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熄
叶沁一睁眼便看见面前几双靴子，在往上，是几个佣兵半好奇半惊叹的目光。詹宁的脸近的几乎要贴上去，好像他看到的是什么世界奇观。叶沁这才想起，原本打算看阿迪亚睡着后就回房去，不料一个不慎——她自己也在这儿睡着了。
“嘿，小绿叶！你和首领在谈恋爱吗？最近战团很流行这个，你们也在赶时髦吗？”詹宁好奇的问道。
叶沁一时噎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阿迪亚也醒了，他疑惑的看着詹宁口型的变动，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叶沁指了指他的耳朵，他反应过来，摘下了耳塞。
“首领，你和小绿叶开始多久了？”詹宁八卦的问道。
阿迪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目光掠过詹宁，好像那么没有其他人。“这个很好用，我收下了。”
“我只有一副……”叶沁低声的说道。
首领似乎学会了在适当低声时候装作听不见，眨眼间人已经走出去好几米，边走还边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口袋里。及至拐角处，他的手指微微一动。然后叶沁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糊味。
“詹宁，火、火……”叶沁无措的指着二把手身上的某一处，詹宁吸了吸鼻子，也发现了不对劲。
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星正沿着他的头发末梢往上席卷，很有攻城略地的越演越烈之势。詹宁慌乱的用手去扑灭那团火，蛋白质烧焦的味道还是在风里弥漫开来。他气恼的抗议——“首领，不要一生气就烧我头发啊，我的头发可是很珍贵的！”
叶沁忍着笑。她现在大概能猜到——詹宁暗算阿迪亚那时，他受到的惩罚是什么了。
回到集会所，迎面就看到鹞迎面走来，叶沁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学姐，晚上好。”
亚麻金色头发的女孩依旧冷着脸，但即便如此她看起来还是非常漂亮。叶沁讪讪的收回手，下一秒却看到——她向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刚救完火的战团二把手，保护着自己被烫的蜷曲的小辫子，兴致勃勃的招呼着自己的伙伴。“鹞，你知道吗？小绿叶和首领——”
“搞地下恋被发现了。”鹞打断詹宁的话，接着说道。
所有人大吃一惊，鹞轻描淡写的转向叶沁。“我说的不对吗？”
叶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如果是别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反驳，但因为对方是学姐，她不是很想当面反驳她。虽然这样一来，在别人眼里真的很像一种默认……
凌晨还是悄无声息的来了。当叶沁站在战团队列里，看着几张熟悉的脸，她忽然有一种很早开始就是他们其中一员的错觉。这个夜晚过去后，还有多少人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呢？——如果乐园的白昼可以永不结束就好了。某一瞬，叶沁竟然冒出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来。
阿迪亚出现时，身后跟着几个佣兵，他们弯腰，在集会所中央空地上放下什么。那是——七八个金属笼子一字排开，笼门呈开启的状态。细密交织的金属条在夜色中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今晚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抓住它们。”阿迪亚命令道。
“是。”众人应下。
阿迪亚……这是打算活捉失乐者？光是在失乐者无休止的攻击下存活就已经有些费力——要捕抓它们显然是难上加难，而这些，无疑是要靠人的性命去交换。
叶沁心惊胆寒的看向阿迪亚，他的神情依旧平静，悠远。在他身上，叶沁常常感知不到作为一个‘人’的畏惧。生与死，于他而言，好像不过是很普通的两个字而已。
“今晚，我也会一起参与捕猎行动。这一路上，麻烦各位了。”他说完这句话后，整个集会所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年轻首领身上。很轻，也很重。
直到今日，他依旧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通往明天的引路人。是那些佣兵疲于奔命的一生中，凭自己的意志所选中的信念之火。
“那么胜利的一天，我们再到这里，一起喝酒吧。那么，各位保重。”阿迪亚抬起右手，叶沁看到枪口的火光，然后——
“砰！砰！砰！”连续三声枪响。响彻钟塔附近的街巷。
少年望向前方的黑夜，声音清亮，像最锋利的刀片划破这茫茫夜色。“为了明天的曙光。”
“为了明天的曙光！”众人喊道。
呼声震天，叶沁的脸上手上细细密密的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张了张嘴，将那句话无声的重复一遍。
阿迪亚的目光落在那些金属笼子上，很快又移开。刚刚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想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叶沁总是想起月色下的那双眼睛——如同黑夜里一从孤弱摇曳的火焰。她不想它熄灭。
凌晨一到，所有人的手环同时震动起来。
“各小队就位。”阿迪亚命令道。
他经过叶沁身边时，叶沁出声叫住了他。“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他摇头。“自己小心。”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像是在警告她。“你可不要故意让我受伤。”阿迪亚的身影没入黑夜时，叶沁很想追上去告诉他——努力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见到更好的事情发生。
黑夜下，金属笼子已经在各个方向放置好，只等待失乐者的到来。鹞在东南角的屋顶，詹宁在叶沁左边不远的地方，其他人也分散站好了位置。叶沁的目光经过他们——包括她自己，这里一共是五十五个人。等这夜过去，这个数字又会变成多少呢？叶沁的手心里全是汗，比起对怪物的恐惧，让她更担忧的是另一件事——现在，好像已经轻易走不了了。
这注定是叶沁经历过最漫长的黑夜。失乐者们嘶吼着冲上去，数量远比前夜多得多。枪声和哀鸣不绝于耳。她一边操纵着画灵，一边提防失乐者靠近，最大限度地避免受伤，同时配合战团其他人完成失乐者的捕捉计划。
捕捉行动迟迟未能推进。光是应付怪物的来袭就已经足够艰难，要让那些怪物自己乖乖进笼子更是难上加难。战局愈发胶着，交战的身影混在一起，几乎无法辨明敌我。击退一个失乐者后，叶沁下意识的看向远方钟塔方向，那里有一簇火焰在跃动。——是阿迪亚！
一只失乐者紧追其后，那身影从钟塔几层高的地方一跃而下，站在二层楼房的屋顶上，回身对钟塔上盘踞的那个黑影大喊——“下来，我在这呢！”
失乐者发出一声怒吼，俯身下冲，重重砸在屋顶上。叶沁紧紧盯着房顶上两个对峙的影子，心悬到嗓子眼。却见阿迪亚往后一步退进笼子，那怪物在原地不安分的转了几圈，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进，就在它后退时，阿迪亚抬手——怪物的后路被一道栅栏般的火焰截断，那东西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毫不犹豫的朝阿迪亚的方向猛冲过去，紧跟他进了笼子。金属笼门在失乐者身后重重落下，哐啷一声响。
“阿迪亚小心！！”叶沁的喊声混进枪炮的轰鸣里，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失乐者咆哮着向阿迪亚扑去。他用火焰做盾，挡下失乐者接二连三的攻击。而他身后的金属条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惊人的变化——烧红、熔化……从固体变成近似液体，并维持着原有的形状。紧接着，在某一瞬，阿迪亚往后一跃，从那密度发生变化的金属条之间轻轻穿过，而在他离开笼子的那一瞬间，金属条再度恢复成原状——
下一秒，失乐者重重撞在了金属笼上！前后都是铁栏，此刻它已经是瓮中之鳖。
“成了！”一个佣兵兴奋的喊道。
“不愧是首领！”另一个兴奋道。
“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已经可以做到这样……”詹宁感叹道。
其他失乐者们似乎陷入了微微的迷茫，它们看向笼中被捕获的同类，一时间有些乱了分寸。但很快，它们便啸叫着朝笼子扑过去。——像是要把笼子中的生物撕成碎片。
“别让它们靠近！”阿迪亚一声令下，几个佣兵立刻上了屋顶，围在笼子周围，应对蜂拥而至的失乐者。“詹宁，叶沁，你们俩跟我走。”年轻首领的果决，像是这茫茫夜色里唯一的光亮。他经过叶沁身边时，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很奇妙，叶沁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阿迪亚如法炮制，一连捕获了好几个失乐者。叶沁和詹宁努力为之辟出足够自由的行动空间，如此一来，当夜色将近，已经有几只猎物被装入笼中。每成功一次，叶沁就不自觉的看向阿迪亚的方向，想确认他的状态如何。只是每一回她都看见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他向来最擅长忍耐。
阿迪亚的目光对上叶沁，抬起手臂，枪口对准了她。砰！子弹击中她左后方的某处，叶沁转头一看，一只失乐者倒在距离自己的几米的地方。“别愣着。”阿迪亚说道。
叶沁不再走神，继续应对残余的失乐者。
黎明终于降临乐园，当叶沁看到天空泛起那一丝鱼肚白，终于松了口气。确认过失乐者捕获成功以及同伴的伤势后，阿迪亚几步跨到叶沁面前。
“你看到没，我抓到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头是细密的汗。这一刻的战团首领，就像一个赢了寻常比赛意气风发的少年。
“嗯，了不起。”叶沁笑着说道。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也没怎么受伤。”
叶沁伸手擦掉他额角滴落的汗，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