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针，不行
“尹老，此事非同小可，您看……”
“不错，尹大人，太医院以您马首是瞻，这件事还得您来拿主意……”
兰池宫中，太医令王安、太医丞胡子方一脸愁容，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已经七十多岁的太医令尹恒之。
此刻，作为领导太医院三十多年的一把手，尹恒之看着龙榻之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嬴无疾，知道自己即将失去的不仅仅是功成身退的荣耀、奋斗一生的名声，还有这条老命……
不仅如此，他很清楚，今日一招行错，除了自己认罪伏诛外，尹家必也会受到牵连。
自己七十多了，死也就死了，可尹家上上下下还有三十余口，最小的重孙，才刚刚满月。
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道：“用针吧，我来。”
闻言，王安和胡子方暗自舒了口气。
经过反复确认，嬴无疾此刻的病情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喝药贴膏已无济于事，想要快速止住恶化，用针刺通经络，刺激穴位，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然而，对一个两岁的婴孩用针非同小可，一旦力道出现差错，造成的后果将是无可挽回的。
更何况，他是当今大秦皇帝……
要不要用针，谁来用针，四名太医已纠结多时。
王安向来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五十多岁好不容易熬到太医令，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地。
胡子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专业技能普普通通，这些年靠着溜须拍马，官场上的一套混到了今天的位置，当然也不可能挺身而出。更何况，他满打满算也只能算太医院的第三把交椅，天塌了自然有个儿高的顶着……
“王太医，去准备针吧……”
“好嘞！”
王安动作很利索，没一会儿就将一套明光闪闪的银针递到了尹恒之的面前。
“针具皆烤过火了，尹老请吧。”
长息几口，尹恒之拿起银针，走向龙榻上的嬴无疾。
就在这时，此前一直未出声的另一名太医丞方羽宁抢先一步，走到他面前。
“老师，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让学生代劳吧。”
他是尹恒之的得意门生，今年才三十四岁就已经是太医丞了，可见能力之强。
“怎么，担心老夫会手抖？下去！”尹恒之微呵道。
方羽宁当然清楚，老师严厉的语气是为了保护自己，这样的烫手山芋，他想一个人握在手里。
“学生不敢……”
“赶紧退下！”
“老师，请听学生一言！”方羽宁缓缓跪下，埋面于地。
“你……”
“老师，今日给陛下用针，此事非同小可，相信老师和两位大人也明白。若成，自然无事，可若不成，我等罪莫大焉。”他瞥了一眼王安和胡子方，说道，“于情，我是老师的学生，这件险事应由我代劳，于理，我本针师出身，我们四人之中，我最擅长此道，而且我年轻力壮，自是最有把握之人。”
“羽宁……”
“老师，您的小重孙刚刚满月，尹府上下这么多人全依靠着老师，您决不能有事！”
短暂的沉默后，尹恒之长叹了一口气。
“羽宁，你我虽为师徒，可情义却胜过父子，为师……既欣慰又惭愧……”
方羽宁站起身，将针盒拿过，沉声道：“老师且宽心，羽宁这些年时刻谨记老师所授，日夜勤修，定不负老师所望！”
说着，他便向龙榻走去。
王安和胡子方各自撇了撇嘴。对他们来说，这针谁来扎都一样，只要不是自己就成。
看着身体急剧起伏的嬴无疾，方羽宁眼神一凛，将银针举过头顶，就在落下之际，一声“住手”让所有人一惊。
走进的两人中，内务府副总管郑祥他们自然认得，可他身边年轻人却从未见过。
仔细一看，此人皮肤白皙，面容清秀，柔和的五官下不失三分英气，一个实打实的美少年啊！
几人心道：“莫不是内务府新来的宫人，在郑副总管手底下当差？这起点可够高的……”
吴洵要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必定指着鼻子大骂：“你才是太监呢，你们全家都是太监！”
“郑总管，我等正要给陛下施针，发生了何事？”胡子方不满道。
不待郑祥开口，吴洵抢先道：“是我叫他住手的。”
“你是何人？”
“几位大人，这位是栎阳名医，吴洵，吴先生。”郑祥躬身道，“吴先生在栎阳有‘小医仙’的称号，医术十分了得，此次是承了太后的旨意，来给陛下诊治的。”
四人闻言互相看了看，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郑总管，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陛下龙体怎可交给一个江湖郎中？出了事，你担得起吗？”胡子方厉声道。
“几位太医大人，大国手……”郑祥拍着大腿道，“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假太后的名义啊，吴先生确实是太后特意请来的。”
尹恒之也打量起了吴洵，这么年轻的小家伙，即便有着良好的身世背景，又能学到些什么东西？
方羽宁站起身来，看着吴洵，冷道：“阁下既有‘小医仙’之称，想必医术自是了得，那么请阁下明言，为何让在下停下？”
和郑祥点头示意后，吴洵踏前一步，淡笑道：“我想先请教一下……”
“方羽宁。”
“方太医……”他点头道，“你方才是打算由上星穴入针吧？”
“不错。由上星穴入针，再刺入尺泽、孔最诸穴，疏经通络，清肺止咳。怎么，阁下不会不知道这几个是清肺热穴吧？”
“知道，知道……”吴洵点头道，“针对肺热咳嗽，这是最常规、最稳妥的针法。只不过，请方太医看一看陛下如今的状况，再用这种寻常的手段，还来得及吗？”
几人向龙榻看了一眼，此刻的嬴无疾身躯起伏已没有原先那般剧烈了，脸上潮红也渐渐散去，一股黑气正从脖颈处升起。
“那依阁下看，此时当用什么方法？”一阵沉默之后，尹恒之盯着吴洵，出声问道。
“你的针，不行！”
尹恒之：“？”
“我是说，你的针太短啦！”
尹恒之：“？？？”
“呃……我的意思是……换长针！”
“长针？”几人皆是一愣。
“不错！在长针上抹上药物，直入膻中、屋翳、风门、肺愈四穴，直达两肺！”
此言一出，四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