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是种子
阳光洒下,从开着的窗户挤进来,被分割成好几段细碎的光影。今天的天气倒是好的恼人。
萧灿低着头为南羽做着早餐,她爱吃的蛋挞,小蛋糕,水果和莲子粥,每一样都不落下,从前怕她吃太多甜的会牙齿疼或者积食,萧灿总是要盯着她吃早餐,可是今天,却是把她喜欢吃的都做了一遍。怕她今天之后就会饿着一样。
南羽窝在椅子上,把头枕在放在椅靠的手臂上,男孩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有些慢,她也不多言语,只是静静地和萧灿一起感受着同一扇窗户泼洒进来的阳光。如果从窗外望进来,这一定是一副美极了的画作。
女孩披着黑亮微卷的长发,白色的裙子被偶尔路过的风微微撩拨着,窝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团,望着她的男孩,眼波温柔流转。男孩的袖子挽起,和煦的晨光落在他的发端,睫毛上,鼻尖上,脸颊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细软的光芒。男孩始终低着头,过分修长的手指极为精心的摆弄着食物,像是在精心地雕琢着一件艺术品。
男孩女孩谁也没有说话,可却吸引着所有的光芒。好像他们拥星河一路,踏遍尘澜,最终还是栖息在了这里。万籁寂空,世界难得沉默,风走到这里,也忍不住多停留片刻。岁月静好,说的就是此时千万个这样的他们吧。世界上能拥有平淡生活的人都是最幸运的人,他们享受着绝大多数人求而不得的一切,却也说这些都是世间常态。
“大哥,楚先生的人来了。”麦承进来通报,他现在的心情无比复杂,当初他有多想要南羽这个小魔头赶紧走得远远的,现在他就有多想让她继续留在庭澜。他不知道南羽究竟说了什么萧灿竟然答应让她离开,但他明白,南羽离开之后,萧灿就不会再是萧灿了,他会重新戴上自己的面具,周游在各种势力之间,唯一改变的是他要选择的方向。
萧灿以为会是闻音或者其他的什么人来接阿羽,但他没想到竟然是楚天行亲自来了。现在谭氏和萧氏都在找他的行踪,可是今天,他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来庭澜了。
“叔叔。”南羽看着楚天行熟悉的脸,如果说她的童年有什么难以舍弃的回忆,那么除了楚渺然和南霆,剩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童年的叔叔了。
“哎,是叔叔。”楚天行心里很苦涩,自己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牵绊,那就是南羽了。
看着眼前的南羽,好像看到了楚渺然最后托付他一定亲自去接南羽时候的样子,可是自己这些年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给她带来危险就只能把她送的远远的,自己则忙着重建楚氏,以至于最后差点就让她一个人就那样在雪地里凄凉的死去。可没想到再见时,南羽还是愿意再叫他一声叔叔。
“我们家小丫头现在可是个大姑娘了,舞也跳的好看,跟你妈妈一样漂亮。”
闻音有些惊讶的看着楚天行语无伦次的样子,这些年她跟着楚天行自认为是见识过他所有的样子了,可面对家里小丫头时候的激动到说话都结巴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让楚氏家里那批各怀鬼胎的人精看到,不知道这个家楚天行还当不当的下去。
“叔叔,我想吃完早饭再走。”
“好,叔叔听你的,正好我和萧灿说说话。”楚天行看着那摆满了一桌子各式各样的食物,心下了然。就让闻音留下陪着南羽,自己和示意萧灿和他一起去走了出去。
“你还真是宠着我家的那个丫头,当心把她真的给惯坏了,去我那儿觉得没你这里好,闹腾着要回来了,我这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的可不好收场。”
楚天行看着这一园子各色各样的花,楚渺然喜欢养花,所以他看得出来这些话不是普通的观赏植物,单纯给南羽解闷的,而是经过萧灿精心挑选过得,每一种都有他的心思在里面。
萧灿面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悲伤,“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呢,但是您可以放心,阿羽不会的。”
“谭惊川不会轻易地放过阿羽的,你一定要小心,一定不要让他有机会靠近阿羽。”
“这我可不一定能保证。”
“什么?”萧灿的心再次悬了起来,阿羽现在这一身的伤痛都来自谭惊川,他绝对不能再靠近阿羽。“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帮你。”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现在虽然研究出来了一些控制小羽病情的办法,可是毕竟杯水车薪,你说要想彻底解决,会一直不和谭惊川接触吗?”楚天行想,当然不止这些原因,南羽并不是软弱的人,她和楚渺然很像,楚天行隐隐觉得,或许有一天自己不想让南羽和谭惊川接触,南羽也会主动找他的。
“所以你是说,你有办法让谭惊川答应救阿羽?”
“你不是一直也在救小羽吗?”
“那不一样的,她不会甘心那样活着。”这是萧灿最难言的痛,每次想起那个雪夜,他就几近窒息,他甚至能梦到南羽一个人在黑暗中无助挣扎的样子,世界那么大,没有人去愿意相信她,善待她,所有人的恶意铺天盖地向她一个人袭来,连烟花和星星都不能为她再多做停留,满世界的悲凉和绝望。
楚天行看着萧灿的样子,知道他是想起了三年前。那时候自己和谭氏,萧氏正争夺的火热,等他得到消息时正逢楚氏内部危机重重,他无法抽身,最后只能把消息告诉萧灿,帮他从谭氏的事情中得以脱身离开,楚天行不知道萧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赶到的,只是后来他对小羽三年的陪伴,就可以让自己去相信他,相信他并不会成为第二个萧渊。一个人任凭如何伪装,心性是绝对伪装不了的。
“我一直往谭惊川身边安排人,同时尽大半个楚氏内部之力研究从谭惊川那里得到的信息,办法,确实找到了,需要多长时间不一定。”
“好,只要有办法救她就好,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无论是什么事情,我一定办好,至于时间,我会等着她回来找我,我等得起。”
萧灿说的很平静,平静的让人看着有些伤心,像是徒劳的想要抓住西落的太阳,可是最后只能着天一点点地变暗。
“你对小羽,还真像渺然对南霆的样子。”楚天行看着眼前因为进入深秋而有些凋敝了的花海,又想起楚渺然最后抱着南霆和楚氏一起消失的样子。
“哦,就是小羽的妈妈和爸爸。”楚天行强行收回思绪,果然,这个世界上,往事最不可追忆啊。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楚渺然和南霆的有就是楚天行心中的一个死结。
“请你保护好她,别让她去接触到那些生意。”萧灿突然开口,倒是噎住了楚天行。他当然知道萧灿说的生意是什么。
“这个你放心,我能像你爹似的,把我白纸似的亲侄女往那个坑里带。”
“好,那多谢你了。”萧灿不去看没好气的瞪着他阿德楚天行,也没有去计较他的嘲讽,毕竟也是事实。如果说对楚天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是他和根基未稳的楚氏了,虽然他知道楚天行一定会保护好南羽,但是以南羽的身份回到楚氏难免不会接触到相关的一些东西,他就是再厉害,短时间内也绝对不会碰到楚氏这颗大树的根系。
“小子,既然这么不放心,还心甘情愿的把她交给我?”楚天行知道萧灿在担心什么,他看得明白,萧灿对南羽的担心和爱护就是自己怕也不能比。
“毕竟,您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能救她,我却做不到。”
楚天行心口一滞,曾经他觉得楚渺然那样为了所谓的爱情甘愿赴死的人真是可悲又可叹,可是现在的萧灿对南羽比起楚渺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像飞蛾一样敢于为了自己追寻的那一束光而甘愿扑火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多见。
“我家丫头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十年念念不忘,三年不改初心的?”
“阿羽能对我做些什么,傻傻的一个小姑娘。”萧灿说着竟然浅浅的笑了起来,像是一只飘零的蝴蝶找到了栖息的花朵。
“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喜欢繁花似锦,我就给她养一个后院的四季繁花;她喜欢唱歌跳舞,我就给她自由热闹;她喜欢简单纯粹,我就给她安稳无忧;他喜欢我,我就给她我的全部;她只需要站在那里,站在我的身边,我就会用我的全部去爱她。”
萧灿说的很认真,嘴角的笑带着浅淡的忧伤。秋季的风有些冷,今年冬天不知道自己不在她的身边,她的脚踝再痛了可怎么办。
“阿羽,走吧。”楚天行看着还在发呆的南羽,桌子上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食物小丫头吃的并不舒心。
“好。”南羽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楚天行身后一直注视着她的萧灿。
“再等一下吧。”萧灿走向前抓住南羽的手腕,良久才放开手。
“你没吃多少东西,身子不好,还是带着吧,路上吃也可以。”似是怕她拒绝似的,萧灿说完赶紧拿出容器把她平时最爱吃的几样东西一个一个的郑重的在盒子里面摆好递给闻音。再没有什么话了,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南羽,生怕自己伸出手去,就再难放开了。
“我会吃的。”
“嗯。”
“我走了。”
......
并没有听到回音,男孩突然红了眼底,他,哭了。
南羽赶紧转过身去,就那样快步走了出去,不敢再多做停留。
再一次,她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早上的风带着透骨的凉意,南羽闭着眼睛靠着车窗上。男孩的安静落泪的模样在她的心里盘旋不去,随着冷风,无孔不入。
“小羽,后悔吗?”
“叔叔,我再留在他的身边,你猜,他会变成什么样?”
“只有萧渊还在,他就是萧渊手里的一把利刃;即使萧渊不在了,他也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最可怖的疯子,任凭你如何心志坚定,生于地狱,长于地狱,有他身后那群恶鬼几十年如一日的拉扯,自己却半分挣扎不得,想再回到人间,谈何容易,首先头顶上的太阳就能把他晒化了。”
楚天行比谁都明白这样的处境,欲海求生,又有几个人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叔叔,我不能成为那些人手里困住他的铁链,我不要做他的软肋,我要成为他的盔甲,我要亲自送他,从此站在阳光下。”
她对他的爱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而是只会更加的清晰深刻。正如她现在清醒的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有些伤害,不会就这样过去。
被埋在深渊泥潭里的金子当然看不到光芒,可我的阿灿是种子,无论在什么境地,只要他想,他都可以冲破一切,生根,发芽,比谁都要枝繁叶茂,高耸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