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等待
杜利特医生到月亮上去已经一年出头了。在这些日子里,我负责照管着他在沼泽地泥潭镇的家。像我这个年龄的孩子,当然是无法顶替这位伟大人物的——老实说,也没人顶替得了。我只能尽力而为。
开头很不容易。我们全都太为约翰·杜利特担心了,定不下心来,只想着他如今仍旧在月亮上,不知会出什么事情。我们谈话也总是这样:不管谈什么,谈到头来就是这一个问题。
要不是有这些动物,我还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啊,约翰·杜利特的这些动物啊!鸭子呷呷,这位小心谨慎的管家一辈子都在关心别人——尽管它一直在训斥它们;小狗汪汪,它勇敢、慷慨,是个乐天派,时刻准备着弄点儿好碎肉吃吃,弄个好故事听听,到乡下走走,或者美美睡一觉;猫头鹰吐吐,它沉默寡言,神秘兮兮,连一根针落在雪地上也听得见,算账跟闪电那么快,你永远猜不出它在想什么,可是往往事情还没有发生它似乎就猜到,感觉到,像个女巫似的;小猪嘎布嘎布,这亲爱的笨手笨脚的老伙计,它总是闯祸,自以为了不起,老是踩了别人的脚趾,却给世界提供许多笑料;还有小白鼠小白白,它爱听小道新闻,整洁,好奇,时刻享受生活,觉得生活充满乐趣。这些动物很爱动脑筋,很爱帮助他人,不会鸟言兽语的人是绝对不会明白的。
自然,千万不要忘了,它们非常有经验。我想,一群如此见多识广、到过那么多地方、给人类做过那么多事情的动物聚到一个屋顶底下,这种事情从来没有过。正是这些经验使它们懂得人的感情,懂得人的语言,从而让约翰·杜利特和我懂得它们和它们的烦恼。
虽然我尽力不流露出来,可它们全都知道因为把医生留在月亮上,我感到多么内疚,它们竭力要让我快活起来。呷呷给我挑好了功课,它称之为“动物语言高级课程”。在没有月亮或者云太多看不见月亮的每个夜里,它都让家中一个成员当我的老师。这样我不但能记牢我的猪语、猫头鹰语、鸭语、鼠语等等,而且大有进步。这一来,我懂得了而且会运用许多我以前根本不知道的含意微妙的难字。
小猪嘎布嘎布、猫头鹰吐吐、小白鼠和医生家其他成员为此十分自豪。它们说,只要我用这个速度学下去,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把它们的语言讲得和约翰·杜利特这位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最伟大博物学家一样好。当然,这话我不太相信,不过还是大大鼓舞了我。
在那些漫长的日日夜夜里,让我大大高兴起来的还有“市场街”这只伦敦麻雀。它在大都市里出生,在艰苦斗争中长大,任何困难都不会也不能压倒它。它和其他动物一样知道和感觉到医生目前遇到的危险,但它的性格总是看事物好的一面。它不是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它不时得蹦去(它是这么说的)伦敦看望太太贝基和它的几百个孩子、堂兄弟堂姐妹、表兄弟表姐妹、姑姑和婶婶,它们在圣保罗教堂和伦敦交易所附近的停车场周围觅食。
它从这些亲人和亲戚那里,又带回来这个大都市的所有新闻,例如王后患感冒啦(“市场街”有个侄女把巢筑在白金汉宫一个百叶窗后面);农业大厅有狗展览会啦;议会开会时,首相上台阶踩了自己的袍子趴倒在地啦;一条船抵达东印度码头,装来了捉到的三个活生生的真正海盗啦,等等等等。
我只要听到医生家热热闹闹的声音,就知道它来了。小猪嘎布嘎布或者小狗汪汪在花园里会大喊大叫,说伦敦小客人来了。不管我们的心情怎么不好,“市场街”进屋不到两分钟,就会用它叽叽喳喳、咯咯笑着说出来的那些伦敦东区小笑话逗得我们个个哈哈大笑,或者让我们竖起耳朵听它讲的新闻。它还总带来这个城市最新的滑稽流行歌曲。其中一些,端庄的老管家呷呷说它们太低级下流了,虽然我注意到,连它自己也忍不住和我们大家一样哈哈大笑。
它还总带来这个城市最新的滑稽流行歌曲
还有,那非常特殊的人物,卖猫食的马修·马格,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安慰。我很少离开医生的房子,因此这些日子很孤独,没人做伴。马修不时会过来喝杯茶,看见他总是叫人高兴。我们坐在一起谈逝去的时光,谈医生和我们的冒险故事,猜想他这会儿在月亮上面干些什么。
我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想这是件好事。我不仅要照顾家里的日常事务,打理花园和关心动物,还要关心医生的仪器——显微镜和种种他实验用的精密科学仪器,我要给它们掸灰、加油并把它们整理得井井有条。
接下来还有他的笔记——满满的、一架子又一架子。它们非常宝贵,约翰·杜利特本人对它们全没好好整理,虽然他非常爱护它们,一张也没丢掉。他一直对我说:“斯塔宾斯,万一屋子着火,记好了,第一是抢救出动物和笔记,然后才去救房子。”
因此我感觉到自己对这些笔记负有重大责任,把它们安全保管好是我的第一职责。想到房子失火的可能性,我决定把它们干脆拿到别的地方去,不放在房子里了。
因此我在外面造了一个地下图书室。在汪汪和嘎布嘎布的帮助下,我在花园尽头、旧动物园附近的一座小山边建了一个地下图书室。
那是一个可爱的地方。在约二十英尺的高处,有一些美丽的垂柳,一片大草地斜斜地通上去,飘曳的柳条拂着地上的青草。这是医生大花园里我特别喜欢的地方。我们挖了一个洞,有一个大房间大小,然后搬来石头和木条,把洞壁砌好,不让泥土落下来。我们又在洞内地面铺上石头,上面做了个顶,顶上铺上两英尺厚的土。地下室前面装有铰链门,顶上和边上铺上青草,看上去就和整片草地一样。除了进口,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样就完全能防火了。
嘎布嘎布把这地下室称为杜利特地下图书室,并且为造这图书室时它自己帮了忙,感到十分自豪。不仅如此,因为堆在地下室里一堆一堆的笔记里经常提到它的大名,它就更加得意了。冬天夜里,动物们常常请我在厨房很旺的炉火旁把笔记读给它们听,就像医生过去那样。嘎布嘎布一直让我读书中提到它的地方。它特别喜欢听泥潭镇哑剧演出时讲它和它的表演的段落。其他动物对这种做法很不以为然。
“噢,得了,嘎布嘎布!”汪汪说,“你一直听你自己的事,我想你该听厌了。”
“那为什么?”嘎布嘎布说,“我不是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猪吗?”
“呸!”汪汪倒胃口地汪汪说,“你是说垃圾堆里最了不起的猪吧!”
可终于有一天,作为医生家的总管,我遇到了困难。你总不能一无所有地养活一家子动物和自己吧。我从月亮回来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所挣的钱全用光了。不错,许多食物能就地种出来。野鸭(呷呷的那些朋友)给我们送来了蛋,在动物们的帮助下,我把花园管理得非常好,我照医生说的话修剪苹果树;菜园总是长出上好的蔬菜。
小猪嘎布嘎布最关心这个了。它用鼻子而不用铲子挖地的习惯虽然不大卫生,但蔬菜生长时它细心地看护它们,真是立了一大功。在这件事情上,许多方面猪都比园丁做得好。它会叫我:“汤米,地老虎在啃莴苣的根了。”或者:“毛虫在咬卷心菜了……刚长出来的菠菜需要浇水了。”
有些蔬菜我用来和有农场的邻居交换牛奶;我学会了用牛奶做干酪以后,我就能供给小白鼠最心爱的食物了。
可我还是需要钱来买许多别的家庭日用品啊,例如蜡烛、火柴和肥皂。有些动物虽然不是肉食动物,却不能只靠菜园的东西来喂养。例如医生特地关照我照顾的马厩里那匹瘸腿老马。马厩里的干草和燕麦全吃光了,草地上它能吃的青草早已割掉,它必须靠吃燕麦来维持体力。没办法,我弄不到燕麦。我必须弄钱,必须挣到钱。可是怎么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