齐刷刷地回头看她,最中间坐着的就是周明煦,见到她进来了,他撇嘴一笑,语气意义不明:“你迟到了啊,付同学,是不是应该有点什么惩罚措施?”
付云意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周明煦把一张薄薄的纸推到她眼前,上面赫然是五道高三时才会学到的线性求导题:“这是我们刚刚总结出来打算讨论的题,刚好五个题型,你做做看吧?总有一道适合你。”
付云意一脸茫然。
不愧是老王看中的种子选手,周明煦深得他的真传。
好在付云意这人脸皮厚得很,这点暗戳戳的嘲讽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从善如流地把那张纸推了回去,耸耸肩,坦坦荡荡地道:“我数学什么水平大家猜都能猜到,来这儿是老王决定的,我也不敢反驳,你们该干吗干吗,当我是这阶梯教室里独自美丽的一个花瓶就行。”
其他人轻声笑了起来。
周明煦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他看了看她的脸,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在白纸上列出线性导数的基础公式:“那怎么行呢,王老师说过,对小组成员要奉行‘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
付云意:“……”
许是两个人之前就交过手,或者是周明煦对她在英语竞赛上轻松打败他这件事耿耿于怀,总之整场数学小组活动期间,他就像极其了解她一样,一字一句都往她的好胜心上戳,愣是让她燃起了十几年都没有的、对数学知识的渴望。
小组活动结束之后,付云意攒着一肚子气踢踢踏踏地回到大院,刚一拧开自己家客厅门,就发现一周都没怎么见过面的赵知年此刻正坐在她家沙发上,旁边是她笑得热情灿烂的母亲沈女士。付云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接收到了沈女士的眼神威胁:“打招呼啊!”
赵知年眼看着小姑娘瞬间变脸,换上了那张乖乖巧巧的面具,冲他软软地叫了一声:“知年哥哥好。”
沈女士很满意,这才想起来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你不是拜托我给你找乐器老师吗?我想了一下,不如直接找知年好了,咱们两家离得近,他过来也方便,知年也同意了,你们两个自己商量着这事啊,我去给你们做芒果布丁。”
付云意心想:好得很。
前两天她还在盘算着怎么三百六十度碾压这人,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得如此之快,两天之后命运就要她先拜他为师。
沈女士一走,那张乖巧面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付云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丝毫不管此刻两个人挨得极近。
见赵知年猛地往后一躲,付云意刚想嘲讽两句,就听见少年平静的声音响起:“明天早上八点整,我在石榴树下等你。周末也别睡懒觉,这样周一早上才能起得来,不给别人添麻烦。”
付云意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是祁景每周一早上在楼下扯着嗓子叫她起床这件事,估计是吵到他了。
嗬,这人还挺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