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真面目
时过立秋,夏日骄阳似火的势头日渐衰退,秋光轻柔地临沥在云层中,像晨间金风玉露般,透过云层间隙淅淅沥沥洒落九洲。
溪涧清舞自出了太医院大门便思索着,眼睛不由自主注视着正在前方飒踏而行的皇甫秋翼。
似是感受到身后灼灼的目光,皇甫秋翼转过身子看向她,嘴角微扬,露出邪魅一笑。
清舞来不及避开,两人视线相撞在一起。
她看着他的眼睛,深邃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剑眉英气飞扬,秋风徐徐吹动了他挡在前额的墨发,俊美无双的眉眼,冥冥之中竟与她记忆中聂卡迪的眉眼重合起来。然而不足的是,皇甫秋翼的鼻子和嘴巴竟意外的普通,好像玷污了这巧夺天工的上半张脸,天神顷刻间落入凡尘的落差感,竟让清舞有些不舒服。
“怎么?”皇甫秋翼默默看了她一瞬,嘴角的笑容咧地大了些,玩世不恭道:“姑娘是看上本王了?作何一直盯着本王。”
清舞注视着他与聂卡迪相似的眉眼,回忆起雪崩当天,聂卡迪把食物塞给她之前,是那般温柔缱绻地笑着,她痛哭着骂他,甚至用手推搡他递过救济包的双臂。他眼里闪烁着落寞,却还是宠溺地笑着,她感受到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
视线开始模糊起来,鼻子变得酸酸的。
“哎”皇甫秋翼笑容有些绷不住了,无奈道:“姑娘盯着本王一直看,看罢了都快要哭出来了,这让旁人见了怎么想?还以为又是本王从哪里欠下的风流债呢。纵使本王有十张嘴,这也不好解释清楚啊。别哭了。”
瞧瞧,又回到纨绔子弟的样子了。
若不是溪涧清舞见过他沉着果敢,散漫张扬的一面,还真会被他逼真的演技蒙骗过去。
吸了吸鼻子,清舞缓缓开口:“王爷知道谁是下毒之人对吗?”
皇甫秋翼怔愣了一下,而后懒洋洋地笑了笑,神情放荡不羁:“本王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
“当皇上下令王爷追查下毒之人的时候,王爷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应下了。”
“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额角的碎发飞扬跋扈。
顿了顿,溪涧清舞又道:“那民女便换个说法来问,王爷打算如何追查凶手?”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王爷有万全的准备能够追查到凶手对吗?”
皇甫秋翼听罢,还未言语,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弯腰凑到溪涧清舞跟前,扇子被他横向执起,抬起清舞的下巴,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冒着尖的喉头滚了滚:“你这是在试探本王,嗯?”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上挑的尾音,让溪涧清舞突然紧张起来。
她没有回答皇甫秋翼。
皇甫秋翼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溪涧清舞一番,带着审视的目光。而后跟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嘴角的笑容溢了出来:“以下犯上,本王有权治你的罪。
“下次记住,不要再问了。”
他直起身子,正要转身继续走,清舞壮着胆子,旁敲侧击道:“要是我说,我可以帮助王爷,王爷打算怎么办?”
“本王不是说了嘛,”他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俊秀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姑娘不必再过问了,本王说治罪这件事,可不是空穴来风。”
……
回到五王府后,皇甫秋翼在带着溪涧清舞到了储藏室之后,转身便去了书房。清舞请府上下人搬了张桌椅,说明来意后,便挨个为下人诊起脉来。
方才,她确实在试探皇甫秋翼。
因为这种剧毒,明耀国先前并没有类似的病例。太医们对解药完全不知情,她也是仅仅凭借着曾经在西陵国游历的经历,才回忆起解药的配方。
所以这种毒药,有更多的可能性是来自西陵国。
皇甫秋翼若是想在一周的时间内找到毒药的最终源头,定是需要在某一环节追溯到西陵去的,仅凭在明耀国境内追查,怕是永远也无法寻找到真相。
如他那般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想不到一周的时间是不足够的呢?所以,要么他大概率知道毒药到底从何而来,要么他有万全之策应对一周之限。
所以才敢轻松应下皇帝的要求,因为他可以确保自己不会受到惩罚。
想到这里,清舞也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差不多半数的下人已经诊断完了,溪涧清舞有些疲惫,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屋檐上,鸟儿归巢的啼叫声填满了略显清幽的王府,夕阳缓缓坠落的光亮,拉长了她照在地面上的身影,晚霞渐行渐远。
她叫住一位从面前走过的下人:“烦请姑娘告知一下王爷,我先回药铺制作王爷的解药了。”
“王爷此时不在府中,还请姑娘等王爷回府后自行告诉王爷吧。”
“他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他。”
“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王爷在出府之前曾命令我们告知姑娘,如果姑娘打算离开了,要等王爷回府后再离开。”
“那我需要告诉药铺里等我的人,我先回去通个消息再回来王府。”
“五王爷就命令姑娘等在这里。”
“那你们帮我去通个消息总行了吧?”
“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这,这怎么就叫为难了?
皇甫秋翼……怎么总是变着花样整她。清舞翻了一个白眼。
让她免费诊脉也就罢了,让她入夜一个人在王府里面等着,古叔怕不是会担心;况且此刻若是有旁人拜访他,也不知道自己又要怎么被卷入到他的风流韵事中去了。
无奈再怎么询问也得不到王爷在哪里的回答。清舞一咬牙,既然皇甫秋翼有心整她,她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前脚一跨,身体一转,不多时人便移动到温暖的前厅了。
室内的陈设相当简洁。墙上挂着不知哪位大家书写的诗词,用楠木制作的会客椅上,盖着深蓝色的套子,好像好久不曾用过了;中间的圆桌上端放着一个镂空的象牙灯罩,室内亮着幽然的烛火,努力照亮着屋子。
掀开套子,楠木座椅干净如新,溪涧清舞坐下来。
正当她思索着偷偷翻越外墙,回药铺告知古叔一声,再悄无声息回到王府之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淡淡的草药味,细细分辨下,不是她早时送到王府的迷迭香气息。
约合一炷香的时间,传来的药息浓烈起来。一缕虞美人的香气似有似无的飘散在前厅里,溪涧清舞瞬间回忆起下午在太医院书写的药方。
为婉莹郡主开出的草药方子,无论是熬制还是服用,都应当在太医院进行,那气味是如何出现在皇甫秋翼王府内的?
且不说药材的复杂程度,单是熬制工艺就大有讲究,若不是专业大夫,怕是很难拿捏火候。可五王府里面,似乎并没有有能力熬制解药的大夫,若是有了,下午医治婉莹郡主的人,大抵不会是她了。
不对。
她转念想到,或许是府上的哪位高人隐藏了实力,毕竟皇甫秋翼本人也非常擅长伪装,不是吗。
心生疑惑,又对答案充满好奇,溪涧清舞见四下无人,悄悄从前厅溜了出来。
前厅后方纵横交错,清舞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气味的来源,书房。
大门紧闭,屋内开着灯,从窗边看去,明明灭灭的灯火映照出两位身影,清舞听见悉悉索索的谈话声,竟是已经离开的皇甫秋翼!
她迅速藏到身旁的灌木后面。
“爷,已经找遍了我们所有大夫,他们对您身上中的毒均没有头绪。”
“银玄,”皇甫秋翼的声音冷冽而低沉,像淬了冰,呼吸深重:“本王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
“爷,”银玄的声音急切而焦躁:“您需要尽快接受治疗,这‘销颜散’不但长期改变了您的容貌,而且害您每月中旬都要遭受这寒毒之苦!”
“哈——”似乎是皇甫秋翼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醇厚低嗓:“改变容貌倒是小事一桩,每月中旬这般亦是可忍受的。只是这仇,必定是要报的。”
“爷,”银玄的声音略显犹豫:“我们必须为您找到解药,如此这般方能确保计划的长久实施。
“古书上记载,‘销颜散’危害非同小可,初期中毒者只是简单遭受寒毒之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身体会由于寒毒的侵入而有所麻痹,可能再无法动作。
“到最后,中毒者会被永远禁锢,更有甚者,禁锢致死!”
片刻的安静,皇甫秋翼并未言语。
“本王是知晓的,银玄。”他的声音忧然而低沉,隐隐地流露出几分狠厉来:“在而今有限的时间内,一是需在九洲范围内找寻名医;二是,养精蓄锐,等待推翻这腐朽木讷统治的一天。
“明耀国早就该易主了!”
……
皇甫秋翼在策划谋反!
在利刃般凝固的月光下,在这低矮的灌木后面,清舞被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只为找寻解药之源,如今却听见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
书房的谈话声复徐徐传来。
“……爷,还有一事。今夜珠珠小姐约您在老地方见面。”
“本王知晓了,”他的呼吸依旧沉重,声音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夹杂了一丝温暖:“你且告诉她,本王今晚会准时赴约。”
后窗洞开的声音传来,银玄已经离开。
溪涧清舞的第一反应便是提起轻功,着十二分精力,准备追上早已远去的银玄。
但是接下来。
“谁!”书房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皇甫秋翼青衣浅淡,袖口绣着月白飞鸟,他深邃的眼底如同化不开的墨,好看的剑眉皱着,呼吸沉而重。
来不及停住脚步!顷刻间,溪涧清舞暴露在他的视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