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对泥巴脸和神秘湖的回忆
第二天早晨我走进医生的书房，看到他正在他的写字台旁边工作。我开房门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我。
“噢，你早，斯塔宾斯！”他极其高兴地说，“你比平时起得早，不是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看到他又面带微笑，我心里很舒服。）
“你早，医生，”我说，“对，我想我今天比平时起早了一点儿，我……呃……我一直在想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我想问你点儿事。”
“说吧，什么事？”他看见我犹豫不决，说道。
“告诉我，医生，你见过的最老的动物是什么？——我不是说月亮上的，而是地球上最老的动物—在这个世界上。”
“噢，当然是乌龟泥巴脸啦，”他整理着写字台上的纸张说，“你知道，它和挪亚一起乘过方舟。你为什么要……”
他忽然住了口，双手停留在纸张间一动不动。接着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泥巴脸！”他喃喃地说，“挪亚……他们全都……活了很老……或者听说是这样。不过关于那乌龟，那是毫无疑问的……它的壳……我亲自检查过。它保准儿活了几千年几千年……哎呀，它的龟壳……噢，可我已经结束所有关于长寿的工作了。我昨天晚上告诉过你，我已经在这个工作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不过……”
他重又沉默下来，眼睛离开我去看天花板。他皱起眉头迷惑地朝上看了有一会儿工夫，嘴里好像在自言自语，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一两句话。
“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记得记了许多笔记，不过都是动物学方面的东西……也有些历史……还有些考古学。我写得非常快，以后就再没看过……我怀疑……”
他忽然又回过头来看我，并大声问我：
“你为什么现在问我这些事？……今天，斯塔宾斯。”
“这个嘛，医生，”我说，“我当然听说过你曾去访问过泥巴脸和神秘湖，还为它造了一个什么岛——虽然那次航行我没有跟你一起去。我知道你不会认为我太鲁莽吧，先生，如果我……呃……提一个建议……出一个主意。”
“啊，我的天啊，当然不会！”他说，“你说出来吧，我倒很高兴听听。”
“你已经花了好几年时间，医生，试图通过培育月亮瓜和其他食物，给地球人带来长寿。可是你花过时间去研究那些地球历史上活得比今天的人寿命长得多的人或其他什么吗？”
“呃……没有，”他慢吞吞地回答，“一般说来，的确是这样，斯塔宾斯。”
“那么，还有一件事，”我说，“如果你允许我这么说，先生，你有点儿不对头。噢，我不是说你生病了，医生……谢谢天，你从来不生病。不过你似乎情绪低落……呃……不大对头。这不像你。”
“是的，斯塔宾斯，”他喃喃地说，“我想你说得完全对。我早应该停止这个工作。不过你知道，我不愿意舍弃，因为我已经为它花掉了那么多时间……还有，你可能永远说不准，在整个有关探索发现的历史中充满了很多这样的例子，人们苦苦工作了许多年—他们的家人求他们放弃，好好吃饭，跟平常人一样过日子。然而，正当他们要放弃时，他们却终于成功了！不，斯塔宾斯，探索发现这个工作，麻烦就在这里：你永远不知道。不过你把你的话说下去吧。”
“我想你需要改变一下环境，医生。不是说你曾经干得多么辛苦——你一直干得非常辛苦。不过这个工作你干得太久了—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他听了这话没有回答，只是沉思着点了点头，表示他基本同意我的话。
“去航行一次怎么样，医生？”我问道，并尽力控制着我的声音，不让我的激动心情显示出来。“离上一回航行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想你是不是该再去访问一次泥巴脸和神秘湖。你至少可以从乌龟那里学到有关长寿的什么东西，对吗？”
“这一点儿嘛，斯塔宾斯，必须具备……呃……两个条件。第一，我们是不是还能找到泥巴脸——你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它的音信了。第二，我无法确定它是不是注意到使人长寿的东西——就算我们听它说的关于长寿这件事是真的。”
“不过，医生，”我说，“那乌龟的确活了很久是没有疑问的，对吗？它不是记住了大洪水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吗？”
“不错，一点儿不错，”他说，“可是泥巴脸尽管是只聪明的动物，我只请它告诉我大洪水本身的历史。我怀疑它能不能给我更多的信息——我是说科学的信息——关于他们吃什么，怎么生活，如何长寿的。”
“不过，医生，”我说，“你第一次到那湖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吗？我告诉过你，你当时所有的笔记本都保存在我建造的用来防火的地下图书室里。假定我把那些笔记本拿出来，让我们看看你记的东西里是不是有一些能帮助你的研究内容。你看怎么样？”
“我看没什么坏处，斯塔宾斯，”他想了一下又咕哝说，“不，正像你说的，我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你把它们拿出来看。”
“很好，医生。”说完我就静静地离开了书房。
在我以往的工作中，装作一点儿不急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从他的写字台走几步就到了房门口，这时我想起了波利尼西亚昨天晚上说的话，“记住，汤米，”我上楼睡觉时它悄悄地对我说，“你不管做什么事，可千万不要催逼医生。”
因此，我到了门口以后还是回过身来到他的写字台前，把空了的三明治盘子拿回食品室的水槽里。我出去时很轻很轻地带上了他书房的门。可门刚一关上，我就竖起脚尖，像风一样飞奔着去找波利尼西亚—告诉它医生说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