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胜利与倒下
贴近木屋,暖气顺着门缝溢出室外,在严寒的天气下瞬间凝成白霜。溪涧清舞靠在门边上,静心凝神地听着神秘人之间的交谈。
三个……四个……五个……
从与神秘人交谈之外其他人的音色辨认,屋内似乎有五个人。
那她这次带的“沉睡散”应当是足够使用的,溪涧清舞默默地松了口气。
而后,她深呼吸,脑海中似是做了何种重大决定般,直起身子;她朝门口迈了几步,抬起手背,重重地敲击了几下面前的木门。
屋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溪涧清舞就那般无声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平日里温文的眸子此刻泛出一股冷意,静静地盯着门上的把手,就等着它被打开的那一刻。
屋内,传来一阵踩动木板而发出的咯吱声,隐约间,神秘人静静悄悄地挪动着步子;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蹑手蹑脚翻箱倒柜的细细簌簌声;接踵而至的,是利韧出鞘之时,金属相互摩擦间发出“咻”的一声脆响。
室内又恢复了宁静,方才的一切仿佛皆没有发生过。
正当溪涧清舞打算往远离正门的位置移动之时——说时迟那时快,霎那间,大门洞开,带着狰狞面具、全身着黑色衣袍的神秘人们手持长刀鱼贯而出,为首那人口中大喊着,大刀阔斧地朝溪涧清舞砍来。
几乎是下意识间,溪涧清舞将手中的“沉睡散”朝前一抛,人提起轻功瞬间后撤。
可是方才上山消耗了大量内力,而今已所剩无几,导致她退后的步子并不大;甚至,“沉睡散”并没有向前被抛出多远的距离,方寸间,只迷倒两人。
剩余三人见同伴晕倒在地,皆双目一红,怒吼声更甚,刀柄从左手换到右手上,复直挺挺朝她奔来。
溪涧清舞又被迫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与三人拉开间距。
她脑海飞速转动,回想起内袖中还配备了几粒备用的“增元丹”。
瞬间服下,她闭眼运气。再次睁眼,眼神中肃杀一片,发丝被风雪浸染,周身散发出阵阵冷意,如同置身冰窖。
她提脚、拔出腰间匕首,朝三人飞去。
电光火石间,三人便逐渐落了下风。
眼看形势不对,其中一人不知从哪里翻来一罐毒粉,朝溪涧清舞扔来。她闪身躲避大片散落的药粉,却没来得及避开神秘人朝她丢来的暗器。
身子一阵恍惚,步子开始不稳起来,溪涧清舞猛然意识到,暗器有毒。
从山底到半山腰此地,她已经长时间呆在低温环境中,身子或多或少有些吃不消;况且,她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暗器上涂抹的究竟是何种毒素,这也导致解毒难度大大增加;一旦此时“增元丹”的药效过去,等待她的将是更深层的内力反噬。
种种迹象都表明,此刻的她,不宜恋战。
她那如流星般闪亮的眉毛下,一双繁星般的眼眸突然闪现出高昂的决绝,眼神里,一股不可遏制的桀骜一闪而过。
她开始不顾一切地朝山顶跑去。
剩下三人见状,立即紧随其后,冷血无情的氛围里,尽显猩红杀戮本色。
……
阿石裹紧身上的棉衣,有些颤巍巍地来到山腰腹地。
一片狼藉。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黑衣人;厚厚的雪地上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的淡蓝色药粉;凌乱不堪、层层叠叠的脚印印在积雪上朝山顶绵延而去。
看来,来晚一步,她似乎已经向顶处移步了。
阿石咬咬牙,复坚持着朝山顶走去。
……
同一时间,山脚下,雪峰裂谷口。
苍穹从浓墨渐蓝,皇甫秋翼背手面对门帘,看那天边淡云不知在思念着谁。恍然间,心口一凛,似是什么东西被抢走了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蓝色的失落。
他尝试平复心情,试图把心思转移到随后将至的战争中来,可并不成功,脑海中总是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抹端丽冠绝的身影。
溪涧清舞……
这女人怎么无处不在的,他有些懊恼。
就在这时,副将军行至他营帐边,一板一眼道:“将军,士兵们皆已休息妥当,我们应当在此刻出发了。”
皇甫秋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磁性的嗓音回应道:“本王知晓了。”
……
太累了。
累到想立即停下脚步,原地休憩;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着溪涧清舞的精神,她却愣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忍受着“增元丹”药效过后,内力反噬的煎熬,熬置裂谷雪峰山顶。
身后,三个神秘人虽亦是精疲力竭,但与她仅有不到几米的间距,是只要稍加用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追赶上的距离。
举目四顾,一片苍茫。呼啸而过的狂风席卷着暴雪,在空中张牙舞爪,怒吼与冷厉之声如同恶魔的低语;低温凝华而成的坚冰,击打着溪涧清舞娇嫩的脸庞,犹如利刃一般疼痛,令人瑟瑟发抖。
她实在是太疲惫了,眼神亦逐渐迷离起来。可是她明白,她身后从来不只是一个人。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回忆起与自己最亲近之人。
聂卡迪。
他总是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除了对她。对于她,他绝美的容颜,镀金西格的衬衣,手腕处松松挽起,简洁又华美,隐约间夹杂着几分性感,就像出席奢华晚宴过后,将高昂的礼服随手丢弃的高贵王子。
对啊,所有的所有,她皆是为了聂卡迪;为了皇甫秋翼所带领的军队;为了他今后的道路与仕途。
所以啊,所以啊,她不能倒下。
她要走下去,必须走下去,直到完成最终目标。
想到这,她奋力食用完最后一颗“增元丹”,借着身体迸发出仅存的最后一股力量,她倾尽全力,击碎了视野范围内所有的巨石。
身体的剧痛终是承受不住,她倒了下去。
昏迷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眼前是含情的黄昏,天空磅礴之下,皇甫秋翼的浓墨般的眸子向她投来缕缕温柔,引得她心波层层。
大抵,是最后了罢。
再不能看到他沙场战袍飘飘、叱咤风云的模样;再不能见他剑法轻灵飘逸,如神祇般青丝张扬的潇洒;也再也不能,看他大获全胜后,傲气狂野的笑容里,透着不死不休的执念,强霸无屹立的身姿,倍显豪气冲天。
她不甘心地想。
直到世界完全黑暗。
……
“将军,吉时已到,可以出发了。”
皇甫秋翼修长的体格好似从晶莹剔透的大理石精雕出来的轮廓,一身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
他那幽静冷厉的眼眸中,闪过一瞬而逝的焦灼,下意识地朝队伍后方一瞥,不经意间抚摸着汗血宝马的脖颈。
“将军是在等谁吗?”一旁副将见此,忍不住问道。
皇甫秋翼只拿短叹一声作为回应,低缓道:“出发吧。”
大部队陆陆续续移动起来,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径直步入裂谷雪峰深处。
冷冽的冬风吹散皇甫秋翼束起的直发,他环视了一眼山谷四周,唯有两侧灰黄的沙石与眼前茫茫无涯的飞雪与他两两相望。
直至军队驶离山谷,也未见一颗巨石滑落。
他回忆溪涧清舞,先前三番五次提醒他裂谷雪峰巨石一事,而今相安无事,由此看来,这怕不是一个计谋。
他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声音里透露出一股难以描摹的冰冷凌厉,仿佛刀子般切割着人们的心脏,气氛突然间变得冷峻又令人战栗,似有似无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蔓延。
若此时溪涧清舞在他身边,那如同嗜血的眼神,定是要将她大卸八块。
被耍了。
这是皇甫秋翼走出裂谷雪峰之后,第一个感想。
这女人嘴里真是没有一句实话。
他得出这个结论。
愈往前行进,冰雪愈加兼顾,军队整装热情高涨,旌旗一插,大鼓一打,将士们声势浩大,一鼓作气,冲向匈奴大本营。
由于战事突发,天气能见度低,明耀国军队不费吹灰之力,便消灭大半匈奴势力。
他们乘胜追击,直击首领营帐。
皇甫秋翼薄唇一咧,嘴角泛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极短、极浅,转瞬即逝。
……
溪涧清舞只觉得浑身冰冷、周身剧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阿石最终在山顶发现她的时候,便见她如此般虚弱。
溪涧清舞娇小的身躯显得僵直而无助,呼吸微弱而艰难,苍白的面孔透着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气息奄奄。
现场没有任何的急救设施,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将她迅速地运回山下。
绝望无助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这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连北战胜利的号角声都吹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