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离场

看着叶沁的动作，路晨的脸上终于露出微微诧色。“原来现在还有人愿意承担对方的伤害，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一想到我现在可以将这么特别的客人留在我的花园，我就觉得事情更有趣了。”他的手拿到前面，叶沁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一只花篮，花篮里面是好多枝刚剪下来的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想到在这里可能会见到你，所以我准备了这个送给你。”

他上前，叶沁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不用了，谢谢你。”叶沁摇头拒绝。

“我说了，送给你。”那只手停在他们之间。

局面愈发胶着，黄昏厚重的让叶沁喘不过气来。最糟糕的状况，就是他们正面开战，叶沁能赢他吗？悬空的花篮如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何时落下，就在叶沁准备召唤画灵时，那只花篮忽然从底部燃烧起来。

“没听见吗？她说了，不需要你的礼物。”——阿迪亚回来了。他的额头是细密的汗，手里抓着钩爪和绳索。

乐园的主人微微一笑，手指松开，花篮落地，安静的烧成干枯焦黑的一团。“又见面了，战团首领。”

偌大的乐园，此刻鸦雀无声。

“你见过我？”阿迪亚问道。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乐园主人眼中，恶意和愉悦交替出现，如同极光般变化莫测。“让我想想，我远远看到你躺在沙漠里，浑身焦黑，你的周围还有一些人。那年沙海里出现了格外多的沙兽，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丰厚的物资，你带人去了。那真是一场恶战……”

阿迪亚的呼吸声变得低沉而粗重，他的胸腔里此刻好像有一架老旧的风箱。“你一直在那里看着……”暗哑的声音，像是曾被炭火烧灼。

叶沁走上前，轻轻握住了阿迪亚的左手。她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和惊讶。在他手臂上，刚刚匕首划过的伤口还清晰可见。疼痛在他的手臂上变得如此具象，是叶沁不得不给他的伤口。想到这，她鼻子有些酸，指尖微微用力，将他握得更紧。她想告诉他她在这里，可以做他的支撑。

“因为我偶尔也想知道，乐园外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和我从前知道的有没有变化。那次我倒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所以，我一直很期待再次见到你。你是个很好的继任者，几乎是我见过最好的。可是你似乎没有和我的朋友们好好相处的打算，这让我有些失望。”路晨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又令人感到极度不安。只要一想到他把失乐者当朋友，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从他刚刚说的来看，他正在为乐园寻找下一任主人。但相较于人，这位现任乐园主人显然更乐于亲近成为失乐者的他们。这和战团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所以阿迪亚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依旧恢复了冷静。“人不是失乐者。失乐者置人于死地，而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这样的话，叶沁已经听他说过一遍。

“战团首领，你扣留了我的朋友，所以今天，我也带了几个朋友来见见你。”路晨说道。

暮色愈发沉重，整片天空像是要倾倒下来一般，叶沁屏息，只见路晨侧了侧身，那里有几名失乐者。当他们走进，阿迪亚的手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叶沁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那几名失乐者的脖子上，无一不挂着一枚黄铜色弹壳。同样的弹壳，战团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枚。

詹宁说，有这枚弹壳的人，都是朋友。

乐园的傍晚不算冷，可即便隔着手套，叶沁仍能感觉到阿迪亚的手像是一块寒冰，中间那道印记却烫的吓人。他眼中的红此时更像是种血色，他极力按捺着自己的痛苦，关节如此用力，以至于叶沁的手也感觉到疼痛。

乐园主人的目光在阿迪亚和叶沁交握的手上停留，像是蜻蜓漫长的停在一朵花上。然后那目光移开了，他再度笑了起来。“我来是想知道，作为战团首领的你，真的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到最后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刻冰冷，周围的温度似乎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叶沁不禁打了个寒颤。“接下来，好好招待你的朋友，享受这久别重逢的团聚吧。”

他后退一步，那几名失乐者走上前去。黄昏里面，旧日的战友，一边仍是意气风发的是战团首领，另一边已成了灵魂全无的武器。生命的存续与消散，在这里竟显得如此壁垒分明。

阿迪亚的手摸到了腰间的枪，他的拇指扣在扳机上。叶沁从未感觉到他对战斗的恐惧，可就在这里，在这个黄昏里，她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似绝望的平静。

失乐者已经扑了上去，叶沁立刻召唤画灵，为他挡下了已经到面前的攻击。“阿迪亚！”叶沁竭力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听见了，怔怔的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一切，终于不再犹豫，拔出枪，发射子弹。

砰！黄昏的枪响，有如拉响战斗的钟声。

叶沁分明感觉到阿迪亚发射子弹的动作有所迟疑。好几次，他低声喊出几个名字，大概是昔日同伴的姓名，可是那些失乐者毫无反应。他最终还是将枪口对准了那些昔日的同伴——那些如今只是扑向他的没有记忆与情感的怪物。

——砰！

一只失乐者应声倒下，阿迪亚稍稍移开目光，不忍看那个失乐者痛苦挣扎的形状。他的枪法很准，一枪就能击中要害。他的挣扎和痛苦是如此分明，叶沁不加多想，继续召唤画灵，想要尽快解决眼前这一切。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样能让阿迪亚的痛苦少一点。

阿迪亚击倒最后一名失乐者时，叶沁看见他闭了闭眼睛。那名失乐者倒地化为红色的魂石，始终旁观着这一切的乐园主人微微一笑。“访客001，你的确比我想象的更坚定。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我绝不会阻挡你前进的道路。”

“卑鄙……”叶沁恨恨的说了一声。

路晨听见了，目光转向叶沁，眼神里有一种热烈的天真。“还有你，叶沁，你的表现同样让我感到意外。今天这一趟，我看到不少新鲜的东西呢。时间不早了，就到这里吧。”

阿迪亚始终没有回应乐园主人的话，路晨转身离开时，叶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淡漠的恨意和刻骨的悲伤。白天，他曾对她说的，‘失乐者不是人’，这句话如今反复摧折，拷问着他的内心。直到路晨的身影消失在前方街角，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沁，来我这里。”叶沁听见阿迪亚极力压抑痛苦的声音，当叶沁走近他，他伸出手。叶沁被他抓住了，他的重量朝她压了过去，斗篷下面的身体甚至有些发烫。叶沁能感觉到，他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带我回去。”他说道。

叶沁没有多问，一路撑着他，将他带回了集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