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底流淌的清泉

厚厚的书稿拿到手时，着实吃惊不小。

我和春宁是战友、老乡，更是朋友。军委机关的工作我是了解的，标准高、要求严、时效性强，紧张、繁忙还需精益求精，事事不敢马虎懈怠，精神与身体长期处于高强度运转状态。在如此繁重的案牍之下，他还能沉静下来，潜心钻研诗歌、体悟人生、讴歌军旅，这份勤奋非常让我感动！也使我深受感染，心生“敬畏”，真正沉静下来，用心阅读和品味这一首首凝结着春宁心血的诗作。

春宁的诗充满了“真”。每一首诗都展示着真诚，浸透着质朴，书写着真实的生活，散发着生活沃土的芬芳，都是真实的情感流露。如同他就站在你的面前，坦坦荡荡地注视着你，用心灵和你对话，述说着他的热爱、困惑、挣扎、激奋、高兴……无遮无拦，清澈见底，你会被这真实逼迫着，情不自禁地进入他的诗境，理解他的感受，产生同样的情愫，在心灵上受到冲击和激荡。在《心伤》这首诗中，“真怕劈面撞上自己的灵魂/一路闪躲，一路跑/骨骼硬且尖锐，扎人/刺到别人之前肯定先伤自己”。这种感觉人人都有过，只要你是一个有正常情感、正常思维和生活的人，只要你真正伤心过、苦闷过、受伤过。我们常说，说得出来的痛苦都不叫痛苦，真正的痛苦是无法言说的，触动灵魂的是那些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个中感受，应当莫过于此吧。读这样的诗句，你看到的是真实的人性、扎实的人生和可触摸的伤痛，而这伤痛又是温暖的、亲切的，是硌得心痛而无法言说的同感与共鸣，让你不由自主去反观自己和自己孤独无助时的无奈。

春宁的诗充满了“爱”。他的诗句间弥漫着浓浓的挚爱，即便是言说痛苦，这痛苦的根部也是爱，是爱在挫折生长中开出的“花朵”，是爱到一定程度后结出的“苦”果。诗句中的爱，不只是单纯的亲情、友情之爱，更多的是爱军队、爱生活、爱社会、爱自然，爱身边和所经历的一切。这是发乎内心的真情和大爱，是超越了“小我”的“大我”之爱，是家国情怀，是浩然充盈的人间正气。《母亲的白发》中：“仿佛昨天刚离开家/今天，您已一头白发/春风刚刚吹过/冬雪怎就纷纷落下/就是一回首的刹那/青春竟摇曳成霜花……婀娜的身体/在送别的路口/站成斑驳的路标/手臂在院墙上长出枝杈/青丝被年月思念成白发//您的青春比鲜花脆弱/经不起晨昏几度/您的青春比岁月坚韧/从儿女延展到儿女的儿女/在岁月的背后开出娇艳的花……”这是给母亲的诗，更是天下所有母亲的真实写照，是歌颂伟大母爱最痴情的赞歌。有哲人说过，世上所有的爱，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概括为“母爱”，我认为，这话是有道理的。我们奔波一生，回头一看，我们一直没有走出母爱的牵挂。在《有雪的黄昏》中：“窗外是儿时堆起的雪人/胸中点燃乡愁的诗章/陶醉在终日欢欣的寂寥……所有的儿时伙伴都在/举杯间纵情狂欢”，这种爱是友爱，是每个人内心都潜藏的纯真，是经过岁月淘洗后纯净的友谊，或者说是对纯洁无瑕、天真无邪的友情的纪念和向往。多一分爱，社会就多一分温暖，人生就多一分光彩，自然中就多一分和谐。“身体是出膛的子弹/冲锋是深植骨髓的魂灵”，这是军人的爱、军队的爱，是军人对祖国、对人民的爱，是军人为维护祖国安全、世界和平，甘愿用生命去践诺的神圣之爱、圣洁之爱、高贵之爱。“酿一壶酒/把云朵抛向大地/银河摇落下漫天繁星/雪花在相思中沉醉不醒”，这是自然的美，更是作者对自然的热爱和钟情。

繁体“爱”字里面是一颗心，只要我们真正用心去体会、去感受，就能发现美、发现爱。大自然本身是富有诗意的，是充满爱的，只有诗人的血液中也流淌着诗意，也充溢着大爱，才能把自然中的爱发掘出来，展现出来，从而激发读者的爱，给读者以美好和温暖，给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以温情和关怀。从本质上讲，爱自然就是爱我们自身。静静地阅读，你不能不被这份字里行间的爱所感染、所触动，会跟着作者的思路和情感走，去感悟我们接受的爱、付出的爱，以及由爱生发的美好，整个身心便溢满幸福和快乐。文学作品一个基本的功能不就是教化人、感染人，激发善良和美好嘛！阅读春宁的诗，我时时被作品抒发的爱感染着。

春宁的诗充满了“情”。情与爱密不可分，但情不全是爱，爱憎分明才是真性情。有的情百转千回，有的情清澈见底，有的情感天动地……每一种情都表达得淋漓酣畅而又真诚、恰切。《真的好想你》《等你》等，这些诗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情，或深入骨髓，或魂牵梦萦，或昭昭日月；《孩子，你是一棵白杨》《村口的老娘》《我讨厌父亲的坚强》等，这些诗中是深沉而浓烈的亲情，血脉相连，息息相通，貌似云淡风轻，实则筋骨相牵；《遥望炊烟》《乡愁》《乡音》《那时的黄昏》等，这些诗中是沉郁绵厚的乡情，根植在血液，生长于骨骼，养育我们的那块土地会一直影响、滋养我们的整个人生。比如：“风吹瘦了四季/鼓胀着理想/我背负故乡的老宅走向四方/家被我奔波成了远方/而远方/依然是我未曾抵达的地方”。我相信，每一个离乡的游子都会有这种思乡恋乡的情感，尤其在夜深人静触摸自己的伤疤或荣耀的时候，我们叩问自己的灵魂，这种情感能让你莫名落泪。《山中孤寺》《午夜的醉》《诗人》等，这些诗中抒发的情感更深刻、更深邃、更尖厉，涉及到文学、社会、人生等，从中可以窥见作者思想的敏锐、内心的敏感和无畏的担当，能通过诗句看到作者心中的责任和正义。

春宁的诗充满了“美”。美是诗歌这种文学形式的基本特质。首先是韵律之美。古诗讲究平仄、押韵，现代诗要自由得多，但诗句中的韵律美也是必要的。近年来有些所谓的“先锋派”诗词，拗口、艰涩，要么清淡如水，要么不知所云。春宁的诗读起来朗朗上口，节奏和韵律处理得很好，有音乐节律，不生涩、不执拗，如：“每棵草都蓄积着能量/每棵树都年轻着沧桑/以古老的年轮/悠悠述说美丽的传唱”，有歌词一样的旋律；又如：“这条路很长很孤单/是一根线/一头系在心尖/一头系在故园”，如同一首“小令”，节奏明快，张弛有度，情感饱满。其次是意境美。许多诗句的画面感很强，亦诗亦画，如“火烧云/托着麦穗逍遥/炊烟袅散/浪漫归巢的倦鸟”“归牛饮下一池霞光”“老树搀扶夕阳”等等。读到这样的诗句，眼前便会展现出一幅绝美的画卷，给人如诗如画的美的享受。再者是思想美，或者说是内在美，就是诗所表达的思想是积极向上、健康高雅的，反映出作者美好的心灵，看得到内在的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和担当，如“端午是晨起的阳光/童真采撷露珠的晶莹/沉积几个世纪的道德情操/从晨曦到月升/永远玉洁冰清”“端午的脚步是竞发龙舟/追逐遗世独醒的风骨/持续刺痛千年沉醉的迷梦”，这些诗句睿智、平实而深刻，反映的是深邃的思想、厚重的责任、深远的忧思，读起来有一种沉重的历史质感和现实观照。

诗歌是简洁明快的，要通过一滴水映照整个世界，需要作者撷取最具典型性、代表性的意象，截取最足以表达内容的图景，通过最洗练的语言，来反映作者意欲表达的思想或情感。从这一点来看，春宁做到了，并且做得很到位，很恰当，没有欲说还休、言犹未尽的缺憾，也没有冗长繁琐之感和重复累赘之嫌，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而有的是意犹未尽的回味和思想深处长久的思考。读春宁的诗，有一种从语言到思想的美的享受。至于主题的提炼、开掘，思想深度的开凿，艺术境界的提升等，其实都包含在真挚、情感、爱和美这些范畴。我只想说，阅读春宁的诗，使我们看到了生命和日常生活中更深一层次的境界和意义。

可以说，我对诗一直是怀着敬畏的，因为诗最重表达，最能表达，也最难表达。大家都说，诗人是敏感的，他们对外界事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这一点，我相信。通过春宁的诗，可以看出他对生活、天气、社会、人生等一些细节很敏感，这种敏感又与自己的人生追求、心灵世界相互观照，便酝酿成一首首诗意的表达，成就了这些情感积聚、意韵悠长、节奏明快的诗章，在清幽剔透之中，蕴含一番酣畅淋漓的快感与风骨，这是作为一名军人，或者说军旅诗人特有的生命的乐趣，应有的对于生命的认知，也是中国文人自古秉持的济世安民的家国情怀。在春宁的诗中，这种鲜明的气度和豪情浑然天成，有风骨，有自由。每首诗都拥有一个活脱脱的灵魂，既是他自己的自我精神叩问，也是传导给读者的提醒或激励，读一次，心中的爱就会多一分，对真善美的追求就会多一分，对生活、人生的认知和感悟就会深一层，思想和心灵就会敞亮一点。

诗人迪兰·托马斯说过：“美丽的心灵到处都有见证人。”对生命的热爱和渴望，对真善美的憧憬和珍视，“一树秋黄”见证了，“那时的黄昏”见证了，“寂寞的哨所”也见证了……在贴近生活和生命本真的诚恳中，在情感碰撞跌宕的不安与抗争中，都镌刻着春宁对美好的追求，对爱的渴望，对虚假丑恶的抗争等，他以情感体察的细微与深切，以温和的姿态俯身感受和摹写，表达了自己诚实的爱憎。

愿春宁永远行走在诗意、真实、诚恳的人生之中，以诗歌的节律敲打自我生命的鼓点，呼应时代和人生的节拍，循着高标的精神和艺术追求行走下去，不断攀上崭新的高峰。

柳建伟

2018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