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也要温习

两天之后，木槿不得不习惯厝基地的生活。这天是个下雨天，雨滴滴答答地在檐前吵个不休，木槿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立即强迫自己睡去，漆黑的山林危机四伏，总是让人恐惧。

什么时候能报仇呢？飞来飞去的自由才行，木槿抬了抬手，没有羽毛，没有轻盈的感觉。

继续杀梦！是的。

木槿飞身奔赴小岭，直袭凝晖堂，一切都如想象中那样，叶河子在看见木槿的一霎间魂飞魄散了。毕竟，她老谋深算，立刻就镇定下来，血债血还的道理她是十分熟练的，因此叶河子没有做一点挣扎：即没有求救，也没有反抗。她的心态很奇怪，木槿知道，木槿因此有了更加狠毒的计划。

大姐，这么多年你还是回来找我了，可见当年我对你下手太毒。

叶河子显然把木槿当做了潘筱凤，木槿就锅下面道“你觉得下油锅的死法好不好”？说着，随手架起了油锅。

“大姐，你觉得油炸了我，你就报仇了吗”？叶河子说这话已经丝毫没有畏惧，是十分鄙夷。木槿的恨立即膨胀起来，她手一伸，抓住叶河子就向油锅里飞去，飞腾中，木槿看到叶河子的脸色煞白。她也是养氏了，油炸了她也没有了意义，木槿想。很快，叶河子就鄙夷起来，她很享受下油锅，毫无畏惧——死是改变一切的方法，捻灭过去，点燃未来，一个崭新的人生重新开启。“想得美”。木槿冷笑了一下，将叶河子的脸贴在了油锅上，那脸立即生起无数的燎泡，叶河子疼痛难忍，尖叫起来。“无论怎样无所畏惧，疼痛还是难忍的，”木槿嘲笑道。手一松，叶河子掉在了油锅旁。

扔呀！你扔呀！大姐，我一命抵你母女两命，没有什么遗憾。但老娘是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害了木槿，至于你，活该！

木槿冷笑了一下：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

大姐，你在想什么？我真不明白，你这么多年怎么不去投胎？你的前身活地憋屈，拿命爱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却弃你如草芥，你要投胎，换一种活法，让男人爱你如命，你弃之如垃圾。何必心心念念地想着报仇，越想报仇，越报不了仇，就越痛苦。你如果是为木槿报仇，那你就更加大错特错了，你先弃她不顾，又何必回头为她报仇。

自作聪明，你以为我会上你当吗？咱们姐妹一场，同是曹家的媳妇，我不想跟你争斗，败你名誉，可你呢？你明知木槿很可怜，可你连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哼！哼！哼！叶河子连哼了几声“大姐，别惺惺作态了。你以为你坏了我的好事是保全我？籍此保全木槿，保全曹家吗？你不过是自私地讨好曹恩祝，你照样是败，你败在哪？你败在那些臭规矩、烂道德上。当然你就是那臭规矩、烂道德上长出来的败家货，你只能败”。

木槿的心开始痛，这个痛冰窟窿一般慢慢扩大，既而碎裂！

大姐，你是这世上第一傻的女人，你现在知道你维护的这些臭规矩、烂道德害了你吧，你不用点头，你痛苦的姿势说明了这一点，那些臭规矩、烂道德就是为你们这些笨蛋定的，是为你们挖的坟墓，目的让你们烂在里面！永世不得翻身。

你不需要规矩、道德，但你今天也要烂在这规矩、道德里面了。

叶河子迟疑了一下，很快恍然大悟：你们这些大辟，你们这些可恶的大辟，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已经得逞了。

叶河子的脸色骤变：潘筱凤，你这个蠢货！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和潘明德的好事，无论怎么说，我嫁给潘明德对你而言都是好事！一来，你可以独自霸占曹恩祝，二来，你也帮你三哥潘明德实现了愿望，这种一箭双雕的好事情你为什么要破坏。

你以为别人活着都跟你一样？

叶河子哈哈大笑，哦，我忘记了你要维护你那些臭规矩、烂道德，你要以身作则啊！你要树牌坊，流芳百世。我偏不让你得逞，活着时，你只能呆呆地美，你无权施舍，我把你的权利夺了，没有人搭理你。你死了，我让你臭名昭著，我用你的臭名糟蹋你所维护的臭规矩、烂道德，你成了毒药，你是淫妇，你被族人厌弃，连老曹家的祖坟地都进不了。你想想，你多可悲，你所维护的，正是要你命的东西。

可惜你的愿望也没有得逞！

老曹家已经被我捏在手心了。

你儿子姓曹，曹家在不在你的手掌心都无关紧要了。你总不能拿你儿子不当回事。

叶河子忽然发狂起来：你个大辟，老娘的一生都被你们这些个大辟害了，是的，你现在请我把纸药拿出来给潘明德，我也不干了。这就是你的阴谋，你得逞了，你娘儿俩死有余辜，虽然木槿不是我有意杀死的，也因我而死。

木槿冷笑了一下：终归，你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曹家了。

罢了，说到头，老娘还是被你害了。故意也好，有意也罢，但木槿不是我要杀的，那是她的命数。她心高，性子也烈，伎俩也有，我怕我将来会死在她手里。

你巴不得她死掉。

我没有下毒杀她，我还是爱惜她的，一切都是老天的意思。

你要怎么样才肯承认你杀了木槿？

我跟木槿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我儿子大婚，她跑到厨房偷食，偷食也罢，还一跤摔晕了，我曹家如何丢得起这个脸？

你真恨心，为了你的脸面，你宁肯将木槿装进棺材，置她于死地，也不肯顺手救救她。

那是你的女儿，我有什么狠不了心的，她活着，我好歹还要给她预备嫁妆。

木槿的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大姐，你的女儿，你指望别人照看，自己一死逍遥，你才是杀木槿的凶手。你还报仇，你向谁报仇？哦，怪不得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投胎，是阎王爷惩罚你吧！哈哈，哈哈哈。

你气我，就是要我早点杀了你，你想投胎，你老了，丑了，想换个面目到这个世上来为所欲为。你还想让我曲解你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是为了儿女，做一个不苟活的贤妻良母，但我知你，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我不会让你肆无忌惮地活下去了。

叶河子的脸唰地的白了，潘筱凤她是鬼啊，能洞穿啊！

果然。

你太恶毒，你只为了自己，为了享受骄奢淫逸的生活，不惜毁灭别人；你为了自己的福寿绵长，杀死可怜的木槿，木槿她还是个孩子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荣华富贵都是我让给你的吗？

可笑，大姐，你太可笑了。人活着就得为活着想办法，我得好好儿活着，凡是不想让我好好儿活着的，那就得死。我今天杀纸户，是因为他们是猪头脑，一心想着怎么把纸做得更加完美，好让哪些画在纸上的画千年不腐，真是蠢，花那么大的气力去保存别人的画，真是可笑。他们蠢，我不能蠢，我不能为了别人，苦逼自己，做纸不赚钱了，我何必做纸，愚不可及！这样的蠢货是祸害。难道你今晚是为了保他们的命？他们的生死跟你何干？难道你是为了他们？哦，我知道，你活着就是为了做好事！好让千年万载的人都记得你。别自以为是了，当然，你永远都自以为是的，你以为你生地美，道德高尚，他们都喜欢你；你为了他们都喜欢你，所以为他们牺牲；你以为你对那些穷棒子好，他们就会对你感恩；你以为你遵守礼义廉耻，大家都得尊重你？跟你一样的遵守礼义廉耻；真是笑话，这么做害死了你！有谁记住你？你做得都是错的。首先我没有承你的情，我没有照拂你的丈夫和你的女儿，天下的事，都是自己对自己负责，自己的苦自己扛，平白无故的，凭什么要别人为你代劳，你是否明白了？你还记得你死的那夜吗？你哀嚎至死，无人救助，说明没有人因为你好而救助你，你这个傻辟！其次，是因为你心心念念的荷花将你出卖的，所以你才死得那么惨，你明白了？

叶河子使的是激将法，她想激怒木槿，一招致命。木槿明白：叶河子知道自己罪恶累累，只有被人杀了，才能逃过十八层地狱的惩罚，得以投胎换世。

你不要自作聪明了，我是来报仇的，我要让你经历这世上的奇刑酷罚，永世不得超生。

叶河子全身发颤。

你活在世上就是害人的，你的事情是越做越大，你的人脉是很广，但被你害死的人也越来越多。是有人因为你活命，但他们活命，只是恶人活命了，善良人的尸体堆积如山。

你奈我何？叶河子狂笑道，蠢货，你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蠢货，我不该杀你，你的人生本该天诛、地灭。

我已经不会生气了，所以你激怒不了我，我的生死天地掌管，你的生死，我来掌管，你服吗？你活得太滋润了，以为任何事情都能自我掌控，为了彻底改变，不惜生死一回，但你不可能借我的手生死一回了！

凝晖堂屋外的树叶都静默不动，天地星月没有光辉，开始下雨了。

大姐，你一生在世，确实没有害过人，但别人感激你了吗？人都是自私的，你对他们好，他们照收，但他们不会回报你千分之一的恩。他们只为自己的苦乐着想，哪里会想到你，就连你信任的荷花后来不也听命于我了，否则你怎么会怀孕怀得那么痛苦，我不过是给了她一点好处，同时也给了她一点压力，她不听命于我，我就让她儿子死。所以她因为那么点好处就反水了，但，相对于你，我给她的好处算什么呢？

我施恩不图报。

大姐，你投胎吧，不要念念于报仇了，你现在反正无牵无挂，多好，我想你比我更明白人了，你生死过一回，亏吃尽了，只要你狠下心来，下辈子肯定好的无人能敌，福寿难消。而且你上辈子积了德，即使你不拿捏，下辈子肯定享福。

木槿定定地看着叶河子，透过浓密的黑发。叶河子的脸被千万根发丝分割后没有支离破碎，还是一张完整的脸，只是那张脸被蒙上了一层暗黑色。木槿的心往下沉，不断的往下沉，直线，直坠地府。

叶河子不知道，她明白、直接、精准剖析了她成功人生的轨迹，涂黑了木槿对美好人生的设想。

叶河子，叶河子，木槿的心如毛榉一般生长起来，千万根毛刺直穿身体而出，是的，这些，木槿早已知道，但从叶河子的嘴里将过去的一切血淋淋地说出来，木槿还是痛苦地哭了出来，因为叶河子撕开的是木槿旧日的伤疤，鲜血和破损的肉血糊糊地展现在眼前。

叶河子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知道跑不了，也不想挪动身体，她要集中精力打完这一仗。人生在世就是打仗，一仗都不能输，输了就完蛋了。

大姐，你还是心软，你怎么还能哭得出来呢？

我哭我怎么竟然为了你们这样的人放弃自己，你们值得吗？你们不值得。

大姐，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你还是赶紧投胎去吧。

你还没有灭，我是不会投胎的。

那你杀我报仇吧，用刀，快！没有痛苦。

我偏不让你如愿以偿！木槿知道逆着叶河子的意愿是件特别残酷的事，或者说最能打击她，她一直为傲的是她绝顶聪明，没有她办不到的事，现在就让她尝尝。

叶河子果然急了，她一跃而起，没有赘肉的身体十分敏捷，就在她作势向木槿扑来的一霎那，整个身体又向后缩回。木槿的心里愈发着急。

你不是要打我吗？活着的时候，你不肯动我一个手指头，因为你可以指使别人，但现在，你不肯动手，是没有人肯帮你忙了。你今晚必死无疑，你不动手，可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叶河子圆睁着双眼看着木槿：正是因为我以前打你忒重，致你于死地了，所以我现在要忍着，让你发泄，这叫报应，报应是不能阻止的。

木槿见叶河子不肯上当，便索性走了过去，对，这女人很聪明，不跟她玩头脑了。只要她魂飞魄散；只要她永世不能投胎；只要她死前绝望透顶就行了。

叶河子非常机警，见势不妙，立即藏身于廊柱之后。

你不是想死吗？为什么又要躲着，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话还没有说完！

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了。

大姐！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投胎？只是为了找我报仇？为什么以前不找我报仇？为什么到今天才找我报仇？

木槿暗暗吃惊，这个女人果真聪明非凡，她发现了蹊跷，她已经开始怀疑木槿的身份了，她绝顶聪明。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绝顶聪明的女人实在可怕，木槿明白，斗智，这女人过于聪明，得绕地她头晕才能将她扑倒，木槿颤抖了一下，一种事后才知的痛苦与后悔开始蚕食心脏，姆妈就是被她害地死了都无法清静。

于是木槿掀开了头发，不错，我是木槿，你这下放心了吧。姆妈是不可能找你报仇的，她的心太善良。

证实了想法的叶河子十分惊诧：木槿，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养氏！拜你所赐。

叶河子的脸唰地白了。

你要找我报仇，为了你姆妈和你自己。

那你觉得我会找你干什么？

木槿！姨娘对你十分愧疚，一直想着补救，一直苦于无法。你知道，荷花说了你的事之后，我就督促着给你盖了房子。我还逼迫根子陪你，三年你也就好了。你需要什么，姨娘都满足你。

木槿笑了笑。

叶河子是真地害怕了，万劫不复地颤抖着，木槿报仇的方式很明白，就是把自己变成养氏，然后让自己魂飞魄散，最终永诀人世。狠、准、毒。天空暗黑，树木走风，夜鸟哭嚎。没有人，绝对没有人，太可怕了！难道我叶河子今日真的要遁迹了，叶河子环顾四周，丛生的绝望足以将一切吞灭，包括叶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