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冬比秋寒
三日后，安平侯率十万大军赶往西疆，这一仗打了数月，虽局势对晋安有利，但敌军狡诈，仍驻军在边境虎视眈眈。
转眼隆冬，安平侯大败敌军，西疆捷报半月前就送进朝安了。
凤华殿中，几支红梅在墙角散发着暗香，清新寒冷。屋里炭火冒着火星，炉子上的茶水咕咕作响，雪舞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大雪纷飞，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显怀的肚子，眉眼间有些忧心。
“也不知道年前父亲能不能赶回来？”
“月前皇上不是说侯爷已经班师回朝了吗？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
窗外，门前的侍卫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进屋，满脸惊恐，“不好了，安平侯，安平侯在朝安起兵谋反了！”
雪舞闻言一惊，身子无力，脚下踉跄，差点摔倒，好在一旁的侍女把她搀扶住。
半月，安平侯兵败锤成，侯府家眷全部锒铛入狱，曾经与阴家来往的世家人人自危，短短时间，权倾朝野的安平侯身首异处，京中无人敢言阴氏。
宫中，雪舞一身白衣站在中庭，纷飞的白雪落在她身上，寒风吹拂着她散乱的发丝，眼睛无神地望着殿门，自那日传来消息，那道门便被关上了，夜里侍卫会送来吃食，太医也定期来诊脉，但楚衍没有出现过。
听墙角嘴碎的侍女谈及宫外的消息，雪舞想出去，但她现在的身子七尺高的宫墙，根本出不去。
侍女执伞，抱着貂绒披风从屋里出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无神的眸子，默默将披风轻轻为她披上，“娘娘外面风大，还是回屋吧。”
“你说，我父亲真的会谋反吗？”
“奴才不知。”
“那谋反之罪会株连九族吗？”
他会杀我吗？
“奴才……”
侍女还没来得及回答，雪舞轰然倒在雪地里，下身白衣顿时出现血渍，侍女大呼来人，四下跑来的侍卫将人抱进殿内，而中庭雪地里的那一滩鲜红分外扎眼。
孩子没了，雪舞大病一场，醒来看见守在床边的楚衍，不顾身体的不适，伸手拉住他的衣襟，眼眶微红，强忍着心里的苦楚，“我父亲真的是谋反吗？”
“你想问什么？”
楚衍的语气是雪舞从未领略的冷漠。
她无力地放了他的衣角，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真相了然于胸。楚衍俯身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过，接着就听见雪舞厉声质问：“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父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谋反？母亲和哥哥们都还在朝安，他怎么可能谋反？他明明知道，知道我怀了身孕，怎么会谋反？他不可能谋反！”
雪舞哭诉，手指紧紧攒住胸口的被子，眼神满是质疑，直直地望着床边冷漠的人。
楚衍不发一言，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直到雪舞冷静下来，才缓缓开口：“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皇后。”
“呵，呵呵……”雪舞仰头嗤笑，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扁平的腹部，“皇后？我这个佞臣之女怎么心安理得担起这个名号？”
雪舞望着窗外纷飞的白雪，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清，被迫靠在这个把她蜷得快窒息的男人身上，无力挣脱。
“朕说你是，你就是！”
年后，雪舞得知家里的人被关在朝安大牢，要等到三月初行刑。
她试过向楚衍求情，但都以争吵告终。
夜里，殿外传来一曲婉转的笛声，雪舞翻身起床，跃出窗户，随着笛音走出凤华殿，到了宫中西北的一处荒凉冷宫。
吹笛子的人一身披风遮住身形，站在阴暗处，看不清模样。
“楚逸。”
雪舞轻唤一声，那人取下披风，手里的笛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手掌，双眼凝视着她。
“你想救阴家的人？”
雪舞点头，楚逸唇角一勾，“三日后同一时辰，中门墙角，有人会接应你。”
说着，楚逸扔给她一张布帛，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三日后的夜里，雪舞借助地图到达中门墙角，以她现在身体情况，翻墙出宫，轻而易举，然而，原本想纵身一跃，猛然听见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袭来，四面火把燃起，明黄的灯火晃着她的眼睛，一时间，她已经被重重包围。
楚衍站在队伍前面，在火星的映照下，眉眼清晰，眼中隐忍的愤怒蓬勃而出，那一刻，她知道，她说什么已经无用，唯有拼一拼，无非一条命，然而等她举起手中的剑却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剑柄都握不住。
她才察觉到鼻尖萦绕的一股陌生的香气，无力地支撑着墙边，才发现香气正是从墙角传来，而她也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局，她不过跳梁小丑。
至于楚逸在此之中充当何等角色，此时也许不重要了，但她不甘心！母亲和哥嫂还在等她，父亲大仇未报，阴家所受冤情还未昭雪，她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
昏迷前，他恍惚看见楚衍冷漠的脸，浑身染着杀意，眼中是她没见过的阴鸷，她想他应该有了杀她的理由了。
然而，等来的不是死刑，而是剔骨断筋。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夜，楚衍在她耳边说的话。
“是不是你没有能力跑了，就明白你是属于这儿的。”
等雪舞真正清醒，已经是海棠花开的时节，宫里没人再敢提阴家的人，连传闻都不曾听人说起，仿佛那是她做的一场梦，可是午夜梦回痛得抽搐的四肢又无声地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她曾寻死，但楚衍说，琅琊青门的人还活着，而朝廷驻扎在青门附近的大军有三万，纵然山上高手如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每每回想起他面无表情地说出那些话，她又不得不苟延残喘地活着，她的手再也握不住匕首，更别说刺杀楚衍。
活着太难，又不能死，每日郁郁寡欢，靠着参汤吊命。
后来许是楚衍大发慈悲，承诺她三年后放她出宫，于是她就这样一日一日的熬，看着他迎妃纳嫔，朝中局势风云变幻，所幸一晃，过了这个冬日，她也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