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荣辱(十二)
叶知秋原本在县里、省信访局不打扑克、不打麻将,偶尔陪领导出差,打打“双升级”,只是钻桌子之类,从来不来意思,被视为打“卫生牌”。到了省政府办公厅,他发现不能把打麻将简单地视为休闲娱乐,而是与同事沟通、交流的方式之一。麻将要四人才能凑成一局,都是机关干部,选择牌搭子就会有讲究,一般是意趣相投走得近的,边打牌边扯淡,既是休闲释压,又能互通信息。
尽管叶知秋抵触流行的“圈子文化”,但机关干部业余交往时各有朋友圈却是事实,他亦不能免俗。刚到档案处时,偶尔有一两位同事约过叶知秋打麻将,他不会打,就婉拒了,慢慢别人就不再喊。日子久了,他与同事之间总觉得隔了层什么。当然,酒肉难有真朋友,但没有酒肉也难成朋友。现在人心浮躁,谁会吃了饭没事干,有闲工夫和你一起探讨理想、人生?叶知秋把这些事说给李晓蕾听,李晓蕾劝道:“喝酒、打牌未必就是坏事,只要不沉溺其中,影响工作生活。你多参加一下同事间的聚会,关系肯定会融洽些。如果你不屑交往那些圈子,也不必勉强自己。”
李晓蕾说得有道理,叶知秋就转了心思,活在红尘里总不可能一尘不染,便不再抗拒这些邀请。他悟性高,很快就学会了宏东麻将,后来慢慢摸出点门道,觉得打麻将心态最重要,起落沉浮亦如人生百态:不要因一把烂牌而沮丧,烂牌认真打也能打成大牌;亦不能为一手好牌而得意,有时还没落听就已经放了炮。一场麻将,四人对局,机会基本均等,手风顺时不得意,手气背时不气馁,就看谁能够抓住机会,输赢往往就在一两把牌之间。
叶知秋给自己定了三条规矩:不与下属打牌,不与社会闲杂人员打牌,不因打牌影响工作。他对钱财看得淡,输赢不看重,公认的牌风好,同事都愿意喊他玩。
到了督查处,约叶知秋打牌的人就渐渐多了。叶知秋更加注意择人凑局,轻易不答应别人的邀请。然而,这个周末的牌局,他是非去不可的。
周五下班的时候,古力志给他发了一个信息:“周六别安排其他活动,切磋一下。”他知道古力志约的是牌局,便回了一个信息:“好的,什么时候?在哪儿碰头?”古力志回复道:“明天上午9点我开车接你。”
第二天,古力志开了一辆崭新的宝蓝色路虎。叶知秋上了车,夸道:“这车好酷,标准配置要一百多万吧。”
古力志穿了身休闲运动服,帅帅地打着方向盘,说:“借朋友的车开着玩,这款车是进口揽胜运动版,要200多万。人和人比不得,我这个朋友前几年搞房地产赚了不少钱,家里豪车就有四辆,一辆玛莎拉蒂、一辆宾利,还有一辆兰博基尼跑车,这台路虎是最便宜的。我们公务员干几辈子,生活水平和物质消费都无法与这些老板比。”
叶知秋感叹地说:“现在财富太集中了,大量的财富集中在极少部分人手里,贫富悬殊太大。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原来工作过的石虎乡,边远村的贫困户全部家当不超过500块钱。乡里想了很多办法,帮助他们发展产业增收,帮助他们脱贫致富,但‘穷根’难拔,想起来,真是惭愧。”
俩人一路闲聊。叶知秋想将处里的工作汇报一下,古力志打断他的话说:“知秋,处里的事情你看着办就行了,没有必要事事向我汇报。你办事,我一百个放心。我呢,中心工作就是服务好秦老板。”现在不允许叫领导干部“老板”,古力志叫习惯了,私底下也不改口。
叶知秋点头,正色说:“话是这么说,但碰到大事,我还是要向你请示,你才是督查处的一把手。”
古力志说:“知秋,咱俩就不要见外了。你知道,我跟秦老板跑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老板退休前会把我安排好。我走了,督查处处长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叶知秋连连摆手说:“你志存高远,前程远大,我可没有你那样的鸿鹄之志。能不能接到处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早日上台阶。”
古力志笑笑,转了话题,说:“今天这个牌局,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参加一下。多结交些朋友,多建立点关系,总是好的。”古力志不说还有哪些人,叶知秋也不问,这是规矩。
路不远,车子开得快,很快就到了一个叫“小隐山居”的地方。叶知秋想,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是中国道家哲学的思想。在繁华城市边缘有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农庄倒也难得,名字透着几分禅趣,亦有几分洒脱。
进了农庄的一个包厢,有两个人已等在里面。叶知秋一看,两个都算是熟人——民生网老总瞿青松、魅力集团的美女老总江丽丽。他连忙上前握手,寒暄起来。江丽丽看起来和瞿青松、古力志都非常熟悉,三人不时开些玩笑。
四人分别摇了骰子,按大小坐好位置。瞿青松要古力志“宣布政策”。“宣布政策”是行话,意思是规定打麻将的大小和规矩,一般由牌桌上最尊或最长者来定。
古力志说:“今天都是几个朋友,就打小一点,一百元一炮吧。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尽管有心理准备,知道古力志牌玩得大,叶知秋一听一百元一炮还是有些紧张,但到了这个场合,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江丽丽笑着说:“古处长,你可不要谦虚,我知道你的牌打得出神入化。”她从手包里拿出三个信封,放到古力志、叶知秋、瞿青松面前,说:“按宏东的规矩,这是‘底盒’,大家放开了玩。”
“底盒”是宏东人玩牌的行话,陪客人玩牌时,东道主要奉上个红包,叫开门添彩。这明摆着送钱,但是在牌桌上披着“添彩头”的外衣,没那么赤裸裸。
古力志笑笑说:“江总这么客气,恭敬不如从命了。”带头把那个信封收了,放进麻将桌的抽屉里。
瞿青松客气几句也高兴地收了信封。叶知秋看那信封的厚度估计有万把块,想这个江总果然不是一般人,玩个麻将都如此大手笔。见古力志、瞿青松都收了,他也只好把信封收进抽屉里,放抽屉时,瞟了信封里一眼,果然是一万块,还扎着银行捆钞纸。
古力志的牌打得精,扣字扣得很紧,叶知秋坐在下手几乎吃不到牌;瞿青松牌打得稳,基本不放炮;江丽丽打牌很大气,边说话边打牌,出牌快、付钱快,小牌不和,贪大牌、贪自摸。几圈牌下来,江丽丽输了五六千,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江丽丽人漂亮,边打牌边与三人说说笑笑,打情骂俏。叶知秋嘴上打趣,手里的牌可不敢大意,一个口气连和了两个大牌。他看江丽丽手气不好,怕她输得太多,江丽丽放的炮他就不和。江丽丽是牌场老手,飞了他一眼,说:“叶处长该和的还是要和,要不过了这阵儿,手气会越来越差。”
瞿青松说:“江总怕叶处长手气差,就不怕我手气不好?知秋人长得帅,又懂得怜香惜玉,所以最有女人缘。”
古力志说:“老瞿,你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酸?你来牌就吃,见炮就推,一副饥渴相,谁会喜欢?”
叶知秋笑而不语,只管抓牌、出牌。江丽丽看着他,觉得他与别的男人就是不太一样,儒雅帅气不油腻,隐隐就有些爱慕。
上午牌局结束,古力志赢了七八千,瞿青松赢了两千多,江丽丽输了万把块,叶知秋输赢基本持平。
吃完中饭,四人再战。俗话说:“赢家怕吃饭,输家怕天亮。”吃过饭后,牌运似乎到了江丽丽这边,她手气一下子好起来,接连和了几个大牌,不一会儿,抽屉里装满了百元大钞。江丽丽笑着说:“你们三位领导是让我一个弱女子啊!”
瞿青松盯着她丰满的胸部,说:“你弱吗?一点都不弱,我看你‘挺’好。”
江丽丽不生气,嗔怪地说:“瞿总,你人真坏。牌打得这么稳,一炮都不放。打牌不放炮就像炒菜不放盐,一点味道都没有。”
瞿青松一语双关说:“江总的炮,我是想放可又不敢放。放了,钱难受,不放,心里难受。”他说得挤眉弄眼,江丽丽只是抿嘴轻笑。
正说笑着,古力志叫了声:“和了。”把牌一推,是“小七对”自摸。古力志一边收钱一边说:“江总,老瞿在牌桌上算斯文的呢,你没看到他坏的时候。”
叶知秋早就看出来,江丽丽有事情求古力志、瞿青松帮忙,打的是业务麻将。
果然,古力志和了这把牌后,手气好得一发不可收拾,“大碰对”“小七对”“杠上花”大牌小牌一律通杀。
转眼到了下午5点,古力志说:“再打四圈就散了吧,我晚上陪秦老板还有个饭局。”
大家点头称好。打最后四圈牌时,古力志对瞿青松说:“魅力集团发展比较快,是省、市重点扶持的企业,一些竞争对手和别有用心的人老是制造一些负面消息。对那些造谣生事、无中生有的帖子,老瞿你就帮忙给删了。现在企业发展不容易,有时一条负面新闻造成的损失就几十万、几百万,还没有地方说理,讨回公道。”
瞿青松拍着胸脯说:“民生网是主流网媒,为民营企业特别是江总这样的重点企业营造良好的发展环境义不容辞。我要总编室这段时间盯紧一点,凡是涉及魅力集团的负面帖子一篇都发不出来。”
江丽丽连忙称谢,说:“瞿总,你太够朋友了,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瞿青松连连打拱手,说:“报答就算了,我就怕你以身相许,咱们太熟了不好下手。”
古力志又问叶知秋:“上次办公厅秘书处好像转来曾省长批示的一份材料,反映民间集资、融资问题,你有印象吗?”
叶知秋明白古力志为什么要邀自己来打麻将了。前几天,秘书处转来曾牧南批示件,反映省内一些市、县存在民间非法集资、融资现象,有的地方问题还十分严重,是影响金融秩序和社会稳定的重大隐患。曾牧南批示省政府督查处牵头组织一次专项督查,根据督查情况开展重点整治。
叶知秋点了点头,说:“是有这么一个材料,曾省长还做了批示,要求调查清楚核实后,尽快开展专项督查。”
古力志说:“你注意一下,如果涉及魅力集团,及时向江总通个气。”
最后一把,仍是古力志和了。一算账,古力志赢了2万多,瞿青松赢了5千,叶知秋赢了3千,江丽丽就做出懊恼的样子:“今天被你们欺负了,我来之前就想三男一女的‘花麻将’打不得,果然被你们杀得片甲不留。古处长,下次再切磋一次,你要给我机会报仇啊!”
瞿青松说:“江总,你有句话不对,你衣服一件没少,怎么说片甲不留了呢?”
众人大笑,起身准备散去。叶知秋走在后面,悄悄拉了拉江丽丽,将1万元底盒和赢的3千块钱塞回她的手提包。江丽丽哪里肯要,叶知秋指了指走在前面的古力志、瞿青松,微笑着摇了摇头。江丽丽可能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一下子愣住了,再看叶知秋时眼神就有些不一样。
临上车时,江丽丽主动加了叶知秋的微信,说:“叶处长,我们要常联系。”
叶知秋仍坐古力志的车,心想这场牌局江丽丽输的钱加上封的“底盒”,少说在五万以上,可这个女人根本不在乎,底气足、气场强,还真不简单。
古力志手气好,有些兴奋,边开车边说:“知秋,魅力集团实力雄厚,很有来头。这个江丽丽可不是等闲人物,手腕通天,好多领导对她都客气得很。”
叶知秋不知道他与江丽丽的关系,便说:“江总好像在南岭市搞房地产开发,听说搞得蛮好。”
古力志说:“她是景江人,后来到南岭发展,业务越做越好。她人很聪明,擅长整合资源,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处得好,而且上面有人。我接触过几次,她的公司实力强,发展势头强劲,咱们可以交往,不过要注意把握分寸。”
叶知秋问:“她提到的事情怎么处理?”
古力志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事,我们还是慎重点。我是当着江丽丽的面故意那么说。清理民间非法集资是省里的重大部署,如果不能透露,就不告诉她。她问起来,应付一下就行了,没必要违反原则和纪律。”
叶知秋点头称是。古力志果然老道,刚才那番话是说给江丽丽听的,既显出督查处的重要,也抬升了叶知秋的分量。这种场合,只有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有价值,买单的人才会心甘情愿,才会觉得钱花在了刀刃上。
周五开省政府常务会议,全省清理非法集资问题列入议题。会议结束,叶知秋到秘书处了解完情况,回到办公室,江丽丽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声音有股甜腻腻的味道:“叶处长,您的电话可不好打啊!”
叶知秋说:“抱歉江总,我刚才在开会。有事吗?”
江丽丽说:“听说省政府常务会议已经开过了,其中就有清理非法集资问题的议程。你听说了什么吗?”
叶知秋心想这个女人不简单,会议刚刚开完,江丽丽马上就听到信了。他斟酌了一下,说:“现在国际经济形势比较吃紧,国内经济面临严峻挑战,上面已经出台了一些限制房地产、资源消耗型企业膨胀过快的政策,各家银行银根紧缩,放款的门槛提高、额度放小,省里也会出台相应的配套措施。而且对金融领域的一些问题,会开展专项清理整治。”
江丽丽“哦”了一声:“这么快。”
叶知秋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江丽丽仍然品出了“省里也会出台相应的措施、开展专项清理整治”这几句话的意思。她说:“我明白了,谢谢叶处长操心。喔,对了,我刚从香港回来,给你带了点小礼物,什么时候方便给您送过来?”
叶知秋连忙推却:“不敢当,不用客气。”
江丽丽撒娇似的说:“人家特意为你买的呀!改天我当面给您送过来。”
叶知秋道了声谢,心想这女人心思转得快,她未必给自己带了礼物,而是为下次再见面留个理由。
叶知秋又打电话给古力志,把情况简要说了一下。古力志说:“行,我知道了。你这样处理比较妥当,既给江总回了话,又没有触犯保密规定,也算上次聚会后有个回应。”
自从那次爬赊月山之后,叶知秋没有再见到过唐梦云。俩人只是偶尔发个信息、打个电话或者是在微信里互动一下。对叶知秋的热情,唐梦云总是理智地保持清醒,尽量避免伤他的面子。叶知秋心里挂念,便想约她出来聚聚。
电话通了,唐梦云说:“今天没有时间,改天吧。”
叶知秋说:“梦云,你为什么老躲着我?这么久不见,人都生分了。难道我们在一起聊聊天儿都不行吗?”
唐梦云犹豫了会儿,说:“那就晚上一起喝茶吧,我定好地方告诉你。”
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起来。高振宇打电话过来,说:“知秋,我陪崔书记到省里出差,崔书记晚上想请你一起吃饭,小范围聚聚。”
叶知秋答应说:“好啊。这段事情蛮多,但是你和崔书记来了,再忙也得见面啊。”
高振宇说:“我找个安静的家常馆,崔书记不喜欢在高档酒店吃饭。我下班时到省委门口来接你吧?”
叶知秋说:“你不用来接,定好地方告诉我,我自己过来。”
想到晚上能见到唐梦云,叶知秋心思就飘浮起来,文件也看不下去。上网浏览新闻,好不容易磨蹭到下班,叶知秋叫了个司机送自己。
公车改革唱了一阵儿,但还没有真正实行。办公厅的公车、司机都是由厅后勤中心统一调派。别的处室用车没这么方便,督查处、秘书处叫车却随叫随到。
叶知秋让司机送到家常菜馆附近。高振宇等在门口,迎了上来,俩人说笑着进了包厢。崔鸿鹄闻声站起来,亲切地拉着叶知秋的手说:“恭喜叶处长,听小高说你调到督查处了,岗位重要、担子更重了,可喜可贺呀!”
叶知秋说:“到哪里都是做事,不过还是要谢谢崔书记的鼓励。”
这时,叶知秋发现江丽丽也在包厢里,俩人相视一笑,轻轻握了握手。
崔鸿鹄记得俩人在招商会上见过面,也就不再介绍,招呼俩人坐下,说:“江总在南岭市有一个十亿规模的房地产项目,要到省国土厅、省住建厅、省规划局等部门办些手续,如果办不好,还要请叶处长出面协调。”
看崔鸿鹄说话的神态和江丽丽的架势,叶知秋明白了几分。省政府常务会刚开,自己才把情况告诉江丽丽,江丽丽马上把市委书记请出来到省里协调,加快项目进程!这个女人对形势的判断极为敏锐,办事果断,不可等闲视之。他笑着说:“现在房地产项目的相关手续都掌握在职能部门手里,权力抓得死死的。我大的忙帮不上,但牵牵线、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大家笑起来,都说叶知秋太低调。
说笑间,菜上了桌。崔鸿鹄坐了主位,叶知秋、江丽丽分坐左右。崔鸿鹄吩咐开了瓶红酒,大家都斟上后,崔鸿鹄起身说:“今天聚会有两个意思,一是恭喜叶处长荣调督查处,进了督查处,肯定要进步;二是预祝江总顺利办好手续,加快推进项目,在南岭大展宏图。”
众人起立,举杯干了。
席间,叶知秋觉得江丽丽与在牌桌上俨然两样,一口纯正的京腔,显得气质高雅,只是口气有些咄咄逼人。崔鸿鹄对她神情恭敬,话语里有着礼貌的客气。
吃过饭,叶知秋故意抬腕看了看表,说:“我晚上还要加班赶个材料,先走一步。”
崔鸿鹄说:“振宇,你送一下叶处长。叶处长公务在身,我就不强留了。”
大家起身送叶知秋,江丽丽双目含情望着他。叶知秋抱拳说:“留步,留步,你们还坐会儿,有事电话联系。”
高振宇送叶知秋进了电梯,说:“晚上还加什么班?你也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
叶知秋笑笑,说:“江丽丽面子蛮大,把崔书记都请到省里来协调关系了。”
高振宇说:“还不是为了推进项目落地。魅力集团的房地产项目是南岭市近几年来最大的项目,崔书记非常关注,现在宏观政策对房地产项目不力,怕夜长梦多,希望能够尽快把手续办好,进入实质性操盘。”
叶知秋表示理解。高振宇说:“给你带了点土特产,帮你送回家吧?”
老同学的情面,叶知秋不好推辞,说:“我的车子停在省政府院内,叫司机送我回去吧。你回去陪崔书记,怕他有事要叫你。”
高振宇交代了司机几句,俩人握手告别。
车子进了省政府大院,司机把车开到叶知秋车旁,从车尾厢里拿了一箱“南岭源”酒和两桶山茶油放到叶知秋车上。
叶知秋对司机说声辛苦了,司机憨憨地笑着说:“我不辛苦,领导辛苦。”
见车子开远,叶知秋给唐梦云打电话,问:“梦云,我们到哪里喝茶?”
唐梦云说:“我在‘劳燕亭’的听琴阁包厢等你。”
“劳燕亭”在南岭办事处附近,环境幽雅清静,是家会员制的高档茶馆。叶知秋开车往“劳燕亭”去,遇到红灯恨不得把车当飞机飞过去。
叶知秋到了茶馆门口,迎宾小姐走过来问:“先生,你订了哪个包厢?”叶知秋报了包厢名字,迎宾小姐热情地将他带到了“听琴阁”包厢。
进了门,叶知秋看到唐梦云坐在一张藤椅上,微笑着看着他。多日不见,梦云看上去愈加乖态,叶知秋莫名喜悦,紧挨着坐下,说:“梦云同志,我不是在做梦吧?好久不见,你总算愿意留点时间给我了。”
唐梦云笑着说:“叶处长是大忙人,你要我来,我敢不来吗?”
叶知秋本来满肚子的话要对梦云说,可是见了她,心里欢喜,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定神看着梦云,近在咫尺,又如隔千里,恍若看画中人,总觉得梦云身上的清雅愈发衬显出自己的俗气。
服务员倒了两杯普洱茶,送了几碟茶点后便掩上门退了出去。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只有音乐如梦如幻。叶知秋轻轻握住唐梦云的手,握住的一刹,唐梦云的手似乎想抽回去,却又没有。
叶知秋低声说:“梦云,没有见到你,我心里空落落的,只有见到你,我心里才安静。”
唐梦云声音幽幽的:“见与不见,皆要随缘。我们之间还是散淡些好,能这样坐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叶知秋说:“虽说一切随缘,但有缘你不去努力,或许就成了无缘。我记得有一句电影台词:爱一个人,就告诉他(她),不要等太久。为什么不能等太久?因为世事变幻,你我衰老得太快。”
唐梦云不敢去碰叶知秋烫人的目光,低着头浅浅地喝了口茶。
叶知秋见唐梦云明眸若水,低首含羞的模样,心生怜爱,轻轻搂住她,捧着她的脸,想吻过去。
唐梦云却避开了,坚决地摇了摇头,挣脱叶知秋的怀抱。她正色道:“知秋,你对我好,我心里明白。我们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也许这样最好。希望我俩之间,是好朋友、是知己,莫辜负了这份纯粹的情感。”
叶知秋有些尴尬,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找话说:“你好像认识江丽丽?她的情况,你熟悉吗?”
唐梦云坐正了,用手理了理长发,表情复杂地说:“我认识她。她原来是景江城区一个小超市的老板,赚了些小钱。但是前几年她成了魅力集团老总之后,一夜之间,开了许多家化妆品店、美容店、四S汽车店、服装店,扩张很快。她行事张扬高调,做的都是大项目,没人知道她哪来那么多钱。后来,南岭市招商引资,把她作为重要客户引进,在南岭投资搞房地产开发,成了当地最知名的女企业家。”
叶知秋问:“这家公司主营业务是什么?”
唐梦云摇了摇头,说:“我不太清楚。魅力集团在南岭市圈了1000多亩地开发‘晶鑫世家’高档住宅小区,打出的营销口号是‘兴建晶鑫世家,打造南岭新城’。南岭市的经济基础薄弱,‘晶鑫世家’是近年来最大的房地产项目,市里领导看得很重,很多事情都亲自出面协调。不过我有点担心,魅力集团扩张得这么快,投资了很多跨领域、跨行业的项目,看起来资金雄厚,却不是正规企业的经营模式。”
叶知秋“嗯”了一声,说:“上亿的投资项目,搞得好就是重要政绩。崔鸿鹄想干一番事业,自然会对这个项目特别关注。”
唐梦云说:“江丽丽似乎跟很多省、市领导熟悉。因为上头有人,南岭市好多干部都主动巴结她,有的还投钱到她的公司。她自己常夸口说在南岭没有办不成的事。”
叶知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这么说来,她倒像在搞资本运营,不是做实体经济的搞法。”他还想再问,唐梦云似乎不愿再说,端着杯子喝茶。
俩人不再说话,安静下来,互相看着。过了会儿,唐梦云抬腕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她按了按桌上的呼叫铃,吩咐买单。
俩人下楼。在楼梯的拐角处,叶知秋看着唐梦云,站在那里像一株莲花,忽然想起《爱莲说》里的话:“予独爱莲之出于淤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叶知秋在唐梦云耳边柔声问道:“梦云,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唐梦云拂了拂长发,表情严肃地说:“知秋,我没想到这辈子会遇到你,我也从没遇到过像你一样懂我的男人。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也很纠结,我俩都需要冷静下来。”
这番话如同给叶知秋当头浇了一瓢冷水,瞬间从温柔乡掉进了冰窟窿,他还没回过神来,梦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叶知秋不知怎么开车回到家的。他一夜无法入睡。他搞不明白唐梦云的心思,前一分钟还浓情蜜意后一分钟却冷若冰霜,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整晚,叶知秋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仔细琢磨梦云说的那番话,一会儿觉得梦云说得对,是为了他好;一会儿又想或许梦云并不喜欢自己,是在找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