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对麻雀的急救
两只麻雀的情况的确不好。它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似的。它们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流向地板,眼睛都紧闭着,只有“市场街”的羽毛稍微有些颤抖,让我看到至少它还是活的。它那可怜的妻子贝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真怕它已经死了。波利尼西亚用它的嘴非常小心地托起“市场街”的嘴巴,轻轻地叫它的名字。可这麻雀连眼睛也没有睁一下。当波利尼西亚把它放下来时,它的头朝一边歪了下去。
“快,汤米,”鹦鹉说,“快去把医生叫醒,请他上这儿来。这是侥幸脱险。吐吐,你去叫醒呷呷和奇奇,告诉它们赶快生起厨房的火—要生得旺些。再找一些绒布在火前面烤热。我在这里守着它们。你们两个现在赶紧去。这只鸟的呼吸开始慢下来了。”
我找到医生时他正在床上看书。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跳下了床,从我身边冲过去,要下楼。他回过头来对我说:
“快拿来我的床头灯,斯塔宾斯,再到诊所把黑皮包带上。”
尤其在这种时刻,我最佩服作为动物医生的约翰·杜利特了—和他相比,我觉得自己比一个慢吞吞的笨蛋好不到哪里去。等到我拿来他的皮包时,他已经把两只不省人事的麻雀移到温暖的厨房,放到桌子上了。奇奇生旺了火,呷呷把几块绒布搭在火旁边的椅背上。
医生接连拿起两只麻雀,让我握住,让它们的嘴朝天。接着他用灵巧的手指拿起一把很小的茶匙,倒进从黑皮包里拿出来的一瓶红红的药水。他又用削笔刀削尖了一根火柴棍,用它很轻很轻地撬开麻雀的嘴,用左手支着,用右手拿起那茶匙药水。接着(我注意到他的手稳如岩石),他在两只麻雀的嘴里分别灌进三滴药水,让它们流进它们的喉咙。接下来,他把它们小小的身体脸朝上地重新放平,用手指很轻很小心地按摩它们的腿、翅膀和肋部,就这样一直按摩了好一会儿。后来,他从皮包里猛地拉出一个小型听诊器——他为个子小的病人发明的一种特殊小仪器——检查了它们的心脏。
我们大家——波利尼西亚、奇奇、呷呷、吐吐和我,都一声不响地看着医生的脸,等着医生回答我们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这时候,外面的暴风雨更厉害了,撞击着老房子,那响声像远处的大炮声。
“请把绒布递给我。”医生对我说。
那两只小旅行者被医生给裹起来了,只有它们的头从裹着的绒布里露出来,看上去像两个小木乃伊。医生把一把椅子倒放在炉火前面,并在倾斜的椅背上铺上两块厚浴巾,让“市场街”先生和太太躺在那上面烘干身体。
“‘市场街’有希望,”医生喃喃地说,“但可怜的贝基我说不准。绒布每十分钟要换一次,必须让它们的身体干透。我从来没见过一只鸟的羽毛这么湿透过。你知道,它们羽毛上面有一种油质,通常能挡水。几乎任何一只鸟都可以在一般的雨中飞行几个小时而不会出毛病。可对付暴风雨就不同了。我的天啊!这两只小家伙简直像溺了水一样,连它们的胃里都灌满了水。我真想知道,它们为什么非要在今晚这么恶劣的天气里飞来找我。它们应该在什么地方避避风雨—早晨再来。斯塔宾斯,你们放它们进来时,它们什么也没说吗?”
“什么也没说,医生。当然,我开窗户时风声咆哮,就算说了也听不见—除非它们大叫。等到我把窗户关好,它们已经昏倒在地板上了。”
“非常奇怪,”医生喃喃地说,“奇怪极了!请再给我些热的绒布,现在该换一换了。我们一定要让它们干透,斯塔宾斯,我们一定要让它们干透。”
我说不出我们已经给这两只湿透了的小鸟换了多少次绒布,医生还不时地给它们一两滴药水,我们全都围在他周围看着,希望有一些生命回归的迹象。可是它们依旧眼皮紧闭,耷拉着脑袋,实在让我担心害怕。
我断定约翰·杜利特也生怕我们救不活它们。对医生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的了,只看他的样子,那是不会猜到真实情况的。病人的病情越严重,他表现得就越冷静(当然他手脚会更麻利,即使心里很着急,也从来不让人慌张——首先他自己最不慌张)。
可是这漫长的等待,对于医生和呆呆地看着的我们来说,都是很难受的。没办法,只有等待和束手无策——因为什么可以做的事也没有。
我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已经害怕我自己的担心会影响医生的情绪,反正我离开桌子,觉得自己比没有用处更糟。我悲切地看着窗外发呆。风雨的威力还没有一点儿减退的意思,不过灰色的晨光已经在更加灰暗的东方天空中露出来。于是我明白,医生已经为“市场街”和贝基工作了一个通宵。
他和我都有一小时没有相互说过话了。
我开始想,这两只麻雀顶着暴风雨,冒着危险飞来要告诉我们的会是什么呢?也许,现在我们或者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它们这样英勇地几乎献出了生命来找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医生,还有波利尼西亚,都已经十分喜爱这只叽叽喳喳的“市场街”——这只伦敦麻雀了。也许我有些想法是自寻烦恼,不过此刻我的确是非常想哭。
说不定我会真哭出来的,可这时候我听到约翰·杜利特叫我的名字,我从窗口猛地转过身来,像闪电一样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