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二　家有悍妻，宁波籍香港富豪遗愿难圆——陈廷骅家族

中国香港的法律是极其尊重个人意愿的。但是处理不当，个人意愿或许就不能如愿。

在香港地区，陈廷骅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富豪。作为白手起家的“宁波帮”港商的代表人物之一，陈廷骅早于1990年便跻身“香港10大富豪”，和“世界船王”包玉刚、“影视大亨”邵逸夫等齐名，人称“棉纱大王”“地产大王”“窝轮（即认股证，窝轮为香港地区对warrants的音译）大王”。由于陈廷骅的佛教信仰，他乐善好施，广受尊敬。可是谁知这样一位“大善人”，晚年罹患认知障碍后，却遭到妻子背叛，还酿出家族争产大案。

白手起家，富过李嘉诚

陈廷骅1923年出生在宁波一个以屠宰牛为业的家庭，20多岁到上海做学徒，结识“颜料大王”周宗良。周宗良和陈廷骅是同乡，是一名热爱公益事业的商人，也是中国红十字会的创始人之一。大概是受周宗良的影响，陈廷骅一生也矜贫救厄。

周宗良非常欣赏及提携陈廷骅，觉得他虽然年轻，但聪明能干。其实陈廷骅的经商头脑，与自己的家庭熏陶不无关系。他从小看父亲做生意，最擅长谈判、讲价。

1948年，周家赴香港定居。周宗良因为三个儿子年幼，于是把企业托付给两位同乡打理，其中一位即陈廷骅。陈廷骅辅佐周少，但不幸的是不久周少被骗自杀，周家败落。

此时，陈廷骅只好带着妻子杨福娥创业，在中环开了一间办事处，经营棉纱布匹买卖。

1954年，陈廷骅创办南丰纺织有限公司。他选择在当时属于偏远郊区的荃湾设立南丰纱厂，很多人都不看好这一决定。但陈廷骅这个人，出了名性格孤僻，特立独行。在他的坚持下，不仅南丰纱厂办得风生水起，还逐渐吸引其他同行过来，把荃湾发展成为香港的棉纺中心。

赚到钱的陈廷骅陆续收购纱厂附近的土地，扩充厂房。而他眼光独到，收购的土地中，就包括现今毗邻荃湾地铁站的南丰中心。

1970年，在汇丰银行的策划下，南丰集团上市，筹集资本2800万港元，用于研发新产品。南丰的创新，令它很快打开国际市场，陈廷骅遂成为“棉纱大王”。

20世纪70年代，香港地区经济开始起飞。港英政府出于发展的需要，开始动新界的主意。按照法理，新界是租借地，与香港岛和九龙半岛不同。于是，港英政府就想出“土地期权”的妙招，来开发新界土地。“土地期权”的其中一种方式，是拿“农地”换“屋地”，换地比例为5:2，需要补地价。香港的多家地产商，如华懋、新鸿基、恒基等，都是借此东风起家的，南丰亦不例外。拥有大量现金的陈廷骅，取得新界的大量土地，华丽转身为“地产大亨”。

1989年香港遭遇股灾，很多人损失惨重。但陈廷骅看到机会，以区区10亿港元价格回购所有股份，将南丰私有化。从此，外界便无处得知南丰集团的真正实力。我们只知道在1989年这年，陈廷骅的南丰集团是仅次于李嘉诚的长江实业的香港第二大财团，当时市值超过1000亿港元。陈廷骅的个人资产，更是超过了李嘉诚。加上陈廷骅为人非常低调，所以外界只知道他资产雄厚，但具体多少，无从稽考。

陈廷骅理财十分有道，往往在逆市中大赚一笔。1997年香港地区受到金融风暴打击，陈廷骅借钱救富豪朋友，先后入股信置、丽展、世纪城市等上市公司。他的出手，不但帮这些公司渡过难关，也让他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仅信置的交易，他就赚得两亿港元。

住“女生宿舍”的富豪

陈廷骅有个特色，就是在香港生活大半生，但是不会讲广东话。他平时多和“宁波帮”商人混在一起，唯一的知己是同乡邵逸夫。他信奉净土宗，曾斥巨资资助佛学研究以求往生。另外，陈廷骅还热爱京剧，提倡国粹。他在内地资助兴办戏剧学校，培育人才，经常赞助内地知名京剧团来港演出。因此，他曾受到国家文化部表彰，被授予文化交流贡献奖。

陈廷骅只有一位妻子，名叫杨福娥。为什么他不像其他香港富豪那样三妻四妾呢？据说是因为杨福娥性格泼辣，对他看得很紧，陈廷骅总是避免与她发生正面冲突，所以在圈中落得“妻管严”的称号。陈氏夫妻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分别是陈慧芳和陈慧慧，因此家中和“女生宿舍”似的。陈廷骅的一生，被女人（太太）管得死死的，同时他所有的希望也都在女人（女儿）身上。

大女儿陈慧芳从小成绩平平。她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扎根美国洛杉矶，和菲律宾籍的师兄结婚。陈廷骅传统思想浓重，对大女儿的这桩婚姻很不满意。20世纪八九十年代，陈慧芳想要在美国做投资，先后搞过地产项目、科技项目，但并不理想。据说光是她投资的生物科投公司，3年间就亏损了60亿港元。加上后来她又离了婚，就在美国逐渐过上了普通的平民生活。

陈廷骅偏爱小女儿陈慧慧。据说，陈慧慧1978年出国留学，笃信佛教的陈廷骅特意为她准备了精简版丰子恺的《护生画集》，希望女儿虽然身在海外，闲时仍可阅读。1985年，陈慧慧学成回港，旋即加入南丰集团，跟着父亲学做生意。陈廷骅呕心沥血，一手栽培小女儿成为南丰接班人。

陈慧慧十分听父亲的话，嫁给门当户对的香港富商张祝珊的孙子张炽堂，育有一子两女。可惜后来两人还是离婚，陈慧慧又嫁给名门出身的律师司徒启瑞。婚后，司徒加入南丰工作，此举遭到陈慧芳的强烈抗议。更加之司徒曾犯下严重决策错误，导致南丰巨额亏损，一度被陈廷骅请走。直到陈廷骅认知障碍严重后，陈慧慧才又把司徒请回来，这也成为后来争产案的其中一个伏笔。

1995年的某天，陈廷骅突然对妻子杨福娥说，自己不记得为什么要把公司交给陈慧慧了。后来经过医生诊断，陈廷骅确诊了认知障碍。根据医学和法律的认定，认知障碍若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判定患者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患病后所立或修改的遗嘱也无法律效力。而根据陈慧慧后来的说法，陈廷骅之所以这么早就把公司交给她，是为了避免遗产税（香港地区2006年才废除遗产税）。

很多人可能都下意识认为，只要生前订立遗嘱，身后就万事无忧，陈廷骅也是这么想的——但实情大大不然。香港人常喜避讳，觉得“遗嘱”二字不吉利，于是给它起了另一个名字“平安纸”。然而，“平安纸”绝不平安。其中一个原因，正如陈廷骅的遭遇。他在丧失民事行为能力后，无法再对遗嘱进行管理或更改，他在患病前所立的那份遗嘱，便成为其家族争产案的焦点，所有人都打它的主意。

遗嘱订立人当然有权根据自己的意愿分配遗产。然而根据普遍对人性的基本认知，遗嘱启动之时，和遗产相关的所有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他们是否有权阅读遗嘱内容？有的。而当所有人看到遗嘱的内容，遗嘱订立人只要稍微有失公允，一碗水端不平，纠纷便是无可避免之事。

家族四分五裂

陈廷骅生病后，晚景凄凉。有一天，杨福娥在家中无意间找到一份陈廷骅订立的遗嘱，结果发现，陈廷骅有意将全副身家的95%捐赠给由陈慧慧管理的慈善基金会（主要帮助中国内地和香港地区的医疗、教育事业），其余5%再由家人平分。据传闻，这样一来杨福娥只能分到陈廷骅千亿资产中的15亿港元。

毕竟陈氏夫妻相守一辈子，陈家的基业也是杨福娥从头参与，从零开始搭建起来的。所以陈廷骅的这个意愿，杨福娥断然难以接受。不知道她有没有咨询专业意见，但最终她想到一个“妙招”，就是趁陈廷骅尚在世，赶紧提出离婚。虽然陈廷骅身患重疾，在金钱面前，她也顾不上夫妻情谊了。2009年，杨福娥以陈廷骅做出了“不合理行为”为由提出离婚。这样的“脏水”，对一辈子行事低调且乐于助人的陈廷骅来说，真可谓是无妄之灾，让他险些晚节不保。

经过一年分居，次年杨福娥得偿所愿，分走陈廷骅的一半资产，总值数百亿港元。而陈廷骅“被离婚”后，于2012年含恨离世。那么，他剩下的一半资产，有没有按照他的意愿，95%捐赠给慈善机构呢？

2009年起，陈慧慧正式接管南丰集团。得知母亲要和父亲离婚，她自然要施加影响。杨福娥怀恨在心，准备和小女儿开干。2010年，离完婚的杨福娥再以一纸状书控告小女儿，指陈慧慧使用误导手段影响了陈廷骅的判断，让他在财产分配上令杨福娥蒙受损失，以此索取赔偿。最终陈慧慧败诉，被责令支付杨福娥87亿港元作为赔偿。其后陈慧慧上诉，官司一直打到2020年杨福娥去世还没打完。但这场官司不会因此了结，杨福娥的遗产继承者或许仍会继续和陈慧慧打官司。

一代商业巨人，最终竟然因为遗产问题把全家搞得鸡飞狗跳。如果时光倒流到1950年，在香港经营小生意的陈廷骅，能想到半个多世纪后，家人会反目成仇吗？如果能想到，他还会在商海生涯的许多关键时刻奋勇争先吗？如果能想到，他还会对一切坐以待毙吗？毕竟，到头来他自己的一生拼搏，未能让他得偿所愿。这种处境，相信是任何人都难以接受的。

归根到底，陈廷骅家族的悲剧，主要出在他生前没有将财产规划清楚，以及家庭成员沟通不畅、关系不和等原因上，这往往是富有家族争产案爆发的导火索。所以，作为创富者的第一代，必须对家族有清晰的规划，还要教育家族成员之间养成和谐的相处模式。否则，财富越多，可能后患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