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人与情（一）
纽约。
清晨～
曼哈顿东33街，一辆很普通的福特轿车停在两栋老旧公寓楼中间的小道上。
楼边的阴影里，早已在此等待多时的一个人影，向坐在轿车司机位置的人招招手，转身进入了公寓楼。
三层，一间公寓内。
西德里奇家族的阿尔托·西德里奇，向身后跟着上来的“稀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穿着一件普通深色大衣的纽约市长佛朗特·哈德曼，皱眉走进公寓，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问道。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快点说吧。”
“我等下还有。。”
“别急啊，市长先生！”阿尔托直接打断了哈德曼市长，没有丝毫顾忌的随手关好门，笑道。
“你先看看桌上的那份名单吧。”
“。。？”哈德曼隐藏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他歪头盯着阿尔托看了几秒，缓步走到摆在公寓客厅中间的桌旁，拿起了被扣住的所谓名单。
“这。。上面。。都是真的？”
“当然！”阿尔托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拿出一盒烟，缓缓说道。
“目前为止，你是第五个看到这份名单的人。”
“这份名单我本可以把它直接交给林奇·科尔森州长。”
“因为这里面有三个人是支持他参选州长的大金主。。”
“可是！”
“现在他在你手里。”
“你会给我们一份满意的回报，对吗？”
“。。可以！”哈德曼把手里的名单折叠好揣进兜里，走到阿尔托斜对面坐下，思考片刻后说道。
“皇后区的法拉盛附近，今年要规划兴建一片住宅小区，你们有兴趣吗？”
“有啊～”
“可是，它还不够！”
“。。”哈德曼的眼睛眯起来，看向阿尔托脑子里又飞快盘算了一会儿，说道。
“市政府准备今年再发行一批债券，用以更换各个警局必须淘汰的制式装备。。”
“警用装备？”
“如果我们对这个感兴趣，可以直接去找马修斯·德尼佩洛局长。”
“你需要拿出更多的诚意啊！哈德曼先生。”
“我。。只是个市长，权力有限。。”
“你等等！”阿尔托听到哈德曼要开始绕圈子，立刻打断了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纸，自顾自的念道。
“根据纽约城市宪章的规定，纽约市的主要政府权力，从几十年前开始一直都是被评议委员会掌控的，根本不是所谓的市议会。”
“评议委员会共有八位民选官员，分别是～市长、审计官、市议会主席，还有五个行政区居民投票选出的行政区区长。”
“纽约最重要的政府决策都是通过委员会来制定实施，比如政府预算、土地规划、政府采购合同等。”
“一项最新政策能否通过，全由这8人的投票决定。”
“委员会投票结构是市长、审计官、议会主席一人两票，行政区区长一人一票。”
“纽约市政府近些年频繁爆发的各种问题，其实就出在区长的一人一票制上。”
“因为委员会的这种投票方式，看似给了五个行政区均衡的权力，实际上则是造成了反效果。”
“纽约最大的行政区布鲁克林有200万名居民，最小的行政区史泰登岛只有30多万人，可这两个区选出来区长在委员会中的权力却是相同的。。”
“这实际上意味着，史泰登岛居民对全市政策的影响力度是布鲁克林居民的6倍。”
“经常被很多人挂在嘴上谈论的市议会，本来应该是纽约市的最高立法机构，其成员（议员）由各个选区的选民一人一票选出，是最能代表民意的政治角色。。”
“但它现在却只能沦为一个可以随时被拉出来背锅的。。”
“够了！”哈德曼眉头紧皱着低声喝道。
阿尔托撇撇嘴，有些惋惜的耸耸肩笑道：“你能坐上纽约警察局长的位置，是依靠上一任议长在背后帮忙。。”
“现在，他已经退休了。”
“你又找到了哪位大人物，做靠山？”
“。。”哈德曼脸色阴沉的盯着阿尔托，没说话。
阿尔托抬手用力搓了几下脸颊，让自己尽量露出非常真诚的笑容，继续说道。
“我有一个很好的提议，您想听听嘛？”
“。。”
“ＯＫ～”
“根据国内现在能查到的所有法律法规，纽约市长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私人名义向银行或非银行机构申请借贷资金，用于个人投资～”
“刚好，我们曼哈顿国际银行最近准备推出个人信贷业务，帮助急需资金周转的客户缓解资金压力。”
“哈德曼先生！”
“您在我们银行的个人信用评级是最高的！”
“所以您随时可以在我们银行拿到一笔超过百万米元的个人借贷，用于投资或改善目前的生活状况。”
“。。”
阿尔托看到哈德曼脸色稍霁，笑容更加真诚的说道：“我听说您已经和妻子办完了离婚手续，婚内财产也分割清楚了。”
“您现在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黄金单身汉，身边肯定不会缺少各式各样的女性朋友。。”
“而您在成功当选纽约市长以后，日常生活开支和各种频繁的社交应酬，让您的存款减少了许多。。”
“所以我觉得，您此刻一定是非常希望获得一笔低利息借贷，缓解您资金压力，还能帮您用钱生钱！”
阿尔托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哈德曼，笑道：“这个人是一位非常专业的期货交易员。”
“我相信，他会帮您在期货市场上赚到一笔惊人的财富！”
哈德曼默默接过名片，仔细看了几眼，吐出一口气说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不，先生～”
“你好像误会了！”
阿尔托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向下望了一眼，说道：“我的建议，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您想考虑，我可以等您十分钟。”
“十分钟后，您的选择将会决定。。我们是否还能继续做朋友！”
“。。”哈德曼有些没想通，阿尔托今天为何会如此咄咄逼人。。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份名单上面记录的人名和涉案细节，明显不可能是阿尔托一个人搞出来的。。
他的背后，也许还有西德里奇家族，或者。。
“二十万！”
“今天下午四点，你让人把借款合约送到我的办公室。”
“ＯＫ！”阿尔托听到哈德曼如此爽快，转头向他笑道。
“您放心～这笔借款是由一家新成立的信贷中介公司经手，与我们毫无瓜葛。”
“嗯。”哈德曼起身走到公寓门口，手握着门把手，说道。
“规划局局长已经把法拉盛附近的住宅规划，提交到了评议委员会。”
“下周二，委员会将对这份规划进行投票表决。”
“如果它顺利通过了，接下来的政府公开招标。。”
“这方面，没有问题！”
“我们的房地产公司，拥有全纽约最全的开发资质、建筑机械和大量熟练工人。”
“只要你能保证公开招标的公平公正，我们就能中标！”
“公平？”
“呵呵～”哈德曼市长的笑声里带着一些讽刺，摇摇头道。
“在昨晚我参加的那场酒会上，就有三个人过来找我沟通这件事。。”
“明晚，我还要去参加另一个酒会。。”
“哦？”阿尔托抱着双臂靠在床边，歪头想了想，说道。
“如果，我帮你躲开这群人的骚扰呢？”
“帮？怎么帮？”
“这你就不要管了，反正与你无关。”
“。。”哈德曼沉默片刻，用力拉开公寓门，走了。
阿尔托转身看向窗外，目送着哈德曼走到楼下坐进轿车，驾驶着它飞快消失在远处街角。
此时，客厅旁边的卧室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破烂大衣的中年人走到客厅里，看着阿尔托的背影嘶哑着声音说道。
“谢谢！”
“嗯。。”
阿尔托转头看向中年人，眼里流露出一丝欣赏，微笑说道。
“复仇，耐心最重要！”
“你能忍住心中的仇恨，没有跑去把这些人都干掉，令我非常敬佩。”
“。。”中年人神情漠然的看了一眼阿尔托，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低声说道。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全都下地狱！”
“好啊～”
“只要你有耐心，其实这并不难。”
阿尔托感觉浑身轻松的走到公寓门口，回头望着中年人：“哦，对了！”
“章鱼瓦西姆，是你的绰号吧？”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忘了。”
“额。。好吧。”阿尔托表示无所谓的耸耸肩，打开门走了。
－－－
曼哈顿42街，野火酒吧门前。
ＣＩＡ纽约分部的女探员帕梅拉·兰迪，紧紧跟在酒吧安保钢牙狗门戈的后面，走向了旁边的单元门。
两人进入楼道后，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个设计精巧的化妆盒，仔细检查着自己面部妆容。
四层，大卫的家门口。
钢牙狗门戈顺利敲开门，向管家阿克莱德说明了帕梅拉·兰迪的来意。
阿克莱德有点惊讶的看了一眼帕梅拉，向她微微点头示意，转身关上了门。
钢牙狗门戈看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笑着转身下楼走了，只留下帕梅拉一个人站在楼梯间里，安静等待着。
约十分钟后。
管家阿克莱德重新打开门，邀请等在门外的帕梅拉·兰迪进入客厅，面带微笑的解释道。
“昨晚，大卫没有回来休息。”
“你的来意，我已经打电话告知他了。”
“他说～如果你愿意等半个小时，他会赶回来和你当面聊聊。”
“半个小时吗？”
“是的。”
“可以，打扰了。”帕梅拉眨着眼睛爽快点头道。
“。。”管家阿克莱德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向她做了一个请随意的手势，转身走进了厨房。
帕梅拉的目光向四周看去，发现这里的装修和家具并没有太过于奢华，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
半个小时后。
大卫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走进了自己的客厅。
帕梅拉看到他回来了，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和甜点，笑道：“抱歉，我没有和你约好就直接找过来了。”
“没关系。”大卫走到帕梅拉身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块小点心丢进嘴里，摆手道。
“我最近也是刚回来，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
“对了，你这次过来是想说。。？”
帕梅拉看着大卫完全放松的样子，坐下来从小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解释道。
“有人把这份名单送到了辅警办公室。”
“名单？”
“哦。。我想起来了。”
“没错，是我让人送去的。”
“怎么？”
“他们又去找你了？”
“是啊～前段时间，我和法尔·波奇维诺一直在调查这件案子。。”
“昨天他拿着这份名单找到我，希望我们能继续保持合作把圈养少女案子的内幕，调查清楚。。”
“嗯哼～然后呢？”
“然后。。”帕梅拉低头看了一眼信封，把它重新装回小包里，说道。
“我把这件事汇报给了我的上司，埃兹拉·克雷莫先生。”
“他认为，我还是应该过来和您当面了解一下，您对我们继续调查这件案子的想法。”
“哦？”大卫看着帕梅拉的眼睛，笑着想了想，转头对身后喊道。
“查西达，你过来一下。”
在厨房门口悄悄偷听的女佣查西达，在管家阿克莱德的鼓励目光中，走到大卫身旁蹲下，神情自然，眼神干净的望着他。
大卫借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望向查西达的“心灵之窗”，问道。
“我曾经对你的承诺，现在只兑现了一半。”
“接下来，需要你自己勇敢的面对！”
“告诉我～你，还想复仇吗？”
“我都听您的！”查西达没有任何犹豫的答道。
“听我的？”
“嗯！”
“呵呵～”大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伸出手按在查西达的肩膀上，叹道。
“我曾偶然间，看到过一段话～”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我们曾拥有的天真和任性，贫穷和富有，健康与疾病，快乐与伤痛，都会随着时间悄悄溜走。”
“所以每个成年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已经被磨掉了尖刺和棱角的荆棘球。。”
“而这些尖刺和棱角，在人们心里留下的伤痕，也代表着一次次伤痛、愤怒、悔恨和委屈。。”
大卫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着查西达锁骨旁边的纹身图案，放轻了声音说道。
“世间的一切，最终都会被时间悄悄抹去。”
“但那些留在人们心中的仇恨，却犹如一道无法被时间抚平的空间裂隙，随时都会爆发出噬人的能量。。”
“查西达！”
“我不会劝你放下心中的仇恨，或让你忘记那段终生难忘的记忆。。”
“我只想告诉你，这件事必须你自己勇敢面对，才能让心中那道裂隙重新恢复。。”
“我。。懂了！”查西达伸手握住了大卫的手，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她转头看向帕梅拉·兰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学着大卫平时说话的口吻，说道。
“越聪明的人，就越会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蠢事。”
“谢谢你！”
“我的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完成吧。”
“不用谢。”帕梅拉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向查西达摆摆手笑道。
“其实你更应该感谢大卫。。！”
“不，我们之间不需要说感谢。”大卫似乎并不同意帕梅拉的建议，直接摇头道。
查西达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把大卫的手心紧紧贴在自己脸上，轻轻点头道。
“是的，我们不需要说感谢。”
“这才对嘛～”大卫用手揉着查西达的脸颊，忽然表情一变，凑近观察着她的脸，问道。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我。。没有吧？”查西达有些不自信的躲开了大卫的目光，讷讷道。
“呵呵～”
“来，让我报一下就知道了！”
“。。”
“哇～你果然胖了，我都有点要抱不动了。。”
“咦？好像不对哦！”
“好像是。。我肚子饿了没有力气，才会觉得你胖了。。”
“那个。。厨房里还有吃的吗？”
“我饿了！”
“已经没有了。。我去给你做！”
“现做吗？那一起吧～”
“。。”
大卫放下怀里的查西达，两人互相挽住腰，脚步异常轻松的走进了厨房。
帕梅拉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嘴巴张合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一直默默站在不远处“吃瓜”的管家阿克莱德，瞟了一眼站在冰箱前面正在“激烈讨论”的大卫二人，忍不住笑了。
陌生→熟悉。
熟悉→理解。
理解→肯定。
肯定→信任。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过程往往需要大量时间和深入交流。
但是～
有时，它也真的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