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忆木槿在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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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大喜

喜事都是接连来的,木槿的哥哥曹宏盛今天娶媳妇,这是小岭的大事!老曹曹恩祝是小岭的大棚主,也是宣纸霸主。泾城上下都来恭贺,上至县官老爷,下至地方甲长,还有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上千人的酒席,老曹家这酒席要摆好几天都摆不完。

但今天总有点不祥之感,天蒙蒙亮时,涂了胭脂一般的云块哀怨深重地布满东山,蹊跷接着就来了。老曹家今天活该很背,接新娘不顺,起五更、摸半夜的去接,新娘家不发嫁,因为放鞭炮将一个挑夫炸瞎了眼;新娘子的姆妈急发了昏,硬是不给新娘子出嫁,说是倒运!老曹家是商贾大户,哪里丢得起这脸,媳妇是定要娶进门的,两亲家就这么犟了起来,搞的媒婆两头周旋,硬是到了未时,新娘才进了曹家大门。来吃喜酒的宾客、曹家上上下下都饿地两眼发昏,午饭时,曹恩祝让大家都悄悄地吃了暗席,总不能让大家饿着。

但奴婢们没有这么好的运,一直没有弄着吃的。饿着肚子做事,自然心情不好,从厨师到打杂的。厨娘想是饿晕了,竟然忘记给木槿送饭,半下午了,木槿感觉累垮了,一夜没睡,给曹宏盛赶一件寝衣。本想和衣睡下,无奈锣鼓喧天,根本无法入睡,睡不下,木槿感觉到了饥饿,接着神经疲乏地要命,累,无尽的累感奔袭而来,继而感觉需要到厨房去一趟,于是木槿就去了厨房,暖灶上都是菜,或者说一厨房都是菜,就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今天是怎么了?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就着热饭热菜,木槿狠狠地吃着,吃着吃着肚子更饿了,掀开暖灶吃了一个卤蛋,卤蛋真好吃,还涂了红色。木槿终于想起来今天是曹宏盛大婚,吃下一个蛋后,肚子开始不争气,想吃第二个,正吃着,姨娘的声音传来,是奔着厨房来的,木槿从窗洞里看到了,姨娘的身后跟着乌压压的人,木槿连忙将剩下的蛋放进嘴里,悄悄地向厨房的后门走去,发慌?脚不方便?一不小心,后脚跟在门槛上带了一下,很痛,一个趔趄,就人事不知了。

厨房立即炸锅,叶河子非常冷静,想都没有多想,立即吩咐下人将木槿入殓,申时,大小姐曹木槿已经送到山上厝基地了。

婚宴按照婚宴的流程进行,本来安排28桌轮流开,倒运的家伙竟搬来30张桌子,30桌酒席,排场是大,从高堂一直排到廊道,但结婚这么大的喜事,却跟3连在一起,也是烦。

厨房里川流不息地上菜,一直不够吃,老曹的脸挂不住了。

喇叭、唢呐,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吃的、喝的、玩的、忙的,挤炸了天,没有人有闲情来琢磨老曹家的倒霉事。

实际上是谁也看不到祸事,看到祸事的人没有资格说话。

管家在厨房门口大声喊:老张家的,老张家的,你今天是怎么了,切菜的跟不上,洗碗的也跟不上,厨房的菜炒好了,盘子还没有拿来。

厨娘从木槿的丧事中惊醒,随即吓了一跳:肯定是有人告刁状了,今天真倒霉,老天知道!只是可怜了木槿,我可怎么向大小姐交代啊。

厨娘荷花想着糙心事,端着干净盘子就往厨房里跑,一个趔踞将一摞盘子打碎了,厨娘猛地一惊:老曹家要完蛋了,迟早要完蛋了,要不光溜溜的大路,我怎么就摔倒了,把吃饭的家伙给摔碎了,老爷不听人劝,姨太太倒行逆施,报应啊!太太,你的仇就要报了,但小姐没了,两行泪水从厨娘的眼里孤寂地落下。

“张妈,你这是怎么了?我听到哐啷一声响,就连忙跑过来,果真是摔坏了盘子,幸亏没有人看到。赶紧收拾下,倒到垃圾里,”末角子急忙急火地说。

报应啊!前门娶媳,后门嫁女,但大小姐那不叫嫁,叫出葬,一阴一阳要出祸事的。

太太就是不愿意好好安葬大小姐,才套用这句话,稀里糊涂的将大小姐送到山里去了,大小姐不至于那么不济,一跤就摔死了,说不定大小姐还是活着的!

我也觉得大小姐没有死,给她换衣服时,她身子是软的,还有热度。

太太真毒!都不找个郎中来给小姐看看,就把小姐塞进棺材里了。

她那是赶尽杀绝!厨娘忽然醒悟。

张妈,要不,叫财旺去看看!

这个时辰跑到山里,天已经黑了,财旺不会答应的!

那怎么办!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地看着,黑云压山似地变了脸色。

两个人为什么变了脸色!

大小姐曹木槿从厨房里出来时不小心绊了一跤,事发突然,大家都忙得前仰后翻的,都怕本分事做不好,被责罚。也没有想起来给大小姐掐人中,忙乱中,糊里糊涂的按照太太的意思就将大小姐装进了棺材,现在天晚了,如果大小姐没有死,从棺材里爬出来,岂不叫老虎豺狼给吃了。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大小姐没有死!怎么不给大小姐施救!该死!该死啊!厨娘心里一阵懊恼但现在已经按照太太的意思办了:大小姐曹木槿死得不尴不尬,下葬,就羞辱了前辈,就厝起来吧。

一切都无法补救了。

如果真如末角子和厨娘荷花说的那样,曹木槿没有死,那厝在山里也就算死了,就算有人存心要救也救不了,因为无论大小姐曹木槿是死还是没死,从棺材里爬出来后只有一个身份:养氏,想回家也回不了;何况这深山野洼地,深更半夜里,没死也活不了,正好给饥肠挂肚的野物吃个饱。

厨娘感觉天塌了,地陷了,自己罪孽深重了。

大棚主老爷的伤心事

一切源于厨娘荷花的一句话:“老爷,有句话我不得不跟您禀报:大小姐可能没死,我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的身子还是暖的,只是鼻息没有了,所以我也不敢断定。老爷是不是派人去大小姐的厝基地里查看下,以免意外,大小姐是大太太留下来的唯一骨肉”。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说!

我也是因为末角子姑娘说起才起疑的,而且当时事发突然,太太责令我们即刻将大小姐的事解决掉,不要耽误了大少爷的婚事。当时一片慌乱,等事情过了阵,我才明白不妥。

曹恩祝的头一炸:如果木槿没死,这可怎么办?

你去山上看下!

老爷,还是让我家里的去看下,我厨房里还有事,忙不过来!

也好!

木槿意外身亡终于让曹恩祝有了捶胸顿足之痛,潘筱凤昨夜入梦,悲悲切切地哭了很久,最后怨道:“恩祝,你我有言在先,而且木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代我照应好她啊”!

梦应验了。

曹恩祝痛悔不已:木槿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能任她遭遇不测。

那个明明白白的黄昏,整个曹家都沉浸在欢庆之中,曹恩祝独坐在厢房内发呆。恍惚中又是桃花三月,潘三小姐如画中人一般,穿着水蓝的栀子花衫出现在青弋江畔,葱白如水,那么的可人,那画面生动明晰,一时夺走了曹恩祝的神志,只想立刻为她死去:筱凤,你为我而死,你是用生死成全了我,成全了大房,我却让你失望,我不是人。

曹恩祝的心神乱了,乱了心神的曹恩祝语无伦次起来,叶河子知道了后,命人给曹恩祝熬了一碗糊涂烫,不一会,曹恩祝呼呼大睡了,喜事继续,一个宅子兴奋起来。

三更时分,曹恩祝醒来了,回首往事,老泪纵横,这8年来,为了将一个谎言做实,自己做足了功夫:花天酒地,颠倒鸾凤,就是为了保住曹家大房、保住木槿免遭灾难,结果,木槿还是难逃一劫。

经历了许多女人的曹恩祝,爱狠狠地做了,荒唐事狠狠地做了,在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女人中,曹恩祝也曾尝试寻找爱,却再也找不到当年与潘三小姐相爱的感觉,以至于如今见到女人只有厌恶,那东西都懒得举了。想起潘三小姐,曹恩祝的泪水唰唰地落了下来:木槿,你恨爹爹么?爹爹对不起你啊!

第二天一早,曹恩祝特地将厨娘荷花叫到小厅,荷花是这样回答的:老爷,小姐可能真地死了,在厝基地没有看到她!

说完话的荷花有些惴惴的,于是又补充道:老爷!还是多摆些祭品吧,让看山的不要熄了塘火,以免……

曹恩祝的脸黑了:这件事你去办下,给看山的多加点钱,让他看好厝基!

荷花的心还是惴惴的,因为她家男人根本没有去厝基地,晚饭前,荷花的儿子狗子放牛,他男人就吩咐儿子一定要到厝基地去看看,儿子胆小,在山头上瞭望了一会子,见没有人影,断定老娘是鬼迷心窍,大小姐是肯定死了,要不大半天了,饿也把她给饿出来了。

于是回话,大小姐死了,因为厝基地边没有看到大小姐的身影。

荷花仔细的问了儿子:棺材盖是盖着的?

我没有到厝基里去?

那你怎么就断定大小姐死了?

饿那么长时间了,她要是活着,还能躺在棺材里?

荷花没有话回答,心生了很多的怨恨:要是自己是双大脚,跑得快,谁还指望这两个龟孙子做事。心里着实恨不过,荷花随手揪了儿子一把,心里还是惴惴地放不下。

如今老爷问起,荷花的心事又被提起,不得不半痛不痒地说些废话,老爷竟然没有质疑。

好事还是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