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走来的如意菜
到了春三月,漫山遍野都是蕨的天下。这里那里一片青绿,清香从山的这头,飘到山的那头。走近了看,蕨紧紧密密地挨着彼此。蕨握着一只只素手,如同婴儿抓紧的拳头。
因为地域的不同,蕨便有了众多的芳名,佛手菜、山凤尾、如意菜、猫爪子、高沙利等。在蕨的各种名称中,如意菜是我最喜欢的名字。
没有人不喜欢如意,就如同《诗经》中的那位女子,心里藏着浓浓的相思,满怀希望地祈盼着如意。我走进《诗经》,望着那位采着蕨菜、心里却在思念着的女子。那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更是一位多情的女子:“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如痴如醉的意境,如梦如露的情愫。《诗经》中的女子,在采蕨的过程中,体味着甜蜜。
《诗经》时代离我们已有数千年的时光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能够从采蕨女子的手里,闻到蕨的清香,感知到蕨可食用的功能。魏晋时的刘琨,在《扶风歌》中说到这山野的蕨:“薇蕨安可食。”当蕨漫步入唐,白居易与其不期而遇,也忍不住喜不自禁,说道:“蕨菜已作小儿拳。”到了宋代,黄庭坚对蕨也是赞不绝口:“竹笋初生黄犊角,蕨芽初长小儿拳。试寻野菜炊春饭,便是江南二月天。”而陆游的赞美,更是将蕨提升到了“珍”的高度:“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压春蔬。”
蕨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蕨对山的喜悦,是很多植物难以企及的。只要给它一片山坡,它就能给你满山满坡的绿。二三月的蕨,鲜嫩无比,此时便是采蕨的最佳季节。
山里的蕨虽多,但你要是不懂其中的妙用,那你就会怀疑别人对蕨的赞美。蕨采回家,先要让其在沸水中游上几游,洗过了澡,蕨便抛却了其中的涩味。此后,你便可以将它做成美味,取悦你的味蕾。如果将蕨制作成凉菜,那又是另一番风味了。
用蕨根制作而成的蕨粑粑比蕨顶部的茎则要好吃得多。吃蕨粑粑的时候,正是家里的粮食难以为继的时候。那时,父亲便会扛着一把锄头,背着一只大背笼,钻进周围的山。父亲回来时,那背笼里装满的全是从山里挖来的蕨。
开始,我并不知道我吃到的那种东西就是蕨粑粑。从外形和色彩上看,它与苕粑粑很难区分,但与苕粑粑相比,它多了一种山野的清香。如果不是父亲告诉我,我哪知道自己吃的是蕨根做成的粑粑呢。
父亲吃过晚饭,要再次去村寨边的溪沟时,我缠住了父亲。父亲慈祥地望着我说:“那得要花很长的时间,你有耐心吗?”我点了点头,心里只想尽快知道,父亲是如何让蕨根发生神奇变化的。
父亲将蕨根洗净,放在溪沟里的一块大岩板上,然后,他拿出捶衣棒,一次次地捶打蕨根。父亲的身后是一棵猴栗树,一根绳索挂在树上,下面是一个包袱做成的过滤袋,袋下放置着一个大桶。蕨根捶烂了,父亲开始过滤。
我坐在旁边的石板上,静静地盯着被灯光拉得长长的父亲的影子。虽然答应了父亲,但我终是没能坚持住。什么时候在父亲的身边睡着了,我也毫不知晓。第二天,跟着父亲返回溪沟,望着木桶底部那层洁白的沉淀物,我惊讶极了。在高中学过生物之后,我才知道,当年父亲之所以能够从蕨根中过滤出那种白粉,就是因为蕨根中含有丰富的淀粉。
山蕨是父亲带着我们度过荒年的一种粮食。那时只要能够吃饱肚子,心里就感到幸福,哪会像后来这样,还会去关注各种食物的营养价值。后来,蕨被城里人当成一种富有营养的野菜,倒是让我感到了惊讶。
我听到过山里人与城里人的调侃:“我们吃草呢,你们吃肉;我们吃肉了呢,你们却又吃草。”这虽是一句戏言,但却说明各样野菜的营养价值逐渐被人们认识。到了20世纪90年代,蕨突然大受欢迎,从那时开始,我们总能在各处的大山里见到采蕨人的身影。从那以后,到了蕨生长的季节,我们总能在城市里的各处菜市场里看到仰躺在那里微闭着眼睛养精蓄锐的蕨。
据资料记载,蕨菜中含有人体所需要的钙、磷、铁、蛋白质、脂肪、胡萝卜素和多种维生素。当然,要食用蕨菜,得选蕨的上部未展开的幼嫩茎叶。或者也可像父亲那样挖出蕨根制成蕨粉。当然,如果采摘的蕨一时没能吃完,还可以将在沸水中滚过的蕨腌在坛中,只需要腌上三四天时间,蕨就不只是清香爽口了,还能令你胃口大开。
蕨的吃法很多,炒食是常见的一种吃法。蕨菜炒腊肉便是一种味道鲜美的佳肴。即便将蕨单独清炒,那也是一道营养价值不错的开胃菜。如果在蕨焯过之后,将其晾干,还可以留待冬天食用。凉拌蕨菜则是蕨的另一种食用方法,现在的它已经成为各大超市货架上的常客。待将蕨剁成一截截后,只要添加些辣酱,它便成了一道鲜辣可口的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