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向性问题
“意向性”这个哲学术语在哲学文献中有多种含义。在分析的心灵哲学中,意向性主要指的是我们的概念、判断似乎能够在某种意义上表征或指向世界中的事物及事态这个事实。这种表征能力就被称为意向性。比如,我们的“兔子”这个概念表征(或指向)兔子那一类事物,“兔子吃草”这个判断则表征兔子吃草这个事态。
心灵哲学中对此的争议,首先是关于人的大脑中究竟有没有“兔子”这个概念或“兔子吃草”这个判断。常识中我们似乎都认为有。但是,考虑到大脑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神经元网络,而神经元网络对信息的记录很可能是所谓分布式的、整体性的,也就是说,有可能数以百亿计的神经元以某种方式互相联结在一起就整体上同时记录了“兔子吃草”“草是绿的”“邮筒是绿的”“学校门口有个邮筒”“明天开学了”“我不开心”等等所有这些无数的信息,而不能指出其中某个或几个神经元说,那就是“兔子”这个概念,或那就是“兔子吃草”这个判断。所以,有的哲学家认为,大脑中其实并没有“兔子”这个概念或“兔子吃草”这个判断,这些所谓概念、判断都只是我们的幻想。大脑中有的是超大一堆神经元整体地记录了关于世界的所有认识。这是关于意向性的一种听起来较极端的观点,被称为关于意向性的取消主义观点。它不是否认大脑能认识世界,大脑当然能。它是否认大脑中有“兔子”“老虎”等一个个的概念。持有这种观点的著名的代表人物有保罗·丘奇兰德(Paul Churchland)。
另一种极端的观点是,大脑中的确有“兔子”这个概念及“兔子吃草”这个判断。他们认为,大脑中有一种思想语言,思想语言中的一个语词可以是由一个或数个神经元构成的,而概念就是思想语言中的这种语词,判断就是由这些语词构成的语句,大脑中的思维过程就是对脑中的这些语词、语句进行变换、推理。他们认为,基于符号推理的人工智能系统真实或近乎真实地反映了大脑实际的工作方式。支持这一类观点的著名代表人物有杰里·福多尔(Jerry Fodor)。他们认为,大脑中的神经元以某种方式实现了语词、语句这种东西,以及对语词、语句的变换推理,就像电脑硬盘中的0-1二进制序列以某种方式实现了语词、语句以及对它们的变换推理。
丹尼特本人则持有某种折中观点,他自己称之为“意向立场”观。它的大意是说,一方面,我们可能不确定大脑中是否真的有实实在在的“兔子”这个概念或“兔子吃草”这个判断这种东西,但另一方面,我们在描述一个人的智能行为的时候,将其描述为具有概念、判断、信念、欲望等等是合理的、成功的、有效的。所以丹尼特的观点既注意到了这个事实:大脑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神经元网络,在其中不一定能挑出“兔子”这个概念这个特别的东西。同时他又照顾到了另一个事实:我们常识中用“概念”“判断”“信念”“欲望”等术语来描述、解释人的行为似乎是很成功的。究竟丹尼特的“意向立场”观点是否比其他观点更合理,或者它只是一种勉强的折中观点,读者不妨自己研读这本书的第二、三、四部分,这几个部分集中解释了丹尼特的“意向立场”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