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苏国的覆灭
古木参天,长长的枝叶遮天蔽日。远处,太行山峰直插云霄,烟雾缭绕,飘渺空灵。山体边缘直上直下,顶部平坦如坻,远望山峰像一张大桌子从平原上隆起。顶部有茂密的石林,平行的无边云海,仿佛一座天空之城。瀑布从平坦的山顶飞流直下,如一条银白色的绸带流入洹水河[7]。悠悠洹水,似玉带缠绕着太行山,为太行的巍峨更平添一些妩媚旖旎。殷都邑就坐落在太行山脚下,洹水河横穿而过。
公元前1076年的一天,这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殷都内的百姓不等天亮就在街道上聚集起来了,所有的人都洋溢着笑容向集市的方向涌去。那些悠长、狭窄的巷子里,涌出形形色色的人群,滚滚的人潮淹没了大街小巷。他们身份和职业各不相同:工匠、平民、奴隶、贵族、农民、商贩、残废老兵和三五成群蹦蹦跳跳的孩子,一批又一批川流不息地向前涌去,叫卖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正午,殷都邑的街上熙熙攘攘,有的在摊位前讨价还价;有的闲在的寻觅着自己所需的物品;还有商贩牵着的牛、羊、鹿,时不时发出“咩咩”、“哞哞”、“呦呦”的叫声。
少许时间,人少了,本来嘈杂的叫卖喧闹声也都安静下来,街上非常寂静,只有铜铺里时不时地发出使人焦躁的“叮叮当当”声音,零零星星金属撞击的声却更衬托出这份寂静。远处,突然一个身穿白色衣甲的商朝士兵坐在战车上,驱赶着前面的马匹快速奔驰:“路边的人闪开闪开!”
前面漫步地百姓赶紧跑开让路,有的惊慌失措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躲闪在一旁。紧接着后面大队人马开来,斧钺林立,旌旗蔽日,军容威仪,带着强大的气场。全都是身穿白色衣甲,头戴青铜盔帽的商军,白茫茫的一片浩浩荡荡地走来。万军拥簇中,有一人乘坐着最豪华的战车。这人非常伟岸,身高达到了一丈,在那个时代这个身材已经非常威武了。黝黑的长发和浓密的胡子衬托着他那英俊、五官端正的脸,两道又浓又粗的剑眉直插入鬓,下面一对炯炯有神的虎目,眼神中充满了镇定和火焰。高挺的鼻梁,厚实的嘴唇,红润的脸膛。
那人前面的侍卫高声喊道:“王上驾到!”
两旁的百姓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遍遍的重复这呼喊声。不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王上:子受。
这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国君,让我们把时光回溯到公元前1105年的一天,在商朝王宫的甲戌殿内降生了一个硕大的男婴,这是太子羡的第三子。此时商王子托为自己又得到一个孙子而喜悦不已,在太子羡的搀扶下赶往甲戌殿看望新出生的王孙。这孩子体型硕大,双目有神,额头宽广,两腿有力地蹬着。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王孙的降生,但是子托心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自豪和喜悦,莫名的感觉这孩子和自己其他的孙子不一样,的确,这孩子的降生要改变未来殷商的国运和时局。
子托将新出生的王孙抱在怀里,喜笑颜开,仔细的端详着。
太子羡:“父王,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子托:“好啊,这得起个好名字,寡人得好好思索一下。这孩子体型硕大,双目有神,天圆地阔,不似常人,定是顺应天命降于凡间,兴旺我天邑商来的。自先王武丁之后国运日趋衰败,萎靡不振,内忧外患。寡人给我的小王孙取名子受,字受德,希望他能够承受天命,改变时局!”
众臣一起跪倒:“恭贺王上,新得王孙,后继有人,百代兴旺!”
公元前1102年,商王子托病逝,庙号文丁,太子羡继位,他就是第二十九代国君:帝乙子羡。子羡在位时候励精图治,对内缓和各种矛盾,对外抵御东夷和南蛮的入侵,虽然取得了一些胜利但还是难以改变积贫积弱的局面,内忧外患的形势依然严峻。
子羡有三个儿子:子启、子衍和子受。子启虽为长子,却是侧妃所生,因母亲地位低贱,所以不能继承王位。而且这个孩子资质很平庸,实在没有什么能看出来未来能做出一番事业的潜质,更不要说把殷商变得兴旺发达了。次子子衍也平庸懦弱。只有子受是王后所生,而且婴孩时即显聪明伶俐,精力旺盛,头脑敏捷,深得父王的喜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子受茁壮成长,这一天,子羡把子启和子受叫来:“启儿,受儿,等你们长大了想做些什么啊?如果父王死后你们继承了王位了想怎么做?”
子启:“等我长大了若继承王位我就把邑墙修得高高的,让敌人进不来。他们之间爱怎么打就怎么打,谁爱打谁就打谁,反正别打我天邑商,打我天邑商也让他打不进来,然后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子受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哥哥的想法我不能苟同,把邑墙修得高高的只是能自保一时,但不是长久之计。我长大了如果继承王位一定要把军队练的骁勇无比,把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保护我天邑商的一切子民,消灭一切来犯者。让马蹄踏处皆我国土,大军无敌于天下!”子受说得铿锵有力,字正腔圆,子羡听罢心中对子受暗加赞许。
一日,子羡在寝宫内望着外边的骄阳似火,忧虑的对大祭司齿廉说到:“天气炎热,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照这样下去农田难免干旱。你占卜一下,看看今日能否降雨?”
齿廉:“臣遵命!”
说罢他取来一片甲骨,口中念念有词,先在甲骨上凿开一个圆形的槽,再用铜凿钻一个圆孔,接着,点燃香火烧灼凿钻的地方,龟板上便出现了不规则的裂纹。
齿廉端详着,喜笑颜开:“恭喜王上,今日定降甘霖!”
这时子受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对着齿廉问道:“今日有雨?那么风从何方而来?是东方还是西方;南方还是北方?雨量大小?”
齿廉被问的哑口无言,子受得意至极,对着子羡道:“父王,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为何不引河流的水灌溉农田呢?”
子羡听罢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眼前一亮,掩不住喜色:“对呀对呀,不想受儿小小年纪竟能有此妙计……”
没等子受说完齿廉在子受身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子羡奏道:“王上不可,江河皆有王气,开凿了江河滋润了农田解一时之危而铸成国家之祸,万万不可!”
这时子羡之弟胥余也上前附和:“大祭司所言极是,王上切不可因小失大!应虔诚的祭拜祖先,求历代先王的在天之灵向上帝祷告,降下甘霖!”
接着很多人一起跪倒阻止,子羡好不气恼,但也无可奈何,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好了好了,此事以后再议,你们退下吧!”说罢无奈地摇摇头下殿而去。
岁月如梭,三个王子都到了该识字读书的年龄了,于是子羡请王弟比干教授儿子们识字。学堂内,子启、子衍、子受三兄弟握着笔,小心翼翼地书写着,一丝不苟。不一会儿,三人写完了,比干先看了看子启、子衍写的字,笑从脸生,二人的字十分工整清晰,比干不停的夸耀。随后看了看子受的字,皱起了眉头,歪歪斜斜,寥寥草草的字迹显现在眼中。
比干摇摇头:“字不成形,人不成器,三王子为何把字写成这个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在竹简上指指点点。
子受:“学习文字,知音达意即可,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的,为什么把时间用在这上面呢?雕虫小技,丈夫不为!”
比干很不高兴,接着指着竹简上其中的一个字对着子受问道:“我来问你,我让你写个‘鸟’字,你却写了这个字,这念什么?这个字怎么讲?”
子受兴致勃勃的解释道:“王叔,你别生气,这个字念‘鸡’。鸟是天上飞的,但是从夏朝以来有很多的鸟被人们圈养和驯化,不会飞,就算偶尔飞也飞不高,只能在地上跑。这些被圈养的鸟体型变得肥硕,羽毛更为鲜艳,头顶还有一个红冠子,你看我写的和那些不会飞的鸟像不像?”说罢扬起稚嫩的小脸对着比干。
比干哭笑不得:“仓吉没有造这个字啊。”
子受:“仓吉没有造的字我们就不能造吗?仓吉活着的时候人们没有抓到那些鸟,而后来一些鸟被人们抓到了,慢慢驯养,丧失了飞翔能力,只能在地上奔跑,样子也变了,那么就不能再称为鸟,就要有个新名字,从现在起这些不会飞的鸟就叫鸡了。那么有其名必有其字,这个字就由我来造出来!”
比干:“仓吉是古之圣人,他没有造的字,我们岂敢僭越私自去造?”
子受:“仓吉之前没有文字,很多字是他造出来的。那么如果他当初不造字,我们现在依然是无字可写,无文可识。那么仓吉能造的,我为什么就造不得?世间万物一切在于创造,岂能因循守旧?”
比干被问的哑口无言,几日后将此事告诉子羡,子羡大为喜悦:“受儿真是天赐给寡人的娇子,聪明伶俐,巧言善辩,不拘泥常理,标新立异,将来定有作为。这个孩子,寡人要好好培养!”
九岁那年,子受在玩耍之时看到那边放着一辆战车,于是不假思索地跑过去,纵身一跃就上了战车。站在车上挥舞着木制的兵器,连劈带砍,模仿征战时的呐喊声,真有一番将帅风范。子受的呐喊声惊动了父王,子羡在群臣簇拥下循着声音走了过来,看到了这景象很是惊异:“受儿,为何你小小年纪要上战车啊?”
子受:“我要学先祖为我大商开疆拓土,先祖成汤和盘庚、武丁都是我的榜样,我要像他们一样,乘坐战车,挥舞长戈,让所有敌人都望风而逃,所有人都畏惧我大商的旌旗!我要像先王们一样披荆斩棘,为天邑商再创辉煌!”
子羡听罢对这个孩子更加喜爱,回想一下,的确自己在位的几十年里并没有怎么开疆拓土,和东夷的战争也是落于下风,强敌环伺,自己无奈之下只是采取防守的策略。看到儿子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子羡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仿佛看到了曙光。
岁月流逝,子受慢慢地成年了,身材魁梧,是个孔武有力的勇士。一次他正在习武,突然看到那边的大批的宫监抬着工具,匆匆忙忙的朝隆德殿走去。子受放下手中的武器随着那群宫监往前走,一路来到了隆德殿外。
子受询问道:“这是怎么了?干什么急急忙忙的?”
宫监:“王子,隆德殿的一根顶梁柱坏了,我们要搭一个架子,把梁顶住,再换上新柱子。这不,我们搬着工具抓紧时间入殿去修了。”
子受:“你们别麻烦了,区区小事用不了那么多人。我进去,给我搬个凳子,我踩在上面,用手托着房梁,你们换吧!”
宫监大惊,连忙阻拦:“哎呦,王子,这可使不得,您万一出什么闪失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子受不耐烦的答道:“没什么可担待的,别啰嗦了,我说怎样就怎样。”
说罢大踏步走进大殿,宫监将凳子搬来,子受蹬上了凳子,抬起手单臂就撑住了房梁:“你们开始换吧。”
子受过人的神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惊叹不已。宫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撤下损坏的立柱,换上新柱子,加以固定。整修的过程中子受始终单臂撑住房梁,纹丝不动,泰然自若。
此事传到了子羡的耳中,比干进言道:“王上,小王子如此勇武,若让他于军中历练,日后定会成为一名勇冠八师的猛将。如果那样,实乃我天邑商之大兴。”
子羡欣然接受了比干的建议:“王弟所言甚是,受儿的确非同寻常,应该加以调教,让他随军同行和出征。严酷的军旅生涯也可以锻炼他的意志,让他变得成熟起来,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士。寡人得给他选一位身经百战、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来教授他本领,这个人嘛,就是祖伊。祖伊是我天邑商开国功臣仲虺的后人,两朝老臣,能征惯战,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就让祖伊来带受儿,传授他武艺和用兵之法。”
就此,子受师从祖伊,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祖伊对这个徒弟很是喜爱,将自己的全部技能传授给了子受。子受悟性很好,学的非常精湛,两人形影不离,成为真正的良师益友。鬼方虽然灭国了,但是残余的丁禽十二部在粮草不济时候依然对边关进行侵扰。子受和祖伊驻守边关时亲眼目睹了丁禽人对百姓的杀戮,看到了家破人亡,骨肉分离,而商军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小民,眼睁睁地看着异族人屠戮自己的同胞。子受悲愤之余也更加坚定了他扫平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志向。慢慢地他掌握了军权,从一个幼稚的孩童变成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而子启庸庸碌碌,毫无作为,子衍更是花天酒地。子羡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立嗣是国之大事,他拿捏不定,于是传比干、鬼稽、商容三人前来议事。
子羡:“寡人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了,大事不得不交付于后人。三个王子中子启虽为长子,但是侧妃所生,而且资质平庸,寡人怕他掌控不了这万里江山,子衍也很不争气。故而,我想将受儿立为太子,不知三位爱卿之意如何?”
比干:“王上不可,自古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请王上三思。”
鬼稽:“是啊,王上喜爱小王子受这臣知道。但国有国法,子启虽然愚钝但贤德有加,自古是以贤能服人,小王子虽天资聪颖但性情急躁,比较自负,谋兵尚可,谋国难免有些欠缺。王上切不可如此,坏了长幼尊卑啊。”
商容此时站了起来:“王上,二人之意臣不能苟同。自古天下为有才德者居之,子启为贤才,子受为雄才,宽仁者与人为善,但面对穷凶极恶之众敌恐难以应对。贤者之可治天下,而雄者可驭天下,雄者远大于贤者。但这是王上家事,还请王上圣断。”
子羡:“商容之言正合我意,启儿总是固守成规,因循守旧,难以将国家变得兴旺发达。受儿善于审时度势,标新立异,正合寡人之愿。我天邑商自武丁朝后日趋衰落,先王祖甲推行变法,废除元老公议,加强集权,然而氏族聚居,贵族和神权势力极强,难以遏制,最终因祭祀巫师和元老的阻挠最终功败垂成。寡人始终想要另立新法,恢复武丁时期的国政,无奈力不从心。受儿若能继承王位定不负寡人心愿,革新弊制,再造辉煌。寡人之意已定,立受儿为储,来日举行立储大奠。”
就这样子羡把太子位传给了子受,子受成为储君后果然不负众望,帮助父王处理政务,井井有条。
子受登顶神台,昂首仰望,浩浩苍穹之上风云变幻,仿佛那千年如逝的岁月。殷商到了子羡时候已经有六百多年的风雨了,从开国君王汤消灭昆吾、葛、方韦、顾、㚇等国,剪除夏桀的爪牙,鸣条之战一举歼灭夏桀开始到伊挚废太甲,王权更易,内讧不断,国都几经更易,历经九世,史称“九世之乱”。中期,盘庚将首都迁到殷地,更名为殷都,之后武丁的王后妇好领兵打退来自鬼方的入侵,又击败了洛方、下危等势力。一系列的胜利后武丁趁热打铁,举大军痛打鬼方,斩杀其酋长茨帕,鬼方就此灭国。此后消灭土、余无、尸、舌、占、朔、宙、下旨、蛇等国,从此殷商威震天下。商朝疆域西起黄土高原,东至游魂关,北及塞外,南逾江汉,史称“武丁中兴”,万国来朝,成为了响当当的大国,殷商成了天下的共主。
那时候的国家体制和后来的封建社会不同,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很多部落联盟而组成的国家。一座城或是几座城就能组成一个部落,简而言之就是小国寡民。在其中最大最强的国家为宗主国,其他的国家都是这个宗主国的臣属,称为方国,方国的都城叫采邑。所有方国的货币、军服、法律都是和这个宗主国一样或相似,这个制度就好比古希腊的邦联制。殷商是当时天下的共主,也是最大的宗主国。以国都殷都为中心,向外扩散分为内服、外服、四至之地。内服区域东至亳[8],南到鲁山,西至太行山以东,北至邯郸。这个范围内的子民都是商族人,以氏族为单位聚居而成。内服之地有的地方是国家直接管辖,有的地方则是商族的方国管理。外服和四至之地星罗棋布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方国部落,在此区间内既有商族建立的方国,也有臣服于殷商的部落,当然也不乏和殷商敌对的势力,各部族混合杂居。很多方国和商朝的关系时敌时友,战争和联盟并存,整个商朝史其实就是一部商军和周边方国的战争史。为了加强统治,商朝在外服和四至地带内设置屯兵地点,称为“师”、“牧”以这种方式控制广袤的疆土。
辉煌之后是暗淡,褪去了武丁中兴的光环后,殷商走向了没落,国内贵族们把控着高官要职,对百姓横征暴敛,社会矛盾尖锐,有些人甚至图谋不轨想要叛逆。外患则更加严重,商朝的统治中心区域在中原一带,在东方和南方,有着极大的威胁。在东夷诸部中的宗主国有穷是商朝最强有力的对手,有穷人是炎帝的后裔,姜姓,神农氏,时常以华夏正统自居,是现在山东地区的最强部落。最早在德州附近,在文丁时期有穷灭了归附于殷商的齐方,并一举端掉殷商的屯兵据点“师齐”,把国都穷石迁到了师齐故地,也就是山东淄博一带,不断发展势力。由于商朝的经济以贸易为主,殷民赶着马车,带着工具、生活用品、农产品等,通过四通八达的道路,去换取各地的特产,互通有无。占卜用的龟板、铸造钱币用的贝壳等物,就是从遥远的东方运过来的,因此控制海陆要道十分重要。有穷国的扩张显然对殷商的贸易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因此商朝对有穷和东夷诸部的作战一直没有停止。这个有穷国十分彪悍,早在大禹灭三苗、防风;夏启灭有扈时候它曾经助夏朝一臂之力,给予三苗、有扈、防风沉重的打击。在中原政权强盛时候它提供帮助,可是一旦中原政权衰颓了它就开始大举入侵,夏朝的少康失国就是有穷的杰作,有穷人在首领后羿的带领下攻入夏朝首都阳邑[9],差一点儿就让强盛的夏王朝毁于一旦。商汤灭夏桀的时候,有穷也来为商军助阵,但是在商汤死后历经王权争夺,社稷倾颓。有穷看到殷商衰弱的迹象便又生歹心,屡次侵扰边境,狡黠又顽强,这让夏商两朝的君王都很恼火但是也很无奈,东夷的问题也始终是个甩不掉的外患,无法彻底消灭它,使夏军和商军焦头烂额!子受立志要将这讨厌的有穷消灭,让它彻底消失,彻底解决东部的边患,尽取东夷之地。但是有穷实力强劲,民风彪悍,又有众多东夷部落的相助,不是一时能灭掉的,眼下先要解决北方诸部。于是,子受领兵向北进发,征讨河北诸国,连破鄨、箕、吡、瞿、易、塔、普、伊、诺、饶、昌、武罗等方国,不久,这些方国的君臣全部阵亡,连连的凯歌让已经萎靡的殷商重现雄风。公元前1077年,子羡病重,正在前线攻打有苏的子受接到消息心急如焚,赶快撤军向殷都奔去。
大殿的台阶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子受带着众将飞似的跑进了父王的寝宫,跪倒在榻前:“父王,王儿回来了,北方诸部平定了,我军大胜,北土尽归我国,我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我啊!”子受的眼泪夺眶而出。
子羡吃力地睁开了眼,伸出手要抚摸儿子,子受含着泪将脸凑到父王手掌跟前,握着父亲的手挨到自己的面颊上。
子羡有气无力的说到:“受儿……回来了,北方诸部平定了……寡人高兴啊……”随后一阵干呕,子受为父王捶胸揉背。
子羡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父王不行了,圣谕已经写好,传位……于你,你要……革新弊制,重振……重振……国威!”
子羡断断续续地说完几句话后哽咽了一声,瞪大了眼睛,随后慢慢地闭上,鼓起的胸口渐渐地平了下去,急促地呼吸也变得平缓,一口长气吐出,撒手人寰。
子受大吼:“父王!”嚎啕大哭。
群臣一起跪倒叩拜,宫监扯高了嗓门:“王上驾崩了!”
子羡归天了,庙号帝乙,依照圣谕子受继承王位,开启了他的帝王生涯。
言归正传,子受坐在战车上,神采飞扬,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一种傲视群雄的霸气,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微笑,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匍匐在战车下的臣民们。车轮滚滚而过碾压着土地,旌旗飞舞,这是得胜者的姿态。由于北地诸国都被剿灭,河北地区最强的部落有苏国就暴露在了商军的铁蹄之下。有苏国的版图在现在河北的石家庄、衡水一带地区,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子受之前对其猛攻,志在必得,有苏连连败北,就在商军即将得胜时候子羡驾崩,子受不得已而撤军,但国丧之后再次对其攻伐。有苏国怎么禁得起虎狼之师的金戈铁马,刚刚开战就兵败如山倒,商军攻入了有苏国的采邑,有苏彻底灭亡。
子受的战车后面跟来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一名美女坐在车里一隅的坐位上,车的四周挂着帷幔,只有前部是敞开的,方便让人看到这张美丽的容颜,这正是有苏的公主苏妲己!首先使人注目的,就是她那修长而又丰腴的身躯。她的腰是那样的细柔,那张像雪花一般洁白的脸,泛出了无比的红晕。宽阔的前额上面,罩着黑色柔软的头发。两只像杏子一般的大眼睛,燃烧着火焰,发出使人不可抗拒的魅力。一个略微向上翘的、线条优美的鼻子,仿佛使流露在她容貌间的那种忧伤的神情。雪白的脖子,好象用石膏琢成,匀称的双肩,有弹性的高耸的胸脯,丰满得使衣衫有些欲盖弥彰。在她那件用雪白的布料制成的长袍上,密密地织满了银色的珍珠,折着优雅的褶襞。一个不大的束发金冕,笼住了她前额上面的头发。她交叉着两腿,端坐在车内。
她一直都很忧郁,额前一缕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脸,有一只眼睛始终都藏在刘海后面,好象藏着无限的心事。有时候轻轻甩一下额前的头发,不经意,露出一张玉盘样光洁的脸庞。苏妲己坐在车上,看外边的街市、邑墙,这是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土地,看前面子受坐在战车上耀武扬威,后面彪悍无比的商军士兵苏妲己的内心很不是滋味。她的眼睛湿润了,鼻子一阵酸楚。此时微风吹起,吹起了片片柳絮,她的思绪竟也像这轻盈的柳絮,随风飞飘……
那是一个灾难的日子,前方战事吃紧,哥哥苏峨命丧黄泉,商军兵临城下,战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父王苏护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士兵们日夜坚守邑墙,一次又一次打退了商军的进攻,可是此时如累卵之危,有苏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妲己和母亲都清楚这一点,也做好了随时国破家亡的准备。邑墙上,有苏国的将士们在君王苏护的指挥下还在和商军激战,但是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他们的抵抗显然是杯水车薪。飞蝗如雨,火光冲天,周围全是杀喊声,商军的黑影从天边如海潮一样涌向邑墙下,苏邑[10]仿佛被这呐喊声振得地动山摇。破城是迟早的事情;亡国,已经翘足可待!
苏母担心着在邑墙上坚守的苏护,担心着自己和女儿的命运。但是她实在太累了,一直在不停地眨眼。
苏妲己走了上来搀扶着母亲:“母后,您太疲倦了,休息一下吧,父王不会有事的。”
苏母抚摸着女儿的秀发:“哎,我哪里睡的下啊。”
苏妲己:“母后,父王还在抵挡,将士们也很勇猛,商军的伤亡肯定也很大,也许过了今夜商军就知难而退了,我们一定会转危为安的。母后,您休息一会儿吧,您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我求您了……”苏妲己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
苏母:“好吧,你可要多小心啊。”
苏妲己:“放心吧母后!”
苏母躺在床上睡了会儿,不想再去让这些烦恼来烦自己,此时睡下是最好的解脱。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屋外突然出现了四个商军士兵的身影,有苏国的卫兵惨叫了两声倒了下去,身上被戳了几个洞,每一个商兵都各自捅了卫兵一槊,商军陶醉在自己的暴行里。这些商兵们杀了门外的侍卫后先是四处搜索,看看还有没有财宝,随后屋外传来了刀剑相碰的声音和叫喊声。这时,苏妲己吓坏了,刚要叫被一只手捂住嘴,一看正是自己的母亲。苏母被这叫喊声惊醒,但是保持难得的理智,毕竟也是和丈夫苏护从那么多年的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苏母迅速的把妲己抱在怀里,轻捷地穿越过许许多多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转角曲径,找到了暗梯进了内屋。外面的情境混乱极了,院子里挤满了商军。正在苏母要推开内屋一扇小门的空当准备溜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商军将领可怕的声音:“苏护,你往哪里逃?!”
苏母把眼睛凑到板壁缝上,妲己也随即地找到一个小孔,使母女二人把外屋房间里的情形得以看得清清楚楚。两人看到外屋内苏护和大将喇恪被商军逼退进来,喇恪横剑护卫在苏护的面前,商军裨将拿着一块印有字的简牍站在苏护和喇恪的前面。
苏护横眉冷目的对着自己眼前的裨将:“即是绝境,当以死相拼,本王剑下不死无名之鬼,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裨将:“我乃飞廉,任多亚之职。我们要把王上的意思告诉你,你见到这份王令了吗?”说着将手中的简牍对着苏护晃了晃。
苏护:“我见到了。”
飞廉将刻有文字的那一面对着苏护:“好,看到了就好。王上要你投降,你若投降可免于一死,否则玉石俱焚。”
“哈哈哈……”
苏护发出一阵大笑,那种笑声无比的可怕,一种绝望的笑声。而笑声未尽,苏妲己和母亲就听到两声惨叫,这叫喊声是商军士兵发出来的,苏护和喇恪各投出一枚飞镖,面对着他们最前面的两个商兵顿时被杀死,死尸栽倒在地,商军兵将吓得连连后退。
苏护:“我是有苏国君,你们无缘无故犯我边境,侵我疆土,我岂肯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让我投降?做梦去吧!杀!”
“杀了他!”
这时商军士兵一起举起斧钺朝着苏护和喇恪砍来,房间里顿时血肉横飞,兵刃相碰。苏护在那个时刻显得无比的伟大,用血肉之躯为自己的国家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他手握长剑,在乱军中拼命砍杀,越来越多的商军举着刀剑冲了过来,苏护奋力厮杀,接二连三的商军士兵倒下,他的面孔让敌人的鲜血染得鲜红!大将喇恪挥剑劈死数十名商兵后,冲过去持剑猛砍飞廉。喇恪面部黝黑,膀大腰圆,是个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让人望而生畏。他挥舞手中的长剑如黑旋风一般虎虎生风,剑剑夺命。先是划破了飞廉的胸甲,随后剑刃沿着其颈部掠过,飞廉小心应对着,用长槊抵住喇恪的剑,喇恪将剑压在飞廉的槊柄上将他逼退到角落中。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处于劣势的飞廉看准时机抬起脚猛踹对手的腿部,喇恪猝不及防被踹的倒退好几步,飞廉趁势而出,用槊柄猛砸对方腹部随即展开进攻,手中的长槊如蟒蛇吐衅一般猛磕喇恪的长剑,长剑顷刻飞了出去,喇恪大叫一声,虎口处汨汨的渗出鲜血。就在这时飞廉举槊猛刺对手腹部,顿时腹部的铠甲碎裂,鲜血印红了衣衫,喇恪重重的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痛苦的呻吟着。飞廉走过来举起长槊狠狠的扎进他喉咙,喇恪眼睛泛白,一命呜呼。苏护那边依旧和商兵杀成一团,喊叫声不绝于耳。在这种可怕的混乱和骇人的叫喊声中,传来了两声清晰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苏妲己吓呆了,定睛望去,苏护的腹部被刺中了,这个喊声就是他发出来的。可是,苏护依然站着,剑锋朝下,双手紧紧地抓住剑柄,以剑为拐杖拄着地面支撑着身体,鲜血从伤口中不停的流淌,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嘴角挂着鲜血和痰涎,剧烈的喘息着,怒气冲冲的望着前面的商军。
苏护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商兵,痛苦地抽搐着,其余的人都紧握着手中的兵刃,战战兢兢地和苏护僵持着,丝毫不敢前进一步。在这危急的关头,苏护所在的那块地板因为受力过大再加上年久失修突然塌陷了,正像是地狱的大门在他的脚下裂开了一样。苏护突然失重不觉的弯下一条腿,整个身体瘫软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商军看准时机一齐向他杀过来,拿有斧钺匕首,同时攻击苏护,斧钺齐下,血光四溅,刀剑插入身体的声音不绝于耳,屋内传来了他最后一声惨叫。苏护就在这些商兵的一阵砍杀中倒下了,苏妲己觉得自己在往地上倒下去,而母亲已倒下了。
“父王!……母亲!……”
妲己大吼了一声匐在母亲身上撕心裂肺的大声嚎哭,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哭成了泪人,由于伤心过度昏死了过去,她的哭喊声惊动了隔壁的商军士兵。
妲己醒来后自己已经被商军按住,父王和哥哥战死,母后伤心过度气绝身亡,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商军一个百夫长看到妲己,眉飞色舞,露出粗鄙的神色:“哎呀,她实在是太美了。”
其他士兵也跃跃欲试,仿佛恶狼看到了丰美的食物。妲己吓坏了浑身发抖,不敢正眼直视,用余光扫视这些兵士。这些兵士按那不住内心的邪淫之意准备尽兴的发泄兽欲,但是还没等动手屋外传来一声高呼:“王上驾到!”所有人一起跪倒。
子受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看到了妲己,愣愣地站在那里,惊愕了,嘴唇不停地颤抖:“王后!王后!你怎么在这里?”
子受的正妻是妫后,长得无比娇艳,而且善良端庄,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和子受也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既是知音也是知己。妫后生下长子子庚和次子壬葵,但是红颜薄命,她体弱多病,在子受刚刚继位不久就一命呜呼了。子受悲痛欲绝,发誓从此不再立后,在心中谁也代替不了妫后的位置。此时,子受俘获了妲己,那妲己和妫后无论神态、相貌、体型都无比相似,仿佛是同一个人。子受对妫后的思念浮现出来,这种爱转嫁到妲己的身上,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飞廉走上前来:“王上,这不是王后,她是有苏人。”
子受慢慢的恢复了理智,难以按捺心中的喜悦:“这女人是何人?”
飞廉答道:“禀王上,方才我们在和苏王护厮杀时听到她喊父王,想必这正是有苏公主,苏护之女苏妲己。”
子受点点头,若有所思:“苏妲己……妫后,妫后……苏妲己!哈哈哈,来人,厚葬苏王护和其王后,善待此女,带回宫去。”
“诺!”
那些士兵依然对妲己垂涎三尺,但无奈这是王上指名点姓要的人,自己不敢乱动,那是要掉脑袋的!于是只好收敛,像押囚犯一样把妲己押上了这辆华美的“囚车”。国破家亡,美丽的家乡沦为废墟,华美的宫殿变成了残垣断壁。商军丧心病狂的掠夺财宝,然后把有苏的宫殿付之一炬!
妲己坐在车内,从记忆中苏醒过来。看到外边的繁华的街道、林立的房屋、高耸的楼阁殿宇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一样,这是建立在有苏国灭亡基础上的辉煌,是商军贪得无厌的累累罪证!他们灭了一个又一个的国家,毁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让无数的人国破家亡,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用这些来满足他们的欲望,这其中就包含有苏国!妲己回想故国曾经的富足,自己曾是公主,父王的掌上明珠,自己的容颜倾国倾城。回想父王母后对自己的疼爱,如今那些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有苏亡了,成了殷商的领土,曾经美好的记忆也都随着这一切而破碎。她用仇恨的眼神看看前面高大威武的子受,这一切都是他给我造成的!正是这个男人,不,这个魔鬼,毁了我的国家,毁了我的家园,让我父亲身首异处,让我母亲一命呜呼,让哥哥血染沙场,正是这个恶魔!妲己眼睛湿润了,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咬着的下唇褪去了血色。
两旁的百姓们对商军又灭了哪个国家,又夺得了多少土地和财宝并不感兴趣,他们已经厌倦了连年的征战。但是听说有苏国的公主被夺来,这个公主是倾世容颜,于是争先恐后地想观摩一番。妲己隔着帷幔往两旁看去,看到百姓们兴高采烈的模样,一张张笑脸更勾起了她的忧伤。
不知不觉,子受的大军已经来到了邑墙的正门处,那邑墙高耸入云,有两层垛子,依次错落递增。这是一座雄伟的都邑,邑墙坚固,曾经多次扩建,总长一百六十二丈,有四座门。商族人世代以血缘为单位聚族而居,一个个家族在殷都中三三两两地分布。有制铜制陶作坊分布其间,有成形的市场,用贝币买卖交易。
子受的王驾穿过闹市来到了王宫正门,号角齐鸣,宫门大开,彪悍的武士们举着斧钺从宫门处鱼贯而出。人马浩浩荡荡,刀枪林立,铠甲鲜明,阵势整齐,军容威武。其后,子受的小臣们排成长队出来迎接。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祭司齿廉、王叔胥余、比干和两个王兄子启、子衍;再后面是位及人臣的相国商容;紧随其后的是太师祖伊;梅伯、鬼稽、向挚等文武百官列班出来相迎。
胥余走向前来:“王上神武,凯旋归来,可喜可贺!”
众军士高声齐呼:“王上威武,王上威武”呐喊声响彻寰宇,号角齐鸣。
大风刮起来,撩起了战旗,吹的得战旗“哗哗”作响,撩动了官员们的衣物,也撩动了子受的战袍和浓密的长髯。小臣和士兵们簇拥着子受进入宫殿,虽然那个年代物质资源有限,但是商朝的宫殿依然显示出王权的威严与神秘。宫殿临洹河而建,回廊环绕,每百步一柱,西面是前朝,中间祭坛,后堂为后寝,东北面直临洹河,洹水绕苍松,草木葱绿,水雾朦胧如入仙镜。在河水两畔屹立着亭台阁苑,豢养丹顶鹤、褐马鸡等奇珍异兽作为景观。隆德殿是宫苑内最大的大殿,极为庞大豪华,为正方形,共十层阶梯,向上逐层缩小,庑殿顶,宫殿的四壁都是壁画、浮雕,挂着一片片甲骨。隆德殿位于宫殿区的中轴线的尽头,两侧均衡分布着一座座柱厅殿堂,此外还有用来祭祀上天的神庙等。庭院内陈设着九尊青铜大鼎,是夏朝开国君王大禹所铸,象征着九州,中轴线的甬道上依次摆放着司母戊鼎和四羊方尊。
子受走进王宫,妲己被军士们带入后宫歇息。号角再次响起,巫师在大鼎和桌案上摆上各种“牺牲”,轻烟缭绕,鼎上盘绕着的青龙呼之欲出,传递着王权的威严和神秘,酒樽中盛满了酒,酒酣兴盛之际,鼓管钟磬声起,万舞热烈奔放。王宫豪庭之外到处是手工作坊里劳作的身影,和嘈杂的市井骚音。
次日,子受在隆德殿接见百官,大殿内,粗壮的巨柱上雕刻着各类的饕餮图案,令人望而生畏。子受的王座后面的墙壁上涂饰着商人的图腾:三足太阳鸟,也称玄鸟。宝座两旁的火炬里燃烧着熊熊火焰,照亮了殿内也把子受那张威武刚毅的脸映得通红。
子受已经换下了战袍,穿上了黑白相间的朝服,头戴冠冕,端坐在宝座上,魁梧高大的体态,不凡的气势如天神一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发出咄咄逼人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文武百官。文武官员头戴冔帽,身穿白色云雷纹罩衫,端坐两侧,一齐叩拜天子。
祖伊上前道:“王上不费吹灰之力,一战攻破有苏国,连灭北土诸部,彻底解决了北部边患,可喜可贺。有苏国北近晏山,西依太行,南临大河,沃野千里,民殷国富,正可养兵屯粮。得此天赐之地,我天邑商如虎添翼也!王上年轻有为,古之尧、舜、大禹亦难望王上之项背!”
文武百官附和道:“恭祝王上立此不世之功,我天邑商无敌于天下也!”
子受摇头摆摆手,洪亮的声音振聋发聩:“寡人岂敢和古之圣君相比,孤王只不过是完成先王未竟之遗愿,为我天邑商开疆拓土而已。有苏国虽然富饶然而极为暗弱,不堪一击,但是有穷国和西部的西岐着实让孤王担忧啊!”
子受望着王叔比干:“王叔,西岐最近可有什么举动?”
比干:“西岐姬昌并无甚举动,自黎邑之战被我军击败后吓破了胆,简直成了缩头乌龟,再不敢向东迈出一步。只是每日浑浑噩噩,占卜畴算罢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心。倒是有穷国又在王上北伐有苏之时蠢蠢欲动,姜寰楚命其子姜文焕招兵买马,招揽勇悍之士,联合人方、有仍、施喜等东夷,向东增兵,大有向我国进犯之意,不可不防啊。”
子受用手缕了一下长髯,思索着点了点头。此时祖伊眼睛转动了几下仿佛在思索什么,子受看到了他的神情,关切的问道:“太师仿佛若有所思,有什么高见但讲无妨。”
祖伊:“呵呵!王上,比干王叔之言臣以为不然。往往能察觉到的危险不叫危险,越是张扬跋扈的反倒构不成威胁,越是察觉不到的,看似碌碌无为那才是真正的可怕!昔日先王文丁为了遏制西岐杀害了西伯历,西岐因为国力弱小,将士的精锐、军械、粮草均不及我军才作罢向我天邑商示弱。何况,西岐人心思很深,如此深仇大恨他们岂能忘怀?王上不可掉以轻心!”
子受思索一下祖伊的所言:“传令,多派细作到边境打探西岐人动静。无论是对待西岐还是有穷国,我们越强大才越安全!但是眼下的大患仍是有穷和东夷诸部,为了永绝后患,寡人之意,建起了一条通往东土的大道,名曰驰道。西起殷都,东至游魂关[11],这一带多为丘陵地带,沼泽沟渠纵横,坎坷难行,极大的减缓了我军的进军速度。若建成此路那么我们向东则一马平川,以便迅速调兵攻打东夷。东、南、西、北四方还是以击破东夷为重,东夷兵势强盛,占据东方控制大海和出海口,有鱼盐之利。我天邑商素以营商兴国,这是我经济命脉,出海口被封锁等于扼住我咽喉。青铜之器是我国之重器,我天邑商境内虽铜矿众多但是毕竟储藏有限,东夷和南蛮境内储存有大量铜矿,如此之资源岂能为贼所用?天下诸邦之中有穷最强,击垮了它那么四方必定心惊胆战不敢与我为敌!”
商容:“王上,臣有一策,东夷诸部看似强大实则错综复杂。有穷不断发展势力,联合其诸多爪牙侵吞他国,东夷中很多部落对有穷恨之入骨,但是慑于淫威敢怒不敢言。我们可暗中联合薄姑、奄、商盖、丰伯、我等势力,助其所需以换得更多的铜锡之物,将这些铜锡运抵殷都加以冶炼,铸成青铜。一旦有战事之时这些部落是我们的得力助手,就像蛀虫一般腐蚀有穷,也慢慢瓦解东夷诸部的势力。”
子受大喜:“好策略,好主意!派密使前往薄姑、奄、商盖、丰伯、我等方,带去厚礼相赠,暗中联合众夷,为我所用!”
众臣附和:“王上圣明!”
子受:“比干、商容。”
比干、商容:“臣在!”
子受:“修造驰道和联合薄姑、奄等事就交给二位爱卿来办。”
比干、商容:“遵令!”
子受:“寡人再下一道政令,在有苏国采邑漳水东岸的巨桥边建一座大仓,名曰巨桥仓,多开垦荒地种粮,囤积粮食,以备天灾人祸时赈济小民和我军征战天下时所用!梅伯、鬼稽,此事由你二人操办!”
梅伯、鬼稽:“遵令!”
子受:“我天邑商尚在虎狼的围堵之中,若想强大就不得不变法。寡人在回殷都的路上就拟定好了新法政令,众位爱卿请闻其详:
一、变更用人制度,任人唯贤,提拔一批非世官大族的人员。提拔官员、选拔将领、募兵等方面上脱离宗族管辖,纳入国家的直接掌控之中。在这些方面上打破宗族界限和尊贵卑微,唯贤是举,严刑峻法,有功则赏,有过必罚,不论尊卑,即使冢宰卿士和王公贵胄有过也与小民同罪!各级官员和元老每月要向国家缴纳一定数量贡赋,为国出力,各方邦伯的贡赋各加一倍。
二、废除小人殉葬和小人祭祀制度!自我天邑商立国以来每年屠杀用来祭天、殉葬的小人数以万计,这些小人中不乏有能人,杀之岂不可惜?所以无特殊需要不杀小人,更不杀有用之小人,凡可为国出谋献策的或身体强壮能上阵杀敌者均赦免小人身份,一切人才皆为我所用,年老体弱者赦,免惨死于奴役之中,小民中有才干者可打破尊卑界限入朝为官。王公元老家中每年裁减掉部分小人,恢复他们小民身份。寡人首做,从王宫中开始裁减。但丁禽之奴不可赦免,其族屠戮我天邑商子民,罪大恶极,就用他们来行祭祀、殉葬等事。
三、对于元老王族,身有所长者破格录用,平庸者习艺一门,为国效力。不学无术且顽固不化者与小民等同。所有官职能者居上,官位和土地不允许再由王族等世代据有,不靠祖上荫蔽,有才能、胆略者得,凡抗命不遵者贬为小民或小人。我军队伍中总是有一些平庸的王族子弟,不思进取,游手好闲,不习武艺、不识博文。官居偏位,坐享其成。官员武将若皆如此无用之辈,国家岂不危矣?故而,一切战事以斩杀敌方人数和立功大小封赏。贵族无功不赏,有过受罚!
四、发展物品交换之贸,放宽国家管控限制,扩大货物交换范围,鼓励营商。
五、奖励农桑,开垦荒地,安抚流民。土地分配之事仍以宗族为单位,各宗族以原有之土地为基础不变,空余荒地按照各宗族所居之地的远近来分配、开垦,扩大耕种面积,收获粮粟留下自己所需的一部分其余上缴国家。无家可归者、有功或是被赦免之小人,赐荒地开垦,聚集劳作,或编入各宗族,与各宗族之人集体耕种,饱其腹、强其骨。无论贵族还是小民乃至是小人都要参与耕种之事,集体生产,土地多了,耕种者多了,那么粮食就多了,这样也充裕我军之粮草。田为州,一切耕种者均为州臣。
六、连湖泊大泽于河流,引河水灌溉农田,废以火烧田之法,集人畜粪便以施土壤,防地力用尽之荒芜,补土地精华,使其用之不竭。此事亦从寡人始,从宫中始,起于籍田,起于四方单地。违者砍去手臂!储备粮粟,在外服和四至地区之师牧、方国皆要屯粮,内服之内充实巨桥之仓,外服、四至之地丰盈夷、垣、蓐、旬、缶、虫等仓廪国库,以备不时之需。
七、扩大牧场,召集擅长驯兽之人,封于官职,令其抓捕大量野马、野象加以驯化,为寡人日后征伐四方所用。尽驱山中之野羊、野牛、野鹿、野兔等牲畜,圈养牧放。增大铸造战车数量,做为军备。
八、开矿冶炼,我军兵器中虽然有一些青铜兵器,但很多还是石制、木制、兽牙等,锋利远不及青铜。所以在内服区域内多开采铜矿,在外服和四至地区让各地的奠牧配和各方国开采,作为贡赋定期运往殷都。对外多换取薄姑、奄等东夷之地的铜锡之物,打造兵器,只有具备锋利的武器,胜利才会等着我们!适当募兵,加强操练。各地邦伯须有严格军制,大伯八万,小伯两万,普通多伯五千,小方酋长两千。无国家旨意,不准私自募兵,否则即为谋反,对于那些私自结盟的邦伯要罚双倍贡赋。
九、更新观念,不事鬼神。我天邑商素来是占卜盛行,可是天道无常,岂可迷信?更不能因此贻误战机,不可取。天有异象,在先王文丁之时洹水一日三次断流,草场退化,很多牲畜因缺乏牧草和水源而丧命。但是祭祀所用的牲畜一点儿没有减少,用来祭祀的牲畜数以万计,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物资短缺,如此下去,牲畜物品多用于祭祀那么必定对国家所需造成影响。所以固定和缩小祭神灵的范围,减少祭祀所用牺牲,存储物资以备国家之需。国政和祭祀分开,占卜、祭祀等不可介入军政。祭祀先祖次数也要减少,改为每年一次;我天邑商从祖甲一朝的‘周祭’开始到现在的每日祭祀先祖,所用的人力物力之多无法计算。
朝中,以王叔比干为冢宰、胥余为少师,总揽朝中内外政务;齿廉为祭祀;商容为相国不变,梅伯任内务小臣兼司空,负责宫廷内务兼土木工程。寡人以储君之位征讨四方时多遇能人,其很多出身低贱,有些非我天邑商之人,但武艺超群,能征惯战,对于这样的人才我们要破格用之,飞廉!”
飞廉:“臣在!”
子受:“爱卿在随寡人征讨北地诸邦的征战中立有大功,在很多危难之时反败为胜,用兵有方,有大将之才。杀贼人无数,让逆贼闻风丧胆。据寡人所知爱卿不是我天邑商之人,而是勾吴之国先王后赢凤的侄孙。赢凤失宠后族人被贬为小民,所以将军之父便来到我天邑商效力。”
飞廉:“王上所言正是,为天邑商效力别无他求,只为洗刷臣之罪孽。”
子受:“胡说八道,你有何罪?难道你是夷人生来就有罪孽不成?爱卿听旨!”
飞廉:“臣在!”
子受:“封你为司马,协助太师祖伊管理军国大事,即刻赴任!”
飞廉受宠若惊,赶快俯身叩拜:“谢王上大恩,王上如此厚爱,微臣若不为天邑商赴汤蹈火,天地不容!”
子受:“胶鬲!”
胶鬲:“臣在!”
子受:“你以营商之策从南蛮手中为我天邑商赢得鱼盐之利,实乃大功一件。封你为乍册,负责起草旨意,管理商贸,愿你竭心尽力,为我天邑商再创辉煌!”
胶鬲:“谢王上!”
子受:“在寡人征讨有苏等国时很多人为国出谋划策,一举击溃有苏,这些人堪为栋梁,寡人要一一封赏;对于国家元勋、王公贵胄中有才能的寡人也要重用。传令:封费仲为卿事,协理军国大事;封王兄子衍为宗伯,掌王族谱牒和宗族内务;封王兄子启为司空,负责王宫的守卫;封尤浑任司徒,总管天下财政贡赋;老将军祖伊为太师,掌管王族军队;鬼稽、邲其为司寇,管理天下律法刑狱;子强、子庇任祝、史;子椃为司田,主管农牧之事;肃蛤、靡集、凰余、乐煌、乐祥、垣通、子期、殷影、殷通、殷格、汝熟、巫草、殷破败、雷开按照功勋分别赴任多射、大亚、多亚、小亚等职。广招天下贤士,只要你有才能,那么朝中黄尹、咸戊、盘师等高官厚禄在等着你们!”
群臣:“臣等谢王上隆恩。”
子受颁布政令后大祭司齿廉站了出来:“王上,您的政令中发展物品交换之贸、开矿冶炼之法、扩大牧场等臣都没有异议,但是其他的微臣以为欠佳。为了天邑商的社稷,臣不得不斗胆进言!”
子受一脸不悦:“哪里不妥?”
齿廉:“恕臣直言,首先是废除占卜臣以为不妥。我天邑商是承接天命才终代夏立商,拥有这万里山河。立国之后我历代先王对上天之祭祀未有一日敢怠慢,这才保我国运至今六百载有余。占卜、祭祀是我立国以来的最重要的大事,占卜是遵照上天旨意,祭祀是祈求上天的庇佑,这等大事一旦变更恐招来无妄之灾!天生神鸟,降而生商,我天邑商的江山既然是上天赐予,那么这些祖训也是上天颁布的,王上不可以任凭自己好恶而更改祖训,违背上天之意,于国不利!天有异象,王上更应该虔诚祭祀,取悦于上天,而不是因此减少牺牲之物。再者,不应该开渠引水灌溉农田,很多河流如洹河等都是我天邑商的龙脉,一旦开渠王气尽失,如此这般惹怒神灵,恐招来灾祸!屠戮小人是为了祭祀晨星,当它出现时,可能带来病源、灾祸之类的不幸。驱除厄运的办法就是杀小人喂养它,用小人的鲜血向它泼撒,用中指和拇指向它弹血;以血作为贡品;以供奉的形式滋养它,免去灾祸。王上怜惜小人的性命,可殊不知如果晨星震怒,降下灾祸于我天邑商,那苦的可是我国臣民!
还有,王上废除祭祖是大不敬,汤王曾经被桀囚于夏台,九死一生,忍辱负重才得已灭夏建商;武丁王奋发图强,明知不敌依然不肯以死相拼,浴血奋战终大破鬼方,擒得其贼首茨帕,枭首食肉。先祖披荆斩棘创下这百年基业,难道不应该享受供奉吗?天下不宁,更应该求得先祖庇佑。”
此时王叔胥余也上前奏道:“不仅如此,王族元老的祖上都是和历代先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立下过汗马功劳。祖先们立下赫赫功勋所以他们后人理应享受此特权,继承祖上的爵位,身居要职继续为国效力,而且不必缴纳贡赋。王上的新政勿疑是冷了这些王族们的心,长此下去谁还肯为国家效劳?没有王族元老的支持我天邑商怎能长久?王上还要让那些出身卑贱之人甚至小人也入朝为官,和这些王公贵胄同朝为臣,尊卑何在?成何体统?天下怎么能不乱?上大夫和王公贵胄不受刑罚,不纳贡赋,这也是立国以来的祖训,王上私自更改是对先王的不敬!令邦伯裁军,对于结盟的邦伯加双倍贡赋,这些都是横征暴敛!这些方国很多都是我子氏贵胄和有功之臣的封地,王上这样做长久人心必失!”
长史向挚、神册灵璧、卜师疆也走上前来跪倒:“臣附议,大祭司和王叔之言甚是,请王上三思!”
胥余的话音未落所有祭祀官员和一些贵族元老全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抨击子受的新政:“是啊,这岂能擅自更改?”
“如此这般下去怎么了得啊!”
齿廉听着这些议论的话语,心中暗喜,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笑容,冷冷地看着子受。这齿廉是商朝的大祭司,那个时代宗教色彩很浓,宗教势力也很强大。君王并不是一人独大,祭司和君王的权利互相制衡,这大祭司就相当于印度教的婆罗门、喇嘛教的班禅;天主教的教皇;伊斯兰教的哈里发,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殷商是极为注重占卜祭祀的朝代,无论大事小情都要占卜一下,询问吉凶。而大祭司就拥有了与上天沟通的权利,所以他的权威有时候还在商王拥有的世俗权力之上。虽然商王本身就是地位最高的祭祀,但是他毕竟是一个人,精力有限,需要依靠庞大的巫师团体。商代的祭祀是朝中重臣,掌握文字传承,具有文化主导权;巫医不分家,他们同时还负责医病救人,这样他们就拥有着极大的社会影响;在政治上也因为能够主持祭祀而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如果说商王是政治的首领,那么大祭司就是神权的巅峰,以大祭司为首的巫师团体对商王的权利有着极大的制衡作用。巫师团体的力量太大,这在商代一直都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商王祖甲和帝乙都曾试图改革打破这一局面,但无奈敌强我弱,最后不得已而妥协。胥余是子受的王叔,先王帝乙的弟弟,在朝中地位显赫,同时也代表着贵族们的利益,这两个人的反对使子受的新政多了不少的阻碍。
子受有些恼火了,狠狠地拍了拍御案,殿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子受:“寡人的新政有什么不好?先王成汤说过:‘日日新,做新民’,只有不断革新弊制,国家才能强盛。先说废除占卜,利国利战!必如说敌人已经疲惫,正好是出兵一击的好时候,就因为占卜的结果为出兵不利,我们就按兵不动给敌人喘息之机,岂不前功尽弃?
再说祭祀,天有异象,先王虔诚祭祷也不见成效。大片草场退化,田地荒芜,牲畜死亡,黎民背井离乡,饿殍遍地。天意是要遵从,但是更要靠我们自己,事在人为。寡人减少祭祀所需牺牲用于生产和战事,利国利民。每年我们用于祭祀的小人和牲畜是数以万计来计算的;武丁一朝,用于祭祀的牛畜少则三、五头,多则五六十头,甚至三四百头;盖宫殿建宗庙之时在奠基、置础、安门、落成四礼之中所用的战车五驾;战马十五匹;牛四十头;羊一百二十只;狐一百二十只,小人最多时要七百余人,更有甚者动辄上千人;文丁之时祭祀母妣,被殉葬之小人多达六十人有余,这是最大的浪费!寡人这样做节省了大量的物力资源,如青铜器,人牲,畜牲等宝贵财产,用在重要之时,关键之刻。你指责寡人开渠引水,湖泊大泽之水放在那无人使用,而田地慢慢干涸无药可治,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土地荒芜吗?真正的王气不是在于山河草木,而是国富民强!国家衰落,百业凋零即使王气再盛又有什么用呢?
其次,祭祖一事是先王制定的,先王是君主,寡人也是君主,先王可以制定规矩,寡人就不可以废除吗?一切事都要根据实际情况,先王也不想看到大批物资被浪费,导致国家拮据吧!
再有,王族们的态度就那么重要?有才能的小人为什么不可以赦免,他们有奇谋妙计或是孔武有力者为何不得任用?大祭司和王叔难道忘了先王成汤就是赦免了小人出身的伊挚,才击败昆吾、葛、方韦、顾、㚇等夏朝的爪牙,鸣条一战击垮夏桀才创立我天邑商至今六百年的江山;武丁朝时,先王启用版筑出身的小人傅悦,拜为相国,言听计从终使得国家中兴,击败外寇入侵,三年破鬼方,贼戎茨帕授首,我军尽取其土,土方灭国,众夷宾服。放着有才之人不用,难道那些王族们每日饱食终日,无才无德对国家一无所用还要占据高官厚禄,就因为他们是王族和祖上的功德荫蔽吗?岂有此理!
如何不可对王公贵胄用刑,小民犯罪就要严惩,王公贵胄作恶就可以逍遥法外,可有这样的道理,何故厚此薄彼?为什么王族不可以向国家缴纳贡赋,他们不是天邑商的臣民吗?吃着国家的粮粟,用着国家的物资,可有不向国家纳贡之理?
寡人裁剪方国兵马是防止他们拥兵自重心怀不轨,对于私自结盟的诸侯罚双倍贡赋也是为了遏制他们野心。规矩是人定的,能定也能改,不对的法令,不对的政策就要变更。岁月在变,时局也在变,祖训在那个时候是正确的,但是在现在也许就是错误的,难道不管怎么样也要恪守祖训,让这些无形的枷锁毁了我成汤江山不成?那样才是害了我天邑商!”子受激昂澎湃地说完这番话,冠冕上的珠帘抖动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齿廉:“王上,不敬鬼神,亵渎上天是要招来灾祸的,三思而后行啊!神的旨意难道不应该遵从吗?”
子受不以为然:“真正应该遵从的是追求富强的信仰和勇气!上天之意也要利国利民,如果天意和国家、小民的利益相悖,那么这个天意就没有必要遵从,上天也不配称为上天!至于那晨星寡人更是不惧,从此开始禁止用小人鲜血祭祀晨星。古时有后羿射日,它若敢降下灾祸,寡人就像后裔一样将其射落,看它还能有何作为!”
齿廉愤怒不已:“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王上竟然说得出口,不怕天神震怒吗?!”
子受:“哼!天神也好,凡人也罢,挡我者死!”
胥余据理力争:“君命或不可违,神命更不可逆!王上,臣就问你一句话,上天之意,祖宗之法,王上遵守还是不遵守?”
子受:“寡人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一句话,新政,寡人必行之!寡人之意已决,不必多言!”
祖伊站出来:“王上敢于推陈出新,为国为民,臣赞同。”此时如飞廉、费仲、尤浑、胶鬲等人一起跪倒附和着。
子受看太师鼎力支持自己更加有了自信,祖伊是太师,在朝中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很有号召力,有他的支持子受心中大为喜悦。
齿廉看到这情景愤怒地拂袖而去,胥余和子衍随后也转身离去,很多贵族出身的臣子以及祭祀的官员全都随着齿廉、胥余大踏步的走出殿外,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大殿中立刻空出来了一大片地方。此时大王兄子启站在那里默不作声,没有表态支持新政,也没有随他们一起走出去,冷若冰霜,依然是那份不改的沉默。子受看着拂袖而出的齿廉和他的鹰犬爪牙们恨得牙痒痒;更恨那胥余,本是自己的叔叔却与那齿廉沆瀣一气。子受胸口剧烈起伏,双拳攥得“咔咔”响,真想将他们碎尸万端,但是毕竟还没有到时候。而且齿廉、胥余的宗教贵族势力非常大,根深蒂固,除掉他们谈何容易。
众人当众顶撞子受,私自下殿,朝堂上气氛瞬时尴尬起来。
祖伊站了出来俯首叩拜:“王上的政令可谓推陈出新,利国利民。但是归根结底,触及到了王族和祭祀团体的利益,他们的势力很大,尾大不掉,不可草率,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应该循序渐进。依臣之见既然齿廉等人对发展物品交换之贸、开矿冶炼之法、扩大牧场没有异议那么可以立刻施行。多开垦荒地,安抚流民,施粪便以增土地之地力之策也可实施。眼下我们要做的是囤积粮草,增大力度冶炼青铜,积蓄力量南伐徐夷、有巢、勾吴,东征有穷,北伐丁禽,消除边患,夺取更多的铜锡之矿。只有国库丰盈,军事力量强大起来才有了富国强兵的基本保障。至于其他政令可试探实施或暂缓施行,以免操之过急,激化更多不必要的矛盾!”
子受深叹了一口气:“好吧,就依太师之计,如今也只能这样。但是废除小人殉葬,裁减小人数量,赐予被释放的小人和流民土地,用于耕种生产是要做的。固定和缩小祭神灵的范围,减少祭祀所用牺牲,存储物资也势在必行,开渠引水灌溉农田也要立刻施行。这几条政令不施行,那么屯粮开荒无从谈起,节省物资之策也无法进行。传令下去,其他政令可以再议,但是这几条必须强制执行,不履行者,杀——无——赦!”子受把最后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子受的眼神中迸发出愤怒的火花:“传旨,铸一根铜柱和一架铜梯,在殿前挖一个巨坑,将铜柱立于其间,梯子置于其上,坑内堆满柴薪,取名为炮烙。王族巫师谁若敢倒行逆施,炮烙伺候!谁再言新政的不好,就割掉他舌头!为了震慑这些国家的蛀虫,寡人从此要以酷刑震慑,不只有炮烙一刑,还有剖腹、殖刑、炙刑在等着他们‘享用’!”
比干着了慌:“王上三思,不可过激,这样做会适得其反。国有国法,先王成汤制定了《汤刑》,祖甲之时重新修订,今已健全,为我天邑商律法。若有胡作非为者王上可依照《汤刑》量刑定罪,不可大开杀戒。如果行此杀戮王族和巫师们必然反抗情绪高涨,滋生祸患啊。我天邑商正是这些王族、巫师的支持才得以延续六百余年,他们若抵制,于国不利。这种弊政不是一两天形成的,王上不可以操之过急,应当从长计议!”
子受冷笑一声:“哼哼,从长计议?继续听之任之?时不我待,新政必须施行,《汤刑》不足以震慑他们,必须大开杀戒,不服从那就用刀剑来伺候他们,谁反对就杀谁,即使寡人落下个屠夫的恶名也不惧。”
比干:“王上三思啊!”
子受:“好了,不必多言,费仲、尤浑!”
费仲、尤浑:“臣在!”
子受:“推行这几条新政就由你二人来完成,不要辜负寡人期望!”
费仲、尤浑:“臣遵旨,臣等定兢兢业业,不辜负王上重托!”
子受:“退朝!”
宫监高声喊道:“退朝!”群臣们四散而去。
子受的新政提拔了很多人才,使得出身卑微的人才不再终老林泉,不再因奴隶的身份惨遭屠戮,让商贸开始繁荣。大量的荒地和劳动力被充分利用,引水灌溉和施肥之法使农业迈向一个新的进程,让更多的人吃饱了饭,居有定所,国库丰盈。但是过于强硬的做法激化着社会矛盾,再加上对顽固势力的残酷镇压给殷商的灭亡带来了祸根!想法很重要,但是方法更重要,没有好的方法或是方法不当再好的策划也毫无用处,甚至适得其反!
子受在变法图强的路上荆棘密布,前面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待他,他在这条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路上能走多远,去向何方,能达到彼岸吗?拭目以待!