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红背竹竿草
京城街道两侧,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应有尽有。明耀国的繁华盛世,吸引了众多外戚商人前来做生意,正午的日光铺洒在红砖绿瓦,和那色彩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都城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立春刚过,眺望远处山坡上,草色茵茵;苍穹湛蓝,高深而悠远,云影横空,薄薄的云层参差低垂;道路两侧柳絮以优美的姿态,悠然从枝头飞离,飘然触落地面。
这几日,老百姓中,流传着溪涧清舞在宫中的事迹:说她在太医院做了太医,不仅医好了长公主的女儿婉莹郡主身上的毒;而且,据坊间传言,皇甫宫霆当初在“策马节”摔伤,是太医院红人、溪涧清舞的师傅——郑太医用了溪涧清舞的药方子,才让二王爷免于落下病根。
一夜之间,溪涧清舞竟是成了京城内炙手可热的名医,许多人慕名前来,希望溪涧清舞出面,为其医治。
药铺门前,熙熙攘攘。店门外患者排起长长的队伍,店内增添了好几轮人手,仍是有些忙不过来。
溪涧清舞寻了一张门口的桌子坐下,为焦急等候的患者们诊起脉来。边坐着,边环顾起院落四周,觉得这人一多,周遭确是有些吵闹的,不适合同阿石练武。
从北地遭受一劫,她丹田里的内力已所剩无几。本想着趁回京,赶紧在药铺抓几味药补补身子,哪曾想被皇甫秋翼捉去献技,又一阵元气大伤。
现如今,她只能通过,同阿石训练的功夫,恢复自身气力了。
只是这场地,亦是一大难题。
影湘宫人多眼杂,阿石不适合在那里出现;本想将药铺后院里的空地收拾一下,用来练武,而今却来了这般多的患者,便愈发艰难。
有些累了,她活动了下手腕。古叔见状,同后面仍旧排队的众多患者言了几句,众人便有些抱怨地作鸟兽散。
溪涧清舞冲古叔笑笑,心里暖暖。
她回到闺房,简单收拾了下,便徒步往太医院走去。
太医院的藏书阁,汗牛充栋,里面定有治愈内力的典籍。
除此之外……她抬头望了望晌午的天空,一片祥和。除此之外,便是皇甫秋翼身体里的寒毒,究竟用何种方法才得以根治。
她叹了口气。
繁闹的大街上,红砖绿瓦的飞檐,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粼粼而来的马车,川流不息的行人,同溪涧清舞此刻阴郁的情绪可谓天差地别。
正走着,她突然被街边一个空置的铺子吸引了去。正门洞开,在门口细细打量一番,假山斑斑点点的遮掩下,院子以水池为中心,东西两端皆为散落着枝叶的土地;院落开阔,清新闲适。
若是将土地翻修填平,前庭亦是有假山遮蔽,不失为练武一绝佳场地,她思索道。
转头瞧见门上张贴的转让告示,她即刻匆匆返回药铺;掂量了些金子,便从空铺房东那边,顺势将铺子购买下来。
在旁人无法看到的角落,溪涧清舞招回天空盘旋的苍鹰,将新铺的位置告知凌兰阮、阿石等人。
……
太医院,藏书馆。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藏书馆”。
溪涧清舞推开长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高书架与古色古香的藏书。周遭安静如斯,檀香味飘散在藏书馆的众多馆厅里,耳边似能听闻抚琴玄音,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又似八方宝气玲珑剔透。
各类典籍有序陈列在书架之上。溪涧清舞款步走到摆放着“药材”类书籍的架子跟前,执起一本开始阅读。
猛然,她听见后门外,有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听这声音,她一瞬间想到了老鼠。
皇宫亦有老鼠吗?
她有些不解。
遂,她起身朝后门走去;边走近,声音愈是大了,从细细簌簌声,渐渐放大成两人间的交谈声。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气细听一番,辨认出两种熟悉的音色。
皇甫秋翼与珠珠。
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秋翼,你身上毒发作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了,若是这样下去……”珠珠有些泣不成声。
皇甫秋翼声音倒是镇定:“无妨,本王会在出事之前,将一切安排妥当。”
“可今后的事情,根本说不准,”珠珠应当是抹起眼泪来,声音顿了下,又焦虑地冲皇甫秋翼道:“秋翼,快找大夫诊诊吧,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甫秋翼听闻,一阵沉默。
溪涧清舞在屋内,悄悄把后门打开一个小缝隙;正要探去,藏书馆正门突然打开,好几位太医有说有笑地移步到馆内。
“有人来了。”
电光火石间,皇甫秋翼瞥见,藏书馆后门,藏着个玲珑倩影。
是谁?
他手疾眼快地打开后门;将里面的人儿,大力地拽出来;又风驰电掣般关上后门,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被拽到馆外的溪涧清舞还未反应过来,左手臂仍携着几本打算翻阅的医书,踉跄几步,被皇甫秋翼扶着稳住身子。
“溪涧清舞姑娘。”珠珠眼眸湿意还未褪去,见到是她,又染上一层惊异。
溪涧清舞浅棕色的眸子浅浅,细细观去,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官服黑发,衣袂飘飘,站在藏书馆外,散发着与世隔绝的气质。
“你为何在此?”皇甫秋翼面色冷冽,问她道。
溪涧清舞仰头同他对视,一字一顿道:“回殿下,臣来藏书馆查询几味能够治病的药材。”
“那你为何站在后门口?”皇甫秋翼逼问道。
溪涧清舞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臣只是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仔细钻研书中内容罢了。”
皇甫秋翼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妙表情,发现她脸上显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神情时,目光倏尔如匕首般,放着寒人的凉意。
珠珠本在两人身侧观望。电光火石间,她眼睛从旁扫视一圈,清清嗓子,直呼溪涧清舞名字道:“我记得,姑娘从前说过,能够医治秋翼体内的寒毒?”
溪涧清舞何时提及自己能够治愈寒毒。
她回想起,策马节上,她与皇甫秋翼三人被困林中;彼时真心话大冒险,她饮了几口小酒,说了那番话,还杵逆了皇甫秋翼,当时氛围僵硬至极。
只是这些,珠珠是如何知晓的?
转眸一想,要不是当时珠珠一直暗中跟随;要不是,皇甫秋翼事后,事无巨细地告知珠珠。
无论是哪种,皆可体现出二人间无法被替代的感情。
她不愿细想。
……
五王府。
溪涧清舞最终被珠珠“请”至府上,共商医治之策。
三人在会客厅翻阅典籍。少顷,溪涧清舞瞥见一味药材的中毒症状,同寒毒症状极为相似。
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又名箭毒木。当毒液进入身体,会引起肌肉松弛、血液凝固、心脏跳动减缓,若毒性浓度更重或持续时间更长,人体是受不住的。
所幸,书页末端阐明了,箭毒木亦有解药。
红背竹竿草。
红背竹竿草亦称加布,一种鲜红叶片绿植,主茎长细。可惜,其遍布极少,唯有南庭国极南端的海岛上,有所记载。
可,溪涧清舞同皇甫秋翼,皆在皇城任职,无法寻找合适的理由离开京城。这找寻红背竹竿草的任务,或许就需要珠珠,亦或者皇甫秋翼的心腹——银玄来完成。
溪涧清舞杏眼明仁,默想一番:或许阮阮能够替她暗中跟随;乐府,终是许以采集编舞素材为由,遍历天下风土人情的;要事离京,情有可原。
说来也巧,她正想着,皇甫秋翼与她下意识转头望向珠珠。
珠珠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妒意,但还是被溪涧清舞的目光精准捕捉到;而后,珠珠娇嗔一笑,冲皇甫秋翼问道:“秋翼~是要我去寻药么?”
“珠珠……”皇甫秋翼或是放不下心的,磁性又低沉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言语间纠结显露无疑。
“若是珠珠不愿,本太子可愿帮忙——”
门口传来一阵温柔的风。南宫澈一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柔地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青黛色的远山般笔挺,唇角微微勾起,更显得雅人深致。
“殿下。”溪涧清舞同珠珠起身问安。
“太子殿下来我府作甚?”皇甫秋翼出言道。
南宫澈笑容风度翩翩:“本想着找清舞姑娘的,问了郑太医,说并不在太医院内;想着会在五王府见了,便前来碰个运气。”
他不说的是,他暗中观察到了,藏书馆门口发生的一切。
言罢,他飘逸宁人般清朗一笑,问溪涧清舞道:“清舞姑娘,你看本太子替你们去寻找,如何?”
敏锐地觉察到,空气中弥漫着修罗场的气息,她敛声屏气,静静呆在一角。
“不必了,多谢太子殿下好意。”皇甫秋翼的声音中冷意渗人。
“作何如此生分,秋翼,”南宫澈转头朝溪涧清舞微微一笑,眼里温润的笑容久久不逝:“你我同珠珠三人虽相识多载春秋;但这次,本太子却是应了清舞姑娘的面子,才愿帮你们找寻解药的。”
相识多载春秋?
溪涧清舞轻轻瞥了一眼三人,眼波流转间,捉住了话语间的重点。
……
是一段,她未曾知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