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和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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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因为在养心殿现场文思敏捷地作出了上佳绝妙的寿联而得到了皇上赏赐和提拔的纪晓岚,一时间声名大噪,受到了人们的赞佩和追捧

1754年(清乾隆十九年),30岁的纪晓岚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了翰林院这么一个云集了众多才子的重要处所。

所谓翰林院,也可以理解为如今的中央智囊机构,或者说是中央的一个学术重镇和人才重镇。而作为一个刚刚进入仕途的翰林,纪晓岚的官位虽然并不高,但却有机会服务于乾隆皇帝左右。从这个意义来说,纪晓岚从一入职、一踏入工作岗位开始,就已然站在了一条很高很高的人生起跑线上。能有机会接近皇帝,这种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初入翰林院的纪晓岚,低调,内敛,谨慎,致虚守静,尽量不暴露出自己的锋芒和棱角。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嘛,都是这个样子,都是这种状态,谁也不会一上来就张牙舞爪的,弄得人人侧目而视。

在工作之余,纪晓岚将相当一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投注到了文社的活动之中。这个时候的文社,已经日渐发展壮大。而每每在半月一次的聚会之时,以纪晓岚为首的这么一大群志同道合的文人学子,聚在一起纵论古今,品评人物,同时还会在一块儿切磋切磋诗文,交流交流技艺。

这个时候,除了在翰林院任职的一些青年才俊之外,甚至连翰林院的侍讲刘墉等这么一些在当时特别引人注目的风云人物和干练重臣,也都陆续加入到文社中来了。

刘墉参加文社以后,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学识才能,很快就进一步扩大了文社的影响,抬高了文社的地位。

不久之后,刘墉和纪晓岚这两个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人物,便被一众才子学人共同拥戴为文社的双璧领袖。

一次,在文社例行聚会之时,刘墉站起身来,率先提议,让在座的众位才子文人来个集诗对句的活动。刘墉一语未了,众文友纷纷鼓掌欢呼,以示积极响应。

刘墉抢先吟咏出了李白的一句诗:

“文章辉五色。”

正当众多文友搜索枯肠、冥思苦想之际,一向脑瓜子特别好使、才思敏捷的纪晓岚已经脱口而出,对出了下句:

“心迹喜双清。”

纪晓岚随口吟出的是杜甫的一句诗,杜甫的这一句诗与李白的那一句诗双双拼合成一联,显得极为贴切,极为紧凑,且自然天成,浑然一体。

纪晓岚一马当先,出口成章,而在场的其他那些学富五车的才子雅士们,也都不甘示弱,纷纷扬鞭策马,奋起直追。不一会儿,众位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的大小才子都已是锦心绣口,妙语联珠,应对如流了。

一时之间,文社的气氛甚是炽烈而火热。

就在中国文社的这一帮风流才子相聚在一起集诗对句的时候,德国的康德在1755年发表了《自然通史和天体论》,提出了关于太阳系起源的“星云假说”。康德从这个时候开始“批判”地研究人的认识能力及其范围与限度,并将世界划分为“现象界”与“本体界”;康德此时认为,人的认识分为“感性”“知性”“理性”三个重要的环节,他在此基础之上提出了“先天综合判断”这一哲学概念。

纪晓岚进入翰林院的这一年的冬天,在一个天寒地冻、北风呼啸的晚上,他正在南书房当值,一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太监总管走了进来。在此之前,老太监已然听闻过纪晓岚这个新科翰林的大名,知道这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来自直隶河间府。老太监在这个冬天的晚上,闲来无事,就很想试探试探,考察考察,看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和学识。

好奇害死猫,也同样会害死老太监。

老太监进了南书房,走到纪晓岚的身边,在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老太监竟然十分惊奇地发现了纪晓岚的一个不同寻常的怪异之处——纪晓岚的身上虽然穿着冬天里御寒的皮袍,但手里却偏偏拿着一把通常在夏天才会使用的折扇——纪晓岚的这么一副离奇另类的模样和装扮,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滑稽可笑了。

如此观察和寻思着,老太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立马一边冲着纪晓岚不怀好意地讪笑着,一边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一个语带讥讽、入木三分的上联:

“小翰林,穿冬衣,持夏扇,可曾读过春秋一部?”

乍闻老太监这个突如其来的上联,纪晓岚已是心知肚明,老太监这分明是在拿他开涮,拿他取乐哩。一向心高气傲、且又特别喜欢捉弄和戏谑他人的纪晓岚,以往在与别人打口水仗的时候,从来都不曾落败过,退缩过,认怂过。而眼下的这一时刻,纪晓岚更是被老太监那显而易见的挑衅行为激起了旺盛的斗志和昂扬的意绪。不过,此时的纪晓岚转念又一想,这个老太监也应该算是一个绵里藏针的高人了,在他那短短的一联里竟是匠心独运、十分巧妙地镶嵌进了“春夏秋冬”这四个字,且不露痕迹,尽得风流。

纪晓岚心说,他可千万不能丢脸,不能跌份儿,他的下联一定得是高举高打,高屋建瓴,道高一丈。唯有如此,才能压住老太监的气焰和阵势。遵循着这个思路,纪晓岚很快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下联。只见此时此刻的纪晓岚,先是一本正经地冲着老太监作揖施礼,礼毕,这才微笑着回应道:

“老总管,生南方,来北地,那个东西还在么?”

纪晓岚的下联,以“东西南北”来对应老太监的“春夏秋冬”,对应得十分巧妙和生动,且一语中的,一下子就击中了老太监的要害,说到了老太监的痛处。纪晓岚如此酣畅淋漓、一针见血的下联一出,立刻在宫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特别是那些太监们,既叹服于纪晓岚的博学多才和才思敏捷,同时,他们的心里又有些忌惮和畏惧纪晓岚,生怕纪晓岚会戏谑和耍弄自己。

就在东方的纪晓岚以“东西南北”来对应老太监的“春夏秋冬”的时候,康德提出了“先天综合判断”这一哲学概念。康德认为,时间和空间是感性的先天形式;因果性等十二个范畴是知性固有的先天形式;理性的本性要求超越经验的界限对本体(自在之物)有所认识,但这已超出了人的认识限度,必然会陷入难以自解的矛盾,即二律背反。

自从纪晓岚进入翰林院工作之后,每每到了临近过年的时节,便会有许多前来上门请求纪晓岚写春联的人,那可当真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人多得海了去了。时常是这一拨人都还没有打发走呢,另一拨人就又水泄不通地堵在了纪宅的大门口了。

遥想当年,当时还是一个11岁少年的纪晓岚,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乡——直隶河间崔尔庄,来到北京他父亲的身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纪晓岚现如今开始为众人撰写过年的春联的这一时刻,连纪晓岚自己都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小小的翰林了。不用说,在北京的这些年里,纪晓岚一家人始终都居住在纪家在北京的这个府宅里,其实这也就是现今依然保存完好的“纪晓岚纪念馆”的前身。

现如今的“纪晓岚纪念馆”这一处宅院,当年实际上是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给置办下来的。

那个时候,纪容舒是京城户部的一名侍郎,其官位有点相当于现今的一个副部长,也算是一个级别不低的高官了。而在此之前,“纪晓岚纪念馆”这一处宅院,其实是岳飞的后裔(岳飞二十一世孙)岳钟琪所修建和拥有。也就是在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出任户部侍郎的时候,发生了轰动朝野的“吕留良案”,素有“抄家皇帝”之雅号的雍正对当时担任陕、甘两省总督的岳钟琪起了疑心,遂将他下狱,岳钟琪当时险些死在狱中。

为了营救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岳钟琪,岳家人心急火燎地要抛售他们自家的那一套宅院,以筹集资金,四处打点关节,以便能将岳钟琪从大牢里给“捞”出来……在当时的那种危机四伏、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恐怖气氛下,岳家的这套宅院,无疑是一个十分烫手的山芋。

出于同情和怜悯,也是出于义愤和正直,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在这个艰难危险的时刻,向岳家人伸出了强有力的援手,慷慨解囊,义无反顾地购买了岳家的这一处无人问津的“问题宅院”,也就是现如今的“纪晓岚纪念馆”。

正因为手上有了钱,也就是有了那所谓的“活动经费”,岳家人后来便开始四处使银子,塞票子,打点通融,这才最终将岳钟琪给“捞”了出来。

岳钟琪是幸运的,他最后并没有像雍正朝的许多大臣和犯人们那样惨死在狱中,而是活着离开了监狱,后来,到了乾隆朝又被复用,为平定大小金川之役,建有功勋,遂被乾隆赞为“三朝武臣巨擘”……岳钟琪后来之所以能再创人生之辉煌,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在这其中或多或少也是起了那么一点点作用的。倘若不是纪容舒当时冒着一定的风险,从岳家人手里花费重金购买了那套“问题宅院”,从而为岳家筹集到了一定数量的“活动经费”的话,那么,当时身处囹圄的岳钟琪,也许就会像雍正朝的许多官员和犯人们那样惨死在刑部的大牢里了,那又何来之后的建功立业和再创辉煌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般的人或许根本就想象不出来,现如今的“纪晓岚纪念馆”这一处宅院的背后,居然还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段血淋淋的历史故事。

“纪晓岚纪念馆”位于北京南城虎坊桥的西侧,南北五进院落,东西五排,正堂(现草堂)西北侧,有建筑似舟坊者,上有“岸舟”二字,为纪晓岚业师汪由敦当年所题写。

就在纪晓岚在自家的那个位于北京南城虎坊桥西侧的宅院里挥毫泼墨、不厌其烦地为众人题写春联的时候,德国的康德却是在那儿孜孜不倦地刻苦研究着二律背反的哲学问题。康德认为,人的认识只能达到“现象”。在自在之物的世界中,上帝、自由、灵魂等为超自然的东西,属于信仰的范围,它们的存在是为了适应道德的需要。

在18世纪50年代的中期,清乾隆时代的北京城里,在过年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一连好几天,纪晓岚在家中写春联时,上联都是用唐代诗人高适的一句诗:“圣代即今多雨露”,下联却是广集唐诗中的佳言妙句来配成对子,如此一来,既切合了求联者的身份时况,颇受众人喜爱,且又绝无重复和雷同的下联,其千变万化,着实令人眼花缭乱,耳目一新。众人纷纷击节赞赏道:这个多才多艺的大才子纪晓岚,他的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唐诗啊?

俨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这个时候,恰好有个被贬了官职的前任侍郎,又被重新任命到翰林院行走。前任侍郎看到纪晓岚给人写春联,上联全都用的是高适的那么一句诗,便有意想刁难和敲打一下纪晓岚。于是乎,他也借机混在人堆里,凑起了热闹,前来向纪晓岚索要一副春联。

纪晓岚当即一如既往地提笔写出了他那一成不变的上联:

“圣代即今多雨露。”

前任侍郎看了,嘴角不禁微微一撇,露出几分讥讽之色,苦笑道:

“敝人新由卿二,贬到翰林院行走。”

纪晓岚心说,这下坏了,这下坏了。眼前的这位爷,可是个一连降了好几级官位的人,眼下正有着一肚子的苦水和怨言呢。他的这种坎坷不幸的遭遇,跟高适的诗句“圣代即今多雨露”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这该如何是好呢?!

正在犯愁之时,纪晓岚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此刻,大家脸上的神态表情,也都大相径庭,各不相同。这其中也不乏那种看戏不怕台高之徒,正在那儿等着看纪晓岚的笑话,等着看他丢人现眼,出洋相呢。

然而,在略略沉思片刻之后,纪晓岚却并没有举手投降,也没有知难而退,让众人大为惊诧的是,他这时竟然是“叭”的一声脆响,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失声大喊大叫道:

“有了,有了,有了。”

随即,纪晓岚转身对那位前任侍郎露出一脸明亮的笑容,言说道:

“有一唐人诗句,用在大人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语未了,那个横空出世的下联已跃然纸上,显得煞是神奇和美妙:

“谪居犹得住蓬莱。”

纪晓岚挥毫写出的这句下联,出自唐人元稹的诗篇。纪晓岚在这儿将翰林院比作蓬莱仙境,以借此来劝慰和鼓励前任侍郎,虽是暂时遭到贬斥,或许还会因祸得福,再展鸿鹄之志呢。

如此一来,这下联与上联“圣代即今多雨露”之间也就产生了十分贴切和紧密的上下呼应关系。

刚才一直黑着一张苦瓜脸的前任侍郎,直到这个时候,脸色方才骤然起了变化,由阴转晴不说,并终于显露出了十分难得的灿烂笑容。

而那些围观的人们,此刻也都纷纷对纪晓岚伸出了大拇指,称赞纪晓岚不愧是一个大才子,肚子里的墨水就是多,恐怕几辈子都用不完。

纪晓岚在唐诗的世界里纵横驰骋的时候,康德却仍然是在苦苦思索着一个哲学问题,即,由于“现象界”与“本体界”这两个世界之间存在着明显的鸿沟,所以,作为哲学家的康德,就期待着试图通过审美判断与自然界的目的论判断,来达到二者的沟通。

纪晓岚的肚子里之所以能装下那么多珠圆玉润的唐诗,究其原因,固然是由多方面的因素促成的。除了纪晓岚自身的聪明伶俐与刻苦勤奋之外,除了文社的那一帮子文人学友相互砥砺切磋与交流沟通之外……纪晓岚还有一个秘而不宣的、不曾与外人说道的秘密方法,那就是,他时常会用唐诗跟他身边的女人们开开玩笑,逗逗乐子。如此一来,唐诗就落实到纪晓岚的行为中,溶化到纪晓岚的血液里了。纪晓岚的这种与唐诗形影不离的状态,如果要是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来表述的话,那就是,有很多时候,唐诗甚至都已经变成了纪晓岚的“行为艺术”了。

譬如说,当年文鸾还是一个唇红齿白、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之时,有一次纪晓岚在跟文鸾颠鸾倒凤一般地好一阵云雨之后,微笑着吟咏道:

“两岸青山相对出。”

就在娇羞的文鸾不知纪晓岚何意时,他偏偏又用手一指他自己,吟哦了另外一句诗:

“一枝红杏出墙来。”

直到这个时候,文鸾方才醒过腔来,恍然大悟。她当即绯红着明眸皓齿的脸腮,举起她那柔柔小小的粉拳,在纪晓岚的身上胡乱捶打了起来,嘴里同时喃喃地娇嗔道:

“晓岚,你真坏,你真坏,人家不理你了。”

这是当年纪晓岚曾经用诗歌跟文鸾开的一个十分有趣的玩笑。

也正是因为唐诗几乎成了纪晓岚日常生活的一个妙趣横生的组成部分,因此,随口说出唐诗,随手写出唐诗,这对纪晓岚来说,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根本就不在话下。

熟能生巧,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纪晓岚与唐诗等中国古典文学日夜为伴的那些生龙活虎的岁月里,康德却是提出了审美的主观性与没有目的的目的性与自然界的内在目的性与外在目的性,最后以有文化有道德的人,为其体系的终结者。这就是哲学的枯燥之处,同时,也是哲学的乐趣之所在。

纪晓岚进入翰林院的这一年的新春,大年才刚刚过去,朝中就传出圣旨,乾隆皇帝要在元宵节这天观灯,遂诏令文武大臣广制灯谜,届时将择优行赏。

乾隆皇帝的这道圣旨刚一传达下来,京城各路的文人学子便都纷纷各出奇招,各亮绝活,大家都渴望着能在元宵节这天脱颖而出,拔得头筹,从而赢得乾隆皇帝的垂青。

元宵之夜,紫禁城内一片灯火通明。处处张灯结彩,时时火树银花,人们的目光所及之地,皆是一片片富丽堂皇的壮观景象。

这个时候,那些悬挂于高处的、形形色色的各种彩灯,更是交相辉映,异彩纷呈,争奇斗艳,各领风骚。而大学士刘统勋等几位大臣此刻正簇拥着乾隆皇帝,一边缓步前行着,一边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站在那儿,细细察看和观赏群臣们敬献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各色彩灯。

当乾隆一行人来到大清门时,一具精美巧妙的彩灯立马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兴致正浓且尤喜观赏灯谜的乾隆,当即走到那个彩灯近前去驻足观看,只见那彩灯上贴着一副谜联,并注明其上下联各射一字。

灯谜的上联是: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狗猫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灯谜的下联是: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也是妙文。

面对如此一副奇异的谜联,乾隆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那藏匿在其中的谜底。无奈之际,乾隆只能让他身边的大臣来猜。可是,群臣竟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脸上全都是那一片片显而易见的茫然和羞愧。

一时之间,大家都陷入到了那种尴尬的沉默之中。

这个时候,乾隆忽然朗声问道,这是谁制的灯谜?

身边的侍臣赶紧回明,是翰林院庶吉士纪晓岚所制。

乾隆当即命人将纪晓岚召唤到自己身边。纪晓岚这个“始作俑者”——这个灯谜的出谜人,刚一现身,便恭恭敬敬地向乾隆一行人揭开了灯谜的谜底:原来,这副谜联的上联射的是一个“猜”字;下联射的是一个“谜”字。

一语惊醒梦中人。

乾隆皇帝当即赏赐了才高八斗的纪晓岚。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这才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一下子就都明白了那谜语其中的含义了。而伴随在乾隆左右的大学士刘统勋,此时更是不失时机地趁势在乾隆面前夸赞起自己的门生来,使劲替纪晓岚好一番美言,直把纪晓岚夸得像一朵花儿似的。

如此一来,纪晓岚这个翰林院的小小庶吉士就在乾隆的心目中留下了相当深刻鲜明的印象。

事后,在文社的一次例行聚会上,大家都纷纷向纪晓岚道喜,纪晓岚却是十分低调而自谦道:

“这不算什么,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如果说,纪晓岚认定他自己所喜爱的对对子、猜谜语等等,这些仅仅只是雕虫小技的话,那么,康德则同样有着跟纪晓岚大同小异的那种心态和认知。因为康德自己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再也没有哪个家庭教师比他更差劲的了。毫无疑问,这实际上只是康德自己的一种自我谦虚的说辞而已。凭心而论,康德作为一个家庭教师,那还是相当称职的,凡是他教过的学生,对他都有着相当不俗的口碑。

大才子纪晓岚始终都觉得,类似于出个小小的灯谜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不足挂齿的雕虫小技而已。然而,乾隆皇帝对此却是高度重视,难以忘怀。就在元宵佳节刚刚过去之后不久的一天,正在南书房当值的纪晓岚,居然十分意外地得到了乾隆皇帝的一次单独召见。

其实在此之前,纪晓岚倒是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过乾隆皇帝。譬如说,当年殿试的时候;譬如说,元宵夜揭秘灯谜谜底的时候……尽管如此,可对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来说,第一次单独见乾隆皇帝,纪晓岚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还是有那么一些紧张和忐忑,一面惴惴不安的小鼓在纪晓岚的胸腔里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乾隆皇帝这一次单独召见纪晓岚,其目的是为了进一步考察考察纪晓岚,看看他这位后起之秀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和学识。

纪晓岚见过乾隆皇帝后,乾隆皇帝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上联:

“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乾隆话音未落,纪晓岚已然脱口而出道:

“有寡妇遇鳏夫而欲嫁之。”

纪晓岚的这个下联对得虽有些搞笑,但还算是工整和俏皮。尤其是纪晓岚的反应之灵敏和快捷,那更是让乾隆暗自赞赏不已。

后来,因为乾隆有要事要处理,便挥挥手让纪晓岚退下了。

可是,没过几天,兴趣犹存且耿耿于怀的乾隆到南书房读书时,这均酷爱对句对联的君臣二人,竟然又对了一次对联。这一回,乾隆出的上联是: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纪晓岚对出的下联是:

“若周之赤刀大训,天球河图。”

纪晓岚的这个下联,来自《尚书》里的一句话。乾隆闻之,满心欢喜,对纪晓岚更是青眼有加,格外欣赏,于是,乾隆遂将自己的心爱之物——时时把玩在手中的一块玉玦赏赐给了大才子纪晓岚。

单说从这以后,纪晓岚就时常会被宣召到乾隆皇帝的身边,君臣常在一起切磋文学之道和典籍之道。渐渐地,纪晓岚就得到了乾隆皇帝进一步的宠爱和赞赏。他的身价和地位,也就随之水涨而船高,如日中天一般。

如果说,东方的纪晓岚当年离开了他的家乡——华北大平原上的直隶河间崔尔庄,而来到北京求学科考,进入翰林院,随后又以他那出众的才华得宠于乾隆皇帝并青云直上的话,那么,康德在做家庭教师期间,发表了他的第一部著作《关于生命力的真实估计之思考》,内容是关于笛卡儿、牛顿和莱布尼茨提出的哲学与科学命题。五年的家庭教师生涯结束后,康德重返柯尼斯堡大学,从此,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自己的那个家乡小镇。

转眼之间,纪晓岚进入翰林院已经过去三年了。

到了这年夏初的一天,纪晓岚奉旨跟随着一些朝中大臣,侍驾陪护乾隆皇帝去热河行宫避暑。

由于纪晓岚机智幽默,博闻强记,才华出众,为乾隆增添了许多的生活乐趣和生活兴味,因此,纪晓岚也就常常行走在乾隆身边,相伴其左右。

在热河行宫度过的这个漫长的夏天,全然没有了北京城里的那种难耐的酷热和嘈杂的喧闹,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地静谧安宁,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悠然自得,犹如置身于那充满了诗情画意的仙境之中。

这一天,纪晓岚等一帮近臣陪同着乾隆皇帝外出狩猎,面对着塞外热河那满眼的山水美景,乾隆不禁触景生情,随口吟出了一句联语:

“塞外黄花,似金钉钉地。”

乾隆皇帝这上联既出,众位大臣立马纷纷应和,争先恐后地奉上了下联对句,可乾隆却是一直摇头不止,一一给予否定,均不甚满意。

直到这个令人面红耳赤、羞愧难堪的时候,众人这才将那火急火燎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投射到了纪晓岚的身上,希望沉默不语的纪晓岚此刻能够一鸣惊人,献上美妙的佳句,从而为大家解个围,争个面。

就连乾隆本人,此时也不禁催问道:

“纪爱卿,你为何缄口不语?”

见乾隆皇帝都开了金口,纪晓岚自知躲是躲不过去了,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胸有成竹般地禀奏道:

“启禀皇上,微臣的下联是,京中白塔,如玉钻钻天。”

一听闻纪晓岚的下联,众人立马称绝叫好。

是啊,是啊,如此珠联璧合的上下两联,浑然一体,自然天成,真可谓是非同寻常的绝配啊。

然而,在乾隆看来,纪晓岚的联语虽然对得极为工整绝妙,但字里行间却隐约透露出了纪晓岚的某些深藏不露的隐秘心思,于是,后来在乾隆的不懈追问之下,纪晓岚终于说出了实情——诚如乾隆皇帝所猜测的那样,原来在离开北京的这几个月里,他纪晓岚的的确确是十分想念家中的妻儿和亲人们。所以,连日来,他夜里常常是辗转反侧,不曾安眠。连一双眼睛都已熬得通红,里面像是充盈着片片如丝如缕的血痕。

后来,乾隆对纪晓岚格外开恩,网开一面,竟欣然说道:

“纪爱卿,你离家日久,思念亲人,这本是人之常情。朕准你提前回京,你回家省亲去吧!”

就这样,纪晓岚十分巧妙地在联语中表达了他那思亲的微妙情绪,并被心思缜密的乾隆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蒙乾隆皇帝恩准,纪晓岚遂提前踏上了返回北京的漫漫路程。

而康德呢,自从他返回家乡后,就再次进入柯尼斯堡大学学习。1755年,康德以《自然通史和天体论》获得硕士学位,三个月后,康德获得了大学私人助教资格,开始教授哲学。

纪晓岚一回到北京城,文社的那些个才子文友便闻讯而至,急三火四地纷纷来到位于北京南城的纪宅,将纪晓岚团团围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讲述了热河之行的种种经历和见闻之后,纪晓岚随即竟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脸上布满了忧戚与悲伤的情态。

那么,纪晓岚为什么会如此愁苦和忧郁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刘墉的父亲刘统勋近来因为办理军务失宜被下了大狱,而作为儿子的刘墉呢,竟然也受到了牵连,被惩治了。刘墉身陷囹圄之后,纪晓岚又跟随着乾隆皇帝到热河行宫避暑去了。所以,入夏这几个月以来,文社基本上是处于群龙无首的瘫痪状态。

当初,还是在热河行宫避暑、陪侍在乾隆皇帝左右的时候,纪晓岚的状态,那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个时候,他的人虽然在塞外热河,但心却是早已飞回到北京城了。这倒并非仅仅只是因为思念家中的妻儿老小,同时,他也在思念着文社的那些学子文友,特别是刘统勋和刘墉这一对锒铛入狱的父子。他们的不幸和灾难,牵动着纪晓岚的那一颗悲悯的心哪……

对于十分看重感情和恩德的纪晓岚来说,刘统勋是他的恩师,刘墉是他的兄长和朋友。在父子二人相继落难的这种情况下,他纪晓岚能无动于衷吗?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纪晓岚还是人吗?还有人味吗?还有良心吗?

恐怕是禽兽不如啊!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心事重重、满怀愁绪的纪晓岚当初在塞外热河之时,面对着乾隆皇帝的那副上联,居然就对出了如此的一个下联:“京中白塔,如玉钻钻天。”这才让敏感的乾隆皇帝由此揣摩出了异样,并让他提前离开热河,返回了北京。

现在,在北京南城的纪宅里,当纪晓岚终于又跟久别的文社朋友们再次重逢之后,纪晓岚这个文社的领袖人物,能不心潮澎湃,能不感慨万千吗?

接下来,阔别多日的文社的文友,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商讨起了这么一个严肃或者说是严峻的议题,即,如何向刘统勋和刘墉这一对锒铛入狱的父子伸出援手,如何助他们一臂之力?哪怕只是尽尽心,也可以啊。

在进行商议的过程中,大家的想法和意见均各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众位学人鸡一嘴,鸭一嘴的,倒是说得挺热闹的。但是,那种切实可行的方案,却始终都提不出来,更无法达成一个统一的意见。

这其中,钱大昕的看法是——大家可以使使银子,打通关节,然后,再到大牢里去看看刘氏父子,给他们送点可口好吃的食物。

卢文弨的观点则是,文社的一干朋友们,大家可以凑点钱,然后再去四处打点打点,争取能将刘统勋和刘墉这父子二人从监狱里“捞”出来。

当然啦,还有其他人提出的一些形形色色、莫衷一是的建议和策略。

然而,不论是去大牢里探监也好,还是去监狱里“捞人”也罢,所有这些事情,实际上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其难度都不小。更何况,文社的这一帮子人,都是那种嘴上功夫格外厉害的角色,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是也。

因此,大家说来说去,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了,也还只是流于纸上谈兵而已。空谈了一番,而那些有可操作性的东西,到末了,却还是没有呈现出来,没有落实下去。

就在文社的这一帮子秀才在纪宅里喋喋不休地商议着如何向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伸出援手之时,生活在西方世界的康德,竟是发出了这样的人生感慨——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文社的一群人正在那儿商量着如何向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伸出援手之时,竟是忽见纪晓岚在自家的庭院之中生龙活虎地耍弄起“五禽戏”来了。

一时之间,看得一大帮子的秀才是瞠目结舌,大眼瞪着小眼,不知纪晓岚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纪晓岚在耍玩“虎戏”时,如猛虎行走般威武,他的身边顿时卷起了阵阵的疾风。

耍玩“鹿戏”时,纪晓岚头颈向左转,双目则向左侧后视,那种顾盼自雄的姿态,煞是壮观,且极具威慑力。

表演“熊戏”时,纪晓岚宛若熊行走一般,抬左脚和右手掌离地;当左脚、右手掌回落后,即又抬起右脚和左手掌。如此左右交替行进着,其身躯亦随之左右闪晃,摆动,很是给力,提神。

展现“猿戏”时,纪晓岚恰似如猿攀物般以双手抓握横竿,使两肢悬空,其灵活的程度,不亚于猿猴。

展示“鸟戏”时,纪晓岚跷起左腿,两臂侧平举,扬起眉毛,鼓足气力,做出如鸟展翅欲飞状。

纪晓岚的“猿戏”做得最好,做得最出色,毕竟是“猴精转世”嘛。

这么一套叱咤风云、红红火火的“五禽戏”一表演下来,立刻就把文社在场的所有文人才子全都给镇住了,全都给惊住了,全都给吓住了。惊艳,震撼,诧异,意外……这是此时此刻大家共有的心理状态和情感状态。

如此一来,纪晓岚那石破天惊一般的“五禽戏”展示都已经结束好一会儿了,直到后来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有人打破刚才那种屏息敛气的沉默和寂静,开始叽叽哇哇地嚷叫起来:

“晓岚,你可当真是深藏不露啊。我们以前只知道你是个大才子、大文人,却完全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么好的武功啊!”

“晓岚,你文武双全,太厉害了。”

“佩服你啊,晓岚,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晓岚,你为什么要留一手呢?你今天倒是给我们大家说说清楚,你到底给我们大家留了几手哇?”

“晓岚,你刚才到底打的是什么拳法呢?”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说实话,纪晓岚刚才演示的那一套“五禽戏”,在场的文友,能够看明白的人,实际上并不多。于是,应大家的请求,纪晓岚遂对“五禽戏”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和分析。

在喝了一口浓酽的茶水,目光炯炯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之后,纪晓岚介绍道,“五禽戏”是由神医华佗所创立,是华佗当年根据中医原理、以模仿虎、鹿、熊、猿、鸟五种动物的动作和神态而编创的一套导引术。“五禽戏”的神秘与伟大之处就在于,它是后世中华拳术和中华气功之祖……

纪晓岚如此这般的一番波澜壮阔的讲述,把在场的所有文人学子的一颗心,都讲得沸腾了起来,亢奋了起来。

而意犹未尽的一些学子,此时更是激情澎湃地叫喊着:

“晓岚,你再给我们打一套猴拳吧,我们喜欢观赏你的猴拳,你的猴拳打得特别好,打得特别劲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在那儿催促着,叫嚷着,呼喊着。

猴拳?此时,只有纪晓岚本人心知肚明,大家这是误解了,错把“五禽戏”当中的“猴戏”当作“猴拳”了。恰在纪晓岚要站出来好好解释一番,什么是“猴戏”,什么是“猴拳”时,文社的两个活跃分子——钱大昕和卢文弨开口说话了。

此二人一说话,立马就戳破了现场那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气氛。

只见钱大昕表情惊诧地说道:

“晓岚,看你这意思,你该不会是想带领着我们大家去劫狱吧?通过劫狱的方式,将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从大牢里营救出来?!”

随后,卢文弨话语里所表达出来的那种意思,与钱大昕大同小异:

“晓岚,这劫狱,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钱大昕和卢文弨二人这么一说,立马让文社在场的那些文人的眼睛,全都瞪得比牛眼睛还要大得多,圆得多,亮得多。

大家此时全都是一脸的震撼和惊慌:

“什么?要劫狱啊?”

也就是在文社的一群学子惊讶于“劫狱”二字时,作为一个哲学家的康德却是发出了这样的慨叹:“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想不干什么,就可以不干什么。”

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被打入刑部大牢,一下子彻底失去了人生最为宝贵的东西——自由,这让纪晓岚等一众文社才子深感忧心忡忡,焦头烂额。可是,如何向这父子二人伸出援助之手呢?大家一筹莫展,纪晓岚也是无计可施。

此刻,面对着众人口中的“劫狱”二字,纪晓岚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昕、文弨啊,你们两个人这分明是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啊。我根本就没有劫狱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心里烦躁,憋闷,别扭,却又实在想不出一个什么好的办法来援助援助他们父子二人,所以,我这才耍弄了一下‘五禽戏’,也是想借此发泄一下心里的苦闷情绪。不承想,居然让大家见笑了,见笑了。我在这儿献丑了,献丑了哇。”

纪晓岚如此一解释,大家立马释然了,一颗悬到了嗓子眼的心,旋即复又放回到了肚子里。原来如此,竟是虚惊一场。

后来,纪晓岚他们这一帮子文社的文友倒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过某些特殊的渠道和路径,将一些美味佳肴送进了大牢里,给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享用。

至于先前的那些所谓的“探监”和“捞人”的种种设想与目标,那当然只能是纸上谈兵,根本就无法实施和兑现。

好在,事情的结局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悲惨和糟糕。

很快,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便得到了宽释,走出了监狱,官复原职。这个时候,文社的一班才子学友就又再度欢聚在了一起,刘墉对大家施以援手的义举再三深表谢意。

纪晓岚十分淡定地说道:

“刘兄,这没有什么,我们仅仅只是尽了一点点心意而已,还做得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实在是惭愧,惭愧得很哪。”

文社的一干文友回首往事,在谈到当初设想的种种“探监”和“捞人”的方案时,都觉得当时的那些想法,还是有些幼稚可笑,不切实际。特别是在说到那虚惊一场的“劫狱”时,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一塌糊涂。有的人甚至笑得闪了腰,岔了气,失了态,流了泪。

还有人更夸张,竟笑得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而纪晓岚呢,当众人再三起哄和怂恿,非要让他再耍弄耍弄那一套“五禽戏”时,他却始终不肯应承,不肯再现“五禽戏”那光彩夺目的雄姿和容貌。不仅如此,到了后来,纪晓岚还狡辩说,人急智生,那都是给逼出来的。如果要是没有当初的那一份着急上火的话,那么,他纪晓岚也许就耍弄不出那一套“五禽戏”来了……

众人听纪晓岚如此一说之后,也都急了眼,纷纷叫嚷道:

“晓岚,你可别耍赖啊。解释,就是掩饰。如果你实在不想表演给大家欣赏欣赏的话,那你就趁早给我们大家一句痛快话。”

事实上,刘墉此时也很想瞅一瞅,看一看纪晓岚的“五禽戏”。可是,既然纪晓岚不愿意露那么一手,再要去勉强人家,那就不太好了。因此,刘墉始终都没有催促纪晓岚,也没有加入那拼命起哄的大军。

如此一来,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的一场灾难,就这么告一段落了。而文社的活动呢,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与此同时,生活在西方世界的哲学家康德又有了一句十分精彩的言论,那就是,发怒,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当乾隆皇帝知道了这一切的事实真相之后,也曾找了一个机会,用一种近乎戏谑调侃的口吻对纪晓岚说道,纪爱卿,在你的眼里,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难道比我这个当皇帝的人都还要重要吗?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随后,乾隆皇帝甚至还对纪晓岚进一步冷嘲热讽道,纪爱卿,你那什么“京中白塔,如玉钻钻天”,难道是说,你纪晓岚的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下联,指的就是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不成?

乾隆皇帝这么一说,纪晓岚赶紧赔罪道,皇上,微臣不敢!

尽管乾隆将纪晓岚里里外外好生讽刺挖苦了一顿,但在私下里,乾隆却对纪晓岚赞赏有加,说纪晓岚这个人仗义,热血,肯为朋友两肋插刀,四处奔波,是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在那个时代,甚至还有一种十分隐秘和奇特的传说,说是什么刘统勋和刘墉父子二人之所以能够得到宽释,走出大牢,官复原职……这其中,纪晓岚所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觑的。

如此,在文社的双璧领袖——刘墉和纪晓岚安然无恙之后,文社的诸位同人和挚友们相处得更加默契与亲和了。文社的这一帮子朋友,此后时常在一起聚会,纵论古今,切磋学问,诗词唱和,对句对联,往来不断。彼此间的友谊和情分,一直保持到大家风烛残年之时,依然有其旺盛的活力和生机。

纪晓岚在翰林院任庶吉士期满之后,擢为散馆一等,被授为翰林院编修。此后纪晓岚更是大受乾隆皇帝等人的赏识,连续几年被举荐担任乡试的正考官或同考官,并在历年的考试中选拔了一大批十分优秀的人才。

作为一个独具慧眼、富有远见卓识的考官,纪晓岚在这些年里,其声望和名节,也随之水涨船高,广为散播。

1760年(清乾隆二十五年),这一年的9月25日,是乾隆50岁寿辰。礼部官员早早地就马不停蹄地积极行动了起来,三班人马各司其职,大家都在为乾隆庆寿活动而紧锣密鼓地做着各方面的准备工作。

其花团锦簇的盛况和繁文缛节的礼数,在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了。单说各路大臣们敬献的寿联吧,那真可谓是汗牛充栋,浩如烟海一般。在经过十分严苛的审核遴选之后,选取其出色优异者,悬挂于乾清宫中。一时之间,整个乾清宫成了寿联的海洋。

尽管如此,可作为寿星的乾隆皇帝,在乾清宫里一遍又一遍地看过来,瞅过去的,居然没有找到一副能让他感到满意和欣喜的寿联。

真是让人郁闷和沮丧啊。

也就是乾隆行走于乾清宫中,在寿联的海洋里四处察看和寻找着上佳的寿联之时,在地球的另一边,一场人类历史上伟大的革命运动空前剧烈地爆发了——这就是英国的工业革命。肇始于18世纪60年代的英国工业革命,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它对人类社会的演进产生了空前深刻、巨大的影响,为新生的现代国家制度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促使欧美诸国先后实现了工业化,由农业国变成了工业国。历史的机遇,工业化的先发优势,“世界工厂”的地位等等,所有这些不可思议的巨变,在给人类带来了巨大进步的同时,也使人类面临了新的矛盾和挑战。欧美诸国在随后不到100年的时间里所创造的生产力,已然远远超过了以前几个世纪的总和。

1760年(清乾隆二十五年)的9月25日这一天,50岁的乾隆皇帝依然专心致志地在乾清宫里四处察看和寻找着上佳的寿联。不过,乾隆最终还是失望了,他郁郁寡欢地走出了乾清宫。

陪同乾隆巡视察看寿联的刘统勋等大臣,知道他们敬献的那些个异彩纷呈、姹紫嫣红、吉祥如意的寿联,全都被淘汰了,根本就入不了乾隆的法眼,于是,他们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冒犯和触怒了皇上。

这个时候,反倒是乾隆自己打破了那持久而难堪的僵局和沉默,声音清脆豁亮地问询道:

“纪晓岚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看见他敬献的寿联啊?”

一旁的刘统勋赶忙躬身回禀道:

“回皇上,纪晓岚正在主持今年的乡试呢。”

乾隆当即发话道:

“传朕口谕,宣纪晓岚即刻进宫。”

纪晓岚接旨后,一进养心殿,便跪伏于地道:

“臣纪晓岚,叩见皇上。”

乾隆脸上立马露出了欢欣愉悦的笑容:

“纪爱卿请起!”

然而,乾隆脸上的笑容却是昙花一现,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乾隆便长吁了一口气,慨然感叹道:

“唉,纪爱卿哪,朕召你来,是想让你为朕撰写一副寿联。朕想要一副新颖别致的寿联,纪爱卿以为如何?”

“臣遵旨!”

一语未了,纪晓岚眼前猛地一亮,似倏然闪过一道灵光一样,成竹在胸的他当即脱口说道:

“皇上,臣有了。”

瞧瞧,这纪晓岚的文思也来得太迅猛,太快捷,不可思议了,于是乎,就在大家那充满了狐疑和探究的热切期待中,纪晓岚开口吟咏道:

四万里河山,伊古以来,未闻一朝一统四万里;

五十年圣寿,自今而往,尚有九千九百五十年。

听闻纪晓岚如此歌功颂德的一副寿联,乾隆自是满心欢喜,得意扬扬。是啊,自从大清入关,定都北京以后,一直延续到乾隆统治的这么一个时代,其国土面积,纵横四万里,已经达到了一千三百多万平方公里。清朝的版图面积之大,是中国几千年来前所未有的。与此同时,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国,也是在乾隆这个时代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鼎盛时期。乾隆时代的中国,其综合国力,在当时的整个世界上,都处于领先的地位。其GDP,在当时是全球第一。作为世界上一个超级农业大国的一国之君,作为一个规模宏大的天朝上国的一国之君,乾隆的内心,是充满了骄傲和自豪的,同时,也是充满了自满和自负的。

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问题的另外一个方面则是,也就是在乾隆自命不凡、故步自封、夜郎自大的这么一个时代,他所奉行的基本国策是四个字——闭关锁国,也就是乾隆的这种封闭保守的国策,让中国失去了一次接受和利用世界文明成果的大好机会。欧美诸国在这一时期先后实现了工业化,纷纷由传统的农业国变成了现代工业国。而在乾隆治理下的中国呢,却依旧在农业国的历史形态之中原地踏步,止步不前。这就为中国由盛而衰埋下了伏笔和祸根。到了后来,当偌大的中国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打了个人仰马翻时,乾隆的后人们这才意识到了,落后是要挨打的。

而当时的乾隆并没有这样的历史认知和历史觉悟。

当看到纪晓岚的那么一副为他树碑立传、祝福祝寿的寿联时,喜出望外、志得意满的乾隆,当即传旨行赏,并将纪晓岚擢升为京察一等,以道府记名。

纪晓岚和刘墉他们的文社活动,一直都搞得是有声有色,从而吸纳和接收了许多饱读诗书的文人学子。

这其中,来自于安徽的博学之士戴震,就是一个十分典型的例证,有着极其强烈的说服力和感染力。

戴震学识广博,才高八斗,但不幸的是,他在科场上却屡屡失意。为了求学、科考、出仕、做官,家境寒微的大才子戴震来到北京之后,先是带着他自己撰写的著作去拜访了当时在京城学界很有声望的钱大昕。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竟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天。

钱大昕由衷地感慨道,戴震真是天下奇才啊!

后来,经由钱大昕隆重举荐,戴震被介绍到了文社,由此,戴震开始参与到了文社的诸多聚会活动之中。

戴震比纪晓岚年长一岁。

如同钱大昕当初所敏锐感觉到的那样,纪晓岚同样也是相当欣赏戴震的学问与才华,“折节与定交焉”。

为了接济和帮助居无定所、生活无着的“京漂一族”戴震,纪晓岚后来还将戴震接到了自己的纪府中,一方面让戴震教授自己的儿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便于他们二人能朝夕相处,能随时随地切磋学问,交流思想。

有些时候,他们二人在一起也常常会有面红耳赤、针锋相对的分歧与争论。尽管如此,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彼此之间结下的深厚友谊。

闲暇之时,二人时常以对句为戏、为乐。一次,二人在吃西瓜时说起对子来了。纪晓岚先出了一个上联:

“吃西瓜皮向东抛。”

眼尖的戴震一转身,瞥见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着一部《左传》,便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

“看左传书往右翻。”

纪晓岚接着又出了一个雅俗共赏的联语:

“屎壳郎,撞南墙,乒乓,扑拉,炭!”

戴震当即反唇相讥,回敬道:

“癞蛤蟆,跳东洼,咯呱,咕咚,姜!”

就这样,二人唇枪舌剑,对句对联,礼尚往来,唱和不断,切磋砥砺,学识日进,妙趣横生,其乐无穷。

也就是在戴震寄居于北京南城纪府的这个时期里,戴震将他自己所撰写的皇皇巨著《考工记图》拿了出来,呈给纪晓岚。纪晓岚看后,大为赞赏,称其为“奇书”,并“欲付之梓”。一年后,经过再三修订的《考工记图》在纪晓岚的支持下刻印成功。纪晓岚为该书作了序,在序中,纪晓岚盛赞戴震深厚的学问和《考工记图》这本书巨大的价值。

后来,戴震在纪晓岚的强力举荐之下,进入了人才云集、精英荟萃的四库馆。这对于仅仅只有举人功名的戴震来说,算是一个喜出望外的殊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纪晓岚是戴震生命中的贵人和伯乐。戴震后来之所以能够成为有清一代卓有成就和影响的思想家、史学家,这与纪晓岚对他的帮助和影响是息息相关的,是无法分开的。

同样如此,纪戴二人之间的这种莫逆之交,也对纪晓岚产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戴震对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等扼杀人性的尖锐抨击与强烈批判,也深深地影响了纪晓岚。在纪晓岚纂修的《阅微草堂笔记》和《四库全书总目》中,都有相当深刻的反映和体现。

跟他们同时代的德国哲学家康德说,有三样东西,有助于缓解生命的辛劳:希望,睡眠和微笑。

而这其中的微笑,则常常是由人与人之间的友谊所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