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 以身许国
为了不引起注意，通查特意开了一辆白色小轿车，一路上不紧不慢的跟在父亲一行人后面。他不敢开的过快或过慢，怕被发现。他一面转着方向盘，脑子里一面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察猜说完“马上出发”，两个卫兵就进入暗房，把里面的人拖了出来。他躲在暗处看的不太真切，隐约看见仿佛是个少女，用黑布蒙住了眼睛，看不清长相。嘴巴被堵着，难怪她一直不说话，只能听见她的哭声。
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像只软翅风筝，被两个卫兵不费吹灰之力的推进了吉普车后座。然后他看见父亲上了前面一辆吉普。
她会不会就是父亲和察猜口中那个夏阳人的女儿？
通查有种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不会遇到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通查稍稍加了点速度，生怕跟丢了前面。
将近2个小时后，父亲他们的车子在一处有卫兵把守的岗哨前停下。短暂的逗留之后，这几辆车重新出发，拐上了一条泥泞不堪的小路，看样子是要往大山深处驶去。
通查在路这边停下看了看，对面有块路牌，标明了地名，但写的是玛蒲文。路牌下面还有哨兵把守，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铁丝网。
这里是奥玛边境？他们要去的地方在玛蒲境内？
通查盯着对面的岗哨，皱着眉头，一筹莫展。
这里是边境，他要怎么过去？
……
在路上颠了一路，嘴被堵着，吉普车内的空间又有限，叶青波只觉得头昏脑涨难受至极。无数次狠狠压抑住呕吐的欲望，她从来没有一天之内坐这么长时间车。
虽然蒙着眼，但凭着第六感她也觉出这不是在澜海了。那为什么周围的人说的都是莱蒙语呢？
“少说两句行不？”前排一个声音呵斥着，“说多错多，回头被她记住声音怎么办？一群蠢货！”
另一个声音在她左边油腔滑调的嗤道：“记住个屁，她今天就要和她爸妈一块上西天了，怕啥？只是——”这个人凑近了她，身上的恶臭味让青波再一次胃液上涌，“这么个年轻女孩，长得又标志，细皮嫩肉的，杀了实在是可惜呀！”
前面那个人有点恼怒了，好像用东西敲了她旁边的人一下：“废话真多！闭嘴！坐好了！”
旁边那人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好在也没有继续对她动手动脚，青波才稍稍放心下来，仔细回想着他们刚才的话。
难道，他们这是要去找她爸妈的吗？可把她抓来做什么呢？
还有，这里到底是哪里？不是澜海，难道已经出国界了？
她想到了历史课上老师曾经说过，奥瓦塔国北部的洛隆、玛蒲国北部的柴邦等一些地区，由于历史上和澜海曾经同属于若糯儿王朝，所以这些地方使用的语言和莱蒙语是相通的，虽然有些细微的差别，但大体上可以交流。
所以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她是“出国”了，但不能确定在哪里。
青波的心如同擂鼓般“咚咚咚”狂跳起来。
见了爸妈，她要说什么呢？
……
“从这里下去，排好队一个一个下，快点！”在素万批的带领下，察猜忙着指挥士兵们进入朝天洞穴，看见他那向他走来，连忙上前敬了个礼：“将军，都搜查过了，已经没人了，可能是都走了，我们赶快下去吧！”
“将军！”素万批上前一步拦住他那，“我认为他们可能已经发现了金象牙和其他东西，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您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下去，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
“没关系，有她在，我什么都不怕！”他那不以为然，直接把青波扔给察猜，“带她下去，看看她亲爱的爸爸在不在里面！”
一伙人摸下山洞之后，察猜提起照明灯，发现叶青翀好整以暇的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旁边坐着玉波。
“终于见面了呢！”他那语气轻松，用洛隆话说道，“叶青翀，我等你好久了，今天才和你见面，真是让我等的好辛苦啊！”
“抱歉，我好像不认识你，能做下自我介绍吗？”叶青翀看上去气定神闲，用莱蒙语回应道。
“无所谓，你不用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直接点，金象牙在哪？”见叶青翀这副样子，他那心下立刻不爽，这个人已经深陷包围圈，凭什么还是这么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口气？他的语气陡然变的凶狠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金象牙，我只是来执行一项考古发掘任务的，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叶青翀不卑不亢的说道，“既然你已经认识我了就该知道，干我们这一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别打听！”
听到这话，他那沉默了一下，不怒反笑：“叶青翀，你真了不起，即使深陷绝境、即使毫无胜算，你还是有胆量和我在这里讨价还价。如果不是立场相对，我真想和你把酒论英雄。只可惜你不识抬举，那我只好用别的方法逼你说出来了！”他从身后一把捞出叶青波，重重推到身前，“认识她吗？”他粗鲁的扯下她的眼罩。
玉波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青波！”她撕心裂肺的大吼，“不要伤害我女儿！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女儿！她才17岁呀！”
“那就要看你丈夫的表现如何了！”他那重新转向叶青翀的方向，“说吧，金象牙在哪？其余的宝藏又在哪？”
叶青翀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内心喜忧参半。喜的是青波的下落有了着落，忧的是她居然落到了这帮人手里，看来今天要想全身而退是比较困难了。
心到底放下了一半，他开始思索对方的话。
现在可以得到的信息有：
一、仅从他的话里目前还无法判断老王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安全的把消息传了出去。假设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他们抓住了老王，发现老王不知道金象牙转移到了哪里，一怒之下杀了他，然后去追那些玛蒲宪兵，但是没有追上，于是又返回头来逼问他和玉波。所以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目前还没有金象牙的下落，最多只知道金象牙被转移走了。也就是说，转移走的那批文物，至少金象牙，暂时还没有落到他们手里。
二、他说的“其余的宝藏”意义不明，到底是指之前被发掘已经送走的那一批呢，还是玛蒲宪兵几小时前刚刚转移走的那一批呢？这些人可能是真的不知道，也可能是在套他的话。
三、刚刚转移走的包括金象牙在内的那批文物，之前被他和玉波发现被人做了标记藏匿起来，极有可能就是这帮人干的，否则他们不会直接就能找到这里。那么有可能像他推断的第一种情况一样，这些人已经知道文物被转移了，但没追上，或是知道了地点却没找到，于是就来逼问他和玉波，还绑架了青波做人质；也不排除他们以为文物还在这里，就等着干掉他们以后直接抢走。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的话，那真的是老天保佑，这说明他们还不知道金象牙已经被转移这一事实。
显然，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都咬死了不能说。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时间。如果老王还活着，他拖得越久，老王也好玛蒲宪兵也好，对他们就越有利。
“还想什么呢！想救你们的女儿，就把金象牙的下落说出来，否则让你们一家三口在地狱里团聚！”见叶青翀不说话，他那不耐的冲他大喊。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叶青翀咬牙说道，“要想知道金象牙在哪，就踏过我们夫妻的尸体自己慢慢找吧！”
“真是好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他那的脸狰狞到扭曲，吩咐随从，“把他们两个绑起来！”他用枪顶着青波的太阳穴，对着叶青翀吼道，“不许反抗！否则让她脑袋开花！”
见夫妻二人对他怒目而视，他得意的笑了，用枪顶了顶叶青波：“小姑娘，快求求你爸爸，求他快告诉伯伯金象牙在哪！”
青波全身瘫软，哭到声嘶力竭，如果不是他那架着她，她早就瘫坐在地上了。
“让你爸妈快点说，不然要你小命！”他那提高了语调，语气更加凶狠，顶在她头上的枪又紧了紧。
见她还是光哭不说话，他那怒了，朝着叶青翀的左膝开了一枪。
“不！”玉波绝望的大喊，凄厉的叫声似乎能将洞顶震塌。
叶青翀闷哼一声，咬着牙冷汗涔涔。他不说话，依旧死死的瞪着他那。
他那抓住青波的头发用力向后拽，逼她直视自己的父亲:“我让你求他你没听见吗！快说话！再不说话下一枪我就不一定打他哪个地方了！”
青波早已发丝散乱，涕泗横流。她流着泪看着父亲，胆怯的开口道：“爸爸……”
“青波！不要说话！爸爸今天就算是死，也是死得其所！不要哭！女孩子要坚强！”叶青翀忍着剧痛对女儿喊道。
“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玉波泣不成声，全身的力气都已经消失殆尽。由于哭得太久声音又太大，她的嗓音早已嘶哑。
“你丈夫不说，你说也可以，说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们全家！”他那将目光转向了玉波。
“玉波！不能说！”叶青翀对她怒喊，“你要是说了，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他那怒极，抬手对着叶青翀的肩部又开了一枪。
“想死，没那么容易！”他那咬牙道，“浪费我那么多时间，就算要死，也得让你受尽折磨再去死！”
他只顾着开枪，手上一松，青波往下瘫了瘫。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哭的精疲力竭，口水不小心呛到了气管，她不由得剧烈咳嗽了起来。他那嫌恶的把她推到了察猜手上：“抓好她！”他吩咐着，向叶青翀夫妻俩走近了些。
“事到如今还是不肯说吗？”他那紧盯着叶青翀，眼神渐渐变得可怕：“那就先看着你爱人死掉，再看着你女儿死掉吧！让你们一家子团圆了，你还得谢谢我呢！”他慢慢拔出枪，对准了玉波的太阳穴。
叶青翀悲哀而痛苦的看着玉波，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等一等！”在他那即将开枪的一瞬间，玉波开口了，“我告诉你！”
他那满意的放下枪:“女人家到底是胆小心软。”他凑近玉波，“你要跟我说什么，说吧！”
“你再凑近些……”玉波气息微弱，“我现在嗓子有点哑，声音太小我怕你听不见……”
就在他那低下头准备把耳朵凑近玉波嘴边的时候，毫无征兆的，玉波猛低下头，狠狠的咬住了他那的脖子大动脉！
他那的口中逸出痛极的低吼，拼命挣扎，但为时已晚，脖子上还是让她咬下一大块肉。他又痛又气，想也不想，举起枪对着玉波开了七八下！
“妈妈！”
“玉波！”
气火攻心之下，叶青翀口中涌出一大滩鲜血，呼吸急促而浊重。也许是鲜血涌进了气管，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剧咳起来。
青波心痛不已，哭喊着：“爸爸！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叶青翀吐尽嘴里的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她喊：“青波，不要哭！要坚强！”他转而盯向他那，目光坚定而决绝：“不要做梦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就算被你打死，我们一家三口，也是死得其所！”他怒视着他那，大喊道，“来啊，杀吧！”
他那气急败坏:“行，那你就去死吧！”一枪穿心而过！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将军，这个女孩不能留下！”察猜皱着眉头走到他那身边，“我们枪杀了两名夏阳公职人员，她是唯一的知情者，不能留活口，否则会有麻烦的！”
“我知道！”他那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不耐道，“妈的，浪费这么长时间，还是一无所获！随随便便把她杀了吧！”
所有人慢慢的全部离开了山洞，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不，还有爸妈陪着她。她想着，这下他们三个人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她感觉到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脑勺。她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晃动了几下，山石立刻如同千军万马，向四面八方滚落，对着山洞里的人无情的砸下！
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听见洞口有人大喊：“地震了！快跑！”
在纷乱的脚步声和巨大的石块坠落声中，她听到了两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女儿，快逃！”
“青波！快逃！快逃啊！”
那是爸爸妈妈的声音！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额角一阵剧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