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贫民窟
罗幽搂着艾伦的手臂，没有注意自己的步伐竟不自觉地加快，仿佛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艾伦却似乎并不配合，故意压低了速度。
“杰米利亚侯爵，是杰米利亚侯爵吗？”
突然，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冲了过来，拉住了罗幽莉娅的衣角。恐慌与欣喜交杂，使她看上去十分可怜。罗幽吓了一跳，然而她很快恢复了温和的表情，半蹲下来。
“请问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罗幽问道，“虽然我不是杰米利亚侯爵，但或许我也可以帮上什么忙。”
“不是侯爵……”女孩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姐姐，我奶奶又发病了，但是妈妈说请不起医生……妈妈说，要是杰米利亚侯爵的话，一定能轻松治好这个病。可是他们从来不去找侯爵大人……”
“伊森，”罗幽看了看艾伦，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跟这孩子去看看吧。”
“您的心还真是大。”艾伦说道，“贫民窟向来是犯罪与仇恨的滋生地。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幼童，要带您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您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跟着？”
“您不也是这样吗？”罗幽反驳道，“我和您之前也不熟悉不是吗？”
“所以说，您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先去看一看，如果那位奶奶真的需要帮助的话，我们就这样拒绝，那太无情了。”
“这地方可没您想的那么单纯。”艾伦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动容。
“那我跟那孩子去。”罗幽赌气道，“孩子，您的奶奶得了什么病？”
“爸爸说是肺结核。”
听到这儿，罗幽愣住了。
“您家在哪儿？”艾伦问道。
孩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她看来，这位姐姐是个天使，而旁边这个冷冰冰的哥哥却让她心生胆怯。只要他妥协，那奶奶应该就有救了吧？
“就在这儿。”小女孩指了指身后的房子。那棚户与周围的房子并无太大不同，窗上的玻璃已经破碎不堪，窗框在风中摇摇欲坠。
整个小屋都散发着烟草与油污的味道。进了小阁楼，那味道就更加浓烈了。罗幽牵着那孩子，到了门口。一瞬间，她看到了破烂单薄的床单下，盖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她躯体僵硬，略微侧身，朝向门的方向，却闭了双眼，苍白的面色还隐隐有些发青，口角淌血。罗幽心里一颤，脚似乎也软了，停在门口不再向前。
“她已经死了。”艾伦走了进来，检查了一下，说道。
“什么……”女孩似乎没有听清。
“孩子，您听我说。”罗幽叫着，拦住了想要迈进屋里的孩子，“您的奶奶去见上帝了。相信我，她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了。她……”
说到这儿，罗幽声音颤抖，而她也再也抑制不住眼泪。
“姐姐？”女孩疑惑地看着罗幽莉娅，又扭头看向屋内，终于辨认出了那位老妇的脸。
“奶奶！——”孩子推开罗幽，跑进了屋子。
罗幽不记得她是怎么在嚎啕的哭声中离开那个小屋的。只是隐约记得，她把兜里一切可以留下的东西放在了小屋的角落，硬币、手绢什么的。然而对那孩子来说，那顶什么用呢？
“我劝过您不要进去。在这样贫困区的难民，都是命比纸薄，活得像沟鼠一般。”艾伦说道。
罗幽无声地淌着眼泪。听到这话，罗幽只觉心里如针扎的一般。
“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罗幽再一次抓紧了艾伦的胳膊，“您是想说，我姐姐也是从这样的地方出来的是吗？她也得了肺结核。所以她也应该像那样悲惨地死去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这只是个巧合。那个孩子的出现是在我意料之外。”
“为什么呀？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过这样的生活？”罗幽难过地问道，“为什么您会如此冷漠地说出那样的话……您带我来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吧？您的内心一定不会毫无波澜的吧？”
“您是生活在仙境中的人。”
“所以呢？”
“您也看到了吧？这条街上几乎全是老人和孩子。”艾伦说道，“这里的青壮年大多在工厂做工，然而您也看到了，他们的积蓄，连基本的饮食都无法完全保证。女人做工的话，待遇比男人更差，一天下来根本挣不到多少。生病看医生，真是奢望。生活在贵族家庭，您应该感到‘幸运’。”
“贵族怎么了？就应该冷眼旁观吗？”罗幽有些不悦，说道。
“所以您能做什么呢？”
“或许我可以让父王替他们修修房子，再为他们提供些食物……”
“治标不治本。”艾伦说道，“您以为帝国只有一个普特亚提街吗？帝国那么多的贫民，您又见过多少？您以为他们缺的只有温饱吗？您以为他们在为谁效命？他们早就没有灵魂了，眼里只有自己的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们如何会知道，他们辛苦劳作而被资本家捞了去的资产，有多少被交成税款，最终用来筹办庆典、建立私人管弦乐队和建宫殿。”
罗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本来还想带您去工厂或者酒馆看看，但现在看来，今天就先这样吧。”
“您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地说这些呢？您分明也是远离这些贵族……”
“您误会了。”艾伦正色道，“我是从西斯德里的沟渠里出来的，血统并不比这些人高贵到哪里。这些人，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司空见惯的。”
“可您不是卡文迪家族的人吗？”听到艾伦的话，罗幽有些诧异。
“我是公爵的养子，七岁之前一直生活在西斯德里的鼠窝，家里只有个姐姐，现在也已经去世了。”艾伦说道，“顺便一提，我记性还算好，之前的事大体还记得。”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艾伦掏出手帕递过来，“擦擦眼泪吧，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您希望我做什么呢？”罗幽擦干眼泪，真诚地问道。
“这个您自己权衡。”
回去的时候，罗幽趴在艾伦背上，有些消沉。许久，她终于发话了。
“您身上的味道，和姐姐好像……”
“是吗？听说有相似人格的人身上的气味也会比较相像。或许正因如此，我和侯爵大人才比较投缘吧。”
在城市的某处，艾伦替罗幽打了辆车。在那姑娘上车前，他拿出了短刀。确切地说只有刀鞘，尖刀被他自己留下做了凭证。
“这是……”
“给您的护身符。”艾伦回答，“侯爵应该告诉过您。能保护您平安。也希望您能好好珍惜。”
罗幽接过刀鞘，紧紧地握在手里。
“我可以叫您伊森吗？”罗幽问道。
“您都叫了一路了。”艾伦嘴角一扬，说道。
第一次看到艾伦笑的样子，罗幽莉娅心中不觉一阵触动。
“您笑起来的样子……很让人安心。”罗幽说道。
“安心吗？”艾伦喃喃道，“您还是真容易对别人产生好感。”
很上了汽车，罗幽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手里紧握着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