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昨日之日不可留（一）
爆炸声短暂停歇下来，大部分安保人员收到指令开始冲向二楼，只余下少部分来维持人群秩序，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一窝蜂的挤向出口，寥寥几名安保的指挥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根本无济于事。
“吭吭吭！”
爆炸溅飞的碎片雨停歇后，几声枪响再次从二楼传来，激起了人群更大的恐慌：有人中枪了！
影视作品中的枪击跟现实中的中枪是两回事，前者只会看到番茄酱，主角身中数枪依然活蹦乱跳，后者则血雾飙散，身后胸前贯通着透亮的窟窿，内脏在空洞中挣扎搏动，生命在失血中飞速流逝，脸色从润红到苍白如纸只需要不到五秒钟......
眼前的惨剧冲击的徐白整个人都在发懵，他看到老李从纷乱的人群中挤出来，顶着一头花白头发，抓住中枪者的双腿往角落里拼命拖拽，平日里那身舍不得拿出来穿的笔挺西装沾满了中枪者的血污。
跑啊，老李，跑啊，老胳膊老腿了还逞什么能，那人明显活不成了啊，胸口那窟窿都能塞进去拳头......
他想把老李拉到相对安全的位置，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那一步死活就是迈不出去。
他害怕了。
虚拟测试中他可以驾着机甲毫不犹豫的顶着对手的驾驶舱开火，面对灭掉了整个AI阵营的考官也可以无所畏惧的递出凌厉刀法，就连面试官将枪口顶在他额头上也未曾害怕过。
测试中的阵亡只是虚拟场景，面试官也并没有真的开枪，他还从未见过真实的中枪场景。
中枪了真的会流血，真的会死人的。
他看到老李一边拖拽着几乎已经是尸体的中枪者，一边四顾环视，偶然间与他对视到一起，老李立刻腾出一只手拼命招手示意，焦急的向他大喊着什么。
环境太过嘈杂，徐白听不清老李的话，但猜也猜的出来。
“老李，别管他了快过来！那边人太多挤不出去，我这儿有枪！”他向老李大喊着，晃动着手中的枪械。
老李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平日里那个乖巧懂事顶多抽抽烟的三好学生，此刻在枪击暴恐现场挥舞着一把漆黑手枪......他当然不会认为是徐白开的枪，枪声明显从二楼传来，但这依然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反差感。
摸了摸身下中枪者的鼻孔，已经感受不到呼吸热气了，又看了看出口处拥挤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老李果断放下尸体，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准备跟徐白会和。
他只是善良，又不是傻子，人已经死了，那就没有抢救的必要，出口处人群推搡踩踏成一团，没个十分钟根本挤不出去。与其赌二楼的暴徒们十分钟内不会再次开枪，不如跑到徐白所在的卫生间------至少徐白手里还有把枪，虽然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弄来的。
就在他看向二楼枪声传来的方向时，他愣住了，僵硬在原地。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西装的人站在二楼边缘，身上冒着青烟，西装上隐约还可以看到跳动闪烁的火星，手中拿着一把锯短了的霰弹枪，枪口直指下方僵硬站立的老李。
“老李！”
徐白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举起手枪对准二楼的暴徒，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巨大的后坐力让手枪脱手而飞，暴徒的头颅仿佛一个被重锤锤爆的烂西瓜，应声而碎！
“草草草草草......”老李双腿一软，连滚带爬的向卫生间移动过来。
“你你你......你杀人了，小白，你杀人了......”刚进卫生间，老李口齿不清的嘟哝着，一把将徐白拉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对对对，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还不是为了救你！老李你老年痴呆了吧，这时候了不跑还想着救人？！”徐白反手抓住老李衣领，把他推到墙上拼命摇晃了几下。
“你先松开...”老李把徐白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艰难的喘息了几口。“你哪来的枪？你小子偷摸背着我干啥了？这事跟你有关系没？！”
“你，你先别管这些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也得说！”老李眼睛一瞪，狠狠给了徐白一个脑拍，旋即看到小便池旁掉落的手枪，立刻走上前隔着袖子捡起来，拽下一截卫生纸开始擦拭枪上的指纹。
“老李，别整这没用的了，我这，合法合规特别批准的，真的，不骗你，快走吧，顺窗户爬出去，厕所隔壁就是商场卫生间。”
徐白一边说着一边把枪抢了回来，推着老李往窗户处走。
“你正经点！这是枪击案！这么大的事儿你......”老李刚要转头怒骂，猛烈的冲击感从脖颈传来，眼前霎时间一片黑白乱闪。
“小白。”他含糊不清的咕噜了一声，身体软软的向后倒去。
徐白缓缓松开手中紧握着的枪柄，接住老李，将他轻轻放到小便池旁。
他知道老李是为了他好，但事态紧急，老李话太多了......最主要的是，老李铁了心不走的话，他还真拿老李没办法。
机甲实战是老李教导的，他那身凶悍刀术也是老李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老李现在年纪大了，但较真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打过这个小老头。
唯有猝不及防的一枪托，才能敲得他眼冒金星不省人事。
这还多亏了老李的悉心教导，不然徐白也不知道敲侧后脖颈才是正确的做法。
抱歉，老李......
徐白打开窗户，对着铁栏钉进墙壁的根部连射数枪，这种手法是他在军事纪实影像中学到的，可以避免跳弹误伤。
暴力拆卸掉铁栏，伸出头看了看，高度相当合适，他费力的托起老李，先是把头塞过去，而后抓着老李双腿一点点下放，头着地后，将老李身体稳定的贴在墙上松开手，老李便沿着墙壁，面部朝下出溜到了拖把上。
这可怪不得我，我真的尽力了。徐白嘴角抽了抽，心中默想。
踢了踢地面上散落的铁栏杆，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跑，还是留下来？
似乎于情于理都是该跑的。
然而暂且不说耳机中传来的指令，中枪者身前身后透亮的血洞、暴徒们为了制造混乱随手射击的枪焰、老李拼了命拖拽伤者的狼狈身影，无一不在徐白脑海中幻灯片似的一幕幕循环播放。
跨入铁驭大门之前，他也曾无数次设想过在战场上沐浴着硝烟向死而生，然而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人几秒钟内几乎流干了血液，他依然感到阵阵不适。
再勇武的人也会怕死，区别在于境遇的不同，若非身无退路，谁又愿意投向死神的怀抱呢？
晃了晃手枪，默想着自己头顶上挂着铁驭预备役的标签，徐白轻声骂道：
“他妈的，他妈的，真他妈的......这时候了你还是没动静么？”
脑海中一片寂静，那个声音并没有给出回应。
于是，他不再试图呼唤些什么，平举手枪，一把拉开了卫生间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