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时平田苦少人耕（4）

“好的，渺渺，真是个好名字……”子樱越来越虚弱，浑身开始发热，目光开始涣散。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我好久没有去王宫以外的地方了呀！上一次去，还是来中洲的那个春天……我记得田野一片绿色的葱茏，很多孩童在追逐着放纸鸢，你看，你看……那一个，好像你啊……”

渺渺觉得不妙，他开始出现幻觉了，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却见他气若游丝，渺渺站起来向外喊道：“杨师弟，杨师弟，快叫太医！”

门外的内侍们答道：“杨大人已经去叫太医了，但还没来，小的们这就去催他！”

渺渺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这些人自己去找太医了。

子樱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道：“渺渺，别管什么太医，你快来，你来啊……来啊……”

当渺渺再次回到榻前时，子樱双目温柔，却已没有了气息。

不一会，太医局们已经倾巢出动，几乎所有人都来到了瑶光殿。

这些人拿出各显神通的药丸又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杨惜涟、杨恩泰也都来了，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无济于事。

最后，太医局首席医官宣布：陛下已经归天了。

宦官和宫女们一齐哭声震天。而杨氏似乎对这些已经预料到，并没有显得特别惊讶，当然也没有很悲伤，她甚至察觉到杨恩泰有一丝喜色。

渺渺一想到崔澄，便瞬间理解了此时的杨恩泰。

就在一切都朝着一个王的丧事应有的程序进行着的时候，忽然一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头在人群中探头，然后径直跑向了杨惜涟：“驸马，快回去，公主殿下她……”

杨恩泰却厉声制止道：“没规矩的东西，这是国丧，不用管她！”

杨惜涟却说：“我去看看就来！”

杨恩泰放低了声音道：“她即便是此刻死了，也不干你事！”

杨惜涟只得放下不管，随着父亲和大臣们一起，在殿外守候。

渺渺走到杨惜涟身边：“要不，我去看看她吧！”

杨惜涟道：“谢国师，但父亲不允……”

杨恩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渺渺身边，他苍老的声音说道：“国师，您乏了吧，今日舟车劳顿，这宫里定然吵闹，按照我朝礼节，还得请僧人来做法事，没个把月不会结束……”

“那好，我住你们家去！”渺渺斩钉截铁，不容分说，“杨师弟，你带路！我们去看看公主怎么样了！”

杨恩泰本来觉得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中，但这位国师显然不按照他的套路来。

为了表达充分的臣服之意，他不便忤逆这位上使的意思，毕竟将来还要迎立寿阳王，哦不，此时已是南萧王萧景苼的呀。

他脑子里已经满是三朝老臣、位列三公的情景了，他算盘打得噼啪响，总之无论怎样他觉得自己都是大赢家。

但此刻与他美梦作对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竟然还是什么国师，十分可疑，不，可以说是可恶！她竟然还会关心青川这个贱人。

本来想与魏妃结亲，缓和一下侄女失踪的尴尬，再次与王室联姻，没想到这个没羞没臊的贱人，竟然日日与子樱厮混，可惜二人地位太高，无人敢管，儿子又不争气，他也只得隐忍。

渺渺上了杨恩泰的车，他的车马仪仗仅次于萧子樱，此刻让给渺渺坐。自己却和杨惜涟一起乘着马，留下一班大臣为萧子樱守灵。

杨恩泰问杨惜涟：“那贱人怀了孽种的事，你知道吗？”

杨惜涟惊愕道：“儿子不知！”

杨恩泰冷笑道：“早有人报我，你这傻瓜竟然不知！我想子樱时日无多，等他一死便可以动手，没想到家奴们手段如此之快，现在就……”

杨惜涟更加惊愕，他只是装作不知。原来父亲早就知道，还以为全天下就自己一人忍着戴绿帽子，反正和公主也没有感情，她爱找谁就找谁吧。

可是显然，父亲不仅在意，还已经想好了怎么除去青川。

转眼已经到了府邸，三人匆匆进门。

一个家婆报道：公主从宫中奔回府中，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腹痛难忍！”

渺渺跟着杨惜涟进入内室，果然公主正在嚎哭，渺渺看到公主床上血迹直流到了地下。

杨惜涟轻声道：“他已经死了。你不必如此作践自己，我与你和离，放你回去便是！”

公主哭喊道：“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杨惜涟道：“刚才外面应该响过鼓声了吧，国丧之音，我怎会骗你。”

公主大叫道：“红箐，绿绡！你们听到了吗！”

外面几个侍女一齐哭道：“听到了，确实是丧鼓之音！”其他的侍卫也都说听到了。

渺渺道：“你们为什么没有人去请太医？”

被叫做红箐，绿绡的两个侍女道：“太医局的人都去了瑶光殿！”

渺渺道：“那去街上医馆找郎中，一家一家的找！”

两人领命而去。

冷不防，杨恩泰咳嗽了几声。

渺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似乎很长很长。

公主大声叫渺渺妖女，而且她一来，子樱就死了，拔出剑来要杀她。

杨惜涟等人都上来阻止，没想到渺渺根本不躲，就被她刺到。众人大惊。

渺渺背刺的血迹很快就消失了，她只是十分怜惜的说：“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那你就刺吧！”

众人早就上去夺了公主的刀，青川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忽然又是一阵腹痛如绞。杨惜涟立刻将公主抱回房中，又锁了起来。

渺渺感到无比的疲累，无力。

她来到了北萧。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百姓的困苦，子樱的死，公主的痛，她什么都没能改变。

傍晚的冷风呼呼的在她的脸上吹。吹着吹着，似乎是子樱那冰冷的手，在抚摩着她的脸颊。

以前，她似乎只看到了萧景苼和杨念漪的苦。可是如今的她，感受到了更多人的苦。

比如，正午的阳光明明是那样的明媚，却找不到子樱阴冷潮湿的心里。

杨府的亭台楼阁是那样的奢华精致，却留不住青川那满腔热血的真情。

杨惜涟自晓妤走后，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他除了按照父亲的旨意活下去，已无半点生气。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悔意：

也许，我真的不该来这里。也许，我在见证他们的苦难。也许，我终将毫无改变。

她忽然想，如果此时断电，这个游戏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而穿着黑衣的于总不知道在哪里，这世界的苦难还在继续。

冷不防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到她的身旁，颤巍巍地说：“这姑娘，好像寿阳王那里的一个疯丫头啊！”

渺渺猛地一回头，看到的是杨念漪的母亲那张苍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