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纱
去了布莱兹，艾伦时不时地给莱克蒂写信，告诉她一些当地的情况，以及周围市郡，比如埃西亚的情况。或许是之前莱克蒂的抱怨被他听进了心里，也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临走前惹得莱克蒂不快了，他的来信格外频繁。
在邻国统治时期，布莱兹的群众习惯了民主政体，突然回归王权管辖，加之帝国的政府征税要更重、福利体系也不完善，人们生活水平比之前不升反降，这才导致了暴动。
在瓦塞夫先生和他的团队去了布莱兹之后，那里的行政长官换了个人，正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目前市民情绪还算稳定，然而由于税收不齐，皇室也派过人前去斥责。
另一方面，杰米利亚侯爵出资在埃西亚修建铁路，也设立了矿区和工厂，另外，侯爵似乎还在资助机械制造，这些都带动了当地居民的就业，也时常有人口往埃西亚迁移。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大都是报纸上所未刊登的。莱克蒂虽然很高兴能受到艾伦的来信，然而，每次看着信封上写着“约克里的莱克蒂·麦迪奇亲启”，展开后第一行却是“亲爱的伊丽丝”，她就觉得心悸难过。
她第一次回信，干脆直接在信的第一行写了“尊敬的卡文迪先生”，而内容一气呵成，满满写了三页纸。写完之后，莱克蒂都为自己的文字内容吓了一跳。她把里面暗示怨恨的文字改了又改、缩了又缩，最后只剩下几行无关紧要的话，才重新抄了一遍，换回了称呼，在第一行写上“亲爱的艾伦”。然后，她把那封乏味的信寄出去，把写废的那几页纸团成了团，丢进了纸篓。
莱克蒂也意识到自己最近很不正常。两年都过去了，她居然现在才开始，如此嫉妒一个已经过世的、贫苦而平庸的女人。然而她的嫉妒无论从哪点看来都是极度不合理而没有根据的。如果她把这份心意捅破，或许只会和那孩子日行渐远。一想到这儿，莱克蒂便害怕起来。
两个学期过去了，五月的阳光明媚，艾伦在信里说，他就要回来了。看着少年的字迹，她露出了笑容。几个月不见，不知他有没有吃好，有没有长高。不管怎么样，伊丽丝的角色还是要扮下去，只要她还是“伊丽丝”，他就不会永远离开她。
这一天，莱克蒂同时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埃西亚来的，另一份是艾伦的惯信。能收到侯爵专门的来信，莱克蒂有些惊讶，把信拿回宿舍，想了想，莱克蒂还是先展开侯爵的信。只见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麦迪奇小姐：
多时未联系，冒昧来信，还请见谅。我在埃西亚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
虽然我现在身体情况还算稳定，但总担心有一天会突发意外，那时还没立下遗嘱，就要前往天国，势必会留下很多遗憾。我想您应该记得，罗幽的婚事，是要由我做主的。那孩子天真烂漫，我不希望她成为皇室联姻的筹码。思来想去，若是为她安排订婚的话，没有谁比您的弟弟更为合适了。前些天他来向我为罗幽求婚，正合我心意。但我还想考察些时候，暂时不打算对外公布这件事。陛下没有权力拒绝，我只把这事告诉了罗幽，她也回信说愿意和他先交往交往……
唉，一说到罗幽，我就像个啰嗦的老妈妈一样，让您见笑了。是这样的，听说那孩子家里有个传家宝，现在正由您代为保管。为表诚意，那孩子提出将他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那柄短刀交给罗幽，也算是作为定情信物。具体的事情那孩子还会跟您说。我命不多时，希望能给我的妹妹一个光明的未来。我想您应该也能理解我的体会。
期待您的回信。”
下面是落款，时间刚好是两天前。看了这封信，莱克蒂面色不觉有些苍白。她的确开过玩笑，说艾伦和罗幽莉娅很般配，但没想到这件事真的会成为可能。艾伦去求婚？真是难以想象！她也想不通，那么深谋远虑的杰米利亚侯爵，究竟为什么那么轻易地选择了艾伦。这也不是说莱克蒂认为艾伦配不上罗幽，只是他一贯低调，到底是怎么让侯爵动心的……
更何况，杰米利亚侯爵替罗幽向她索要那柄短刀了。那柄刀，不论男女，是给第一个孩子的护身符。理论上说，那柄刀是伊丽丝的，伊丽丝去世后，那柄刀本来就应该给艾伦。对于罗幽来说，那可能只是信物，但杰米利亚侯爵却清楚，那是约束艾伦的把柄，是抵押，也许也会成为保护罗幽莉娅的护身符。对于莱克蒂来说也一样，或许也是唯一能够把艾伦留在身边的东西了。
莱克蒂心乱如麻，又展开了另一封信。信上与杰米利亚侯爵的意思大体一致，艾伦还表示，他一直以来都对公主殿下钟情。莱克蒂把两封信扔在桌子上，无力地瘫在桌前。难怪艾伦去了布莱兹以后那么殷勤地频频来信，原来是早有预谋。或许这封信会成为他们通的最后一封信吧？莱克蒂不愿再多想。
过了些时候，莱克蒂坐起身来，只给杰米利亚侯爵写了封回信。大体意思是，一切由那孩子自己决定吧，她会照做的。
到了艾伦回归的日子，莱克蒂将短刀随身携带着，然而，她并没有去迎接他，也没有去找他，只是像平时那样上课、跟着库马斯教授接诊和做研究。傍晚，她故意很晚回到宿舍，在房间门口，似乎有个身影正等着她。
“您回来了。”艾伦招呼道，“没想到您平时这么忙。”
“等了很久了吧？”莱克蒂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提包，勉强笑道，“好久不见了，您好像终于长高了些。”
艾伦能听出来，莱克蒂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热情。不过来此之前，他也预料到了莱克蒂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他向罗幽求婚的事。艾伦注意到了莱克蒂下意识的动作，看向那个手提包。看到他眼神的方向，莱克蒂也不觉呼吸急促。
“进来说吧，”莱克蒂开了门锁，强自镇定道。
莱克蒂开了灯，照亮了屋子。
“前几天写给您的信，您大概收到了吧？”艾伦说道，“或许有些突兀，我应该早点跟您说的……”
“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我有什么资格干预您的决定呢？”莱克蒂声音有些颤抖，半带讽刺地说道。
直奔主题，连掩饰都不掩饰。好吧，本来我就是个替代品，何必再自作多情呢？
“我本来想，如果不拿出足够珍贵的东西，侯爵大人是不会放心的。”艾伦解释道，“很抱歉没有和您商量……”
“何必和我商量呢？本来又不是我的东西。”莱克蒂从包里掏出短刀，塞进艾伦的手里。
“您这是怎么了？”艾伦表情渐渐有些凝重，“从我去布莱兹前，您就有些奇怪。是不是我发烧时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您的胡言乱语，才是您最真实的想法呢。”
“伊丽丝，我有些不明白……”
“谁是伊丽丝？”莱克蒂打断道，“我不过是个骗子罢了，和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说到底，我凭什么拿着您母亲的遗物要挟您呢？好吧，卡文迪先生，我干脆都说清楚算了。您的姐姐要我把这东西交给您，我自己私藏了两年多，还一直冒充您最敬爱的人，在您身边恬不知耻，就是因为喜欢您，想呆在您身边！”
看到艾伦的脸色有些发青，莱克蒂突然一阵绝望。这是她的房间，她却没有勇气撵他走。那些话她一时全部说了出来，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分明只要再理智一点，她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继续以伊丽丝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然而现在已经晚了。她率先捅破了这个早已称不上秘密的秘密，那么之后，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