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迟城孤（5）
深沉的夜色笼罩大地，夜晚来临。未原感觉周围的气氛仿佛都变得凝重几分。
这片不算茂密的树林，不远处错落有致的屋檐下面，都藏着身着兵器的军队，只等拥有最高指挥权的梁文敬一声令下，他们便严格执行命令——包围苏府，血洗苏府高层。
现在还没有接到来自梁文敬的命令。
未原和唐叶心怀紧张地藏身在树林之中，和周围杀气腾腾的便装士兵混在一起，等待夜色进一步变得黑沉，梁文敬竟然沿着通往苏府大门的那条路亲自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会议上见过的一些人。
同时一名探子模样的士兵急匆匆地冲进林子里，带来了梁文敬的下一步指令：“梁老爷有令，即刻包围苏府！”
刷刷！
苏府外面各处，得到命令的兵卒严格执行命令，仿佛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苏府便被黑压压的兵卒们包围了。林子里面只剩下唐叶和未原。按照之前商量过的那样，他们化作灰雾和白雾，沿着不引人注意的道路悄然进入苏府，开始寻找苏衅所在。
……
苏府外。
苏衅果然没有亲自出面，负责交涉的是苏家一名年事已高的长老，须发皆白，腰背像折断一样弯曲九十度，显得有些矮小。
这位长老一人堵在大门前，站在苏府匾额下面的他颇有几分正气凛然的气势。
“梁老爷，还有诸位……你们这是何意？”
这位长老有点捉摸不透眼下的情况。
距离梁文敬和前王夺权已经过去十一二年，苏家的秘密也没有暴露的苗头，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能让这群老家伙选定立场，在今晚对苏家发难？
梁文敬单刀直入：“苏衅呢？最有资格代表家族出面的应该是家主吧。”
苏有民没搞清楚眼下的情况，怎么敢贸然回去请家主来。
他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副不准备挪步的架势：“梁老爷一副准备大动干戈的样子，我怎么敢贸然请家主出面？不如老爷先下令让士兵们后退百米，以表示平和谈判的诚意，这样我也好回去面见家主，和家主说明情况。”
这个老油条，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打太极！
“看来有民兄弟还没搞清楚情况。”
随着梁文敬话音落下，位列前排的士兵手皆握住腰间的剑柄，剑刃出鞘一半，伴随凛冽逼人的杀气和整齐划一的破空之声。
“你……你们？！”
苏有民的脸色变得惨白，彻底明白大事不妙的他匆忙吩咐苏家的小辈死守大门，自己连滚带爬地准备回去找苏衅出面主持大局。
“严防死守，今晚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苏府！”
梁文敬血洗路雨街的凶名无人不晓，把守大门的苏家的小辈哪敢拦着？在梁文敬逼近时他们便连连后退，眼睁睁地看着梁文敬带着各怀心思的官贵们径直闯进苏府。
梁文敬一开始便放弃缓慢给苏衅施压，或者大摆鸿门宴的念头。因为自己那位父亲谈起苏衅的时候，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急切，这让隐约知道苏衅并不简单的梁文敬心里升起一股急迫的危机感。
于是他选择了最为稳妥和暴力的办法——
在确认苏衅身在苏府中之后，召集各方人手将他围困在府内，这样苏衅将无路可逃，能确保苏衅会被父亲带来的人杀死。
这个靠无数人命长成的家族也死有余辜。
在苏府的前院就能看到远处埋葬无数尸骨的墓葬塔，梁文敬的目光不禁变得冷冽几分。
“梁老爷，我们现在……？”
“去议事厅，那个老家伙如果不准备跑，一定会在议事厅等着我们过去。”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梁文敬的想法发展，父亲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果真触碰到苏家的命脉，作为苏家当权者的苏衅根本没打算和他们硬碰硬，议事厅古旧的大门紧锁，概不见客。
……
倒是未原和唐叶循着记忆库里苏衅的气息一路来到一处偏院。
位于台阶上的院门敞开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洞口，以两人能黑夜视物的本事竟然也觉得里面的场景有些看不真切，但同时代表苏衅的那股气息变得更加浓郁了。
“苏衅大概率没有后面上千年的记忆，他没有掩盖气息的手段，也根本不知道神有凭借气息追踪人的本事。”
唐叶也小声补充说：“他可能连神存在于这个世界都还不知道。”
目光短暂对视，他们用眼神达成共识，握住对方的手，态度谨慎地进入黑洞洞的门后。他们绕过一扇屏风，走入屏风后面的一条走廊。
未原和唐叶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步行数分钟，忽然地，未原感觉这幅场景有些熟悉。
略做思考，未原想到这条走廊和某个人描述过的场景很相像——那条藏着苏家换皮秘密的走廊！
“未原，你还记得苏家安夫妻吗？”唐叶显然也想到这点，靠近未原悄声询问。
“嗯，还记得。”
“这处走廊和偏僻的院子都和苏家安夫妻描述过的很像，我记得与君成的哥哥也死在这里……这里也藏着苏家一直以来最大的秘密。”
“苏府被包围后苏衅会来这里，也不显得奇怪了。”
“难道他准备和苏家的秘密同生共死？”
“感觉不会这么简单，苏衅……应该是那种就算死到临头也不会轻易放弃的人。”
短暂的对话间，走廊里终于出现一处不起眼的变化，右侧的墙壁上出现一扇如若不仔细看，根本辨别不出来的一扇门，门把手细小到仿佛是墙体上的一处凸起。
未原轻轻吸气：“做好准备，我要打开了。”
吱呀——
“好久不见。”
入目是血红色的海。身穿深黑色大衣，皮囊正值中年的苏衅顺着响动回过头，从他嘴中蹦出这么一句。
哪门子的好久不见？
这几乎让未原心头的警铃敲响，下意识地握紧唐叶的手。
苏衅不急不缓地转过身体，他的踩在红色的液体里，空气里也充斥着刺鼻的腥气——苏衅刚刚杀过人，甚至还没有凉透的尸体就在他右手边随意地一堆。死去的这些人都身穿夜行服，大概率正是围困苏府的同时，依照梁文敬的命令潜入苏府的先头部队。
苏衅见两人不回话，嘴角噙着笑又打招呼说：“好久不见？”
未原眯起眼睛：“好久不见什么？”
苏衅轻轻叹息。
“你是在……装不懂吗？千年时光，还有在山城我们最后的对峙。我承认，是我棋错一招，让你赢了一步。”
苏衅竟然保留了未来的记忆？！
苏衅把玩着手里的刀，继续说：“存在过的东西不会轻易消失，比如说我的记忆，在让你们得逞之前我的记忆大概永远不会消失吧。”
苏衅踩在血液之中，伴随着令人不适的声音缩小和未原二人的距离。苏衅的眼神里没有恐惧，仿佛他知道自己最后会落得何种结局。会是死亡吗？他还有后手吗？
“我承认，我输给你们了。”
苏衅只是轻易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并且带着怪异的笑容耸耸肩膀，摊开双手任由唯一的利器掉落到血水中溅起水花。
难道苏衅放弃挣扎了吗？
未原和唐叶都不掩饰怀疑的目光。
苏衅也笑着面对他们的打量，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说过，你们赢了。要杀还是要剐都随你们的意思来。”
此时苏衅已经走到两人面前，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
在这种距离下，未原和唐叶其中一人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利用力量洞穿此时还没脱离凡人身份的苏衅的胸口。
未原慢慢眯起眼睛。
“还在等什么？动手吧。”
“那我就如你的意思……”
灰雾在掌心凝聚，刚刚成型，想到某些事的唐叶突然变了脸色，伸出手拦住未原的动作，语带急切：“未原，先等等！”
未原朝身边投去略显疑惑的目光，用眼神问唐叶怎么了。
伴随灵光一闪而出现的某件事盘踞在唐叶的脑海之中，如要说出口她现在只能挑拣最为重要的说，于是唐叶看着未原的眼睛，同时密切注意着苏衅的举动，迅速说：“不要让他轻易死亡。”
苏衅听到唐叶的话后先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未原：“苏衅？”
苏衅摆正表情。
刚才趁着笑声，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并且弯腰捡起了地上血水里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向自己的咽喉！
他竟然要自杀？！
就算是还没想明白唐叶刚才所说究竟有何用意的未原，也能看出苏衅这波操作透露着诡异，在本能地趋势下甩出灰雾拦住苏衅刺向自己咽喉的刀刃，刀刃卡在灰雾里寸进不得。
苏衅的表情这才真正阴沉下去：“……”
他发出不屑一顾般的冷哼，又一次丢掉手里的刀。
“我又输了。”
成功阻拦苏衅成功率低到可怜的计划，唐叶这才能冷静地解释苏衅这么做的原因：“你还记得苏衅在原本的历史里是被你的‘接班人’杀死的吧？我刚才突然想到苏衅竟然在正确的历史里分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后来又会离奇地复活呢？
有一个很好猜测的原因就在眼前。苏家精通换皮之术，作为百年来唯一一位家主的苏衅也拥有某种可以死后重生的本事。”
苏衅长舒一口气，彻底放弃抵抗的意图：“你很聪明。”
苏衅作为苏家百年里唯一的家主，的确有死后重生的本事。换皮的次数越多，他的灵魂就越四分五裂，走过百年的漫长时间，苏衅的灵魂已经碎成无数块——
他只需要分出其中最小的一块飞快逃逸，千百年后他依旧能东山再起，让世界不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