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利特医生的历险故事(经典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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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动物商店

这本回忆杜利特医生冒险生涯的书,之所以叫作《大篷车》,是因为这本书紧接着上一本《马戏团》,他经历书中那些冒险故事时,正掌管着那个马戏团。他带着马戏团来到伦敦演出,一家子就住在大篷车里,大篷车停在伦敦市郊格林希思。他的动物诊所也在大篷车里,给许多动物看过病。因此,用大篷车做这本书的书名,是名正言顺、十分合适的。

大家想必记得,约翰·杜利特刚被大家推举为马戏团的新经理,就受到伦敦一家戏院的特别邀请,请他到伦敦去演出。他为了挣够钱让破了产的马戏团重新站稳脚跟,一路上仍旧在各城镇巡回演出,同时一直在动脑筋想新花样,要想出些新颖的好节目,拿到伦敦去上演。

他最关心的是,要让他的马戏团一到这样的一个大都市,马上就能够一炮打响。这时候杜利特马戏团的成员包括副经理马修·马格,大力士赫拉克勒斯,演“空中飞人”的平托兄弟,小丑霍普,演《潘趣和朱迪》滑稽木偶戏的亨利·克罗克特,管服装的西奥多西亚,就是马格太太,医生新聘请的动物管理员弗雷德。当然,马戏团得有演马戏的动物,其中有狮子、豹、大象——这些大动物是动物中的重要成员,还有些小点儿的动物,如负鼠(以“胡里古里”这名字出名)、双头奇兽“你推我拉”、几条蛇,医生自己的动物一家子——小狗汪汪、小猪嘎布嘎布、猫头鹰吐吐、鸭子呷呷和小白鼠。此外还有些别的动物。

医生最后忽然会想出拿到伦敦去上演那个不同凡响的节目,经过是十分离奇的。正如许多重大事件,都始于一个很小很偶然的起因。

话说,当马戏团来到一个中等市镇演出时,一天傍晚,医生和马修·马格带着小狗汪汪出去散步。他们整天忙着安排马戏团演出,还没有机会看看市容。他们走过几条大街,来到一家酒馆,酒馆门口摆着些桌子椅子。这是个温暖的傍晚,于是医生和马修在酒馆门前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要了杯麦芽酒喝着。

当他们一边坐着休息、一边欣赏着市镇安静的生活时,一只鸟的歌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这支歌动听极了,有时激昂,有时轻柔,十分神奇——反正总是在变。不管是谁在唱,它唱过一遍再不重复。

他们坐下要了杯麦芽酒喝

医生写过一些关于鸟唱歌的书,对此自然大感兴趣。

“你听到了吗,马修?”他问道。

“很了不起,对吗?”卖猫食的说,“一定是只夜莺——在那边那座教堂旁边的大榆树上。”

“不对,”医生说,“那不是夜莺,那是一只金丝雀。它正在唱它听到的夜莺歌——还夹杂了些别的东西。不过声音是金丝雀的。听,现在它在学鸫鸟唱。”

他们坐了好大一会儿,那鸟一直在学这种鸟学那种鸟地唱下去。

“你听我说,马修,”医生说,“我想我很高兴在大篷车里有那么一只金丝雀。金丝雀非常好相处,我还没有买过一只,因为我最恨把鸟关在笼子里了。不过这种金丝雀生下来就在笼子里,我想也没什么。让我们一路走过去,看看能不能见到这位歌手吧。”

于是医生付了酒钱,他们离开桌子,一路朝那座教堂走去。可是在到达那里之前,要经过几家店。医生很快就停了下来。

“马修你瞧,”他说,“这里有一家动物商店,那只金丝雀就在里面。我恨动物商店,那些可怜的动物常常不被当作一回事。商店老板总是养得太多——多得他们都照顾不过来。它们待的地方总是那么挤,气味又那么难闻——我是说这种商店。这种商店我从不进去。如果做得到,我甚至不愿经过它。”

“为什么?”马修问道。

“这个嘛,”医生说,“自从动物知道我这个人后,我一进去,可怜的动物就都跟我说话,求我把它们买走——像小鸟啊、兔子啊、豚鼠啊,等等。我想我还是转身走别的路,好不经过那家店的橱窗。”

可正当医生要转过身回头朝酒馆走的时候,那美丽悦耳的歌声又响起来了,医生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它唱得真是了不起,”约翰·杜利特说,“简直棒极了!”

“为什么不只睁开一只眼睛赶紧走过去呢?”马修说,“也许你能不停步地看它一眼。”

“好吧,”医生说,他快步朝那商店走。经过那店时他朝橱窗只看了一眼,就急急忙忙走过去了。

“好了,”当医生走到了店的另一边时,马修问道,“你看清楚是哪一只鸟了吗?”

“是的,看到了,”约翰·杜利特说,“是靠近门口被关在小木头鸟笼里的那只绿色金丝雀,标价三先令。听我说,马修,你进去给我把它买来。我想我只能这样了。我不敢自己进去,因为那样的话店里所有的动物会一齐叫我的。我肯定那些白兔子已经把我认出来了。你替我去吧……别忘了,是靠近门口的小木头鸟笼里的那只绿色金丝雀,标价三先令的,钱我给你。”

于是马修·马格拿着这三先令进店去,医生在隔壁一家商店的橱窗外面等着。

那卖猫食的去了——可没多久就回来了,两手空空,没有带着金丝雀。

“你弄错了,医生,”他说,“你说的那只鸟是只雌鸟,雌鸟都不会唱。我们听到的那只是毛很亮的黄色雄鸟,就放在店外面。他们要价两英镑十先令。他们说这只雄鸟得过奖,是他们有过的最好的歌手。”

医生在隔壁一家商店的橱窗外面等着

“那就奇怪了!”医生说,“你没弄错吧?”

这时他忘了不被店里其他动物看见的本意,走到那家店的橱窗前,用手指着那只绿色金丝雀。

“我说的是这只鸟,”他对马修说,“你问起过这只鸟吗?噢,天啊!现在我完了,它已经认出我来了。”

在橱窗里靠近门口的那只绿色金丝雀看见赫赫有名的医生用手指着它,显然猜到他可能会买它。于是它就在橱窗玻璃里面向他做手势打招呼,在笼子里高兴得又蹦又跳。

医生又舍不得花两英镑十先令买另一只鸟,于是转身离开橱窗。那绿色金丝雀一明白医生根本不打算买它时,它脸上的表情真是惨不忍睹。

约翰·杜利特和马修顺着大街走了不到一百码,他忽然又停了下来。

“不行,”医生说,“我想我得把它买下来——哪怕它不能唱。我每次走进一家动物商店总是这样,我总得买下他们那里最可怜最没用的东西。回去把它买下来吧。”

卖猫食的再次走进那家店,很快就带回了那个小鸟笼,上面包着牛皮纸。

“我们得赶紧了,马修,”医生说,“已经快到吃下午茶点的时间了,没我们帮忙,西奥多西亚要手忙脚乱的。”

医生刚到马戏团,就被演出的一些事情缠住了。他请马修把金丝雀拿到大篷车上,他又是这件事又是那件事的一直耽搁到吃晚饭的时间。

可是即使他最终回到了大篷车上,也还是只顾着想公事,一时把买来金丝雀的事全给忘了。他一进大篷车就累得跌坐在椅子上,管马戏团财务的猫头鹰吐吐马上过来跟他谈财务问题。

可关于钱啊、数目啊这些乏味的话题才开始,医生的注意力已经被一个非常悦耳的声音吸引过去了。这是一只鸟非常轻的啼啭。

“我的天啊!”医生悄悄地说,“那声音是打哪儿来的?”

那声音越来越响——这是约翰·杜利特听到过的最美丽的歌声,它甚至比他在酒馆门口听到的还要好听。对于普通的耳朵它已经够了不起了,可对于懂得金丝雀语言、能听懂歌词的医生来说,这样的歌声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这是一首长诗,讲述了许多东西——它讲到许多地方,讲到许多爱,讲到大大小小的冒险故事;它的旋律有时哀伤,有时欢乐,有时激昂,有时轻柔,真比最好的夜莺在它唱得最棒的时候还要动听。

“那歌声是打哪儿来的?”医生完全入迷了,再问一遍。

“来自架子上给包住的那个鸟笼。”吐吐说。

“天啊!”医生叫起来,“那是我今天下午刚买回来的鸟儿!”

他猛地跳起来,把包皮纸撕开,歌声停止了。那绿色金丝雀从破洞里朝他看。

“我以为你是一只雌的。”医生说。

“我是只雌的。”金丝雀说。

“可你唱歌!”

“我为什么不能唱歌?”

“雌金丝雀是不会唱的。”

那绿色小金丝雀笑了好一阵子,那笑声又刺耳又高傲。

“那是老一套说法——太好笑了!”它说,“你知道,这是雄鸟编造出来的——这些自高自大的雄鸟。其实雌金丝雀嗓子更好,可雄的不喜欢我们唱,我们一唱,它们就啄我们。几年前有过一个运动,叫作‘争取让女性唱歌’运动。我们号召雌鸟们应该团结起来维护我们的权利。可还是有很大一群旧脑筋的雌鸟——都是些老小姐,它们仍旧认为唱歌不端庄,小姐不该唱歌。它们说雌鸟应该蹲在窝里——唱歌只是雄鸟的事。于是这个运动失败了。这就是大家现在为什么依然相信雌鸟不会唱歌的原因。”

它大笑了好一阵子,非常刺耳

“可你在那店里没有唱歌吧?”医生问。

“在那样的店里,你也不会唱歌的,”金丝雀说,“那地方的难闻气味足以把你呛死!”

“那你现在为什么唱呢?”

“因为我本以为你第二次派那人回来,是要买那只一个下午唱走了调的愚蠢的黄雄鸟。后来,我当然明白了,你只是出于好心才派他回来买我。于是我想,我很愿意报答你,向你显示一下我们雌鸟在音乐上的才能。”

“了不起!”医生说,“你的确把那雄鸟比下去了,让它的歌声听上去只是个二流歌手。我看你是一个女低音。”

“是女中音,”金丝雀纠正他的话说,“不过只要我愿意,我毫无疑问可以进入女高音的最高音区。”

“你叫什么名字?”医生问道。

“皮皮内拉!”金丝雀答道。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

“我在给你唱我一生的故事。”

“可它是诗句。”

“对,我把它写成了诗——只为了自娱自乐。我们笼中鸟不要孵蛋,不要找食喂小鸟,时间多的是。”

“嗯!”医生说,“你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又是诗人,又是歌唱家。”

“还是音乐家!”金丝雀安静地说,“这个曲子完全是我自己创作的。你总注意到了吧,普通的鸟曲子我一点儿都不用——只除了引用那只金翅鸟的一支情歌,那是在我叙述到我那不忠实的丈夫去了美国,扔下我在海滨啼哭的那一部分。”

这时候,鸭子呷呷进来说要开晚饭了。可让小猪嘎布嘎布大为反感的是医生由于有了新的兴趣,兴奋得把一切都抛到一边了。此刻他正在翻那个旧公文包,拿出一本空白的五线谱,平时他兴致所至,总是把自己心爱的乐器——笛子的曲子抄到那上面去。

“对不起,”他对金丝雀说,“你肯把你一生的故事从头再唱一遍吗?我对它太感兴趣了。”

“当然可以,”金丝雀说,“能请你把水杯里的水加满吗?我到这里来太激动了,把水都喝光了。我唱长歌不时要润润嗓子。”

“当然,当然,”医生说,由于要赶紧去满足这位歌唱家的要求,慌忙中在嘎布嘎布的身上绊了一跤,“好!现在能请你很慢很慢地唱行吗?因为我要把曲谱记下来,可记下音乐符号和拍子有点儿复杂。而且我注意到你经常换调子。歌词我暂时还顾不上,因为我不能同时又记谱又记歌词。如果你答应,我想求你以后再把歌词告诉我。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我都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