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剑藏玄机
用寓言故事阐述哲理,也是古人用智的一种方式。
有时表面越是荒诞无稽,骨子里越深藏“玄机”,以致治国处事之道尽包容其内。
孟子、韩非子是这样,“满纸荒唐言”的庄子更是如此。如解得“其中味”,一定受益不浅。
下面讲的庄子论剑,不知能否给诸位一点启示。
战国时,赵惠文王(前298~前266年)非常喜好剑术,他的王宫内供养有三干多名剑客,昼夜在他面前表演击剑,一年到头,剑客死伤的就有一百多人。赵惠文王越看越高兴,依然命令剑客厮杀不止,又过了三年,剑客死伤的已有很多。由于赵惠文王沉湎于剑术,荒于国政,国势也就一天天衰落下来。其他的诸侯国见到赵国有机可乘,便想举兵图谋他。
太子悝见到赵国国力日衰,忧愁不已,便召募左右的人说:“有谁能够说服国王,使他停止观看击剑,我便赏赐他千金。”左右亲信异口同声地向太子悝推荐庄子,并对太子悝说:“庄子可以使国王命令剑客停止击剑。”
庄子(约前369~前286年),名周,宋国蒙(今河南商丘东北)地人,做过蒙地漆园(今山东荷泽县北,一说今河南商丘市东北)的官吏。他的学识渊博,著书十余万言。善于措辞辩说,描写情志,其言汪洋恣肆,随心而发,名冠诸侯。
太子悝久闻庄子之名,又见左右一致推荐庄子,便派人带着千金去请庄子。庄子辞金不受,和使者一起来到赵国。太子喜之不禁,亲自出迎,待以上宾之礼。庄子对太子说:“太子有什么指教,赐我千金?”太子回答说:“听说先生睿智圣明,所以诚谨地进奉千金,先生不肯接受,我怎么敢说尸庄子说:“听说太子请我的目的,是想让我断绝国王的喜好。假使我向上劝谏大王,违背了大王的心意,不能成功,下又不能迎合太子的旨意,就会被处死,那么要千金有什么用呢?如果我上能说服大王,下能迎合太子,那时我再要求什么,又怎能得不到呢?”
太子见庄子如此表白,也就不再提起进奉千金之事。想道:国王所接见的人都是剑客,便对庄子说:“大王所接见的,只有剑客,你如何能见到大王呢?”庄子回答说:“我很会使剑。”太子说: “国王所接见的剑客,都是帽子低垂,冠缨粗实,头发蓬乱,鬓毛突出,穿着短后的上衣,怒目圆睁,出口相互责难,这样国王才喜欢。如果您穿着一身儒服去见国王,恐不太妥当。”庄子便对太子说:“请您准备好剑客的服装。”
三天后,太子准备好服装,庄子穿好后,便同太子一道去见国王,国王拔出宝剑来等待着庄子。庄子昂首挺胸,走进殿门,见到国王并不下拜。赵王问道:“你有什么活可以指教我,而让太子先作介绍呢?”
庄子说:“我听说大王喜欢剑客,所以以剑术来见大王。”赵王说:“你的剑法如何制服对手?”庄子说:“我的剑法,十步以内便可击倒一人,横行千里无阻挡。”赵王听了,非常高兴,赞叹地说:“如此说来,您将是天下无敌了。”庄子说:“用剑之道,先示人以虚空,给人以可乘之机,而后抢先击至,制服对手。请大王允许我试一试。”赵王说:“请先生先到馆舍休息,待我安排好击剑比赛,再来请先生。”
赵王见庄子口气极大,认为他剑法出众,非寻常可比,便命令门下的剑客较量七天,死伤了六十多人,然后,挑选出五六个出类拔萃的剑客,准备同庄子较量。
赵王命令选出的剑客,持剑侍立于殿下,于是派人请来庄子。赵王对庄子说:“今天准备请您和剑客对剑。”庄子回答说: “我已经盼望很久了。”赵王问道:“先生所用的剑,长短怎么样?”庄子说:“我长剑、短剑都可以用。我有三种剑,任凭大王选用,请大王听我陈说,然后再试。”赵王说道:“请您先介绍一下您的那三种剑。”庄子回答说:“我的三种剑,有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和庶人之剑。”
赵王问道:“天子之剑是怎么回事?”庄子说:“天子之剑,以燕国的燕豁石城作为剑端,齐国的泰山作为剑刃,晋国、卫国作为剑背,周朝、宋国作为剑口,韩国、魏国作为剑把;以四夷包裹,以四时相围,以渤海环绕,以恒山为系带,以五行相制,以刑德来判断,以阴阳为开合,以春夏来扶持,以秋冬来运作。这种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上可决断浮云,下可绝断地维。这种剑一旦使用,便可以匡正诸侯,降服天下,这就是天子之剑。”
越王听了,茫然失意,惶惑不安。只得往下问道:“诸侯之剑,是怎么回事?”庄子说:“诸侯之剑,以智勇之士作为剑端,以清廉之士作为剑刃,以贤良之士作为剑背,以忠贤之士作为剑口,以豪杰之士作为剑把。这种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效圆天以顺应日、月、星三光,下效方地以顺应四时,中央和睦民意以安顿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般震撼四方,四境之内,无不宾服而听王命,这就是诸侯之剑。”
赵王听了,若有所思,接着往下问道:“庶人这剑,又是怎么回事?”庄子回答说:“庶人之剑,低垂帽子,冠缨粗实,蓬头乱发,鬓毛外突,穿着短后的上衣,怒目相视,相互责难。然后,你来我往,争斗无已,上斩颈项,下刺肝肺。这就是庶人之剑,恰恰和斗鸡一样。一旦丧命,对国家没有丝毫贡献。如今,大王拥有天子之位,却偏偏喜好庶人之剑,连我都替大王感到不值得。”
赵王听罢,恍然大悟,亲自牵着庄子的手步入殿堂,命令厨子大摆酒宴,款待庄子,赵王绕着宴席走了三圈,向庄子表示敬意。庄子对赵王说:“大王请坐下来休息,关于剑术之事我已经叙述完了。”
于是,赵惠文王连续三个月也不出宫观看斗剑,剑客们气愤不已,相继自杀而亡。
【简评】
微言大义,寓理于事。这大概是中国人的一种特有的智慧吧!
庄子虽处处谈的是剑术,其实却在向赵王进献治国方略。他所谈论的“天子之剑”,实际上就是天子为政之道;“诸侯之剑”,实际上是诸侯的王霸之道;而庶人之剑,实际上又在讥讽匹夫之勇,并以此来劝谏赵王不要沉湎于剑术,应重视国事。
记得清末著名文学家龚自珍写过一篇寓言式短文《病梅馆记》,也是以梅喻人,借梅议政。他用“梅”象征人才,而梅之“病”恰恰象征着“文人画士”的夭折摧残,最后用“疗”梅表达出挽救人才的心愿。此种笔墨,意蕴含蓄,其谋略思想却见诸笔端。
因此,古希腊大哲人说过:“智慧只在于一件事,就是认识那善于驾驭一切的思想。”
※ 范雎议逐四贵
高明的园艺师有一手娴熟的剪枝技术,他们果断地剪掉果树多余的枝枝蔓蔓,以使果树健康成长。
聪明的政治家也有一手治国“技术”,他们主张铲除社会疾瘤,剪去只会吸取社会营养而无益于社会自身的多余枝蔓。
秦昭王时,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四人独掌秦国的内政外交大权,威焰显赫,势侵王室,被称为秦国的“四大贵族”。其中穰侯权势最大,内仗太后之势,外窃王室之威,专横跋扈,嚣张一时,富过王室,不把昭王放在眼里。
穰侯魏冉,原为楚人,是秦昭王之母宣太后的异父长弟。秦惠王、武王时便在朝中执掌大权,后武王去世,秦国内乱,武王诸弟争夺王位,魏冉拥立武王之弟昭王即位。昭王即位后,命魏冉为将军,守卫都城咸阳(今陕西咸阳市东北)。魏冉驱逐武王后于魏,讨平公子壮之乱,诛昭王诸弟中行为不良者,威震秦国。时昭王少,宣太后主持朝政,命魏冉掌管军政大权,后拜为丞相,封魏冉于穰邑(今河南邓县),又加封陶邑(今山东陶县西北),号称穰侯。魏冉之弟芈戎,被宣太后封为华阳君(华阳:今河南新郑县北),昭王的两个弟弟赢市和嬴悝,被封为泾阳君(泾阳:今陕西泾阳县西北)和高陵君(高陵:今陕西高陵县)。
秦昭王三十七年(前270年),魏国辩士范雎入秦游说昭王,向昭王献王霸之略,远交近攻之策。范雎言道:“远交而近攻,则大王得寸土则为王之寸土,得尺土则为王之尺土。韩、魏两国地处中原,为天下枢纽,大王欲称霸,宜亲近中原国家,掌握天下枢纽,然后威慑楚国和赵国,楚、赵两国归附秦国则齐国必然畏惧,齐国归附于秦则韩、魏两国就可以乘机征服了。”昭王听罢,赞赏不已,遂拜范雎为客卿,与谋国事。昭王用范雎之谋,攻城拓地,屡屈三晋之兵,威震天下,使诸侯各国皆畏秦,因此,越发信任范雎。
秦昭王四十一年(前266年),范雎见已得到昭王的宠幸和信任,昭王待他一天比一天更加亲近,认为改革内政的时机已经成熟,便向昭王陈述了驱逐四贵,巩固王权的治国方略。范雎劝说昭王道:“臣前居山东时,闻齐国有孟尝君,不闻有齐王;闻秦国有太后、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不闻有秦王。臣以为:能独揽国家大权的才叫作王,能兴利除害的才叫作王,能掌握生杀大权的才叫作王。如今太后专权,擅行独尊四十余年;穰侯出使,不报大王;华阳君、泾阳君肆意惩罚杀戮,违法乱纪;高陵君改革政令,任免官员,擅作主张,不请示于王。这四大贵族存在而国家不覆亡,是不可能的。四贵专权,人们心目中就没有大王,长此以往,国家怎能不倾危,权力怎能归于大王呢?臣以为善于治国者,内则树立威严,外则重视其权。如今穰侯内仗太后之势,外窃大王之威,对各国发号施令,与各国订盟立约,无有一个国家敢不听从。攻伐敌国,取城掠土,利益归于自己的封邑;损兵折将,与百姓结下仇怨,则将灾祸归于国家。有首诗道:‘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即是说:果实太多会压折树枝,树枝折断会伤害树心;属国大了会危害国君,臣下尊崇君主就会卑微。从前崔杼、淖齿把持齐国大权,崔杼箭射齐庄公的腿,淖齿将齐滑王吊于庙堂横梁,抽筋而死;赵国李兑把持大权,囚禁赵武灵王于沙丘(今河北广宗县西北大平台),百天饿死。如今秦国太后与穰侯当权,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与其串通一气,终究会铲除秦王。这些人也是崔杼、淖齿、李兑之类人物。况且朝中大小官吏,大王的左右侍从,许多都是穰侯的亲信党羽。下发现大王在朝廷中势孤力单,私下日日为大王害怕,为大王担心,长此以往,统治秦国的将不是大王的子孙了。”昭王闻之,吓得毛骨悚然,再三拜谢范雎道:“先生肺腑之言,治国韬略,寡人恨闻之不早。”于是,昭王借故收回穰侯相印,将穰侯逐出国外。穰侯将历年搜括来的财宝装了一千余辆车,边关的官吏检查其珍宝器物,竟比王室的宝物还多。过了几日。昭王又驱逐了华阳君、高陵君和泾阳君。并将太后废黜,令居深宫,不许参预朝政。遂拜范雎为相,封邑于应(今河南鲁山县东),号为应侯。
范雎入秦,先以外交谋略游说昭王。几年之后,方乘机劝谏昭王废黜太后,驱逐四贵,非此谋晚出,而是待时机成熟。昭王信任范雎一日胜似一日,范雎始将改革内政,兴利除弊,巩固王权的治国谋略和盘托出,实为老谋深算。范雎力陈宣太后专制、穰侯擅权之害;泾阳君、高陵君等富于王室之弊,终使昭王大悟。昭王采用范雎之谋,将王权集于一身,对治理国事,巩固基业确为必要。然穰侯于秦,亦有其功,正如太史公所言:“而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于天下,天下皆西乡(向)稽首者,穰侯之功也。”
【简评】
人之处世,总要先为自己找好立身之地。
人要有所作为,更需要首先站稳脚跟。
秦王赢政,非常欣赏韩非的才干。当他看到韩非所著之书后,说:“我要是能见到此书作者,死也无憾了。”然而当韩非到秦国之后,不久便遭权臣李斯、姚贾等人的陷害,入狱饮药而死。立足未稳,才华先露,不能不说是韩非的死因之一。
范雎则不同,他入秦之后,先以外交谋略游说昭王。几年之后才劝诛昭王废黜太后,驱逐四贵。这时,他已经有功于国,深受信任了。
智者待机而动。韩非入秦晚于范雄,为什么不学学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