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沉默的世界
南羽整个身体都在强硬的束缚中开始酸痛着,最要命的是脑海中不停出现的声音和画面,爸爸妈妈最后一刻的相拥。
那个小小的男孩子站在花丛中说要保护她时坚定的目光,还有高楼之下书嘉满地的鲜血,最后,是她抱着星星在盛大的烟花之下长眠在了漫天的大雪之中,呐喊声,求救声,无助,彷徨,这些熟悉的绝望和恐惧像是一头巨大的怪兽,向南羽张着血盆大口拉扯着她的所有神经,想要把她彻底吞噬。
最后所有的感情都聚集在了那个向她疾驰而来的男孩儿身上,他的身上聚满了一个世界的光,所以最后,他究竟有没有把他的女孩救出来了呢?
南羽的头沉重极了,眼睛的酸胀似有千斤重,压得她不得不去直面那些毫无逻辑却每一帧都惨烈至极的画面。
“小羽,小羽快醒醒啊。”她认的出来,这是闻音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时高时低,声音里掺杂着的紧张和焦急让她一时无法和那个一向冷淡强硬的女孩子联系起来。
“楚天行,小羽有事儿的话,萧灿和我老板一定不会放过你的。”闻音有些绝望的看着萧渊手里的注射器刺透南羽被反绑着的的手臂,冰冷的液体一点点地流进她的身体,自己却只能这样看着,丝毫挣扎不得。
南羽听着闻音的话,甚至有几分哀求的意味,沉闷的,压抑的,传到她的耳中,像是她沉溺在厚重的海水中,而她却只能在水面之上隔着深到让人窒息的海水想要试图唤醒她。她能感觉到手臂处的疼痛和连绵不断的冰冷一点点渗进她的身体。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和闻音被萧渊的人绑来了这里,最后的清醒时刻,南羽按亮了手腕上的星石,她必须要坚持到萧灿的到来。手腕上白色绣着暗纹的丝带掩盖着丑陋的伤痕,星石手链的光早已经沉寂下去,是那一片狼狈之上唯一的装饰。
“萧叔叔,您还真是,好魄力啊。”南羽悠悠转醒,就看见蹲在她身边冷漠的凝视着她的萧渊,男人周身狠辣孤绝的气势仍然可以短暂地压迫着她,可是他更加苍老疲倦的面容和花白了的头发,无一不显露着他此刻的苍白到极致的最后的孤注一掷。
“小丫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现在轻快多了,意识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刚刚给我注射的是什么?”看着丢在地上的注射器和一旁萧渊凝视着她时的怨恨和快意,不知道为什么,南羽的心里却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又一次,她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威胁着。
“这是当年,你的外公,也就是我的老板对付你那个做了卧底的爸爸南霆的手段,只不过我给你注射的更让你这么清醒,那是因为你身体里的致幻剂,依然存在吧?”萧渊看透了什么似的,兀自冷笑了起来。
“萧渊,你这个老狐狸,萧灿是不会放过你的。”
“闭嘴。”黎里对着还在奋力挣扎的闻音就是一巴掌,“会长是灿哥的父亲,你觉得他会怎样的不放过。”
闻音宴会时对她的压迫和威胁让她的这一巴掌蓄满了力道,闻音瞬间就被打的耳鸣起来,却还只无所谓的舔干净自己嘴角的血丝,狠狠地和黎里对峙着。
南羽这才认真打量起身后的闻音来,她应该经历过非常惨烈的打斗,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脖子上,脸上,布满着深浅不一的伤痕和淤青,被黎里打这一下,更是红肿了起来。
“黎里,你冲我来,闻音和我们的事,没有关系。”南羽挣扎着想要起来,果然,她身上真的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这怕是她最后可以抓住的力量了吧。
“闻音,没事的,你别害怕,我也没事的。”南羽有些踉跄的走到闻音的身边,她的双手被反绑着,没有办法为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擦去脸上的血迹,只能这样安慰着她。
可还没等她彻底站稳,就被黎里重新推倒在地上,撞击引来的剧痛让她混身再次像是散了架一样。
“黎里。”萧渊和闻音同时出声,一个是阻拦,一个是怒斥。
“小丫头,抱歉啊,叔叔也想好好和你谈谈,只是,因为你,我的儿子像疯了一样,想要摆脱我的控制,摆脱萧氏,现在甚至想要和警察有什么勾结,你说,我能不把他拉回来吗?”
“用我的命来阻止他?用我的死让他恨你,再次把自己推进深渊里?”
“是。”萧渊的声音像是妄图刺破寒冰的利刃,决绝到了极致。
“小丫头,你原本就属于现在这个世界不是吗?你同样出生于深渊泥潭之下,为什么一心想要往太阳底下钻呢,还要拉着他?”
“如果我无法自救,那么至少,我要拼尽我的一切,为他争一个未来。”南羽重新绷直了自己的身体,这一刻,她不能显露丝毫的胆怯。
“你们都妄图锁住一束光,掩埋住一颗种子,他因为我坠入这无尽的深渊,你们既然以我为筹码去逼迫他,那么我偏要亲手送他重新回到他最向往的阳光之下,他比谁都值得拥有一切的美好和幸福,你们这些人都睁大眼睛好好地看着,看他是怎样的摆脱你们,怎样的俯视着你们,怎样的去掌握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他会比谁都要灿烂精彩。无论如何,我要为他,讨一个公道。”
女孩的眼神坚定的没有丝毫濒死的踯躅,因为这样长的一段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可惜啊,你可能看不到了,小丫头,你,活不了多久了。”萧渊的声音很低沉,他紧紧地盯着南羽倔强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几分恐惧和绝望来。
“所以今天你只是来杀我的吗?”南羽同样直视着萧渊,没有丝毫的畏惧。“以我最不能选择的生死来威胁我,威胁他,你和谭惊川同样愚蠢。”
“谭惊川?他是很蠢,竟然真的就甘愿让谭氏就那样损失大半而没有反击,现在,他还不知道在那里东躲西藏呢。”
萧渊看着慢慢失了力气虚弱下来的南羽,眼神变得深思起来。“告诉我,你从谭氏得到的东西在哪里?”
“呵,果然,我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呢。”南羽冷笑一声,“可惜啊,和楚氏暗网密码一样,你同样得不到。”
“好啊,不愧是他楚客的血脉后代,你现在的眼神,像极了你的母亲,目中无人,清高至极。”萧渊的眼神突然凌冽起来,周身冒着难以忽视的怒火杀意。
“黎里,你帮我好好问问咱们楚氏的大小姐,我想要的东西,到底在哪?”
“你们要干什么?”闻音看着黎里带着几个体格壮硕的男人逼近南羽,想要搜她的身,拼命地挣脱着身后押着她的两个人的束缚。
“别靠近我,黎里,让他们滚开。”南羽向后挪动着开始变得沉重起来的身体,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挣扎了。
“黎里,我说了,都滚开,别碰我。”南羽难以忍受这样的屈辱,看着一步步带人逼近的黎里,每一步都是对她心理防线的这么,手腕也开始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她都能猜到自己的两只手腕因为剧烈的挣扎被绳子磨得鲜血淋漓的样子。、
南羽无奈的紧闭着眼睛,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只能默默祈祷着那个人的到来。
“滚开。”大门轰然而开的声音想起之后是一个人惨叫着应声倒地的声音。
“阿羽,阿羽,是我,我是阿灿。”是他来了。
“阿灿。”南羽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扑进了萧灿的怀里,她真的快要挺不住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所有的变化,现在直到他来,她才敢表露出自己的胆怯和软弱。
“阿羽,别怕,没事了。”萧灿轻轻地拍着南羽的后背,“叔叔也来了,阿羽,你不用害怕了。躲进我的怀里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你了。”
萧灿看着南羽被绑在身后的手腕,在已经被绳索磨得鲜血淋漓,就连那一条干净精致的丝带,也没有逃脱伤害。
萧灿心疼极了,一点一点的给南羽解开手上的绳子,看着越来越清晰的伤口,眼底通红。
“告诉我,为什么?”萧灿把南羽送进楚天行的怀里,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我是你的仇人吗?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萧灿的眼睛里含着深深的怨怼和痛苦,这个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父亲,在他的心里,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一把利刃。
正如南羽当初问萧渊的话:“这个世界上,只有您是最不能伤害他的人啊,您是一个父亲,应该是他永远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拥抱,去倾诉的人,这样至少,就算有一天他觉得太孤独,太痛苦时,也有一个归处,想着还有人记挂着他,他总还会有面对一切的勇气。”这个世上任谁去伤害他,他都可以去面对,可如果那个人是萧渊,他视为至亲的父亲,你让他怎么去承受。
萧灿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份难得的亲情总是怀着可笑的期待,怎么会没有期待呢?他本就不是一个冰冷绝情的人。
“灿儿。”萧渊看着对自己失望的萧灿,什么时候,那个向来就正直善良到让他也觉得不配身为父亲的男孩子,长成现在一个挺拔的男人了呢。
“灿儿,你清醒些吧。你和她本就不属于光明的地方,拼命地想走出去,脱离保护你的盔甲,你只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我该站在哪里,我比你更清楚。我的路该怎么走,我自己决定。”
“可惜,你以后的路,不会再有她了。”
“你什么意思?”看着萧渊望向南羽的眼神,萧灿心里闪过深重的慌乱,萧渊怎么可能会甘心就这样放过阿羽。“你对阿羽做了什么?”
“她应该没有告诉过你,她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吧?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毫无顾忌地打压谭氏。”
“阿羽,他在说什么?什么叫,没有多长时间啦?”萧灿转身看着靠在楚天行身上,已经有些站不稳的南羽,萧渊的声音冷冷的从身后砸过来。
“致幻剂,根本就没有彻底清除的解药,真的有,谭惊川也未必再想去救这个让他丢了谭氏的罪魁祸首了吧。我刚刚,给她注射了另一种药剂,楚天行应该最熟悉,这只会让她更痛苦的死去,萧灿,这是你为了她放弃萧氏的代价,也是她让你迷失了自己的代价。”
萧渊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想最冷的寒冰一样,把萧灿刺的遍体鳞伤,疯狂的撕扯着,灌着最冷的风。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失去了语言和反应,就定定的站在那里,眼睛里交织在一起的情绪互相拉扯着,挣扎着,震得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啊......”萧灿疯了一样转身抓住挡在萧渊身前的一个手下,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自己的拳头上,就那样紧紧地拽着他,让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不能倒下,也没有半分还手的能力,周围不管是麦承闻音他们,萧渊的几个人,还是楚天行南羽,都被这一幕彻底震慑住了,没有一个人敢再向前一步,拦住那只被逼急了的野兽。
“麦承,你愣着干什么?”楚天行首先反应了过来萧灿真正的意图,“萧灿,快住手,冷静一下。”楚天行能感觉到怀里南羽无声的颤抖。
“大哥,大哥,你冷静一下。”麦承上前紧紧地攥着萧灿因为过于用力而同样鲜血淋漓的一只手,“大哥,停下来。”
“滚开。”萧灿突然地发力把麦承一下子退出去几步远,等他反应过来时,他腰间藏着的一把枪已经被萧灿拿走了。而那把枪,此刻已经抵在了被萧灿踹倒在地的萧灿的脑袋上。
萧灿的眼睛都在杀人,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已经失了所有的理智,准备下一秒就结束掉那个他至亲至恨的人的生命。
“阿灿,快停下。”南羽带着颤抖的声音传过来,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要扣动扳机的手指。
南羽挣扎着站直身体,一步一踉跄的向着那个接近疯魔的男孩儿走去。
“阿灿,冷静下来好不好。”南羽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想要拿下萧灿手里的枪,“阿灿,你听话,把枪给我。”
南羽近乎哀求,萧灿紧紧地握着那把枪,他第一次拒绝了南羽,他的眼神冷的可怕,死死地看着还在疯狂大笑的萧渊,之所以没开枪,是因为她还在这儿。他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冰冷,冷的他不住的发抖。
“阿灿,你听我说,你不能杀他。”南羽还是固执的抓住萧灿的手,那只握枪的手已经满是鲜血,因为手上从没有放松过的力气,还在滴着血。
“阿灿,杀了他你会后悔的,杀了他,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南羽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阿灿,我会陪着你的,把枪给我。阿灿,回去吧,你该回家了。”
终于,不知道到底是南羽的哭诉还是她不住颤抖的手,还是那句回家,萧灿缓缓放松了手上的力气,装过头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孩,她的脸色已经没有丝毫的血色了,身体冷的可怕,呼吸也因为疼痛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阿羽。”萧灿扔下枪,紧紧地扶住南羽的肩膀,好像下一刻她就会倒下去一样。
“萧灿,我要带小羽回去,现在只有楚氏的医生可以救她,把她交给我吧。”楚天行蹲在南羽身边,他不可能在萧灿这个状态下再去接近南羽。“萧氏接下来的事,你就亲自处理了吧。”
萧灿没有任何的回应,他的眼睛始终没有在南羽的身上离开过。
“叔叔,是当年外公给我爸注射的东西。”南羽急着把自己知道的唯一信息告诉楚天行,她看着紧紧抓着她的萧灿的样子,太多的不舍和不甘心了,此刻,她前所未有的想要渴求一线生机,她不在了,她的阿灿可怎么办啊。
“好,叔叔知道了,小羽你一定坚持住,叔叔知道这个药,叔叔可以救你。”像是在安慰南羽和萧灿,也像是在安慰着自己,但他知道,这种药和小羽身体里面的致幻剂药物碰到一起,她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萧灿,我得带小羽回去。”楚天行再次告诉萧灿,南羽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似乎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果然,萧灿就像在森林里那次一样,没有任何的反驳,只是安静的把视若生命的女孩儿,再次交给了他。
究竟爱是放肆到不顾一切,还是克制到沉重无声。这个世界很大,人们混迹其间,每走一步,都会疲惫挣扎,于是他们开始渴求炽热滚烫的爱意,更明朗直观的爱情,可以让他们尽情的享受其间,不用再去考虑世俗的代价和结果。
人的本性就是放肆到极致的自私,可是,在无声之处默默盛开着的爱意,仿佛往往更加长久深刻。芸芸之中,你在我的心上,说来最是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