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从一个星期休息两天后,周五其实就成了周末。这一天下午,南柯闲着没有事,给齐文晋打了一个电话,约他下午闲聊。齐文晋说他下午在北方大学有四节课,建议南柯给兰湘婷打电话,约兰湘婷和柳晴出来先玩,他上完课就来。南柯就给兰湘婷打电话,兰湘婷下午没有课,就跟柳晴一起出来了。
三个人到了竹里馆,拣了临窗的桌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几次接触,无形之中,兰湘婷似乎就成了南柯的女朋友或者说女伴,而柳晴无疑则属于齐文晋。这种关系的确立尽在不言中。因此,在坐下的时候,兰湘婷自然就坐在了南柯的身边,而柳晴则坐在了南柯的对面。旁边空着一张椅子,那是给齐文晋留的。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南柯话多一些,两个女孩子话少一些。南柯注意看她们俩,柳晴眼睛看起来更单纯一些,而兰湘婷的眼睛则显出些许幽深。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南柯看人往往从其眼睛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两个姑娘脸上都带着笑意,柳晴更明朗,兰湘婷更妩媚。北方的姑娘和南方的姑娘仅从神情上,都显出差异。
柳晴向周围闲看,无意间瞥了一眼桌旁的报夹,发现报上好像有“南柯”二字,就拿了过来。她把报纸展开在桌上,问南柯,这是你写的?南柯一看,正是他一个月前写的一篇随笔,今天报纸发表了。南柯说,这是写着玩的,一点随感,《长安晚报》有一个编辑约稿,就把这随感给了。兰湘婷也凑过去看,见题目叫《中年的惶惑》。文章写道:
人一过四十,就进入了中年,进入生命的午后。午后的生命是困倦的,中年则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或者说对什么都难以感兴趣了。对女人也不感兴趣,看见漂亮的女人过去总是要多看几眼的,现在则是视若无睹。这是很可怕的。一个男人对女人都不感兴趣,还会对什么感兴趣呢?对吃也不感兴趣,吃什么都没有新鲜感,没有兴奋感,没有愉快感,一句话,索然无味。吃和没吃一个样。过去还喜欢小赌一下,连着赌上三两天丝毫不觉得厌倦,没人叫了还想得慌,现在则对赌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人叫去赌,总想着躲过去。
接着,文章中是感慨:
没有喜好了,惶惑就油然而生。对自己惶惑,对生命惶惑。……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天天穷忙个不休。有时候,一回头,也不知都忙了些什么,为什么而忙。看上一辈的人,来日无多,却还在追求一些没有多少意义的东西,比如位子,比如帽子,行将就木,还恩怨不断,是非不断,这恐怕也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文化性格决定的,没有办法。看下一代人,他们似乎对什么都不那么在意,只知道吃好玩好,没有家国之忧,没有前途之虑。也有人说,等到不看新闻联播的这一代人起来并掌权的时候,中国就有救了。意思是说,这一代人不关心政治,不关心世界大事,他们只关心自己,这是重视个性的一代人,是关心自我的一代人。这一代人的思想和行为与上一代人不同,与上上一代人更不同。到了他们手里,一切旧的不合时宜的东西必将土崩瓦解。话虽这么说,但看下一代人那种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也不负责的作风和作派,真不敢想象他们能担起救国救民的重任。而我们这一代人,中年一代人,我看更多的是迷茫,对人生、对世界、对价值、对意义的迷茫,深深的迷茫……
兰湘婷读完,没有说什么。柳晴在旁边也扫了一遍。南柯看她们读自己的文章,也不说话。他估计她们对自己的这些话不感兴趣。
沉默了一会儿,南柯说,这几年来,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感情似乎越来越苍老了,很难再喜欢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南柯说,一位作家朋友说,他年轻时看街上的女人,是一个比一个漂亮,感觉美女如云,到了中年,再看街上的女人,是一个比一个丑,好像再也找不到漂亮的女人了。作家感叹,不知是如今美女少了呢?还是人老了,心态有了变化。
“你怎么看呢?有没有看见美女?”兰湘婷问。
南柯说:“我这么多年啊,主要忙,忙工作,忙写作,对身边这个世界,关注太少。没有发现什么美女,直到见了你们俩,才知道,噢,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女的。”
两个姑娘都笑。兰湘婷说:“你骗人!”
南柯说:“怎么是骗人?难道你俩不是美女?”
两个姑娘又笑了。
又喝了一会儿茶,南柯若有所思地说:“今年六月,我居然爱上了一个人。”他笑了笑,“陷得还有些深。”
“一个美女?”兰湘婷问。
南柯笑道:“也不算美女。起初没注意到她,显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女,时间长了一点,好像有了好感,感情就影响了眼光,觉得就是美女了。”
柳晴很有兴趣地看着他。兰湘婷说:“讲讲呗。”
南柯说:“算了。过去了。”
兰湘婷说:“讲讲呗。”
南柯说:“好吧。反正没事,闲聊。我呢,讲的不一定都是真的啊,就连编带捏,当讲故事吧,免得你俩坐在这里无趣。要是听瞌睡了就告诉我,我就打住。”
柳晴说:“我们喜欢听。”兰湘婷催他快讲。
南柯又喝了几口茶,讲了起来。
今年六月,我去锦州参加一个全国唐诗研讨会。同去的,还有长安师院的一个老师,他跟我是好朋友,我们俩住一个房间。我是第一次去东北,我的本意不是参加什么学术研讨,而是游玩,想看看所谓的白山黑水是个什么样。师院的朋友姓秦,秦岭、秦国的秦,具体名字我就不说了,我们就称他秦吧。秦的学问很好,他的唐诗美学研究在国内学术界有些影响,同时,更重要的,他还是一个性情中人。秦有一个相好,或者叫情人,真名就不说了,我们给她起一个别名,叫她吴颖吧,不是无影无踪的无影,像个人名吧?好。吴颖这次也来了,她是长白山师院的教师。秦与吴颖相识,也是在一次全国性的学术研讨会上。秦到东北开会,半为学术,半为相会吴颖。巧的是,与吴颖同来的,还有她一个教研室的同事,女的,叫晓卉,拂晓的晓,花卉的卉,姓什么我就不说了。这个名字也是编的?姑且算是编造的吧。编一个名字便于讲故事。吴颖与晓卉住一屋。我们都住三楼。秦与吴颖是相好,吴颖动不动就往我们屋子跑。他俩的关系不回避我,但却回避晓卉。有一晚,我们去看东北二人转,我和秦去叫吴颖,吴颖对晓卉说,你对二人转不感兴趣,就在屋子里待着吧,我陪他们去。看着晓卉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她一个人也无聊,我跟她开玩笑说,过一会儿,我要看二人转没有意思,我就来看你。我看的那个二人转其实是很好看的,很生活化,很逗人,也很能显示东北人的生命热情,秦和吴颖则认为这个二人转太粗俗。我倒是很喜欢这种民间性的东西。我看得津津有味,当然也没有回去看晓卉,也不可能去看她,我跟她还很不熟嘛。
研讨会开了三天,接下来是游玩。有一天我们在锦州市区玩,近傍晚时到了海边的一个公园,那里有一个古寺。古寺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但那个公园有一个木化石堆成的景区,则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夕阳的照耀下,木化石散乱地挺立在乱石杂草之中,是木,又是石,很有一种苍凉和凄美。据介绍,这些木化石在一亿三千万年前还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因了地球某种的突然变化,结果沉埋于地下,历经一亿三千万年,最终形成了木化石。确实,那些木化石你看着就是木头,是一段一段的树干,但用手一摸,却冷硬无比,它们早已化成了真真正正的石头。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啊!那一刻,我真是感慨不已。我在那里留了几张影,是秦给我照的。留影的时候,吴颖和晓卉也在一旁,晓卉看我照相,我对她说,咱俩照一张吧。我其实是随便说的,开个玩笑,原想她不会和我照,只是逗一逗她,没想到她竟然大方地站到了我的身旁。这样,我们就照了一张合影。在夕阳的余晖中,在一亿三千万年前的木化石旁。
回到宾馆,我还念念不忘那木化石。晚上,吴颖到我们屋子坐,过了一会儿,晓卉也来了,跟吴颖说一件什么事。我和秦都请她坐。她就坐下了。四个人在一起干什么呢?打牌吧。房间里有现成的麻将和桌子,我们就玩起牌来。我和晓卉坐对面。打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佛家的缘起说,佛家认为万物的聚散都是一种缘分,我忽然就说起了木化石,我看着晓卉,说,我跟木化石一定是有缘分的,很可能在一亿三千万年前,我们就约好,它等我一亿三千万年,而我,在一亿三千万年后,在这里,与它相会。我还说,我真想买一段木化石带回去。正好锦州的一个朋友来看我,我把这想法说给他,他说这木化石产自辽宁朝阳,那里有卖的,并立刻给我联系买木化石的事。晓卉对我的话很感兴趣,对我不怕麻烦地要买木化石也感到惊讶。她问我那么麻烦地买一块木化石有什么用?我说,为的是欣赏。
第二天,我们去一个海岛游览,乘坐的是一辆带空调的大轿车。出发时,我和秦坐一个座位,吴颖和晓卉坐我们前边。为了给秦和吴颖一个亲密接触的机会,我站起来对吴颖笑着说,我想跟晓卉坐一起。吴颖明白我的用意,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起来坐到后边,我就坐到了晓卉身旁。吴颖曾有意无意地说过晓卉,她的话给我的印象,晓卉这个人比较实用,为人拘谨,没有多少情趣。但我通过与晓卉的谈话,发现晓卉并不像吴颖所说的那样,而是一个艺术感觉很好也很有情趣的人。我们越谈越投机,而且我发现,她还是一个有深度的女人。我有一个偏见,认为女人一般都比较肤浅,没有多少深度。这个深度不是指学问、思想,而是指精神世界。晓卉说她本来是学戏剧的,最喜欢的也是戏剧。我觉得现在还有人喜欢戏剧,很不可思议,特别是年轻女性。我说,我看过的戏剧中,最喜欢的是美国戏剧家尤金·奥尼尔的《天边外》。她说她也非常喜欢《天边外》。通过对《天边外》思想内涵的交流,我发现我们之间有许多相通的地方。她说她喜欢静,喜欢住到乡下僻野。她问我,听说你在乡下有一处房子,我说是的。后来,她说她其实是一个非常悲观的人。她说的一句话给我很深的印象。她说,她很爱她的孩子,她之所以爱孩子,是因为她认为她不该把孩子带到这苦难的人世。我没有想到一个做母亲的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其实还很年轻,才二十八岁,居然是这样的悲观。一路交谈,我觉得我们互相之间有了比较深的了解,也沟通了许多人生看法。
去海岛来回坐的是轮船。去的时候,我们,包括秦和吴颖,都上了船顶,海风很大,吴颖和秦坐了一会儿,受不了,就下到船舱里去了。我坐着没有动,晓卉坐在我身旁,也没有下去。从岛上回去的时候,我们仍然坐在船顶。上到岸上,吴颖悄悄对我说,晓卉肯定看上你了。我问何以见得?她说,晓卉一直是很娇气的,特别怕风,怕风吹坏了脸上的皮肤,今天居然一直陪你坐在船顶,不简单,不寻常。晚上,我们住在一个县城边的度假村里,自然还是我和秦住一起,吴颖和晓卉住一起。不过,我们两个房子隔了好远,还要拐一个弯。刚住下,吴颖就来到我们房间。过了一会儿,晓卉也寻到我们房间。秦就称赞我的种种好处,从人品说到学问甚至才华,他跟我是好哥们,说我的好处当然有些夸张。吴颖也不失时机地说,我送了她一本书,是一本随笔,叫《回家的路》,写得很好,说那本书就在她的提包里。我来参会时带了两本几年前出的一个随笔集,一本送锦州的朋友了,一本送给了吴颖。晓卉听了,跟吴颖打了招呼,说她要回去读那本书,就走了。我感觉晓卉真的对我有好感,而秦和吴颖则是极力撮合。晓卉走后,吴颖和秦极力撺掇我去找晓卉,说晓卉简直有点神魂颠倒了。我笑着说,那你们今晚就住这房子,我去找晓卉。接下来就谋划我敲门时怎么找借口、怎么留宿,我笑着说,这简直有点“阴谋与爱情”的意思了嘛。我这时对晓卉的感觉,也是很好的,确实是喜欢上了她。尽管她已经结婚成家,并有了孩子。我从吴颖那里得知,晓卉的丈夫是一个医生,年龄大晓卉很多——我与晓卉年龄也相差很多,关键是那个医生没有什么情趣,晓卉与他肯定没有共同语言。吴颖还说,她从没有见过晓卉与人谈得这么投机。说实话,我当时对晓卉的一些认识,包括她对我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吴颖和秦这两个旁观者分析评论的影响。
后来,我就去找晓卉。这可能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了,明天的行程是游览山海关,然后在晚上同去长春。我和秦准备到长春和哈尔滨看看,然后再回长安。到了长春,晓卉就到家了,自然不可能跟我们再在一起。我敲开晓卉的房门,晓卉手里还拿着我那本书。我说,秦没在这里吗?她说没有。我说,秦不见了,我以为他来了这里。这话是我敲她门的借口。然后我问她,洗澡了没有?她说还没有,我说现在有热水,九点以后就没有了。我看了一下表,是八点半,说,还有半个小时,你先洗澡,我过一会儿再来。我在大厅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再去敲晓卉的门。晓卉刚洗过澡,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衣,下边穿了一条短裤,开门后请我进去。我进去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她斜倚在床头上。那个时候,我想我已经迷上了她。我问她书看了多少,她说已经读了四十多页。我说回去我会给你寄一本书的。就这样说了一会儿闲话。我不知道该怎么与她更一步接近。这时吴颖进来了,她说来拿手机。我们原来说好的,是吴颖过一会儿给她的手机打电话,我接,我说我要留在这里,让她晚上不要过来了。吴颖刚才可能给这里打电话,没有人接,因为我在大厅,晓卉在洗澡,她不明情况,就过来了。吴颖过来不久,秦也过来了。看来晚上是不能成其好事了,我们四个人就玩起了牌。十二点过后,我和秦回到自己的房间。
讲到这里,兰湘婷和柳晴互相看了一眼。南柯注意到,柳晴捂嘴笑了笑,兰湘婷则板着脸没有笑。南柯没有在意,自顾自继续讲。
第二天游览山海关。晓卉下一个台阶时,不小心把左脚崴了,我要陪她,她让我继续玩。她在车上休息,我匆匆转了几个地方,也回到车上。回去的路上,我看她脚疼的样子,就说有一个方法,治疗非常有效。我们又回到锦州。会议就算结束了,大家下来是各走各的路。我们去长春的车是晚上八点开,此时是下午三点多,还有几个小时的等待。我们四个人先到了晓卉和吴颖住的房间,我和晓卉说,要不要按我说的方法给你治一下?我说的方法是以前别人教我的,曾治疗过我的腿伤,很有效果。这就是倒一点白酒,点燃,然后用手蘸着带火的酒,敷于伤痛的地方,不停地按摩,起到活血化瘀的作用。秦在一旁帮腔说,南柯很会按摩,他的按摩在我们那里很有名,简直是神手,他一按摩,你很快就会不疼的,很快就会好的,然后催我,还不赶快去买酒。我就去买酒,还买了一盒火柴。回到晓卉房间时,秦和吴颖都走了。晓卉坐在床上,显出很痛苦的样子。我帮她脱掉袜子,看了看她的伤处,有瘀青。我点燃些许白酒,用手蘸上,火苗在我的手上还燃烧着,我把酒敷在瘀青的地方,然后进行按摩。看我手上有火,她问我,烧疼你了吧?我说,不要紧的。当然,烧肯定是烧的,但我心里很乐意。火灭了,我再点燃,酒没有了,再倒,就这样反复按摩了十几分钟。我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感觉好多了。我说晚上再按摩一次,保证很快就会好的。这期间,吴颖还回来一次,见我正在给晓卉按摩,她说她取一件东西,还要出去跟人谈一些事。吴颖走后,我坐沙发上,陪晓卉说话。我那时的感觉,晓卉对我已经有了深深的好感。
晚上八点,我们上了火车。秦和吴颖说他们乘中铺,要我和晓卉乘下铺。我坐在晓卉的铺上,与她说话。火车开动了,我给她用酒又按摩了一次。接下来,我们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看来她确实是不疼了。火车在夜色中走着,我和她面对面坐着说话,说实在的,那种感觉是很美妙的。我谈了许多我的过去,她也说了她的许多过去。这里,已经有了心灵深处的交流。我感觉我已经爱上了她。是的,是爱上了她。我甚至觉得,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令人心动。可惜的是,这样的谈话时间太短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火车到了长春。出了车站,晓卉的丈夫来接她。她走后,秦发表议论,说晓卉这个丈夫一看就是一个平庸的人,没有什么趣味。我觉得秦真是一个好朋友,他看问题的立场,时刻都站在我这一边。
在长春,我和秦住在一家小宾馆里。吴颖回去了。次日一早,吴颖就来了,说晓卉一大早就给她打电话,问我们今天怎么安排?吴颖说,她从来没有见晓卉这样热情地对待过别人,看来肯定是喜欢上我了。随后,我们决定先到长白山师院吴颖的教研室看看,吴颖说,中文系一位领导中午要请我们吃饭。我们到达的时候,晓卉早已经到了那里。我们见了,依然很亲切。与系领导礼节性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去吃饭。中午我喝酒喝多了。我一直是戒酒的,但那一天却破了戒,喝了有五六两,幸亏那个酒的度数低,我只是有点微醉。下午,我们在市区转了转,晓卉一直陪着我。接下来的一天,秦和吴颖都说他们有别的事,早上晓卉陪我参观伪满时期的皇宫,中午,她请我在一家东北特色的饭店吃饭。在参观伪皇宫时,秦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中午怎么吃饭?我问晓卉,晓卉说她要请我,我说那就咱们两人吧,不跟他们在一起吃。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她和我一样,只想我们待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秦又打来电话,问我下午怎么安排?我说我们准备在宾馆坐一坐,秦说那他就不回宾馆了,要我抓住机会。我知道他说的机会指的是什么。晓卉问我,明天准备去什么地方?我说想去哈尔滨,听说长春离哈尔滨只有四个小时路程。我问她,能一起去吗?她带着歉意说,她几乎没有出过远门,这一次开会出去了七八天,回来又两天没有沾家,她接下来要管孩子,不能再陪我了。我说,我能理解。但我的心里,还是怅然若失的。
回到宾馆,我和她分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房间里很静。我说,秦说他有事不回来了。我看她很坦然,显然并没有因为与我同处一室感到不安。我知道,这是我和她在一起的最后时刻了。接下来,她顶多在我走的时候再送送我。我觉得我这时真是不想离开她,我真的爱上她了。我们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我才试探着找话题,想打开有点僵硬的气氛。我其实是一个很坦率的人。我不喜欢绕着弯子与人说话,再说,我们也没有时间绕弯子了。我们说了一会儿闲话,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我喜欢上了你。怕她不明白,我又接着说,这个“喜欢”实际上就是“爱”。她笑着对我说,就用“喜欢”吧,这个词比较含蓄。我说,我对爱的理想,其实是中国古典风格,两情相通而又含情脉脉,深情但含蓄,在一点一滴中让双方慢慢体味爱的感觉。可惜,我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时间了。我们只剩下了这最后的一点时间。从此后,我们将天各一方,见一面都很难,从长安到长春,光坐火车就需要三十三个小时。她静静地听我说话。我感觉她这时很冷静。我犹豫了一下,说,我的风格是直截了当,我已经把我的态度向你表明了,不知你的意思如何?她说,你能看出来,我对你也很有好感。我说,那么,我现在想和你在一起。
讲到这里,南柯停了一下,看了兰湘婷和柳晴一眼,柳晴捂着嘴想笑,兰湘婷依然板着脸。南柯没有在意,继续自顾自讲。
说这样的话,你们不要好笑,我其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在最后关头,即在男女相处的最后关头,使关系更进一步。我只会直说,直接问人家,行不行?此刻,我向她说的意思已很明确,她会明白的。我问她,行不行?她说,“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笑笑说,就是“那个”,不用直说了吧?我问她明白了吗?她说明白了。我问她,行不行?她说,不行。我问,你能确定?她说,可以确定。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已经结婚了。我说,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她说,看来,你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我说,要看是什么规矩。我说,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保守。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到底了。她说不行,我就不能再说什么了。我说,那好吧,我们说别的。这样,又聊了一会儿,看看到了五点多,她说要回去了,要去接孩子,孩子一直放在她母亲家。我送她出了门。
这时候,齐文晋来了。南柯喝了口水,停止了讲述。
齐文晋笑着问南柯:“讲故事呢?”
南柯说:“讲过去的一段爱情故事。”
兰湘婷问:“完了?就这样结束了?”
南柯说:“后来,我就突然想走,想离开长春。第二天,我要走,吴颖硬是挽留住了,她陪我和秦游了一次净月潭。第三天,我一大早起来就要走,秦又留住我,说中午有朋友要请我们吃饭,我推脱不过,结果喝得大醉。”
齐文晋说:“你不是不喝酒吗?”
南柯说:“那是一次破例。以后就不喝了。”他接着讲,“晚上,我就乘车走了。原来我计划的路线是,从长春到沈阳,从沈阳到朝阳,买木化石,托运走以后,再到承德,看一看辽阔的草原,然后再回长安。没有想到醉得一塌糊涂,秦本来还要多待几天的,一看我醉得不行,又挽留不住,就陪我一起回来了。”
兰湘婷说:“你怎么能直接问人家女孩行不行呢?没有人会说行的。”
南柯说:“不问,又将如何?”
兰湘婷和柳晴都笑,不再说话。
兰湘婷起来去卫生间。南柯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显得很激动,说:“我没有想到我竟会是那么伤感。其实,临走的最后一晚,我还有一个故事。”
柳晴问:“什么故事?”
南柯说:“我找了一个朝鲜族姑娘睡了一夜。歌厅找的。”
齐文晋打断他说:“你胡说什么呢?哪有这样的事!”
南柯说:“讲讲没什么的。”
齐文晋说:“不要说了。”
南柯一时明白了,有些话是不能讲的,他就不再说了。
齐文晋叮嘱柳晴说:“不要对兰湘婷讲。”柳晴点点头。
兰湘婷回来后,齐文晋说:“晚上咱们干什么?”
柳晴看看兰湘婷说:“看电影吧。”
几个人就出了竹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