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濡以沫
司澜的状态始终不太稳定，他找到旁边另一个玻璃房间独自呆着，让叶沁去寻找关闭穹顶武器的方法。但越是寻找，就越觉得艰难。
中央控制室的武器相当复杂，远超过乐园外界的技术水平。而且，从路晨的反应来看，似乎还有影响他的其他因素。不到半个小时，倒计时完结后，脉冲炮就要发射，目标——地球。
叶沁的故乡，地球。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叶沁决定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故乡。但一旦没有能量，乐园世界就会衰亡。她可以把弥补切换至别的世界。就像乐园主人路晨说的那样，用一个世界的牺牲，换另一个世界的生还。她甚至找到了切换穹顶目标的方法，并找到了一个全是怪兽的世界。这是一个跟他们完全无关的世界，是可以选择的牺牲品。
当平衡的选择被放在自己手中时，就像是天平具备了沉甸甸的分量……倒计时的时间仿佛在催促，滴答滴答。
一双温热的大手搭在了叶沁的肩膀上。叶沁转过头，看见了司澜冷静的眼睛。“别这样做，叶沁。”
“司澜。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司澜苦笑了一声，但没有正面回答叶沁的问题。“我有时候也在想，人和失乐者有什么区别。但从我能记起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有一些东西，只要你不想忘记，就不会忘记。无论能力者的代价有多大，总有能战胜它的东西。”
司澜和叶沁的手相互交握，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温度，叶沁得到了一些安慰和依靠，但又感到了更多的不舍。“司澜，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不可能做出牺牲这里的决定。我想保护我的世界，但我不希望伤害你们。我想找到更好的办法，而不是付出代价。”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吗？代价是可以被战胜的。人的努力和信仰，可以比任何力量都强大，从当初安雪莹死在我匕首下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司澜指了指头顶的倒计时武器，引导叶沁望向它。“停下它，不然你我跟那个乐园主人就不会有任何差别。我们应该有办法解决。”
“你打算怎么做？如果乐园的侵略才能维持仅有的绿洲，那放弃会不会更糟？”
“这不是放弃。如果舍弃一个世界，才能保存另一个……我们压根不该遵循它。”司澜轻轻牵着叶沁的手，看向她的眼睛。猎鹰是沙漠上最强的能力者，但在谈论最后的选择时，他冷静而温柔。“叶沁，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你也没想过舍弃我们。我们自己世界的事情，总归应该由我们自己承担。我有个计划，那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司澜跟叶沁说了他的想法——他打算独自去乐园沙漠之外。曾几何时，人们都认为这片沙漠没有尽头，无法探寻。而如今的司澜能驱策乐园残存的失乐者们，比任何能力者都要强，如果有什么人能够做到这件事，那就一定是他。
若十几年前发生的变故，导致了这个世界化为废墟。那人们所应该做的，应该是在废墟上重建家园。依赖乐园的力量，反而才是放弃和逃避。
倒计时依然在继续，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叶沁对着司澜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跟你一起。既然是我们一起做出的决定，我就不会抛下你。”
叶沁和司澜合作，在倒计时终结前终止了锁定着地球的武器，并彻底毁掉了它。她陪着司澜，慢慢走到了乐园的边缘。他们获得了乐园主人的权限，现在的他们可以操纵那里的种种设施。
“司澜，我最初是为了我的家乡而来，你帮了我……现在，应该是我做些回报的时候了。”
司澜讶异的看着叶沁。
“你有一个重建乐园的大计划，而我想帮你的忙。至少，我想给你通风报信，分担工作。或许会延长我失踪的时间，但只要能帮到你，这是个小事。”
“这很危险……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个什么足够安全的人。我会经常遗忘很多东西，我得努力去想那些令人快乐的事情。母亲年轻的时候时候去咖啡馆，叶沁，你的画很漂亮，遇见你的时候，你抬头看着我。”司澜一件件认真而耐心的数着，而叶沁笑盈盈的接着他说下去——
“还有跟你一起在绿洲打水的时候，被你用摩托车带着的时候。如果你哪一天忘记了，我就帮你想起来。在你记忆不稳定的这段时间里，我想帮你。所以，猎鹰愿意接受来自友人的帮助吗？”
司澜注视着她，护目镜后的目光清明而坚定，他微微地低垂着眼睛，嘴角勾勒出柔和的弧度。“当然。”他点点头，再次拉住了叶沁的手。就像是在确认他们这几天并肩作战、相互信任的时光，又像是在确定他们即将面对的艰难前路。“我要做的，是从没有人做过的艰难的事。我可能会一败涂地，连我自己是谁都忘掉……你害怕吗？”
叶沁走到司澜面前，把脑袋凑过去，贴近他的胸膛。她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然后她张开双臂，用很轻的幅度拥抱了他一下。“害怕的话，我就不会和你一起走到这里了。我相信你不会食言，然后我也愿意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一天，乐园附近的区域下雨了。
司澜与叶沁相拥道别，她目送他上了机车。叶沁知道，他们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开端。在司澜的帮助下，叶沁接管了乐园。他们将生活在庇护所里的人们迎进去，小孩子们现在是乐园的永久住民。——他们希望，无论你是否为能力者，是强大还是弱小，只要愿意，乐园的门，永远为你打开。他们希望，生活在这里的人可以种植，栽培和建设，携手合作，让这片土地可以养育更多的人。
而在这片绿洲之外，会有一个强大而孤傲的独行者，带走曾经侵扰那里的怪物。沙兽受他吸引而去，而他将远行。跟叶沁立下承诺和约定的人，是这片绿色土地的保护者。
“姐姐，我好喜欢这里。乐园果然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莱塔开心的说道。
叶沁笑着向莱塔挥了挥手。孩子们在乐园里过的很开心。一个美好的世界，首先，要能让孩子们感到幸福。
叶沁聚集了剩余的能力者，重建了‘能力者互助会’。风萱和她的伙伴们在绿洲边缘巡逻，维持那里的安宁。一切都在复苏中，万物都在迈向新生。
叶沁跟司澜利用手环的通讯装置联络，但他所去的沙海太过遥远，经常找不到信号。但每次他们见面的时候，他都绝口不提自己遇到的困难。他云淡风轻的跟叶沁打招呼，给她讲每次的见闻。叶沁想自己应该帮得到他。在苍鹰高翔的时候，她将在那里留下一个安全平和的、能被司澜找到的信标。
乐园世界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在一个黄昏，叶沁约了司澜来到乐园的斜拉桥。司澜没有骑摩托去，他陪着叶沁，慢慢在斜拉桥上行走。他走的很慢，仿佛想用一生的时间来走完这座桥。
“叶沁，你要回家了吗？”司澜问道。
“我有点想留在这里了……”叶沁笑着说道。
司澜转过头，他的目光里有些微的错愕。叶沁记得自己说过，她留下是为了在他记忆不稳定的时候帮助司澜。而现在，他的代价已经得到了平衡和恢复。所以，叶沁不再有要留下帮他的理由。
“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想，在你的世界，你有牵挂的人吧？你挂念着他们，愿意为他们奔赴到这里。而现在，你要回家去，与他们团聚了。”
“我当然有最牵挂的人。”叶沁抬头，看向司澜。“我牵挂的是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伸手拥住司澜的脖颈。她早就想这么做了……他一次次的留她独守在乐园的绿洲，而叶沁感到孤单。“司澜，下次再启程的时候，带我一起吧？我想知道你的去向，去看你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你的战斗，我很想跟你一起参与。”
“但这毕竟不是你的家。”司澜深深的看着叶沁的眼睛，他的头发垂下来，与叶沁的额头近在迟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你有自己的人生和家乡，我总不能让你为了我舍弃这些。”
“我想留下来。如果我就这样离开了，我会永远记住这里的事情……像个印痕。我不能一辈子带着心里的印记生活，所以我想陪着你。我要分担你的代价，做给你力量和支撑的人。”
司澜忽然伸出手，像是想要摸一摸叶沁的脸颊，但只是碰了碰旁边的头发。叶沁伸出手，大大方方地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你看，乐园的一切都在变好。按理说，我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但我还是想留下来，我想坐在你的摩托车后面，学会你用枪的本事。”
司澜静静的注视着她，半天没有说话。他把手抬起来，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
“猎鹰先生请诚实回答，如果今天真的放我离开，你会后悔吗？”叶沁眨了眨眼。
司澜怔了一下，随即淡淡的笑意从他的嘴边绽开。“会，当然会。”他伸出手，揉了揉叶沁的头发，指向斜拉桥的对面。“先陪我在这里走一走吧。”司澜拉起叶沁的手，他的手宽大、温暖又有力量。
他们行走在傍晚的斜拉桥上，夕阳在湖水上留下了绯红的光芒，湖面映出与霞光一样温柔的色泽。他们彼此手拉着手，行走在重建的乐园中。现在，乐园的建筑都在修复的过程中。很多乐园的居民对他们的称呼是‘乐园的主人和女主人’。虽然很想否定这个称呼，但还是被传开了。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在废墟里，人依然会站起来。司澜，我想留下来。如果我真的离开了，恐怕会一生一世记着你，忘不掉了。司澜，你该不会忍心让我受这种苦楚折磨吧？”叶沁撒娇道。
司澜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导师会说乐园是最美的地方。现在我明白了……确实没有任何地方能比这里更美。曾经不需要同伴的猎鹰，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我恐怕再也舍不得放你走了。”
叶沁走上前，拥住了司澜。她把脑袋钻进了他的斗篷里，紧贴着他胸前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就仿佛他们天生应该如此，他们会一起前行，成为彼此的依靠。
数年后。
叶沁留在了乐园世界，她和司澜分工合作，有时候一起出行，有时候轮流接替，处理乐园绿洲的事务，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又一个黄昏，他们牵手，走上绿洲熟悉的斜拉桥。司澜在画板前停下。他盯着画板上，他们一起绘制的两人合影。叶沁看到，画板下面，有各种游人留下的笔迹。
“好想擦掉这张画……这座桥现在也是挺有名的景点，感觉我们这是直接在人前秀恩爱……”叶沁苦恼道。
“这张画挂在这里很久了，突然拿走，会引发更多的争议。”司澜看着画，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我还记得，这幅画是我起头画的，当时，我非常想要留下我们的影像。我作为能力者的代价是失去记忆，我很害怕，再过两天，我就会忘记。我当时想，只要有画像，哪怕我忘记了，经过这座桥的时候，还能或多或少记起点什么……”
“现在的话，你直接转过头来看我就好了。”叶沁微笑着，跟司澜一同把目光转向绿岛。
夕阳下，云霞将湖水染成粉红。成荫绿树围绕着漂亮精致的小房子，水鸟擦着水面飞过，带起一圈圈涟漪。他们将分享此刻的夕阳，还有人生此后的每一次日升日落。
叶沁想，只要有司澜在身边，不管身在哪里，都是繁华盛景。无论多长时间，都可以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