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平王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平王府里依然冷清，花园里的杂草越发的高了，侍女们都在讨论着外面的男子们是如何俊秀。

大殿门外，他瘦弱的身体坚定地站着，身上披着深蓝色斗篷。天阴沉着，一阵风吹来，吹起地上的落叶，也吹起了他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露出了苍白似雪的面庞。他棕色的双瞳盯着远处的大树，上面的鸟儿还在筑巢。

“咳咳咳。”他忍不住重重地咳嗽几声，也没有人注意他的不适，他虽为平王府主人，却无人在意他。

赵绍羽裹了裹斗篷，从侍女们身后走过，他并不在意侍女们在议论什么，他知道，无非就是在谈论那些年轻的男子。

整个平王府中，唯有乳娘玉玲是他最信赖的人，可是已经好几天玉玲都没有来他这里，他想念玉玲，但是自己身为皇子也不可屈尊去找玉玲。

天色暗了下来，他躺在床上睡了，梦中一条猛虎正在追猎自己，他吓得猛然惊醒。只见天上闪过一道闪光，轰隆隆的雷声紧接而来。看着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很害怕，于是，他决定破例去找乳娘玉玲。

走近玉玲房间的时候，只听见屋里传来了玉玲和男人说笑的声音，他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天空一声惊雷，竟然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只听见玉玲娇媚地说：“四郎，去把窗户关下，这下雨风冷，你别凉萎了，呵呵。”

“你这小贱货，看我一会不收拾你。”男人说笑着来到窗子边，突然发现侧面门前站着个白衣人影，顿时吓得一抖。

玉玲看男人惊呆了，她连忙也跑到窗户伸出头朝门口看去，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平王。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瓢泼大雨，连忙打开门，将赵绍羽带进屋内。

“殿下，你怎么来了？”玉玲惊慌地说。这时，赵绍羽慢慢抬头，看了看四周，床边上还随意放着两人的衣服，他看向男人，正是自己的侍卫。

侍卫看到平王正看着自己，连忙拉着玉玲双双给赵绍羽扑通跪下，请求他的原谅。

赵绍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半晌，他在玉娘面前蹲了下来，说：“玉娘，我一直都是喝你的乳汁长大，把你当做我最亲的人，现在我十三岁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明天，你们两个去管事那里领下工钱，就离开平王府吧，别再回来了。”

“殿下，我错了，不要赶我走好吗，殿下，我不能没有你啊。”玉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赵绍羽没有理会，转身推开房门，冒着大雨走了出去，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海藻般的黑发流下，流到长袍上，也流进他的心。

自己最信任的，也是唯一最亲近的玉娘也离开自己了，赵绍羽感觉自己越来越孤独，本就孤独自卑的他，更加少言寡语，褐色眼瞳里那一缕金色的光也暗淡了。

几日之后，人皇来到平王府，他身着常服，就是一个普通父亲的打扮，赵绍羽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似乎对父皇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惊喜。

“今天事务少，我可以晚些回宫去，孩子，我们聊聊吧。”人皇笑着对他说。

“嗯。”赵绍羽点点头，和人皇一起坐在阁楼，静静地看着夕阳。

沉默很久，人皇说：“听说，你把玉娘赶走了？”说完，他心疼地看着赵绍羽，这个孩子，从小没有人疼爱，他自然是明白的。

“嗯。”

“为什么？告诉父皇。”

“他和我的侍卫在一起了。”

“呵呵，傻孩子，她还会对你好的啊。”人皇笑了笑，看着他。

“她对我不好了，她现在和其他人一样，离我远远的。”

“要不，过几天父皇再给你换一批家奴？”

“别换了，他们都怕我。”

“孩子，你背负的太多了。你现在也长大了，既然你说不换了，那以后父皇也就不换了，好么？”

“嗯。”赵绍羽回答，他和人皇一起并排坐着，一起看着远方的夕阳。

“父皇，我母亲很美吧。”

人皇有些吃惊，这个孩子，很少主动说话，更不会提起他的母亲，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坚信，是他的出生夺走了文皇后的姓名。包括自己作为父亲，也不愿在儿子面前提起自己的亡妻。“嗯，她很美，她刚进宫的时候，我还是皇子，后来，她又成了我的正妃，没几年我哥哥生病死了，我继承了皇位，她做了皇后。那时候我常年出征打仗，国事繁忙，很少陪她。本来以为只要国家安定，她就能和我一起白头偕老，可惜事与愿违，我对不起她，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好好陪她。”人皇说完，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理解你的。”赵绍羽看着人皇安慰着。

“嗯，她曾经对我说，你就是她对我全部的感情寄托。”顿了顿，人皇突然说：“绍羽，要不你跟我回宫吧？”

赵绍羽又把头转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想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人皇听罢也没有再说什么，起身道别，临走之前告诉他，想父皇了，随时回来。

在长期孤独的环境中生活，他性格也是越来越孤僻，他不愿意和身边的宫人说话，也不愿多看旁人一眼，宫人们对他从来不像对待其他皇子那样敬畏，甚至有时候都是宫人吃完饭，才将吃剩的饭菜又重新热一遍，再给他吃。

很多皇宫里的宫人，他们茶荼饭后就是讨论着平王。没有谁不想去平王府当差的，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宫中的礼仪约束，不用每天的三跪九拜，也不用做很多活，平王根本不会去管府里的下人们每天都在做什么，他甚至好几天都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对于在宫里忙碌的宫人们来说，平王府不仅事情少，规矩少，月俸还和宫里相差不大，那里就像一个自由的乐园，让人向往。

这天，人皇差宫人来到来到平王府，只见这个宫人很是高傲，他几乎是昂首挺胸的走进平王府。

见到赵绍羽，宫人还是按规矩认真行礼，赵绍羽看着面前的宫人，一言不发，行礼以后，才点点头应了一声。

“平王殿下，陛下让我告诉您一声，明天一早，殿下得进宫等候，皇帝陛下要亲临文丞相府上，让平王殿下作陪。”

“嗯，知道了，谢父皇隆恩。”赵绍羽答应着。

“既然平王殿下已经知晓，那我就先回宫啦？”

“多谢寺者，寺者请回吧。”赵绍羽回答。

皇宫宫人转身离开，赵绍羽对身边宫人说：“多给他些赏钱，就两份吧。”说完，转身回了寝室。

平王府的仆人拿了赏钱，见周围没人留意他，偷偷藏了一半在自己怀里，剩下的一半笑眯眯地交给宫人。宫人掂了掂手中的赏钱，不重，他脸上依然和善，但是嘴角却是轻蔑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