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比春寒
楚衍进屋时,雪舞躺在西窗前的贵妃椅上,眸子冷淡,睨着后院的池子,手里拿着装鱼食的白瓷碗,百无聊赖地扔下几粒,池子不大,里面几尾金色的鲤鱼在烛灯的映照下倒是鲜活得很。
阿无看着皇上站在屏风后,又看了看娘娘浑不在意的样子,默默退了出去。
楚衍转身从屋里的衣架上拿了件披风走到雪舞身边,弯腰替她盖上腿脚。
雪舞并不在意,依旧拿着鱼食丢丢撒撒,旁若无人的样子。
“入秋了,池边水气重,以后就不要去了。“
阿无此刻正好端着茶水进屋,听到皇上这话,心里替娘娘抱不平。
今日明明是淑妃出言不逊,竟然还动手推扯,要不是娘娘本就有点功夫,岂不是被她推进池子里了。
如此想着,看娘娘依旧不发一言,阿无跪在地上,控诉道:“今日是淑妃出言羞辱娘娘,还伸手拉扯娘娘的手腕,娘娘迫于……”
“啪”的一声,白色的小瓷碗摔得粉碎,鱼食洒了一地,但一点也没有伤到跪着的人。
“滚出去。”
阿无不敢再说话,咽了咽哭腔,埋头退出去。
“又伤着手了?”
楚衍伸手想看看她的手,雪舞却将颤抖的手收到另一侧,冷笑一声,道:“我会听你的,只要你还记得,三年为期,到了就放我出宫。”
言语冷漠,没有半分情绪。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出宫了,能过活?”
“那也不能死在宫中。”
楚衍走后,阿无进屋来收拾地上的碎片。
“若再有下次,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
雪舞话落,起身拖着笨重的脚,颤颤巍巍挪到床榻边,翻身睡下。
夜里,外面下起了小雨,屋里亮着的一盏灯烛,昏黄而迷幻,凉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骨头疼得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偏头望着窗外的人影,挺拔伟岸,正如当年。
三年前的那个隆冬,宫廷政变,雪舞并没有在朝安。
自十一岁那年离开朝安,她一直在琅琊山的青门之中,事发前她接到其父安平侯的信件,要她速回朝安,后来马车行至朝安郊外的菩提寺,宫里传来兵变的消息,皇上驾崩,二皇子兵败。
那夜,她独自赶回朝安,城门守卫戒备严密,她担心父亲,只能冒险用轻功闯进宫中。
寒冬腊月,天空昏暗,偌大的皇宫中四处飘散着血腥气息,来来往往的御林军全副武装,整个皇宫透着窒息的危机感。
雪舞趴在咯人的瓦檐上,看着士兵将尸体从西门运往乱葬岗,宫女侍卫的尸体垒成了小山包,寒冷的夜里,领头的将士点了一把火,烧红了城西的半边天。
后来先皇遗诏公布,令她吃惊的是,幼时最不受先皇恩宠的楚衍竟然继承了皇位,接着安平侯府就迎来了新帝的第一道圣旨——册立她为皇后。
突如其来的皇命砸得她不知所措,然而家中的父母兄长却忙里忙外地筹备着她的婚事。紧接着父亲加官进爵,兄长也官居要职,就连母亲也封了品阶,一时间,安平侯府风光无限。
机缘巧合下雪舞得知楚逸被囚禁在城南的秋水榭,若要说这朝安她最相熟的人,除了家人就当属三皇子楚逸。
当年安平侯荣宠正盛,携家眷参加宫中夜宴,自幼聪慧的雪舞一首祝贺词令天子龙颜大悦,竟直接册封她为平阳郡主,还特许她和皇子公主一起入太学读书。
因此雪舞结识了性子爽朗的三皇子楚逸,楚逸比她大了不少,性子跳脱,对她格外照顾,两人结下深厚的兄妹情。
在太学同窗不过半载,青门传来消息说雪舞的外公病危,家中禀明皇上后,许她离开朝安,后来就再没有回来过。
这些年,她一直和楚逸书信来往,对彼此也不甚了解,如今局势混乱,明白楚逸处境尴尬,希望能帮他一二。
匆匆赶到秋水榭,站在江边,入目皆是残花败柳,一片死寂的气息,江上的楼榭门窗紧闭,周围站着十几个黑衣侍卫,暗处还藏着五六个,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身手不凡,硬闯可能会把事情闹大。
如今寒冬,江上清冷,凌冽的寒风吹进衣襟,冻得她瑟瑟颤抖,正当准备速战速决,拔剑冲进去,身侧突然出现一个人,她迅速反应过来,拔剑拉开两人的距离。
男子身材伟岸,一身玄色锦袍,披着厚实的毛绒袍子,无声地站在那就透着一股强大的气场,不容小觑。
等他偏头,雪舞对上他的那双眸子,漆黑深邃,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容貌俊朗非凡,剑眉星目,脸颊轮廓明显,儒雅中又透着几分硬朗。
“你是何人?”
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脱下自己的披风,以极其鬼魅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将袍子披在她的身上。这样的速度让雪舞都不由震惊,明白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才放下了手中的剑。
“好久不见,平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