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 最后的战役
尘烟散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大大小小的箱子，约莫有二十来个，上面都加了沉甸甸的大锁；在这些箱子后面，也就是这层洞穴的最深处，横放着一个长长的木箱，总有两三米长。
他们不约而同的互看了一眼，心脏都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难道就在这不经意间，他们已经找到了最终的答案了吗？
上天终究，还是眷顾了他们吗？
带着震撼、期待、难以置信、忐忑不安、诚惶诚恐……种种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他们慢慢走近了这些箱子。除了最里面那个木箱，前面放置的这些箱子多为铁制，有的外面还缠上了锁链，加有数目不等的铜锁，可见里面的东西不光沉重，还很贵重。
雨青打着手电，细心的用衣袖和手指擦拭着箱子上的尘土。擦着擦着，她在其中一个箱子上发现了一些凹痕，好像是有字刻在上面。仔细去除掉凹陷处覆盖的灰土之后，她辨认出上面写的字是：三义历37年12月，14师肖怀慎。
三义历37年，也就是西历1948年。她想到了通查之前给她看过的关于金象牙的秘密资料，如果那份资料所写的都是事实的话，这个“14师肖怀慎”很可能就是当时将金象牙偷运出来的三义党安京守备军军官。
1948年12月，正值夏阳国内战争结束前夕，夏阳光明党领导的夏阳共和军东北方面军进入南行关，三义党驻守的安京岌岌可危。在这样的情势下，经过与夏阳光明党方面相关人士的多次接触和谈判之后，时任三义党“夏阳北部战区总司令部”总司令、驻守安京的胡必功将军，于1949年1月发布和平解放安京的通告，通电安京城内十余万三义党军开出城外，到达指定地点听候改编。1949年1月底，夏阳共和军入城，安京和平解放。
这个肖怀慎估计早已看出了三义党大势已去，应该是早在1948年12月上旬南行关失守后就开始谋划退路，将自己的家什细软收拾妥当，辗转运出安京运到了这里，可能还动用了当年赴玛蒲远征军的关系，不然干嘛关山万里的把东西都藏到这儿？至于为什么后来没运走，可能是因为他带着家人准备逃往东岛，结果大同轮失事，一家大小全部遇难，这些东西就一直沉睡在异国他乡，直到60年后，也就是2008年才第一次被人发现。
“雨青，”通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你快过来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
雨青闻声而去，走到了那个最长最大的箱子前面。细看才发觉，这个箱子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即使洞内可视度不佳，也能看到箱体上的条条金丝，自然的纹理十分漂亮；靠近些仔细嗅的话，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用金丝楠木盛物，即耐腐又防虫，埋在地下、洞里可以做到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腐，对腐木菌、白蚁、钻木动物蚀蛀的抗击性都很强；除此之外还有不易变形、极少翘裂的优点。用这么考究的材料装盛，里面的东西一定不是等闲之物。
顺着他的指引，她在箱盖右下角发现了几个细若蚊蚁的小字：三义历37年12月，遵肖命自赤金城运抵。鹤鸣。
她低头不语。见她不回答，他没有催促她，也在努力思索着。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Mark，这个洞是不是喀翠山最大的山洞？”她突然开口道，“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天进山的时候，那个包车司机说过什么？”
“最大的洞穴有5层，9个主洞、100多条支洞、6条地下河、30多个洞口，洞内深度估计超过300米。”他努力回想着，“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这个山洞的第五层，石壁坍塌之前那是第四层，也就是你找到我的那一层。”
“9个主洞，我们现在在第几个？”不待他回答，她飞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第五个，就是位于正中间的那一个。也就是说，不管从哪个洞口进来，这都是第五个主洞！”
他们迅速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脱口而出：“Go（五）！”
原来，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个线索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楠木箱子里装着的，千真万确就是金象牙了！
突然间，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养母、玛蒲宪兵的一个连、王群义叔叔，包括他们自己，还有下落不明的江涛和绵绵……这么多人，这么长的时间，牺牲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历经重重磨难千辛万苦，百转千回要寻找的东西，就这么一下子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爸爸，你看到了吗？”她喃喃着，颤抖着双手轻抚楠木箱盖，哀痛和喜悦交替着出现在她脸上，“你赌赢了，你全都赌赢了！”她的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涌出，怎么都控制不住，“全都按照你设想的那样，金象牙被发现了，它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爸爸妈妈，你们可以安心了吧？……”
“没错，你爸爸可以安心了，我也是！”
二人一惊，立刻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通查看见了自己的父亲，背着光立在洞口，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身后还有很多人，他们渐渐逼近，将他和雨青堵在了金象牙前。
“你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也是！”他那的语气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狂妄，“你应该感谢我，因为今天我就要送你去和他团聚了！”
幻想中的声音和亲耳听到的声音迅速重叠，雨青抬起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他就是他那·巴拿蓬，奥瓦塔皇家陆军总司令，呼风唤雨的男人，通查的父亲，杀害她父母的凶手！
她牙关紧咬，无惧的直视着他。这是她的仇人，她一定要牢牢记住他的样子，到死都不能忘记！
“十一年了，你长进不少，再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了。”他的口气让她感到无比恶心，仿佛他是个多年未见的长辈，专程过来找她叙旧的，“你很幸运，居然没在那场地震中死掉，还平安的活到现在，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的养母、那个姓王的警察，还有我儿子的保护。看来上天安排你到英銮矿场，就是为了让我得到金象牙的！”
“我倒觉得，上天安排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同时将金象牙物归原主的！”雨青终于对着他那开口了，带着无比坚定和自信的表情，“当年把我从夏阳抓来，打算以此要挟我父母的人，就是你对不对？把我带进山洞，杀害我父母，让我亲眼目睹他们死亡的人，就是你，对不对？”她的声音剧烈的颤抖起来，充满着控诉和愤怒，“你为了金象牙，杀害了那么多人，还牵扯了很多无辜的人进来，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那放声狂笑起来，似乎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真是幼稚的可爱，是不是还在读睡前故事？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报应，有的只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牢牢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没错，为了金象牙，我可以不择手段，谁拦着我我就除掉谁！现在，你就是我成功路上的最后一块绊脚石！虽然要谢谢你帮我找到了金象牙，但对不起了，你和你父母团聚的时刻到了——”他把枪口对准了她。
“父亲，我不允许你伤害她！”通查迅速将雨青推到了身后，对着他那的枪口挺起了胸，“如果你一定要杀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闭嘴！你给我滚开！”他那红了眼，牙根紧绷，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我回头再跟你算账！居然为了个外国女人背叛国家、背叛军队、背叛自己的父亲！你到底有没有身为奥瓦塔皇家军人的一点觉悟？等解决了这个女人，我要亲自把你送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现在你给我让开！说不定等我得到了金象牙，我会考虑网开一面放你一马！”他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不，我不让开！哪怕你要用军法处置我，或是现在就打死我，我也决不走开！”通查瞪视着父亲，压抑多年的感情瞬间像洪水般爆发了，“从我懂事起，看到你那么冷淡的对待母亲，我就开始恨你；后来，看到你为了让自己拥有权力，就去讨好M国人，甚至不惜出卖奥瓦塔的利益，我就越发的厌恶你，竭尽全力的想摆脱你，所以我才不顾一切要出国念书。母亲走了以后，我听从了你的安排进入军队，无非是想遵照她的遗愿，听你的话，和你好好相处。但这三年来，你的所作所为，却我感觉更加痛苦，因为我每时每刻想着的，都是能摆脱你的控制，任何形式都可以！既然你的一切都让我如此深恶痛绝，那么正好，就让我用死来解脱吧！来啊！开枪啊！”他对着父亲大吼，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他那震惊了，从来没想到，儿子对他的恨是如此的深刻、如此的强烈。为什么？通查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唯一的亲人，他所做的一切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有一部分是为了让儿子可以顺遂的过上风光富足的生活，不必像他一样，半生打拼才拥有现在的这一切。这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不认同他做的事，为什么要恨他呢？
“通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父亲！”持枪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那只感觉到切肤之痛，“我所做的这些也是为了你啊！你怎么可以恨我！”
“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通查攥拳喊道，“我没有让你出卖奥瓦塔！也没有让你去抢别人的东西！更没有让你去杀人！永远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他那一阵恍惚，儿子的脸在这一刹那变成了叶青翀的脸。他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奥玛边境的那个山洞里，满身是血的叶青翀被绑在石头上，愤怒的冲着他大喊：“来啊！杀啊！”
“我明白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引诱教唆了我的儿子！还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所以我的儿子才会这么仇视我！”他那额上布满了一层冷汗，枪口也开始左右晃动，试图越过通查射杀雨青，“我早就该除掉你！在你刚到矿场的时候就该除掉你！否则我的儿子也不会被迷惑！”
通查见势不妙，刚想从腰间摸枪，毫无防备的，双手突然被钳制住了。他扭头一看，是素万披，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他们身后，抓住了通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正准备去抓捕已经跑开的雨青。
他那也没想到他们来这一手，被吓了一跳。突然被拉回现实，他的手一滑，枪居然掉在了地上！他不知是怎么了，居然没有弯腰去捡枪，还站在那里发呆，抖着一双手，面如死灰，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打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想到，雨青从身上飞快的摸出了一把枪。正是通查给她的那把“沙漠之鹰”！
“放开他！都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雨青眼神凌厉，枪口正对着他那。她瞪着素万披，目光中有着难掩的失望，“卡拉诺先生，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之前王群义告诉她，经过他多年来的明察暗访，素万披·卡拉诺就是他那安插在矿场的眼线，负责监视她。她遇到的三次事故，包括霍明枫被杀害，都是他遵照他那的命令一手策划的。
“大家各为其主，只能说对不起了！”素万披将通查丢给另外两个人，让他们一人抓住通查的一条胳膊，自己则缓缓的走向雨青，“抛开将军和金象牙，我还是蛮欣赏霍小姐你的，只可惜——”他说着就往腰间摸去。
“雨青！小心！”通查大喊。
“砰”的一声，是子弹出膛的声音。
通查睁大了眼睛。是雨青，双手紧握枪柄，脸上还溅上了几滴血。她的脚前，素万披横躺在地上，太阳穴上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正汩汩的往外冒血。
雨青独自击发了”沙漠之鹰“，射杀了素万披·卡拉诺！
像是一时之间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还是抓着通查的两个人最先反应过来，丢开通查向素万披的尸体奔过去。
身体得到自由，通查来不及惊讶和细想，本能的抓住雨青，向洞口方向逃去。
“给我抓住他们！”山洞里回响着他那愤怒的吼声，他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就算把整个山洞踏平，也要把他们两个翻出来！”
出了洞口，通查和雨青拼命向外跑着，虽然辨不清方向，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这个时候，只有跑才有希望。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已经能听到枪声了，还有嘈杂的人声。他们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着，同时产生了插翅难飞的感觉。
究竟该往哪里去呢？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也传来了一阵枪声，还夹杂着喊话，一遍玛蒲语一遍奥瓦塔语：“前面的人听好了，我们是玛蒲国防军！不管你们是谁，统统放下武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他们惊呆了，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后面追赶他们的人一听到这些话，立刻调转方向没命的逃窜，只顾着甩脱背后紧紧追赶的玛蒲军队，哪还有心情来追他们。
他们正不知所措，雨青听见一个男人用夏阳语对他们喊道：“雨青！通查！你们还好吗？”
是王群义！
“王叔叔！”雨青对着王群义挥臂大喊，“我们在这里！金象牙找到了！找到了！”她涨红了脸，又激动又兴奋。太好了，王叔叔来救他们了！金象牙终于可以完璧归赵了！
“别急！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受伤！”待跑到二人身边，王群义拉住他们，不住的上下打量着，“你这丫头，偷偷跑了也不留个话，害我担心的要死，幸亏找到了你看过的报纸，就跟着宋光的军队一起过来找你们了。还好你没事！”
“王叔叔！我们找到金象牙了！真的，就在那个山洞里！”雨青抓住王群义的胳膊，一个劲的把他往山洞方向拖行，“爸爸告诉我的，就在那里面！快跟我走！”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轰”的一声，山洞那边传来了山石坠落的声音，轰轰烈烈，震耳欲聋！
“不好，应该是山洞里面坍塌了！”王群义脸色一变，迅速反手拽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意图返回山洞的步伐，“那里面现在很危险，你不能进去！”
“可是，金象牙，金象牙还在里面！”雨青执拗的转过身子想往回跑，语气又焦灼又急躁，“王叔叔，我不能！都到了这一步了，都到了这里了，我不能让我们的努力白费！也不能让我爸爸妈妈白白牺牲！”
“雨青！你不能回去！”通查死死的拉着她的手臂，强迫她正视自己，“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安全重要，你明白吗？你的努力固然不能白费，可你更不能白白牺牲！”
“是的，通查说得对，你已经平安的站在这里了，绝不能再回去做无谓的牺牲！”王群义将雨青的身体扳过来面向自己，严肃又认真的说道，“叔叔答应你，一定会把金象牙完完整整的带回国家！相信叔叔，好吗？”
雨青回过身，遥望着那个山洞，它正在摇摇欲坠，那感觉是无比的惊心动魄；但与之相反的，她的心底则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释然，一片锦绣光明。
爸爸妈妈，金象牙要回家了，你们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